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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与蝴蝶——by黄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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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弱小得像是一只濒死的幼猫,连反抗的力气也没有。而他,是眼睁睁看着幼猫溺死却无法的池中鱼罢。
  “邵先生进的那家疗养院是整个A市保密性最好,也是医疗最好的医院,陈哥黑了他们的网,发现六年间,邵先生曾七次自杀未遂,初期自残心理极重,暴躁、易怒,通过长期服用药物后,症状由重转轻。”
  “心理咨询方面,邵先生总是提起一个人,医生说那是他的心结。在记录里,他讲述了很多事情,包括童年、家庭,还有您。”
  “他说,他恨您,厌透了您,就像是深海的鱼对于渔民的厌恶,候鸟对于捕猎者的憎恨。如果可以,他想下辈子都不要遇见您。”
  宋祯的话不断在靳柯的脑海里回荡,将他关进了一个白色房子,不断地重复着“恨”的字眼。
  他问那个人是谁,却只听见宋祯抱歉地说,没有记录,只是ta,像是刻意为之。
  靳柯想不通,七年前的邵虞与现在的他影子重合,背影更加模糊,在年年的落叶中被掩埋。
  十八岁的邵虞是个多么青春洋溢,意气风发的少年。如果要用什么样的言语形容他,便是“少年张狂,比风肆意。”
  岁月的划痕像是存封旧物时不小心被胶带割伤,开始没有感觉,发现时的疼痛已经涨了不知道多少倍。更加酸涩。
  旧时的靳柯是江中校霸,却也是人人都知的砸烂货。他的父亲因为家暴被他母亲用花盆砸死了,尸体还被刀捅得血肉模糊。
  那时他从书房里走出来,母亲常年阴霾的眼里突然有了一丝光亮,闪烁着叱底的疯狂,“小柯,乖,回房间读书。”
  她的手上满是鲜血,却还是握着那把刀死死不愿意放手,眼下有几滴溅起的血,场面一度血腥。
  靳柯面色平静,又像是如释重负,他的母亲终于可以解脱了。
  两人都格外得平静,书房里传来靳柯朗读英语的声音,低沉而青涩,带着少年独有的腔调。
  何悦笑着看向书房,没读过的书的她只觉自己儿子厉害极了,他终于可以有个好前程了。
  她报了警,承认故意杀人,被判了四年刑,离开前她看着靳柯,泪眼婆娑,也笑得灿烂,“小柯,忘记一切,换个家,你没有父母,你是孤儿,记住。你要好好活下去,带着妈的希望活下去。”
  后来她死在了监狱里,死于癌症。
  她不曾听懂那晚儿子在读什么。
  其实不是英语,是法语。
  “? dieux, fais venir sur moi le malheur, et maman sera heureuse.”
  (诸神啊,请将灾难降临我身,母亲顺遂)
  他早就期盼上天,希望神明降咒。奈何苦难辉煌且蔽塞,他再不信神佛。
  毕业后他赴美留学,其实是去找母亲就别的哥哥,他的舅舅,何裘之。
  何裘之是当地的□□教父,身为一个外国人,能在异国有如此高的威望,逃不开他的杀伐果断。
  在他高中被拐流亡美国后,什么生活都过过,翻垃圾箱找食物、乞讨…他不甘,天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力气走进当时的□□头子身边,仅用了两年时间,他一步步成为了□□教父,代替了他。
  “Padrino”,何裘之能让人心服口服的原因便是佛口蛇心。像教父一般传度圣经,说上帝会拯救一切,却一言断人生死。
  在何裘之身边的七年,靳柯每一日心惊胆战,再到后来的“Deathly Hallows”,都在表明着靳柯成为了何裘之。
  那个纯正的死亡血统者,将疯狂贯彻到底。
  靳柯和邵虞是一样的人,烂在地上的落红,腐朽生蛆的死肉,颓靡的玫瑰香水。他们是即将凋零的花,根茎早已经在不为人知的地下烂透了,只待最后一次盛放,从此败落。
  他深知自己的残破,便想要抓住记忆中那一抹,尽管风暴浪潮,也不会消失的乱红。
  书房里点燃了一根又一根烟,弥漫着呛人的烟草味,他的眼中有朦胧的整个世界,包括邵虞,都是模糊的。
  那种距离就像童话中的不可及,真相的一步之遥,没有信物,什么都找不到。
  诗里念到“黄鹤一去不复返”时,是否能想到后人会将黄鹤象征为离去的人呢?大概是有这一层意思吧,靳柯很喜欢抽黄鹤楼。
  大概是多久,靳柯自己也被呛出眼泪,他接了电话。
  对面是那个他该感恩,又憎恨的人——何裘之。
  “小柯,红宝石的原料出了问题,就在你的那号场子里,你说我该怎么办。”对面传来吧嗒的声音,是老式的打火机点火的声音。
  靳柯已经能想到何裘之坐在真皮沙发上,烟雾飘散空中,零零散散的烟灰不小心落在了黑色西装裤上。不耐的情况下,打来了这通电话,声音冷漠。
  靳柯吸口气,“Padrino,I will solve it and clean it up.”
  何裘之轻笑,态度恹恹,“这次不用你,过几天我会回来,亲手处理这些东西。我只是关心你,不要太累了,休息好,才能在A市走出条路来。”
  “是。”
  靳柯当然明白话里的意思,何裘之是在提醒他不要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电话里还有其他人,这是两人做过的暗号。
  人虽狠,但有了弱点后终究有累赘。何裘之唯一的牵挂和累赘都是他的侄子靳柯了。他无法预防任何帮派里任何一个人的叛变,就像他的上位是一次警示一样。
  如若电话里传有打火机点火的声音,便是他身边有人,说话都必须小心谨慎。
  看样子是靳柯没有管住那批货,有人不满意了。靳柯明白规矩,做不好事情的人就是废物,废物是不该活在世上的。所以他保证,以命保证。
  多年来他做任何事都留一个心眼,但何裘之的话说对了,“人虽狠,但有了弱点后终究有累赘。”
  靳柯摩挲着薄唇,生死都疲劳,他甘愿死,甘愿赎罪,但他不可以再让邵虞离开他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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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要引用自美国诗人兰士敦·休斯《爱的原因》。


第8章 寻找蝴蝶
  邵虞搬离靳柯家后回了自己的住所,A大旁边的一家公寓,属于三层小房的那种,一楼绘画,二楼住房,三楼放的是书和收藏的画。
  邵虞在疗养院的几年内,他开始重新拾起画笔。少时他总喜欢素描,连同那课春日里的樱花树都是黑白的产物,却仍然可以看见翩翩樱花,都是粉红色的。
  高中时邵隐臣便断绝了邵虞的爱好,他被安排超前地学习课程,学着掌管公司产业。他做得很好,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的模样,虽少了几分狠厉,但别有手法。
  他读了很多书,是被邵隐臣强迫着去读的。他原本喜爱诗词,应该是夏沉晚的遗传,他们母子都喜欢抽象化的线条和感知。
  就像“落红不是无情物”里的落红是四片花瓣,触感温润,有着细小的绒毛。
  疗养院里有池塘,花儿和地坛。大概的样子就像史铁生的地坛吧。他常常坐在长椅上,风不知觉地划过他的衣襟,勾勒出曼妙的曲线,他读着诗,是美国诗人兰士敦·休斯《爱的原因。
  “当你走过时,我的心像白杨叶一样震颤。”
  他抬起头望向天空,有些阴沉沉的,几只零散的鸟像是预料到天气的糟糕,向鸟巢飞去。
  它们稳稳地立在白杨树上,突兀地像画里多出的墨迹,一点也不恰当。
  就更像邵虞,他也像不恰当的色彩,就该烧光那幅画,最好让所有人都不知道。
  他爱画风景,多是荒原草地,寻着一只风筝。白净的,什么图案也没有的风筝。
  那是夏沉晚的风筝。
  后来出了院,邵隐臣念着病愈便没有着急让他回归商场,而是将业务都交给了邵瑾。
  邵虞参加过许多名画拍卖会,买过许多画,也认识许多画家。
  他说他最喜欢的一幅画是《漠桥》,那是好友林逸的作品,早已送于邵虞当做礼物。
  林逸是A大的美术教授,两人总在一起探讨艺术,性格都算是温良谦逊,总被学生们开玩笑,戏称为“少儿不宜CP”。
  认为两个最正经的人在一起便会变成最不正经的组合。
  他回了趟家后收到了林逸的信息,说学校要开会。他换了身衣服便离开了家。
  却一着急,忘记了鞋柜上的钥匙。
  学校说美术系要准备一个新评比,指定了林逸和邵虞为指导教师,要求三天内上交名单。和一些其他系的事情。
  林逸抱着几个纸袋,里面隐约装的都是学生的画纸,他边走边问邵虞:“有几天没有看见你了,主任说你请假了,是有什么事吗?”
  邵虞想要伸手帮助林逸,林逸自然而然递给了他两个纸袋,他说:“没事,就是有些不舒服,请了假。”
  林逸是知道邵虞的病的,他关心道:“要注意休息哦,你黑眼圈有些重。”
  邵虞下意识地摸了摸,而后有些尴尬笑道:“最近,有些失眠。”
  林逸的声音很轻,温温柔柔,“睡不着的话,我们可以一起聊天,上次聊到《日出·印象》,还没来得及和你探讨莫奈的其他画作。”
  邵虞笑得很轻松,好像在体会一种久违的光明,“如果有时间的话。”
  画室内学生们都在创作,看见两人前后从门口走进,开始打趣,“邵老师和林老师终于一起来了。”
  同学们很高兴邵虞能回来,他是一个好老师,喜欢和学生们一起谈论画作,没有什么老师架子,友善可亲。
  邵虞将画纸放在桌子上,笑着和大家宣布评比的消息,“有兴趣的同学可以私下找我或者林老师报名,大家踊跃参加,是有机会可以上展览的哦。”
  林逸在后面将画纸放在柜子里,透明的玻璃模糊看得见他的长相,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皮肤较白,一双眉眼如画中山水般沉稳柔情。
  “好了,继续画吧。”
  邵虞简单地再和林逸说了几句话便离开画室,刚走出校门,邵虞便看见了一辆熟悉的车牌号,那是靳柯将他带回的那晚的车牌号。
  他已经不想再回忆,靳柯却已经拉下来车窗,阳光扫在他冷峻的脸上,眉眼锋利。
  邵虞走过去,已经有些不悦,“你怎么来了?”
  靳柯一副生人勿近的脸上挂着笑,“来接你。”
  邵虞知道这是靳柯的底线,他只会来求和一次,否则翻起脸来,比谁都狠。
  但邵虞不想在乎这些了,他感觉自己是被温水煮死的青蛙,在死亡之前,他会拼尽一切力气反抗,“我不和你走。”
  靳柯一字一句念道:“邵虞,够了。”
  邵虞转身就走,靳柯下车拉住了他的手,场景在邵虞脑中就像一对小情侣在闹脾气,但他们不是这样的关系,他也没有闹脾气,他烦透了,“放开我。”
  靳柯没有理睬他,将他甩进车内,拉上车门,立刻开了车。
  远处停了一辆车,车上坐着邵瑾,他早就得到消息,邵虞回到了家里。
  他便来A大守着,没想到见到了靳柯。
  他抽着烟,他的哥哥还是没有长大。不知道痛苦了就选择放弃这个道理。
  可是他很不高兴,他没有甩开他的手,粘腻的触手攀上跳动的心脏,一种莫名的贪婪与欲望疯涨,他发现爱的最差处。
  邵虞被甩进车里后有些吃痛,他愤怒地看着靳柯,连声音都不禁大了几分,“靳柯,你这个疯子。”
  靳柯侧颜通过后视镜的折射对上邵虞可怜的小眼神,有些讽刺地说:“当然,我疯了,你没有吗?”
  邵虞被其中的一句话刺激到,瞬间蔫了气,体会着话中的意思,他按住靳柯的手,语言还是带着戾气,“你想说什么?”
  靳柯笑了,他到底想说什么,他不知道吗?
  靳柯将车开得很快,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邵虞感受着风的速度,有些担忧又按不住靳柯。
  最终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侧身吻住了靳柯。
  邵虞闭眼,想象这刻的场景是拯救死患,他感觉到车速慢了下来,靳柯的吻却愈发含有攻击性,炙热地贪恋般。
  他哑着嗓子,“靳柯,送我回家。”
  靳柯平复着心跳,但明显的喘息声让他像个病恹的丑猫,多么可笑。
  靳柯喉结滚动,内心悲叹自己,“哪儿?”
  ......
  “学校。”
  两人的愤怒似乎是被那一吻制住了,一路上默默无言,回到A大门口时邵虞无言地下了车,走向了一旁的街道。
  靳柯这时才反应过来,他确实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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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寻找蝴蝶
  邵虞回到家时才发现自己没有带钥匙,正想着给开锁公司打电话,门开了。
  邵瑾出现在门内,表情是一种说不上的怪异,脸上没有笑意,“哥。”
  “我想来找你,结果你不在家,我就进来了。”
  邵虞的房子是邵瑾安排的,他当然留了备用钥匙,之前他很少来这儿找邵虞,自然就几乎不用那把钥匙。
  邵虞没有说什么,进了门。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邵虞在桌子上倒了一杯柠檬水放在邵瑾面前。
  邵瑾眼神晦暗不明,直直盯着桌上的柠檬水,像是逃避什么,“你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邵虞不解,淡定喝了一口水,才感到先前喉咙里的干涩消失,“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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