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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与蝴蝶——by黄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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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都有些恍惚了,时间怎是那样的没有痕迹。
  “喝茶还是果汁?”他翻开冰箱,补充道,“已经没有柠檬了。”
  “果汁吧,谢谢。”
  邵虞将橙子拿进厨房榨汁,林逸看见了面前桌上的杯子,薄厚适宜的柠檬片躺在澄净的水中,已经发胀得彻底,柠檬的味道早已散了。
  邵虞解释:“前几日弟弟来,着急便忘收拾了。”
  “最近太忙了,太多事情都混淆不清。”
  邵虞翻开手机,发现有很多条信息。
  来自邵瑾、靳柯、他的学生齐容。
  邵瑾的信息停留在昨晚,他问邵虞在哪儿。看时间,当时的邵虞应该已经沾上不可是非的酒气,整个人陷入混沌的情爱之中。
  靳柯问要将火麒麟送去他家吗?希望他可以原谅他往前的语言行为。
  邵虞还是选择回复他:「昨日之事不可追,相见莫过于不见。亲昵之事,只当做情非得已罢了,还望海涵。」
  齐容:「邵老师,你前段时间有事不在,但我的画已经放在了你公寓的信箱里,希望其中有能够拙允测评的画作。」
  “齐容说将他放在了信箱里,我让他将表填一下,这里就一个。”邵虞边快速地敲字,边准备下楼取画。
  林逸喝着杯中的果汁,有些酸涩,却又似乎很甜蜜,“我去吧。”
  关系总是那么轻松,邵虞将东西拿去厨房,都是一些烫火锅的配菜。他系上围腰,摘菜切菜。
  林逸走下楼,打开信箱看见了几卷画,还有一张信封。
  陈旧的信封上已经沾了些雨水留下的淡痕,有些褶皱。上面什么也没有写,他不好拆开,便准备将它一同带上去。
  “先生,请问这里住着位画家吗?”女人发丝卷翘,黑色绒的帽子遮住了双眼,唯有一张红唇在林逸的记忆里。
  “也许不是。一位姓邵的先生?”女人改口。
  “邵虞,你要找他吗?”林逸很快反应过来。
  女人抿唇笑,“看来是这样的。可惜我没有时间了,改天有空再见面吧。拜托你告诉他,我很想他,不知他是否还记得洛芙小姐。”
  只是一晃瞬间,她摆了摆带着蕾丝手套的手,“再见了,林先生。”
  随后提着珍珠小包转身离开,她一路小跑,消失在小巷转角。
  林逸不明白她为何能叫出自己的名字,洛芙小姐吗?有些耳熟呢。
  他拿着画与信,上了楼。
  “邵虞,信箱里好像有你的一封信。”林逸将信放在桌子上,卷开画纸,“刚才我遇见一个人,好像是想来找你,却说这次没有时间,托我问问你,是否还记得洛芙小姐?”
  邵虞解开围腰丢在一旁,拿起桌上的信封。
  “洛芙小姐?”邵虞轻笑,“你还记得前年法国拍卖会上的《萤火》吗?”
  林逸蓦地想起这个名字,他当然熟悉。这是《萤火》的画者,全名为洛芙·珍妮特。
  那刚才他见到的人是谁?洛芙小姐吗?她可是个法国女人,田园和农场是她的家乡。怎会不远万里来此,成为了一个会说中国话的西方小姐。
  “你见到的那个人,我也不知道是谁。但这封信里是洛芙小姐的,她说过段时间她在荷兰有场展览,其中有她多年来的珍藏之作,问我们有没有时间参加?”邵虞将信纸递给他,纸上是简短的法语信条,右下角落了一枚花印。
  他们三人早是认识的。邵虞与林逸相遇的那年,就是在法国的那场拍卖会上,两人邻座,同眼瞧上了《萤火》,最后被林逸花高价买下。
  两人至此相识,有缘外出旅游时在田园遇见采莓果的洛芙,会法语的三人很快相熟。
  都喜欢画画,喜欢烧烤和果实的味道。喜欢夏夜的萤火虫。
  洛芙是个很西方的女士,喜欢棉质宽松舒适的长裙,有些羊毛卷的长发编成长辫,身上常有莓果酸涩的味道,参杂着冷香。她清亮的蓝眸澄澈而迷人,微笑像是猎杀人心的武器。
  但这都不是她,她拥有丰富的学识和诗人的浪漫,热爱生活,追求自由。
  她曾在星火燎原的夏夜告诉邵虞和林逸,《萤火》就是在这样的夜创作的。所以画中是微凉的夜被火堆照亮,远处萤火虫像是尽处火堆的缩影,少女坐在地上烧烤,少年抓空中零散的萤火虫。
  画中少年曾是她的心上人,两人依偎着看月亮,躺在草地上牵手数星星,触碰萤火虫,像是触碰夏夜的禁忌。
  可最后他离开,没有留下一丝痕迹。所以萤火,最终熄灭。延伸向远处的黑暗,却暗含一丝缠绵缱倦。
  想来三人已经许久未见,林逸问:“若是你有空,我也一同去。”
  “那好啊。那晚些日子,我给她回信。”邵虞欣然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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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蝶与恋歌
  夜是不觉间黑下来的,两人再次醉了酒。
  “林逸,吹吹风吧。”邵虞脑子已经有些沉沉的,酒吧内的烈酒他未曾醉过,这样清淡的酒,却浓得醉人。
  “阿虞,你醉得糊涂,三楼是吹不见风的。”林逸的脸在微光下只有些红,靠在椅背上,声音低沉,朦胧中眸光沉韵。
  哦,是醉得有些糊涂。
  恍惚间他手机响了,邵虞走去卫生间。
  “阿虞,为什么不回我?”对面靳柯沉哑的声音像是冷水泼醒了邵虞。
  他长呼一口气,“在忙。”
  靳柯似乎也喝了酒,“火麒麟在我家,我想你了。可不可以,过来带它走。”
  “明天吧。”
  “阿虞,我到底错了什么呢?”
  邵虞想说都没错的,错的那个人只是他罢了。可万千的言语堵在嘴边也被咽了下去。
  “可以等我两个小时,不可以就明天。”
  “只要……”话还没说完,邵虞挂了电话。
  只要…是你,多久都可以。
  无灯的客厅里,靳柯借着窗外灯火通明,半暗半明的脸上只有失落。
  灯火通明,屋内无一盏灯。
  寒冷的水像是在血液中回流,冷热碰撞着大脑一刻间清醒,温热的脸庞突然炙热起来,反抗不刻意的醉梦。
  邵虞看着镜中,两个模糊的身影交叉着出现。
  他笑着,像是不要脸赢得比赛的猖狂者,“邵虞,你就是一个恶魔!”他想将手伸出镜子,真的可以吗?
  邵虞伸手去触碰,只有顿感在指尖,断绝联系。是自己的手在往回缩?还是他的?
  “想成为我吗?还是杀死我呢?”他毫不掩饰地狂笑着,在整个浴室回荡。
  成为,还是杀死?
  “你的最深处,不是还有良知吗?阿虞。”他不笑了,甚至还有担忧,还有关心,还有他从未在他人眼中看见的忧郁神色,像极了自己。
  “我的良知……”邵虞呢喃着,撑着洗手台,他还在,他们都在。两个身影,两个神色不同的同一个人在不断切换着,切换着角色。
  “遵循你的内心深处,那个最阴暗的地方,不是还有恨吗?”他捂着嘴笑,“哈哈哈。”
  “那块最柔软的地方,还有爱。阿虞,去爱啊,残缺的世界。”
  ……
  “邵虞。”邵虞蹲在地上,确切说跪在地上,他想要抓住什么,他什么也没有抓住。
  林逸抓住了他。
  “邵虞,你还好吗?”林逸蹲在他身旁,拍着他的肩,像是在哄小孩子。
  这确实是哄小孩子的把戏。
  他顺着他的胳膊,“没事,没事,我在,邵虞。”他将他搂在怀中,林逸感知到邵虞身上的冰冷,那种深入骨髓的寒也在渐渐蔓延到他的身上。
  包括荆棘、痛楚和恨。
  邵虞颤抖着,眼睛无神,茫然地抬头看着林逸。
  “邵虞,我是林逸,你没事了,我在你身边。”林逸小声地,一遍遍地念着这句话。邵虞耳边的声音才渐渐大起来。
  最开始他根本无法理解他在说什么?整个世界好像和他隔绝,他什么也无法感知到,应该说是无知觉地被麻痹。
  身上的温度不断上升,他耳畔的声音听着越来越真切,“阿虞,我在。”
  他好像是个已经踏入死亡的人,游离间,一只白色的蝴蝶停在眼前,缓缓振翅。他跟随着它走,直到光影之前,他看见了林逸。
  他想寻找的那只蝴蝶不见了,是在光下化作了光束,消散在他的眼前。
  “林逸。”邵虞开口,他终于清除自己所在。
  不是天堂,不是地狱。
  只是一个浴室里,林逸的怀中。
  林逸将邵虞扶回房间,他身上的衣服湿了,是刚才的冷水,衬衫贴在胸前,若隐若现的是一只白色蝴蝶。
  那是林逸第一次发现,邵虞的身上不仅是赤焰蝶,那抹妖冶的红,从不似眼中的蓝。
  他的瞳仁是本该澄澈明亮的蓝,似春水流,却不是了。
  他什么时候纹上的那只蝴蝶?除邵虞外的任何人都不知道。
  林逸只记得,邵虞告诉他,他喜欢将爱的人纹在身上。
  本以为他只爱那只赤焰蝶,没想到在心口,还有一只蝴蝶。
  邵虞已经恢复了平静,握着热水杯的手还在抖着。他的眼中翻涌起如水杯中的热气,酝酿成湖。
  林逸突然想到冯唐的一句诗——“你眼睛的面积一定小于湖,你也很少哭。为什么坐在你面前,就像站在湖边,细细的雾水就扯地连天。”
  林逸一直认为,这句诗的真正含义是“我愿聆听你所有的。”
  但他仅此这样看着邵虞,眼中温柔地像春花一遍又一遍。
  “林逸,谢谢你。”林逸熟悉地从床头柜里翻找出邵虞的药,发现里面不知何时多了两本日记,书页老旧到泛黄。
  “你的药什么时候吃的那么快?”他假装没看见,日记中夹着一张照片,右下的日期是七年前。
  邵虞一口吞下药,水是迟来的药,药片上沾着令人作呕的粉,硬生生划过喉口,被吞下。
  “不,你记错了。”温水令失温的唇粉润,他舔了一口,沾着血的铁锈味,“药,我是按照说明书吃的。”
  “我不该让你喝酒的。”林逸讲一切怪罪到他身上。邵虞想说不是的,错的那个人一直是自己而已,他才是破烂的小熊玩偶,年久失修的旋转木马,化为灰烬的游乐园。
  “睡吧,我守着你。睡着了我就走。”
  邵虞确实睡着了。死亡的感觉就是犯困,他差一点就像闭上眼了,索性现在也是。
  梦中是太多人的影子,包括年幼的自己。
  被邵隐臣困在A市,又被丢在最危险的地带。
  冷枪对准他的脑袋,对面的人已然受伤,腹部不断溢出鲜血,将本就深沉的黑染得更深,就像死亡前才被人告知,死亡是比或者更痛苦的深渊。
  十五岁的邵虞已经长得很高,瘦弱的身体却到处是刀伤,衬衫上染着不知何人的鲜血,眼角也是。
  他这样平静,冷眼看着枪口此刻正对准自己的脑袋,声音清冷,小而有力量:“开枪。”
  对面的人迟迟没有动手,邵虞快速将枪夺过手,一脚将男人踢到,为枪开膛,对准他,“一个杀手基本的准则是,保证自己的枪上膛了。”
  少年身上透露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冷漠,似母亲般柔情的眼中只有冰冷,“如果你是父亲派来的人,那么很抱歉,你不能活着回去了。这里的失败者。”
  邵虞扣动扳机的那一刻,杀手心甘情愿地闭上眼,死前的他是说了一句话,“果然,引狼入室。”
  邵虞丢下枪,只身走出森林,抹去眼角的血,那股味道难闻极了。
  他想过那人最后的命,最后应该是被拖回去烧了。这是一个不受法律管控的地方,枪支和实力,才能活着走出森林。
  如果今天他会对他手下留情,或许他不会杀死他,但在这个没有道理、只有生死的地方,他终究也会死,他们都会,死在比自己更厉害的人的手下。
  不如他了结他的生命,至少在这里唯一的规矩是,不可以吃死人的肉,为了食物,他们可以互相蚕食。
  这是邵隐臣在森林里交给邵虞的第一个道理,要是想活着,就要拿命来换。
  如果那天,真的是邵虞手下留情,那么在森林的出口,他的父亲还会告诉他,可以去见母亲的事情吗?
  去见,她的死亡吗?
  他太脏了,所以就算手段残忍,他也该活着。
  “父亲,我完成了您的任务,我是森林里,唯一的活人,也是最后的胜者。”邵虞解开自己身上的一颗颗扣子,将衬衫揉成一团扔在地上,管家为他递上了干净的新衣服。
  仍然是衬衫,白衬衫。
  邵隐臣的满意从不浮现于表面,他俯视着他,就像他也曾俯视着别人,“不,阿虞。我,也是森林唯一的胜者,可现在,胜者有两人了。”
  他的意思很明确,他在等待邵虞有一天,开枪杀了他。
  “父亲,我需要去见母亲。”邵虞身上已经是新的一副模样,他仔细地看着全身每一处,千万不要让母亲察觉他身上的血迹。
  “阿虞。”
  “邵虞。”
  声音重叠,陷入的更深的,只有惴惴黑夜。
  “邵虞,没有人告诉过你吗?”
  “漠桥,是不可以一个人看的。”
  “就像赤焰蝶不能遇见同类一样。”
  引火自焚,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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