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月老牵线记——by云冲默

　　“女士，我们已经开始滑行，请您不要接打电话，将手机调至飞行模式！”
　　“女士，请您立刻关闭手机回到座位！您已经违反了规定！”
　　前排靠过道的旅客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看他们出现了肢体接触，似乎要大打一架的样子，畏手畏脚地往另一侧蜷缩着身子，不敢说话也不敢动作。
　　“报告机长，22J旅客不服从指令要求乘坐公务舱并接打电话！精神状况异常！”乘务长立刻报告驾驶舱。
　　“乘务，控制局面，注意安全，即将中断起飞。”
　　任既同眉头一皱，立刻通知塔台与本公司的签派。
　　“塔台，PA5945，客舱旅客行为异常，影响航空安全，中断起飞。”
　　“签派，PA5945，中断起飞。一名旅客精神异常，疑似提到炸弹，申请地面公安和救护车处理！旅客座位号22J。”
　　各方配合下，飞机平稳地拐下跑道，听从指挥匆匆前行，不过几分钟时间就来到指定区域。机场公安和救护车也已经在现场准备就绪。
　　此时机上的旅客都紧张地看着那名旅客被两位安全员钳制住，而那旅客正破口大骂着“赚我们血汗钱的走狗！”“不就是给人端盘子卖身子的！”“一帮五短三粗的大老爷们儿！”“别碰我！我要炸飞机了！”忽然，疯子般的旅客嘴角开始冒出白沫，身子也瘫软下来。
　　部分胆小的旅客开始尖叫。
　　“有哪位乘客是医生？”一名乘务员立刻向后方走去，一路寻找着医生护士，后方赶来的乘务员安抚着其他旅客，现场的乘务员急忙让安全员把人放平，打开那位旅客的气道，避免其窒息。
　　“客舱，飞机到位，准备开门。”
　　乘务长接到驾驶舱指令，立刻来到舱门处，进行观察操作。
　　“报告机长，解除滑梯预位。”
　　“明白。”
　　机上人员有条不紊地执行程序，机下的客梯车靠近舱门，公安、消防和急救人员在旁待命。等舱门一开，几个人立刻登上飞机。
　　最终，那名旅客被担架抬走，其他的旅客也被要求下机等待。
　　“活久见，真的活久见！”汤教授感慨道。
　　“真是林子大了啥鸟都有！机上闹事还把自己整出心脏病了？”一个小哥气鼓鼓地跺脚，“你说她图个啥？转头就得上头条！”
　　“咱们不会去不了了吧，房都定了！”汤教授担心地打起小算盘，现在退房可是没退款的。
　　“应该不会。我们安心听工作人员指挥吧。”徐兰韬看向驾驶舱的方向，似乎觉得，自己在一瞬间对上了任既同的视线，令人安心。
　　他相信机长会做出对大家最有利的决定。比如中断飞行，又比如组织继续飞行。
　　工作人员指挥着旅客们全部下机并重新安检，与此同时，机场和航空公司相关人员登机检查，进行清舱工作，确保22J旅客的行李被取下，且机上无危险物品，确认不存在炸弹。
　　后续的登机与起飞一切正常，大部分旅客在经过刚才那出之后都安静如鸡，乖乖地服从指挥，并期待着飞机不要晚点。在旅客和机长的紧赶慢赶下，这次航班最终只延误了半个小时。
　　下飞机的旅客急匆匆打开数据流量，果然发现“旅客声称有炸弹航班紧急停止起飞”的消息上了头条。起飞前发了微博的旅客也被人追着求问更多细节，他们绘声绘色地描述起当时的场景，并为工作人员果断有序的处置点赞。
　　窥见此情此景的赵双雁也不由感叹：看来飞行也不是次次顺利啊！服务业，不容易！
　　汤教授等五人乘坐大巴前往九寨景区。
　　途中，任既同给徐兰韬发了消息：希望刚才的事故没影响你们的安排和心情。我这边稍事休息，晚点也去景区，上头安排我换了班，后天再飞返程。
　　“欢迎！我们今天到后有个会议，晚一些我们可以在附近走走。”
　　徐兰韬有些雀跃，嘴角弯弯。
　　“小徐，怎么笑这么开心？给对象发消息呢？”汤教授忍不住逗他。
　　旁边的同学一脸嬉笑，“他现在还是单身狗呢，就和机长是好哥们儿！我看啊，你不如和机长搭个伙，这样我们总能蹭到低价票！交个基建燃油就能飞！”
　　“哎，别乱说话，小心机长不给你票了。”
　　“哪能呢，我看他们俩真挺搭的！我之前自学过面相，他俩真的是绝配啊！”
　　汤教授听这几个人胡乱八卦越来越没谱，都跑到玄学上了，赶紧告饶，“好了好了！怪我怪我，瞎提话题，小徐，你别放在心上！”
　　徐兰韬面色微红，却没有反驳或答应，目光呆愣着，似乎在想些什么。
　　若说是玩笑，自己却怎么希望这不是玩笑呢？
　　考察团一行抵达九寨沟景区入口并办理住宿后，和当地专家进行了一轮探讨，随后就是自由时间。
　　天热起来，这日落也就变得格外晚了。
　　和大家简单吃过晚饭的徐兰韬站在景区门口，愉快地挥着手。他的身后是夕阳与群山。
　　“来接我了？”任既同只背着个随身的小包，戴着一副墨镜，穿着短袖衬衫，笑容满面。
　　“嗯，任哥要一起来，我很开心。吃了吗？”
　　任既同点点头，“来之前吃了一碗酸菜面，现在还饱着呢。咱们遛个弯，反正现在也不让进景区了，顺便消消食，怎么样？”
　　“任哥不先去宾馆？”
　　任既同挑挑眉毛，但想到做植物研究的人必然都很关注细节，能被他看穿也是情理之中，“被你发现了，我确实是从大巴上下来的。没事儿，我身上也没带什么东西，背着和你走走，也算活动活动腿脚。我晚点去那家民宿，也不会不让住。”
　　徐兰韬也就不再劝了。
　　“那我们沿着这条路走，天彻底黑前回来。这路边也有不少植物，不过光线不太明朗，我想尽量看一看。”
　　任既同笑着答应了。
　　哪知道，不看不知道，一看，徐兰韬也愣住了。
　　“这是……独叶草？”
　　路边的树林下，落叶与泥土堆积成营养丰富的腐殖质，阳光被高大的树冠与茂密树叶遮蔽，这里也显得阴冷些许。就在这片土地上，冒着几十株绿油油的叶片与小花，和其他的蕨类植物混在一起。比较奇特的是，每一株低矮的植物上只长了一片近似圆形的，边缘像不规则的锯齿，裂成若干片的叶子，像是把银杏的绿叶片撕开再扎紧为一棵后打理平整的艺术品。嫩绿色的小花在另一根细弱的苗上展开，展出五片或更多的瓣儿，中心是它细小的花蕊与心皮。
　　徐兰韬立刻靠近，小心着脚下没有踩到，抬起手机开始拍照。任既同打开手电，帮他照明。
　　“毛茛目星叶草科独叶草属，国家二级保护，IUCN易危，我国特有。前几年有科学家在九寨长海东坡那边的冷杉林下发现了大量独叶草，没想到这里的路边也会有！”徐兰韬喜上眉梢，眉眼中欣喜不已，“任哥，是不是……我每次碰到你，运气都会变好？”
　　任既同虽说不明白这些植物的东西，却也能估计出这“独叶草”的珍稀罕见。
　　“没准呢，也没准你是我的小福星。”
　　“一叶一花，这也是几千万年前的植物。也许在这里的气候条件下偶尔能见到，但这在我们那里是没见过的。”徐兰韬站起来，摸着胸口，平缓了一下喜悦。而他的快乐是藏不住的。
　　任既同发现了，徐兰韬如此激烈的欢喜通常都来源于发现植物。每当这时，他也会不由自主地为他开心，心脏也怦怦直跳。徐兰韬纯粹的笑意与热忱让人无比歆羡。
　　胸口似乎有什么东西，急切地想要冒出来，催得人喉咙痒痒。
　　一向沉稳的机长在成年之后，还有这种感觉的次数真是屈指可数。
　　成为合格的飞行员的刹那，还有和徐兰韬的独处，只有这次，他按捺不住。
　　“小徐，我有话想对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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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　　1.中断起飞，存在一个速度V1，小于V1可以中断，大于V1必须起飞（否侧有滑出跑道可能）。这里其实还没开始加速，甚至没在跑道头停稳就立刻拐走。这个旅客其实我混合了好几种飞行不安全的可能，实际遇到的可能性不大。但凡遇到中断起飞，大家一定听从空勤人员安排，真的可以保命。　　2. 员工票吧，次数和使用人员看航空公司要求，有的是可以赠予无血缘关系的朋友的，有的只限直系亲属。所以有航空公司亲友的大家伙儿也别逼着人家送机票……平安航空：你们随便儿用，我们不差钱。　　3. 通常感觉飞旅游机场应该是往返直接来回，我这纯粹就是制造条件，看个乐子就好。（很多旅游航线一天只有一班，每周只有固定几天有。）
　　4.关于独叶草，看zh有专家说是一级保护，不过我查阅了《国家重点保护野生植物名录》（2021.9），仍然是二级，就按这个写吧。


第30章 独叶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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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兰韬走得近些，颇为好奇地看向吞吞吐吐的任既同。
　　良久，任既同的目光依然落在徐兰韬身上，只是更加坚定，更加热切。
　　“某些方面上，我对不起你。”
　　徐兰韬张张嘴，困惑道：“怎么会呢？任哥对我非常好，我能感受到的。”
　　他似乎有些焦急地想要表达出自己的真诚与珍视，不带有一丝怀疑。
　　任既同看他这么毫不设防的模样，愧疚之心反而更强了些，“那是我的私心，我从没有告诉过别人。我觉得我对你有其他的想法，已经突破了朋友的界限。我希望对你坦诚，也希望你不要生气……如果要生气的话，我厚着脸皮，希望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徐兰韬垂眸片刻，也不知是懂没懂这含蓄的说法，轻轻说道：“任哥，顺其自然，顺其本心，一切水到渠成，顺理成章，至少我是这样觉得的。我一直被机长您照顾得很好，又有什么可生气的呢？”
　　“哪怕……是爱慕之情也是可以被允许的吗？”任既同鼓足勇气说道。
　　“您说的……是那种美好的，彼此信任，相伴一生的感情么？”
　　徐兰韬望向他，睁着天真无瑕的大眼睛，漆黑纯粹的眸子光亮澄澈，像打磨过的宝石，清晰地映着他的面庞——与身后的溪水、群山、天空、飞鸟。
　　哪怕天已经黑下，那双眼睛中却仿佛含纳了整个九寨的盛景与他，如何不让人为之心动？
　　“如果能够和您一起走下去，是我的荣幸。”
　　反倒是任既同惊讶道：“你，你不会觉得意外？”
　　“我喜欢植物，我也喜欢您，见到植物或是见到您，我心里头都格外高兴，这样不是很好么？更何况……爱慕之情，相互信任，也是难得一遇，就像是发现了新物种，都是非常值得开心的事。我也会期待……只是一直觉得，难以明确心意，或者，不知道怎么开口。”
　　徐兰韬望向那一丛独叶草。
　　每个人都是一棵孤独的独叶草，一辈子就是一片叶，一朵花。有时饱经坎坷，有时平顺安康，有时花朵枯萎，有时盛放结果。
　　裂开的叶片与或有或无的花果，似乎是它一生的写照。
　　而独叶草通常不是独自生存，而是一片片，好似一个集群。
　　每一株个体都是脆弱的，依赖着环境生存。但它们也格外刚强，除了有性生殖，还可以以无性生殖的方式将家族与意志一代代传下去。
　　每一株幼苗都铭刻着远古祖先的基因，竭尽全力在阴暗中勇敢绽放。
　　一代又一代，一片又一片。
　　哪怕遭遇了灭顶之灾，依然将植物的坚韧发挥到极致。
　　高树下、乱石后，只要环境适宜，匍匐茎便会尽情地蔓延。
　　就像是——人类的历史，不断传承的血脉、精神和知识。
　　似乎想得有些远了。
　　徐兰韬觉得，自己是一株幸运的独叶草。在恰当的时候相遇，在恰当的时候得到对方的花粉。
　　雌雄同株，雌蕊雄蕊却不是同时成熟的独叶草用这种特性做到异花传粉，也因此，能够以种子成苗的概率并不高。
　　一人在犹豫中沉默，一人在惊讶中沉默。
　　远处的鸟儿呼唤着归来，打破尴尬的沉寂。
　　“我本来想要挑个好时机……没想到就在这天黑的马路边和你说了这些不合时宜的话……真是，怪我。”任既同突然觉得自己这厚脸皮也红了起来。自己竟然对着他，开始舌头打结。
　　徐兰韬温声道：“这是非常值得纪念的一天。我找到了我的独叶草。我希望能被任哥相信，我也相信命运的安排。”
　　命运……么？任既同忽然想起他曾经去过和平雁神庙，传说中求姻缘的好去处。
　　“你觉得这是命运的安排吗？”
　　徐兰韬腼腆地笑了，说起了一件事。
　　“我在北京那回，去见了帮助我的夫妇，并且在他们介绍下，咨询了一位道士……关于我那段时间总觉得身边有人，或者说阴性的事物在接近我。当时那位道士神神秘秘的，掐指一算，却绝口不提鬼魂之说，只说我桃花运起，怕有诸多不易，世人不许……那时我就做好准备了。或者说，那时我就有过预想，还觉得恐慌，是不是误会了任哥。毕竟那时候我们认识得并不久。”
　　徐兰韬往大路上走了两步，用手背轻轻碰了碰任既同的手。
　　两个人在昏暗的道路上慢慢走着，时间似乎也放缓了脚步，小心翼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