穴居——by隔岸看花 番外篇

　　好不容易忽略心中的异样，沉下心工作了一会儿，手机屏幕一亮，元松的信息又搅得汤子苓心神荡漾。
　　他深呼吸了几下，故作镇定地看完信息，回了句：[好，你自己多小心，记得按时吃饭]就掩耳盗铃一般，忽略所有的不对劲，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去了。
　　数据库录入小程序上线后，汤子苓作为程序开发者和维护者中的一员，几乎能看到第一手的数据资料。
　　在他看来，精确的数据反映出人们对城市未来前景的预判似乎不大好。不说位置偏远的新建社区，就是位置极佳的老社区，入住率也几乎下降了一半，迁往农村的人数比预想中要多很多。甚至近段时间，随着农村大建地下住宅的消息传遍网络，更是出现了新一轮的“回村潮”！
　　汤子苓不知道这是国家有意为之，还是有什么深层次的涵义。他本人倒还好，打定主意要陪着元松。可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就没那么坚定了，最近离职的人一个接着一个，不少都是想方设法拖家带口去农村了。


第11章
　　本以为元松走了，自己一个人留在单位，可能需要适应一段时间。不过事实证明，汤子苓的工作狂属性并没有随着世道的改变而消失，他一旦投入工作，很容易就能进入忘我的状态，什么杂念都没有了。
　　该工作的时候埋头干活，该休息的时候跟同事嘻嘻哈哈，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从前。
　　不过，心境到底跟从前不同了。那时的他，如同一只没有安全感和归属感的流浪猫，表面上天天笑脸迎人好似一点烦恼都没有，实际上藏在心底的惶恐不安只有自己清楚。而如今，虽说他还是那个无房无车无根的“三无”人员，可元松给他的踏实感足够填补心里无尽的空虚。
　　下班了，在太阳还未升起的微光中走出办公楼，汤子苓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铁栅栏外的元松。他的心一下子飞扬起来，不自觉嘴角翘起，脚步轻快地奔出去，“都说了我认得路！”
　　“我出去了一趟，正好顺路回家。”元松把手里还热乎着的烤红薯递给汤子苓，“趁热吃，先垫垫肚子。”
　　汤子苓掰了一半塞到元松手里，边走边吃着，“真甜！”慢慢吃着，越品越觉得味道跟以前不一样，“是今年新产的吗？”
　　“嗯。”元松点点头，“老街那边有不少各地的新鲜东西，等有空咱们一起去逛逛，我这次只是路过，时间比较赶，没有进去，就把烤红薯摊剩下的最后一个烤红薯给买下了。”
　　“味道差异这么大，也不知道这变化是好还是坏。”香甜的味道还在口腔中蔓延，汤子苓却没办法只感受食物的美味，“今天你走后没多久，咱们办公室又离职了一个，听陈姐他们闲聊说，单位一晚上离职的得有四五个，听说又开始招人了。”
　　“现在整体看，民众普遍还是更看好农村。农村的大政策又是参与建设者优先，就迫使观望的人尽快做出决定，否则恐怕就要错过有可能是最重要也是唯一一次不靠亲戚而扎根农村的机会了，下定决心离开的人肯定不少。”元松说起他这一晚上做的事，“我之前跟你提过，我们家一直资助城郊的一个福利院。那边孩子多，如今的世道更不好过，还好院长一直带着大孩子小孩子在后院开荒种地，倒不至于饿肚子。可那地方太偏，城市农村两不靠，政府各项政策覆盖不到，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我就跟院长商量，干脆搬到咱们隔壁的家属楼去。”
　　汤子苓回想了一下，当初录入数据的时候他特意留意了，那地方原本住的就多是来城里打拼的年轻租客，自从上次“回村潮”后，那栋楼几乎是十室九空，能住的地方确实很富余。“现在能找到房主吗？”
　　“那一片的产权都在单位手里，我陪着院长联合了其他福利院的院长去沟通了，那边说需要讨论申请，我估摸着会要一些租金。”
　　言谈间到了巷口，两人开了铁门进去，还没走到家门口，就听见后院传来尖叫声。
　　两人对视一眼，快步奔向后院，连□□都没来得及用，直接顺着树干爬上去，一眼就看到后院那排仓库前的空地上，几只凶悍的狗正跟几个手拿锄头的男人对峙着。狗群那呲牙低吼、怒气冲冲的模样，似乎随时要扑上去撕咬。
　　“二哥，赶紧退回去！”站在树杈上的元松突然吼道，“后面荒地有一群狗正赶过来！”
　　“我也想退啊，它们咬人咋办！”王琦声音都在发抖，他可是亲眼见过流浪狗把人撕咬得不成样子的，哪能不害怕！可如今的情况是，他们人跑不过这些狗啊！
　　“大花，别咬人，他们不是故意来你们地盘儿！”
　　元松只是尝试着跟大花交流，说实话，他心里也没谱，毕竟以他跟流浪狗们投食过几次的交情，他也不确定那些大家伙买不买他的账。
　　“它们后退了一步！”眼睁睁看着那群流浪狗稍稍后退了一步，汤子苓下意识喊出声，“赶紧撤！”
　　王琦几个扭头就跑，一溜烟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中。
　　那群狗没有追赶，见威胁自个儿消失了，就四散着撒尿划地盘儿，两人见状不敢多打扰，连忙从树上滑了下去。
　　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太阳已经完全出来了，汤子苓跟元松感觉到皮肤上熟悉的刺痛感后，小跑着回了屋。
　　“菜浇过水了，被褥也晾晒在檐下了。”元松搓了搓晒得有些疼的脸，正要问汤子苓有没有事，就接到了王锵二堂哥王琦的电话。
　　“刚刚咋回事啊？差点儿没把我吓出心脏病来！”
　　“以前仓库那边没人去，好些流浪猫狗住在那里，最近昼伏夜出的，没听到猫狗叫，我也没多注意，还以为它们跑走了，没想到还在。”元松也后怕的很，真出了人命，这一片可就悬了。
　　“这可咋办，距离家这么近！”
　　听王琦念叨着怎么杀狗，元松皱着眉说：“刚刚你也看到了，它们不主动伤人，只是认定了那里是它们的地盘儿，把你们当成入侵者了。”
　　“可那是我家后院，仓库好不容易翻修好了，上面还盖了半层楼，打算种菜养鸡呢。”这话听声音像是王琦媳妇。
　　“有关动物和人冲突的新闻你们应该看过，它们记仇的很，要是不怕后患，你们尽管去杀。”元松心想，真干起来，谁杀谁还说不准呢，不过这样拉仇恨的话他没说出口。
　　才挂了电话没一会儿，王锵又打了电话来，问起刚刚的事。
　　元松没瞒他，说起了大花肯给他“面子”的原因，“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爷爷奶奶在世的时候就待见动物，平常遇到流浪猫狗受伤生病的总会帮一把，等我接手了宠物店，也没改这个习惯……”
　　等这通电话结束，手脚麻利的汤子苓已经下好了两碗汤面，还一人打了个荷包蛋。
　　“他们不会真去杀那群狗吧？”
　　“他们没枪没炮的，哪干得过那群狗。”元松剥了根香肠放在汤子苓碗里，“王锵也说了，他们大楼后院是一片荒地，没遮没栏的，后院呆着一群狗也不见得是坏事……”


第12章
　　早饭还没吃完，就听阵阵闷雷之后，天色一下子暗了下来。
　　两人连忙放下碗奔出去收被褥。
　　出了门窗紧闭，窗户上糊着三层遮光帘的东屋，一进入客厅，就明显感觉到冷了。等出了客厅大门，一踏到屋外，更是明显感觉到温度下降的厉害。
　　“西屋和二楼的窗户也得关上。”不然以这个温度狂风暴雨刮上一天，屋里栽的菜蔬非得冻坏不可。
　　到了二楼，把窗户都关了之后，两人凑到后窗小心观察仓库的情况。
　　见除了数量不小的狗群外，时不时能看到猫的身影在仓库新换的玻璃窗边晃过，汤子苓若有所思地说：“它们突然回来，该不会是察觉到风雨欲来吧？”
　　“很有可能，动物在这方面比人要敏锐很多。”元松像是看到了什么，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不断放大画面，终于确定了那一团黑。“是小黑。”
　　汤子苓连忙看向手机屏幕，“还真是。”看那家伙来去自如，时不时还伸爪对打扰它休息的猫狗狠挠的嚣张模样，是小黑没跑了。
　　这一早，没了刺耳的蝉鸣声，两人久违地没有去地下室，直接在东屋卧室睡下了。
　　汤子苓醒来时，隔壁床上已经没了元松的身影，摸手机看时间时，才发现手机屏幕上贴着一张便利贴，上面是元松留的言，说出去办事，让他自己吃晚饭，还叮嘱他换上厚外套，外面气温降得有点儿厉害。
　　之前疯狂采购的时候，两人也储备了不少四季衣裳。不过汤子苓短时间内不打算动库存，他原有的衣服虽不多，但每一季也总有几套换洗的，以如今的耗损程度看，估计还能穿几年。
　　小卧室的门一打开，就能明显感觉到寒意。自觉预判失误的汤子苓回去加了件薄毛衣，总算没那么冷了。
　　客厅的电饭锅里温着红豆粥，蒸格上还有馒头和鸡蛋。
　　饭吃得差不多了，手机里的闹钟声才响起。汤子苓伸手关了闹钟，才看到几分钟前单位群里又发了在家办公的通知。
　　收拾好锅碗后出去看了眼，果然，雨还没有停下。不过比起之前几次，倒是没那么大。
　　好些天没好好清扫院子了，汤子苓趁着还有些自然光，又不至于毒辣得人皮肤灼痛，拿起扫帚把雨淋不到的廊下清扫了一遍。
　　“喵呜~”
　　汤子苓愣了下，循声望去，见是身上带着雨水的小黑，连忙迎上去：“终于知道回家了……”
　　话还没说完，就发现后面还跟着几只看着面生的猫。他愣了下，小心观察一番，发现并没有受伤的，有些迟疑地问：“要梳毛吗？”
　　几只猫自然不能回答他，但却自顾自进了猫猫狗狗常住的西厢房。
　　汤子苓迟疑了下，还是拿了毛巾、梳毛器和一个整理箱，跟着进了屋。
　　一进门，就见小黑已经大爷一样瘫在了垫子上，其他几只倒还保持着动物该有的警惕，不过大约受了小黑的感染，不多会儿也挨着小黑躺倒了。
　　汤子苓最初也是小心翼翼的，轻轻擦、轻轻梳，后来见它们呼噜呼噜挺享受，而且一下一下“薅”毛的过程也很上头，渐渐忘了它们可能存在的危险，又是梳又是揉的，很快梳下的毛就把不算大的整理箱给填满了。
　　几只猫也颇有渣猫气质，享受完了梳毛加按摩服务，打个滚儿伸伸懒腰，就脚步轻快地冲进雨幕，很快消失在汤子苓的视线中。
　　元松一夜没回，到早上五点多钟，才带着一身湿冷回家。
　　“先去冲个热水澡。”汤子苓不到四点钟就完成了今日的工作任务，取了面粉、泡了粉条，还去西屋摘了点儿青菜，准备做馅儿饼吃。
　　元松洗完澡出来，汤子苓已经预热好了电饼铛，把成型的馅儿饼摊在上面。
　　“咱们这一片太阳能发电机安装的活儿拿到了，等天气好一些就能开工。”元松一身淡淡的洗发水味，猛灌了半杯水，接着说，“我今儿就带着人去观摩学习了，听那些师傅闲聊说，一代还没普及，二代已经出来了，估计国家在这上面投入不少。”
　　“我刚还看新闻说北边的城市有冻坏管道的，一旦断了水电，天又这么冷，那才是大麻烦，估计国家也是担心出现这样棘手的情况。”汤子苓早先听元松说过，之前福利院的孩子有不少读书无望的被资助读了技校，学什么的都有，电工也很有几个，元松的打算就是拉着那几个专业的慢慢带新手，好歹能在这世道给半大不小的孩子谋一条出路。只是后来他忙，也不知道具体怎么样。“你队伍里专业的电工有几个？”
　　“三四个，也足够了，还有五六个想学的，这阵容跟其他区域所谓的专业团队比，其实也差不多。”城市里现在是什么人都缺，专业技术人才更缺，一个队伍里能有两三个专业电工就不错了，更何况就算是专业电工，对于太阳能设备的安装，也得像新手一样重新学。只是学起来比纯新手快罢了。
　　照常开了电视，将新闻当背景音。见报道中越来越多的城市管道出问题，还有取暖不当失火或一氧化碳中毒的，让人越看越忧心。相比之下，农村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人们还没在丰收季感受丰收的喜悦，就被今年似乎格外多也格外强悍的各种昆虫困扰着——白天太阳毒辣不能干农活，等到晚上扯起电灯开干时，却总要遭受趋光昆虫的袭击，又是叮咬又是碰撞，弄得人苦不堪言，后来甚至索性摸黑干，但也避免不了时不时被田间地头的蛇鼠蝇虫袭击。


第13章
　　天气异常后，除了阳光让人灼痛，另一个很明显的变化恐怕就是温差了。
　　这些日子过来，一直很清楚昼夜温差之大，没想到换季也不遑多让，昨天衬衫毛衣外面加件外套还能扛住，今日就不成了，非得换上羽绒服才不打哆嗦。
　　汤子苓到了单位，见快九点了，办公室还有一大半的人没到，正准备开电脑，就听对面姑娘说：“别开了，待会儿还得关，听说单位要实行居家办公。”
　　这消息汤子苓还真没听说过，不过对面的姑娘小吴听来的消息向来靠谱，他倒没什么怀疑，“咋这么突然？”
　　“不算突然了，好些部门已经下发了通知。”闲着也是闲着，小吴跟汤子苓聊起了八卦，“听说了吗？陈姐托关系调到了乡镇。之前还口口声声说‘未来农村会成为发展中心’的论调是浑水摸鱼的人忽悠人的，谁信谁是傻瓜。咱听的人信了，人家说的人却不声不响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