穴居——by隔岸看花 番外篇

　　这次陪汤子苓的是郑明，他听着车顶车窗打得咚咚作响的雨水，不用出去都能感受到风雨的强劲，“是得时不时出来一趟，不然老在地下呆着，用不了多久，咱们就能忘了大自然的威力。”就像如今习惯了地下的很多人一样，舒适的生活让他们几乎忘了外界的残酷。
　　普通民众可以这样，而在守护民众工作岗位上的他们，是万万不能懈怠的。
　　“上面不会让咱有养废的机会的。”想到刚刚接收的文件中拟定的任务，其中不涉及机密，汤子苓就直接跟郑明说了，“我刚收到上级的消息，估计过不了两天就会正式下发通告。咱们兽管处以后会多一项例行巡逻任务，咱们可能会负责柳湖北街区域。”
　　“就是上午咱们跑步的区域吗？”郑明的心不自觉放了下来，植物屏障区内巡逻，总体其实还好吧。
　　“不止。”汤子苓摇了摇头，“区域外有监控设备实时监测，但因风雨雷电和飞鸟昆虫不小心引发设备故障的情况也是有的。一旦区域内有故障发生，我们得负责检修人员的安全。”也就是说，不管外面有多危险，一旦设备出故障，并且故障威胁到了地下，他们必须得将检修人员安全送到故障点，保证故障能及时得到修复。
　　“像是近段时间的暴雨大风，我好几次做梦都梦到太阳能发电板被刮跑导致地下大范围停电的事故。每天上班前都叮嘱家里人一旦出现停电事故，一定不要惊慌，待在原地等待救援。”郑明叹口气说，“这么一想，植物屏障区域外确实也很重要，只希望研究院出品的高科技能给力点儿。”
　　说话间到了单位门口，汤子苓穿过雨幕一看，才发现单位大门连带着旁边的围墙都塌了。幸好附近没什么人，不然想到里面那么多动物能随时出来（虽然以前有门有围墙的时候也未必能关得住它们），非得吓坏不可。
　　车子直接碾过倒下的铁门开了进去，到了植物屏障区下面，两人才下车。
　　即使是雨天，阳光照在人身上依然不好受，汤子苓让郑明去一楼大堂检查动物们的食盆、饮水器，顺便打扫下卫生，他穿上雨衣，去大门处查看情况。
　　大概自昨天他们离开后，外面经历过一轮强风暴雨，不仅墙倒塌得很彻底，连原先动物休息的板房都给吹散架了。
　　幸好他们将健身设备都搬走了，一楼大堂空了下来，作为动物新的休息室，连食盆、喝水器和它们各自喜欢的玩具都搬了过来，不然板房突然散架，搞不好会有动物受伤。
　　“都过来，点名了……”一只只数过，顺便认真检查了下身体，确定都完好无恙，汤子苓叮嘱它们，“别往外跑，想撒欢就去树林里，都注意安全，打雷的时候尽量在屋里呆着。”
　　如今单位在编的动物，总共有29只狗和9只猫，其他像是马骡、金鱼之类市民送过来的，只能算是收养，因为它们不参与任何任务，自然也就没有编制。
　　狗群中有一只很显眼的小型犬，应该是田园串串，体型不大，但从它的毛发看，年岁应该不小了。它不如其他大型犬勇猛，也没有大花聪明，但最是听话，也很亲人，大家给它取名叫“小乖”。可几天前，汤子苓就发现，它的动作似乎变得有些迟缓，看向他的眼神似乎有无法抹除的悲伤。
　　头一次经历这些的汤子苓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元松却很清楚。那时候他还没调回来，让汤子苓带他去单位亲眼看看，看过之后他有些伤感地说：“它应该感觉到生命快走到尽头了。”
　　汤子苓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可听元松明确说了出来，心里还是很不好受。
　　而此时此刻，看着行动越发迟缓的小乖，汤子苓轻轻摸了摸它的圆脑袋。
　　不多会儿，狂风暴雨突然停歇，外面一下子变得晴空万里。
　　正刷洗食盆的汤子苓突然听郑明喊，“子苓，你过来看看，小乖有点儿不对劲！”
　　汤子苓连忙奔过来，见郑明趴在窗口，看着越走越远的小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它是不是要离开了？”他记得小时候奶奶家养的一条狗，就是在快要离世的时候，自己悄没生息地离开家的。
　　“我出去看看。”汤子苓戴上防护眼镜，起身冲向阳光里。
　　其他猫狗大概也感觉到了，像是送行一般，跟着小乖进了树林。
　　越往深处，草木越是丰茂，确定周边没有任何监控设备后，汤子苓带着小乖进了古书空间。
　　它似乎很疑惑为什么周围突然变了，但周边的气息太舒服了，它只竖着耳朵警惕了一小会儿，就这闻闻那嗅嗅，放松地躺在地上打滚儿了。
　　看着它如回光返照般变得灵活轻盈的身体，汤子苓困惑不解，但状态好总是好事，外面郑明等着也不好耽搁，他就先出去了。
　　回到现实中，却惊讶地发现怀里抱着小乖已经冰冷僵硬的尸身，汤子苓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呜呜……”
　　汤子苓听明白了大花的叫声，它在问，“小乖呢？”
　　汤子苓没办法解释，只好带跟来的大花、小黑几个进古书空间亲自确认了一下。“你们先在这边玩一会儿，待会儿过来接你们。”
　　至于小乖的尸身，到底还是将它带了回去。
　　“已经走了？”郑明虽早有心理准备，但心里的难过却一点都没有减轻。
　　“嗯。”汤子苓点了点头。
　　“尸身要交给生物研究所吗？”这几乎是各聚居区兽管处不成文的规定，意外牺牲、病亡或老死的动物尸身都要交给生物研究所，以便其探究一部分动物能够适应阳光的秘密。只是他们兽管处成立两年多来，还未有过相关案例。
　　“对，趁着天晴，你开车带它回去，直接送去生物研究所吧，我多留一会儿，安抚下其他动物。”
　　“那行，你尽早回去，如今的天气可是说变就变。”
　　人选择在死后捐献器官或遗体是值得尊重的，动物也不例外。因而不光郑明，得到消息的其他同事也是怀着怀念和不舍与小乖告别后，心怀尊敬地目送它被得到消息亲自来接尸身的生物研究所工作人员带走。


第157章
　　当晚,元松在古书空间看到活蹦乱跳的小乖，也惊讶得很。
　　还不等两人进一步仔细观察，他们就眼睁睁看着前一秒还在冲他们撒娇的小乖,下一秒为了躲避气势汹汹的野猪大壮，熟练地穿过有氧区域和无氧区域的分界线，还在那边蹦跶着挑衅,气得拿它没办法的大壮只能嗷嗷叫着团团转了几圈后含恨离开。
　　“所以说，它留在这边的是灵魂？”他们做过无数次试验,活物一旦进入无氧区域，当即就会进入假死状态,无一例外。
　　元松过去摸了摸小乖，手上是能感觉到温度的,“这里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奇妙。”
　　不管怎样，小乖没有消失在这个世上，总归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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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兽管处负责巡逻区域的正式通知很快就公示出来了。
　　汤子苓开会回来，告诉大家刚得到的好消息,“首都试验区部门交叉管理的效果不错，如今开始向全国各大聚居区推广。咱们单位正好赶上,日常例行巡逻任务会跟武警部门交叉进行，我抽签抽到了单日一三五执行任务……”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巡逻不比日常训练，角角落落都要检查到，粗略估计至少得耗费一上午，若是每天来一次,确实不是个轻松活儿。如今就好了，跟别的部门协作完成，压力顿时能少一半。
　　武警过来的头一天,原本以为这片区域就算没有落魄到萧索的程度，估计也是灰头土脸、毫无生气的。却没想到亲自巡逻了一遍后，意外发现这里虽不如市中心区域繁华，但整体也是欣欣向荣的。
　　“来都来了，不见见合作单位多不合适？走，去兽管处瞧瞧去。”主要是到饭点儿了，他们回单位得半个多小时，上午活动量大，这会儿真有些遭不住。
　　于是，正打算去食堂吃饭的汤子苓就接到了对方领队的电话，简单寒暄了两句就听出了他们的言外之意，想着社区食堂是对外开放的，如今消费又都是直接刷更新换代过的身份证，其实在哪里吃都一样，就算请客也没什么，大家共同负责一个区域，打交道的时候多着呢……于是，果断热情地邀请他们来社区食堂，还亲自到地上去接了人。
　　一进食堂，一行人就做好了吃不好的心理准备了，却没想到等菜上来，味道却意外不错。
　　“这个窗口是我们单位承包的，也对外开放，味道不错吧？”
　　“嗯确实好，一看就是专业的师傅做出来的。”对方连连称赞，“那以后我们巡逻完就来这边吃了，省得饿着肚子往回赶。如今就是这点儿不好，没了随处可见的小饭馆儿，想填饱肚子都得大老远地往食堂跑。”
　　“地下寸土寸金，地上又没什么人流量，小饭馆儿哪里开得起来？”
　　“可不是嘛！哦对了，刚我们巡逻的时候，发现这边植物屏障区格子间的利用率比市中心还要高，连高层楼上都有人活动，是什么情况？不会有安全隐患吧？”兽管处单位在这片区域，又见食堂来来往往的不少人主动跟兽管处的人打招呼，武警领队想了想，到底还是将心里的疑惑问出了口。
　　“都是在创业的年轻人。”见对方一脸茫然，汤子苓认真解释道，“如今工作不好找，年轻人脑子活又不爱受约束，就想法子创业了。据我所知，不少人想搞什么新型室内菜园子，自己当老板。”
　　“这个要能赚到钱，咱们市里也不至于空置这么多格子间吧？”作为分到格子间的幸运儿之一，赵队长原以为能靠出租贴补些家用，结果没想到没多久就全面转入地下，租了他家格子间的租客宁愿付违约金也要终止合同，说地上活动的人少，生意根本做不下去，要是不及时止损，人就要赔惨了。
　　“试试看呗，咱这一片的租金不算贵，就算不成，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下班回家后聊起这事儿，没想到魏阿姨却听进了心里，沉思了一会儿，突然问：“你们说，我去投资做室内种植怎么样？”
　　汤子苓跟元松愣了下，问：“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想法？”
　　“我其实一直有投资的想法，只是一时没看到好的项目。”别看她阴差阳错入股的宠物粮加工厂看着不起眼，其实在国内宠物粮市场算得上是龙头老大，好些聚居区兽管处的宠物粮都是从这边进货，她每年拿到的分红可不是个小数目。
　　魏阿姨是个挺有社会责任感的人，而且被她当做亲人的只有元松跟汤子苓两个，对这俩人的能力和未来她都很看好，始终觉得留下大笔遗产给他们，搞不好非但起不到什么作用，反而会给他们带来麻烦。于是，就想着趁着人还有些精力，将名下大笔的财产好好规划一下，用到合适的地方。
　　听魏阿姨说了心里的想法，汤子苓由衷感到钦佩，说起自己了解的真实情况，“对他们来说，格子间房租只是小数目，投资的大头在设备和种子上。他们没钱买设备，就只能自己一趟趟往地上跑，因着这个，一些人没坚持下去。还有种子，比较单一且昂贵，好些人租一个格子间就种几盆菜，空间利用率特别低。”
　　“沈家女儿不是一直在研究自动化种植吗？”元松说着，直接联系沈叔叔问了情况，没想到很快得到回复，“说是以技术入股了一个机械公司，改天咱们约着面谈，看那边有没有需要的设备。”
　　见自己才刚冒出的一个还不算成熟的想法，俩孩子却当成正事儿出谋划策，一点也不觉得她将手上的钱“挥霍”到那些看上去没什么谱的想法上有什么不对，魏阿姨越发感叹自己受上天眷顾，前半生屡遭打击，临老了，却幸运遇上这么好的亲人。她想，或许正是因为有了他们，她的心胸才能慢慢变得宽广起来，没像得知她隐瞒身家的老石骂的那样，成为一个可悲的守财奴。


第158章
　　周六一早,一家人换上稍正式些的衣服，准备应沈莉莉的邀约，去她合作的公司工厂参观一下。
　　“沈家的草药园还开着吧？”魏阿姨记性好,记得这个沈莉莉是在兽管处租了一层楼种草药的沈家夫妇的女儿。
　　“开着呢，他们现在是远程监控，而且那边种的几乎都是多年生草药,生长期比较长，不需要常过去。”
　　“真是不管到了啥时候,掌握技术的人过得都不会差到哪里去。”魏阿姨感叹道，“沈家夫妻俩若是没有种中草药的技术,攒了家底支持女儿研究，技术人员哪那么容易出成果？我现在想做的,就是给苦于没有资源支持的年轻人一个发展的平台，就算没有耀眼的成果，能让他们掌握一个安身立命的本事，也是不错的。”
　　元松跟汤子苓觉得魏阿姨这样的想法很伟大,但有过一定社会历练的他们也明白，真想要把想法变成现实,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即使如今在通用系统的强压下，整个社会看上去公正透明很多，可它的目标到底是官方，主要监控对象在系统内，至于系统外的一切，恐怕是很难涉及的,除非牵涉到权钱交易、官商勾结。
　　而魏阿姨手上的钱对很多人而言算是巨款，但相比于官方预算，恐怕还远不到系统重点关注的程度,他们若是撒开手让她自个儿去操办，真遇上心思奸猾之人，恐怕连账户怎么空的都弄不明白。
　　因而对于这事儿，两人的想法很一致，一定要帮魏阿姨把好关，免得一个不小心伤财又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