穴居——by隔岸看花 番外篇

　　如今可是全世界信息大流通时代，远在大洋彼岸刚发生的事儿，下一秒地球另一边的人就能知道——有了傻大胆的前车之鉴,对上智能机器人本就心里发虚的人哪还敢真闹？
　　于是，眼下就出现了这样滑稽又诡异的情况：线上凄风苦雨,人类要灭绝的绝望蔓延全网；线下却该上学的上学，该上班的上班，跟往常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作为普通民众一份子的兽管处众人也没什么两样，一面感叹生活如此分裂，难不成人类的本质是戏精？一面见因着大洋彼岸的威慑力，辖区范围内借着情绪动荡而闹事的案件少了很多,当真有些哭笑不得。毕竟，作为智能机器人入驻管理层的利益受损者，他们按理说应该同仇敌忾,敌视智能机器人的，而如今却要感谢它们，这当真让人不知如何是好了！
　　“你们说，咱会不会有一天被卸磨杀驴啊？”
　　“不至于吧，咱小职员就为了生计挣点儿小钱，也影响不了什么吧？”
　　“智能机器人能在阳光城当警察，自然也能在别的城市当，现在的职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为了腾出坑来，可不得把咱们这些老萝卜给拔出去吗？”
　　“可问题是，它们占咱这坑干啥啊？不能吃不能喝的，又没老人、老婆、孩子养！”
　　“你傻啊，它们没这需求，可把它们制作出来的人有啊！”
　　“你是说，这锅得研究院背？”
　　“想想也有道理，研究院光有技术没有人，又比不上政府和军方先发制人累积多年的根基，想要突破两方的制衡，可不得另辟蹊径吗！”
　　“可是，之前的传言不是说研究院掌控着通用系统吗？有通用系统在手，就直接把人事任免权攥在了手里，哪还用得着多此一举招惹咱们这些小螺丝钉啊？”
　　“对哦，逻辑上确实说不通！”
　　“唉，这走向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清了。”
　　“人人都能看得清，还有大佬什么事儿啊？要我说，咱们平头百姓安安稳稳过自己的小日子得了，不管是权力争斗还是世界革新，咱们除了顺势而为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就是，横竖就算天塌下来，先砸的也是个儿高的！”
　　……
　　单位里众人的闲聊，其实也是现实中大多数人想法的缩影。阴谋论也好，凭空臆想也罢，人们当场说得情绪激昂，好似恨不得立刻就要加入战斗，可转过身，日子是该咋过还咋过。
　　人类到底是适应能力强到可怕的生物，面对这样堪比“改朝换代”的变革，线上线下激情开麦了没几天，游戏巨头研发的深度沉浸式网游一经问世，心思立马被勾走了。
　　网络游戏是异变后人们最主要的娱乐方式之一，这十多年来，游戏业可以说是欣欣向荣、百花齐放，相关专业更是成为很多高等院校的重头专业。
　　之前一直传说网游行业有重大技术突破，说曾出现在科幻作家笔下的全息网游可能成为现实，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当时引得不少游戏迷去各大游戏厂商官方号下问是不是真的。结果跟商量好了似的，各大游戏厂商不约而同地回复了相同的四个字——“敬请期待”！
　　于是，游戏迷乐疯了，舆论也沸腾了好一阵子。
　　原以为这种程度的技术升级，耗时再怎么着也得个三五年，却没想到这还不到两年，就直接横空出世了！
　　因着好奇，汤子苓跟元松两个没那么喜欢玩游戏的，也在第一时间购买了游戏头盔，当晚就上线体验了一把。
　　“我有种很强烈的感觉，这游戏就是外星人以古书空间为灵感做出来的！”游戏里的人更多，场景也更丰富，还自带逻辑自洽的剧情……但本质是一样的——创造一个能够随意进出，剥离在现实生活之外的世界！
　　元松在进入游戏的瞬间就感觉到了，“五感也差不多，有种脱离了沉重身体束缚的轻盈。”他沉思了一会儿，笃定地说，“它们应该掌握了将魂魄剥离身体的技术。”若真像宣传中说的，人们能够沉浸式进入游戏世界，是游戏头盔刺激了头部神经所致，说不定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游戏头盔也是一种智能机器！
　　“它们自己人能跟穿衣服一样套个壳就出去耍，应该跟这是一样的道理。”汤子苓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哆嗦了一下，“你说，”他迟疑了下，还是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要真被咱们猜着了，它们掌握了这样的技术，是不是意味着，它们……可能是一群游魂？！”这也就能解释为啥这几年愣是一次都没在古书空间里撞见过那些家伙了！
　　“也不是没可能。”元松若有所思地想到，他们俩亲眼所见的，貌似只有那么一只透明水母般疑似“智脑”的外星人，而兽管处照顾动物那位始终以钢铁之身示人，所以它们的真身究竟是个什么形态，还真不好说！
　　“先观望看看……”若仅是转移公众注意力，甚至是圈钱，他都能接受，可千万别有于人类有碍的目的才好。
　　天天进出古书空间的两人都被这款叫“新世界”的游戏惊得好半天没回过神来，更别提其他人了。
　　“‘新世界’啥都好，技术□□炸了，五感跟现实中没啥两样，就是有一点，投胎也太随机了些，能氪就好了，我好想体验一下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快落！”
　　“要真能氪，哪还有咱的份儿啊！”
　　“你丫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咱哥儿几个就你投个好胎！”
　　“哈哈，谁叫咱运气好呢？放心吧，等哥长大成人继承了家产，忘不了哥儿几个。”
　　“滚！玩个游戏还给人当跟班儿，说出去嫌丢人！哥准备努力一把，拼个领主当当。”
　　……
　　仿佛一夜之间，周围对国家、人类前途命运的忧心忡忡，就被新出的深度沉浸式游戏给取代了，如今是无论走到哪儿，都能听到人们对这个可以称作是新纪元开端的游戏的讨论。
　　面对如此“娱乐至死”的氛围，不少人大声疾呼“人类药丸！”然而转过头，就头也不回地跑去“新世界”探索、疗伤去了。


第173章
　　周五下班,汤子苓跟元松连家都没回，直接拎着包在地铁站汇合，一起前往车站,乘坐列车前往阳光城。
　　阳光城的探访活动还在进行中，不过一般周六一早是人流量最大的时候，他们周五晚上过去,不仅能避开探访团，还能在阳光城多住一个晚上。
　　出了车站后转乘空轨,两人到家的时候还不到十一点。
　　魏阿姨卡着时间准备晚餐，他俩到家没一会儿,最后一道菜就上了桌。
　　汤子苓跟元松洗了手后在餐桌边坐下，照例对着魏阿姨一阵夸赞。至于劝她少做些菜,不要这么劳累的话，之前不知道说了多少次，可她听不进去，两人也知道为他们准备丰盛的饭菜是老人家表达爱意的方式,之后索性就不说了，开开心心享用美食才是魏阿姨最期待的回应。
　　“这周咱们社区又搬来了几户,前面的百货商场也开业了，最近正开业大酬宾，明儿咱一起去逛逛，买些换季衣物……”魏阿姨很自律，在饮食上也很节制，每天三餐都在固定的时间,夜宵是绝对一口都不碰的。因而这会儿只坐在一旁，一边看这俩孩子津津有味地吃，一边说着这一周社区的新变化。
　　“行啊,马上就要入冬了，确实得准备着了。”汤子苓说着，无意中抬头看到魏阿姨面上带着些欲言又止，好似有什么为难的话说不出口，就开口道，“阿姨，咱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咱们一起商量着来。”
　　元松也抬头看向她。
　　魏阿姨顿了下，到底还是说出了口，“小松，你爸也搬到了这个社区，我远远瞧着好似身体出了问题。”
　　汤子苓看向元松，“元叔叔退休了？啥时候的事？”不然以他的忙碌，不可能在阳光城常住的。
　　其实在知道秘密决策者的事后，汤子苓对元峰隐藏的秘密就没那么好奇了，再加上顾虑元松的感受，慢慢也没那么频繁去探望。但一个月至少也会去上一两次，毕竟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元松在这世上仅存的亲人。而距离上次他过去探望才不过半个月，上次去的时候，丁点儿没听说元叔叔有退下来的想法啊！
　　元松在饭桌上波澜不惊地说是病退，他也是今早才听说，具体内情不大清楚。可回到两人位于三楼的卧室，才跟汤子苓说实话：“他多半参与筹划了前几日的‘舆论战’，被抓住把柄劝退了。”
　　汤子苓并不觉得意外。
　　元峰虽是元松的生父，可性子却截然不同。元松通透，心里藏着海纳百川般的包容；而元峰却天性中带着对权势的狂热一般，格外享受凌驾于众人之上的快感。因而，在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可能只是千千万万个秘密决策者中的一员后，他备受打击，倍感屈辱……一点也不意外！
　　实际上，这事儿之前就有苗头。汤子苓有次去探望时，明显感觉到了他的挫败，当时不明所以，可后来结合从元松那儿听说的一些事，大致猜到他可能知道了秘密决策人遍布全国乃至全球的事儿了。
　　当时他怕元叔叔受到的冲击太大，一下子承受不住，没过几天就借口蹭吃蹭喝过去探望，生怕他一朝“黄粱梦醒”给刺激大了。
　　却没想到再次见到元叔叔时，他一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仿佛上周看到的挫败、颓丧只是错觉。
　　汤子苓当时以为他是心理素质过硬，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却没想到是憋着劲儿谋算着反击呢——
　　是个狠人！
　　不管什么内情，既然知道长辈搬到同一个社区了，总不能装不知道。因而隔日，三人逛完社区下面的商场，买了入冬的衣物后，汤子苓跟元松将魏阿姨送回家，就拎着礼品去元峰家探望了。
　　不过大半个月没见，仿佛被岁月遗忘，年岁越长越有魅力的元叔叔竟一夜之间被衰老打败了一般，神色憔悴，面露老态，甚至原本乌黑浓密的头发都花白了！
　　两人明显愣住了。还是汤子苓先回过神来，往常般跟到自个儿家一样不见外地进了屋，“叔，搬过来咋不跟我们说一声啊，怕来蹭饭啊？”
　　也不管元峰冷着脸不接话茬，汤子苓将礼品放在桌上后，直奔厨房。打开冰箱一看，好家伙，一冰箱的速食包和饮料，什么新鲜菜蔬瓜果、肉奶蛋都没有……很显然，这个家没有女人。
　　“吴阿姨没一起过来啊？”汤子苓去饮水机处接了水，反客为主，拆了刚带过来的茶叶，翻出元峰常用的茶具给泡上，端过来招呼父子俩一起喝。
　　“过来干啥，看笑话吗！”元峰终于开口了。
　　“看啥笑话，多少人巴不得早早退休享受生活呢。叔，不是我说，您真有点儿身在福中不知福。”汤子苓给他添了些茶水，扭头一看，见一台保姆机器人拿着外衣走了过来，体贴地为元叔叔披上。
　　见状，汤子苓顿时就松了口气。还知道购置保姆机器人，就说明他还是在乎自己的身体健康的，至少还没到生无可恋的地步，估计过段时间缓过来就好了。
　　“叔，这款保姆机器人好用不？”虽说都是智能机器人，可这保姆机器人明显就只是机器人而已，汤子苓能敏锐地感觉到它跟单位的交互机器人是不一样的。
　　“还可以。”元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似乎情绪得到缓解了，突然对汤子苓说，“我想吃下面烤鸭店的烤鸭了，你去帮我买一只。”
　　汤子苓知道他可能是有话想私下里跟元松说，就爽快答应着起了身，“行，我去去就回。”
　　为了给他们足够的时间交流，汤子苓特意放慢了脚步，边走边逛，直到元松给他发了信息催他回去，他才加快脚步拎着烤鸭和顺便买的果篮回去。
　　只是，令他意外的是，父子俩似乎并没有因为一方的主动沟通而有所缓和，反倒像是大吵了一架一般，他一进屋子就能感受到凝滞的气氛。


第174章
　　汤子苓了解元松,若不是触及到了底线，他不可能跟一个身体状况不佳的人闹僵，即使这个人是对他没有任何养育之恩的生父！
　　因而,原本想着陪元峰一起吃顿饭的汤子苓，当即就改变了注意，将买来的烤鸭和配菜摆好盘放在餐桌,叮嘱了保姆机器人几句，然后跟怒气未消的元峰打了个招呼,就拉着默不作声站在门口的元松离开了。
　　这会儿已经过了饭点儿，也怕这么快回去会让魏阿姨担心,两人索性去了社区下面一层的美食城，准备凑合着吃一餐。
　　美食城有点类似地下城普遍配备的食堂,只不过窗口以店铺的形式呈现，空间更大、经营更独立、可供选择的美食更多，位于中心区域的卡位也更漂亮和多样化，还可以像以前一样坐在卡位上在线点餐。
　　“咱去最上面吧,去露天卡座试试。”今早路过这里时，魏阿姨特意跟他们介绍了,说最上面的露天卡座氛围特别好。
　　乘电梯上去，在服务机器人的引导下顺着石子小道往深处走，两人选定了一丛青翠欲滴的竹林边的位子。
　　鼻尖萦绕着竹子的清香，眼中满是绿意，在这样的环境中用餐，确实是很好的体验。
　　见元松正认真翻看手上的电子菜单,汤子苓环视了下四周，大概是过了饭点儿的缘故，除了他俩基本没旁的人,就轻声问：“刚刚怎么了？”
　　元松快速点了三个他俩都喜欢的菜，提交订单后，才回答爱人的问题，“他猜到我也是其中的一员，还不甘心，想鼓动我‘奋起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