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葬场里的炮灰作精不干了——by裴川野

　　依照梁颂年的个性，林见星毫不怀疑自己的五十块钱会对梁颂年造成多大的杀伤力。
　　他尝试了一下，觉得自己的腿脚似乎好多了，便试着的走了几圈。
　　林见星在出门前，思忖良久，还是发了条短信给梁颂年。
　　【林见星】：我有事情，出门一趟。
　　他站在原地，等了几分钟。
　　梁颂年那边应该还在忙着，还没有回他。
　　林见星拉开门，把手机滑进口袋里，拉开自己预约的出租车门坐了进去。
　　这次行动他也没告诉卢斯，虽不是纯粹感觉他帮不上什么忙，但也不太愿意他看见自己可能会狼狈的样子。
　　出租车很快启动，十五分钟后，林见星就站在了林家老宅的门前。
　　与梁颂年家的别墅不同，林家老宅坐落在老城区，林翳环绕，四周都是葱葱郁郁的树木，显得绿意盎然。
　　今日气温不高不低，林见星穿着自己惯常的长风衣，不咸不淡地插着兜，微微抬起头，用审视的目光望着这幢别墅。
　　微风吹起他的衣角，那块衣料如同风帆一般微微鼓起，缱绻地追逐着他的身影。
　　林见星很瘦，这件深色大衣拉长了视觉感官，在这幢楼前，越加衬得他身影单薄。
　　他今日来，并没有提前告知他们，但为了保证能找到人，也选了一个休息日。
　　原身如果还有意识，看到现在这样的场面，会释怀，还是会怨恨他呢？
　　林见星沉默良久，忽然掀起唇角，轻轻笑了一下。
　　他不再停驻原地，而是脚步轻快，向前走去。风衣被微风卷起，如同蝴蝶一般追逐着他。
　　林家别墅门是指纹锁，里面是录入过他的生理指纹的。
　　林见星尝试了一下，手指刚刚放上去，门就传来一道轻快的提示音——
　　还好还好。
　　原身爸妈还没有丧尽天良，至少留了个门给他。
　　林见星一声招呼都不打，径直推开门。
　　管家听见声响，有些困惑的望着他，一时没有动作。
　　林见星那双漂亮的眉毛轻挑，神色淡然又镇定，语气漫不经心的，像是在说“今天吃什么”这样的话，可落在旁人耳中，却让人怀疑自己听错了些什么：“他们俩人呢？麻烦帮我请他们出来一下。挺忙的，有点赶时间，谅解一下哈。”
　　他神态自然，说得管家一愣一愣的，一时间都没有反驳，等走到半路上，才后知后觉——
　　那个向来透明的不受宠爱的林见星，怎么敢这样和他说话！
　　饶是这样，管家还是尽职尽责的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此刻，偌大的客厅之中，就只剩下了林见星一个人。
　　他站在原地，没有落座。
　　林家别墅并不温暖，佣人开了窗，略显料峭的春风就从窗与窗框之间的那条缝之中卷入。
　　额前的柔软黑发被吹得轻摇，林见星微微垂着眸，目光落在自己的鞋尖。
　　他只是站在那里，便让人觉得十分寂寥，他就像一页用最深奥的文字谱写的曲谱，似乎没有人能够真正的读懂他。
　　好在，林父林母很快就闻讯赶来，结束了这安静的氛围。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们脸上都带着欣喜的笑，只不过怕林见星察觉得太过明显，只能勉强收敛着：“终于来了，等你好久了。你这是终于想通了吗？”
　　林父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苍老、严厉，完美的符合了林见星心目中对精英人士老去后的样子的所有刻板印象。
　　林见星顺着话音抬头，目光坚定而清澈，不躲不闪的看着林父：“来是来了。但是不知道我的想通，和您理解的那个概念是不是一个意思。”
　　林父皱起眉头，声音之中隐隐蕴藏着一点火气：“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今天来，不是来告诉你们我要和梁宇复合的。事实上，我对任何联姻都没有丝毫想法。”林见星伸出手，做出一个索要的姿势，目不斜视地回望，“我是来拿上一次被你的人偷走的身份证件的。”
　　林父没想到林见星居然真的这么大胆子，根本没想过要顺从他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再说一遍试试！你真是长大了，翅膀也硬了！谁叫你说出这种话来的？一场脑震荡让你的脑子都给摔坏了吗？”
　　林见星礼貌的微笑，不动声色地的回击：“这倒没有。继续留在你们身边，才是把脑子摔坏了。”
　　“等等！小星，你可不能这样说啊，惹你爸爸生气干什么！”林母见林父的神色不太对劲，担心他再次发怒，急忙挽救道，“快和你爸道歉！梁宇真的人挺好的，这圈子里乱搞的多了去了，他已经算是很收敛。这种错男人犯了就犯了，他还是真的爱你的……”
　　林见星冷漠的睨她一眼，把林母所有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都给咽回了嗓子里：“爱我？你要不要问问你自己信吗？”
　　林父无法忍受的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够了！”
　　“林见星，你不用再拿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话来说事了！我告诉你吧！”林父皱着眉，怒视着他，“商业联姻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梁宇能对你这么上心，已经算是很好！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喜欢你？想得美吧！”
　　林见星轻轻皱眉，红润的唇幅度极小地张合着，最终，还是收住话头：“……那真好。”
　　林父不懂他的意思，拧着眉头：“什么？”
　　林见星忽然笑了：“算了。和梁宇结婚，不如上吊。”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向门口走去。
　　双手都很闲适地贴进口袋，感受着滑滑的布料摩挲着自己的手心，带来些微的痒意。
　　“林见星！”林父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还走哪儿去！”
　　林见星的声音带着笑，很轻松愉悦的样子：“不劳您费心了。”
　　他走到门口，很礼貌的微微欠身，另一只手攀附上门，对着一屋子愣怔的看着他的人们轻眨左眼，唇边带笑：“再见。”
　　……
　　林见星离开了林家老宅。
　　他没有达成自己这一趟的目的，细细想来，倒还挺可惜的。
　　在他大闹林家的时间段内，梁颂年还是没有回他信息。反倒是卢斯，还因为联系不上他感到有些担忧，来了好几个未接电话，此刻，那些电话提示都被淹没在一堆繁杂的应用消息推送中。
　　他缓慢的走出林家，轻轻挑着眉，回拨过去。
　　只不过两秒钟，那边的卢斯就接了电话：“小星！你刚去哪儿了啊！怎么给你打那么多电话都不接的？”
　　林见星沉默了一下，声音轻轻的，被潮湿的春风吹得有点散乱：“……我来林家别墅了。”
　　“啊……”卢斯还没反应过来，两秒钟后，音调陡然拔高了好几个度，“啊？！！”
　　林见星抿了抿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点点细微的沙沙响声从听筒外传来，惊扰了他的神思。
　　——下雨了。
　　湿润的风裹挟着雨丝，落在人脸上的时候，冰冰凉凉的，留下一道长长细细的水痕，洇润着风衣的领口。
　　他无处躲雨，电话那头的卢斯似乎听出了雨声，有些担心地问：“小星，是不是下雨了？你带伞了吗？”
　　林见星张了张口，最终却撒了个谎：“带了。”
　　卢斯松了口气，声音听上去轻快不少：“那就好，要我去接你吗？”
　　“不用了。”林见星还是婉拒，一只手抬起，挡在额前，不让那些冰凉的雨丝落进眼睛里，“就这样说吧，再见。”
　　卢斯还想说些什么，可惜林见星的电话挂得实在太快了，他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彻底阻断在了原地。
　　雨势越来越大了。
　　豆大的雨滴冲刷着染着灰尘的叶片，带着风卷过树梢的时候，便发出轻微的簌簌声。
　　林见星额前有一些碎发，此刻被雨水润湿之后，就有些可怜的黏在额头上。
　　他自觉有些狼狈，也想到了前几天他感冒发烧的经历，才加快脚步，小步跑起来。
　　林见星本想走到外面的时候，就在路边拦一辆计程车。
　　可是，等他走出去的时候，却发现这条道路上的车辆寥寥无几，更别提计程车了。
　　雨幕渐渐厚了起来，模糊了视线。
　　他找到了一处公交车站台，蹲在小小的挡棚下，勉强遮蔽着自己。
　　路上行人寥寥，水洼由雨水积起，变成一个一个的透明晶亮的小水坑，倒映着沉沉的天幕。
　　林见星本想约一辆网约车，可不知是不是雨天难行的原因，许久，他的订单都没有人来接手。
　　风衣被雨滴一点一点地侵袭，水液慢慢的湿透整件衣裳。
　　他抱着自己的膝盖，缓慢的蜷缩成小小的一个团。
　　带着壳的牡蛎是大人的心脏。
　　这些雨似乎能打进人心里去，内里柔软的肉被一点一点地侵蚀，痛到几乎不能呼吸。
　　不知多久，一道阴影缓慢的覆盖上了他这只被撬开了壳的牡蛎。
　　他恍然抬眸，撞进那双黑沉沉的，涌动着波涛的眼睛里。
　　黑伞微斜，此处风雨骤歇。
　　梁颂年的眉眼在阴天显得更深了些，带着一点阴郁的缱绻。
　　那只冷白色的手骨节匀长，轻轻落在他面前：“林见星。”
　　他说，“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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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Ocean（22）
　　*
　　不同于外面的春寒料峭，梁颂年的车内很暖和。
　　暖风伴着熟悉的壁炉音效在车内缓缓充盈，温柔的吹干他淋湿的衣角。
　　他从上车开始，就没有再说话了。
　　梁颂年似乎知道他心情不佳，绝口不提自己为什么又能够按时接到他——
　　林见星绝对不相信，这一次，又是能够充当万金油借口的“偶遇”。
　　他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见星在知道自己穿书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应对所有变化的准备。
　　即使千次万次的告诉自己，那只是原身冷血无情的父母，但当他们真的说出“你只是联姻的工具”时，林见星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
　　……原来，原身从头到尾，都没有被人爱过。
　　从小看抚他的父母、擅自欺凌他的同学、恶意造谣的同事，以及将他视为备胎工具的渣男未婚夫。
　　与其说林见星感到的情绪是伤心，不如说是可悲。
　　在原来的世界里，林见星从小就是孤儿。他自幼就讨厌所有虚以委蛇的人和关系，那些孤高自傲、乖张难测的性格，不过是他披在柔软内里上的坚硬外壳。
　　可饶是如此，在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利益可贵以及爱的廉价后，他还是发自心底的不高兴。
　　好在，梁颂年没有盘问他。
　　——但是，他为什么不问呢？
　　除了可能喜欢他这个荒诞的理由，难道他真的乐意积攒功德，助人为乐吗？
　　林见星艰难的眨了下眼睛。
　　纤长浓密的眼睫被雨水润湿成一簇一簇的，轻眨的时候，如同沾水的蝶翼一般翕动。
　　“梁总……”林见星这一次实在在雨中待了太久，公交站台的挡棚似乎也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里面的高领羊毛衫的领口也被打湿，身体染上淡淡寒气。他一开口，才知晓自己的嗓子早就哑了，“你今天怎么又……”
　　他想问梁颂年今天为什么能发现他在这里的，但梁颂年似乎知晓了他的想法，目光落在后视镜里，浅浅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视线在后视镜之中相触，梁颂年挪开目光，打断他道：“路过。”
　　他的语气笃定，不容许林见星反驳。
　　林见星抿了抿淡色的唇，把想说的话都给憋了回去。
　　……算了。想怎样说就怎样说吧。
　　梁颂年总是这样的。
　　两人明拉暗扯之间，黑色迈凯伦在别墅门口停下。
　　林见星没带伞，只能乖乖的坐在车后座，看着梁颂年从车门下来，那只骨节匀亭的手撑着方才为他遮风避雨的伞，从那一侧绕了过来。
　　林见星主动推开车门，从车上小跳着下来。
　　雨伞倾斜，勾连起一串晶亮的水珠。他一个不慎，便撞进了梁颂年的怀中。
　　充斥着淡淡的冷杉木香，混合着雨中空气里夹杂着的清新气味，出乎意料的合拍。
　　梁颂年及时搀住他，手腕微转，把伞摆正，语气仍旧淡淡的：“扶好。”
　　林见星抬眸，见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搭在了这人的胳膊上。
　　他心神微动，不知怎么想的，听话的牵着他的手臂，听凭他把自己一丝雨点也未沾的护送进别墅。
　　别墅里面和车中一样暖和。
　　梁颂年让他自己倒桌面上摆着的热水壶中装的姜茶喝，一言未发的上了楼。
　　林见星冻得有些哆嗦，捧着玻璃杯子，让那有些烫的温度从手心开始蔓延，渐渐的氤氲到整个手掌上。
　　渐渐的，身子也暖和起来。
　　梁颂年下来的时候，还携带着一只纸袋。他垂眸看着林见星时，灯光未能透过长睫，只能在高挺的鼻梁上投下一道形状不规则的阴影，语气意味不明：“去换衣服。”
　　林见星自知理亏，乖乖听话，把已经湿的差不多的衣服换好。再出来的时候，他就看见梁颂年手上拿着之前几天涂的那支药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