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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蛇妖竟痴恋于我——by明月栖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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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陈卿原不过是个乡野村夫,他那一家人又能厉害到哪儿去?”
  “诶,这你还真就说错了!”褚九殷一掌击于桌面,语调略带激动,“陈家当然厉害,光他家原先住的村子,就不知有多少亲戚,若不讲理起来,那杜家哪儿是他们对手?”
  “其实若只论些家务事,旁人并不好插手,偏杜老爷是个憨厚老实的,为着女儿日子好过些,只一味给他亲家好处,不是送田产,就是赠铺面,想着如此,他们就能善待自己女儿,可他却不知,身为父亲如此软弱,见善不欺,逢恶就怕,才是害苦了自家孩子。”
  “陈卿家拿准了杜家人的脾气,勒索起来就更不手软,杜小姐再是刚烈,却也是弱质女流,等到大闹之时,哪儿理论的过那一大家子?她那婆母又是个狠毒的,捡了个儿子不在家的时候,竟亲手捶杀了儿媳妇。”
  “她那俩小儿子也是混账,大是大非前,仍和母亲一气儿,将长嫂的尸身装入瓮中,再砌入墙里,对外只称杜小姐是染上恶疾后才去世的,之后不过买了副棺材,简单办了丧事,就假装着将人下了葬。”
  “唉,可怜杜老爷辛苦养育女儿一场,却不知那土里埋的不过是口空棺材,他女儿现在身在何处,怕这位老父亲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呢!”
  “岂有此理!还有没有王法了?!”
  颜子俊顿怒,直骂陈家上下无耻至极,简直是死有余辜,可等他骂完了,气也消了,又觉出了不对来。
  “这等的私密事儿,就是钱大人派人去查,也未必能查的出来,大哥怎就将这些内情知道的这样清楚?”
  “嗯,这个……”褚九殷眼神飘忽,又开始编起了瞎话,“我是听他家一位老仆说的,那老伯乃是杜家的旧人,个中情由他自然比旁人知道的多些。”
  “既有人证,那就好办多了!”颜子俊扼腕道,“等天晴后,咱们再往陈家去上一趟,就如那老仆所言,直接给他家藏尸的那堵墙挖开,等找到杜小姐的尸身,自然真相大白。”
  “呃,那个,那老者与我说了,此事只能暗中相告,若到开封府当堂对证,他是不愿出这个头的①……”
  “这也是个混账,没囊没气!”颜子俊眉头紧皱,对此人行径颇有怨怼。
  “对,还真是个没骨气的狗东西!”褚九殷一同骂道。
  他骂归骂,口气却不像颜子俊那般硬气,而他之所以心虚,乃是因他说的这个“人证”,压根就不存在!
  也非是褚九殷心眼儿多,不肯好好说实话,他只是不敢告诉颜子俊,他今日之所以回来的晚了,全是因他急着抓那个行动飘忽,烛火下照不见半点儿影子的女子耽搁的。
  而他私下知道的这些,还是在玄龙甲的拷问之下,听那女子亲口所诉才知晓的。
  ①:古代县衙将证人长期拘系乃常事,“动经旬月”或可致证人破家失业,或至死亡。即便是非斗杀的案件,证人也会被追及与诉讼无关的事项,比如先索讨他们欠下的赋税等。在这种情况下,庶民百姓一般不愿出席作证。此项原因,特意在此与读者们说明一下。

第 103 章
  次日,大雪初霁,晴空万里。
  一大早,颜褚二人带着阿越与几名得力衙差,又往陈府上走了一趟。
  说起陈家的这处宅子,位于贤人巷深处,占地极广,院内假山流水,亭台楼阁,本极见气势,奈何主母去后,无人打理家业,如今这偌大的园子里,已是遍地荒草,满目萧条。
  几人到了地方,才随主人绕过影壁,就已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颜子俊见到眼前景象,亦喃喃说道:“这宅子本是极好,怎就破败成了这个样子?”
  彼时陈家因为“闹鬼”,仆役已去了大半,家主陈卿无奈,便只得亲自领着众人在园中绕了一圈,他听颜子俊这样问话,不禁心酸道:“自先妻去后,家中无人谙熟经营,府中产业荒废变卖了不少,加之这一年多来,又有亲人接连病重,光是吃药作法事买棺材就花了不少钱,我也不怕大人笑话,方才诸位来时也都看见了,我府上现在连门倌都辞了,哪儿还有闲钱打理这么大的园子。”
  颜子俊虽未搭话,却在心内冷笑:“小人乍富,就是给你们个皇宫住着,怕也不会打理拾掇,只可惜了这么好的园子,净白瞎在了这家人的手里。”
  几人一路走来,对所经之处均仔细打量,直走到了东偏院儿的主屋前,见里头布置成了灵堂模样,除了陈家父子三人的牌位摆在上面,并不见陈卿前妻杜微的灵牌。
  事出反常,颜子俊不由问道:“杜微是你发妻,怎她病逝后,连个牌位都没给摆上?”
  “是我母亲不同意,才没给她牌位搁在上头。”陈卿臊眉耷眼地说着话,与堂内一素衣妇人并排跪在蒲团上,从地上顺手抄了把纸钱,就往妇人面前的火盆里丢去。
  颜子俊见陈卿与那女子举止亲昵,冲那妇人扫去一眼后,又向陈卿问道:“这位是?”
  “哦,这是我内人,过门已有一年多了。”
  陈卿说着话,手上也没闲着,一沓沓的纸钱不一会儿就在盆里化成了灰,火光映在他丧气面孔上更显苦相,高耸的颧骨上毫无血色,因为瘦的厉害,连眼睛都眍?了,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眼里已没了半点年轻人的神采。
  等盆里烧的只剩下了点火星子,陈卿才又站起身体,与颜子俊等人叹道:“我是个不祥的,两任老婆跟着我都没享着什么福,尤其是新娶的这个,刚进门就赶上公爹小叔接连去世,她一个女人,在这家里受了太多惊吓,怀了个哥儿也没保住,家里闹成现在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
  说到伤心处,陈卿终于忍受不住,掩面偷抹了两把眼泪。
  他身旁的媳妇还算体贴,见丈夫伤心,也未过多言语,而是给他顺了顺后背,又掏出帕子给他递了过去。
  若听外间传言,还以为这新妇该和陈家人一样,是个刁蛮厉害的,但今日见这对夫妻,却是一个比一个病弱,没一点儿新婚燕尔的欢喜模样,反倒像是对苦命鸳鸯,面对家中剧变,全无半点筹谋打算,俩人只能扶持着苦熬日子。
  颜子俊本对陈卿颇有成见,却在见过他这副苦兮兮,惨哈哈的样子后,不免对他生出了几分怜悯之心。
  再看他身旁的妇人,虽装饰穿戴的极为朴素,神情上也是凄苦的很,但好在面色尚算红润,便是身子弱了些,却还不至像他家别的人那样,一个个阴邪缠身,一副性命不保的样子。
  颜子俊看的仔细,嘴上不说,心里却道:“大哥说这家人缺德事做多了,被杜微冤魂缠身才接连死去的,但看这位新夫人面色倒还算正常,倒不知这杜小姐怨气深重,怎就不找她算账?”
  听陈卿断续说了半晌,再看院中衰草枯杨,一副惨淡景象,大伙儿心里都不太痛快。
  就在此时,一披头散发的年轻女子尖叫着,忽从院儿门外冲了进来,一头就与颜子俊撞了个满怀,幸得褚九殷在一旁护着,才没有双双仰倒过去。
  “哎呀呀,大嫂子你饶了我吧,害你的是我爹娘兄弟,与我有什么干系啊?”
  那女孩子滚了满身雪泥,一只绣鞋早已不知甩去了哪里,她才刚从地上爬起来,就被身后一粗壮婆子死死按住,吆喝着就要把她从院儿里拖出去。
  阿越看不下去,挺身喝道:“哪儿来的老虔婆,怎就对个小姑娘下这样的狠手?”
  那婆子一手死攥着女孩的胳膊,得空还假笑着作答:“官爷有所不知,这是我家小姐,数月前不知怎的,竟害了疯病,如今连人都不大认得了,我怕她乱说胡话,再惊扰到了各位……诸公莫要见怪,老婆子我这就带她回去。”
  颜子俊同褚九殷对视一眼,心道这陈家果然邪门。
  那婆子兀自与众人说话,一时不察就被手中的女孩子钻了空档,突然将她狠推了一把,几步就挣去了前面,见着人群中为首的颜子俊身着官服,眼睛顿时就呆直了。
  小姑娘直挺挺地滑跪地上,磕头快如捣蒜,嘴里还不停嚷着:“大人明鉴,我嫂子确实不是我害的,这事儿真跟我无关,求大人给小女子做主啊!”
  她口中不断求着,额上磕的雪泥鲜血混成一团,便是凄惨到了这个地步,仍浑然不觉地冲颜子俊狠命磕头。
  到了这般光景,明明已是疯的厉害,但这女孩子年岁不大,就算染了疯病,也断不会空口白牙地凭空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院中乱成这样,众人也在纳罕之时,陈卿却颤巍巍地被他媳妇扶着,呆愣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褚九殷朝他睇了一眼,不觉冷道:“陈公子,你亲妹都成了这样,你当哥哥的就这么看着?”
  被褚九殷揶揄了一顿,陈卿面上也有些挂不住,眼看妹子疯成这个鬼样儿,他犹自畏葸地往前挪蹭了半天,到了跟前儿,又好似下了极大的决心似的,哆嗦着把妹妹从地上拽了起来。
  “和我大哥相比,这算个什么狗屁哥哥!”
  颜子俊心中念着,对陈卿刚生出的一点怜悯心,顷刻间又被此人的愚弱麻木消弭了下去。
  此时,天上又飘下了零星细雪,陈卿半拖半抱着,想将他妹子先弄到灵堂里去,不料到了门口,那女孩儿竟拽着门框死活不肯撒手,口中还拼命喊着:“我不挨这儿,啊……我嫂子在里边呐,放我出去啊!”
  众人看陈卿瘦骨伶仃,几次险被他妹子搡到地上去,就都有些看不过眼,几个年轻后生接连冲了上去,有在旁边劝哄的,有帮着陈卿抬人的,这一顿闹腾,倒让这灵堂前的愁云惨雾散去了不少。
  阿越没跟着起哄,而是撇开了众人,自个儿先窜进了灵堂,在里面晃了一圈后,又蹦到了门口,朝着堂下众人嚷道:“我刚看了,里头空荡荡的,哪儿有什么鬼啊,神啊的?”
  “小哥儿说的是,哪里来的什么鬼?不过是这疯妮子又犯了病,搁这儿瞎说呢!”
  说话的乃是一名老妇,众人循声望去,果见一名五十来岁妇人,由左右仆妇搀扶着,向这边院子里走了过来。
  依这妇人的年岁举止,衣着打扮,颜子俊猜测此人当是陈卿母亲,又想起褚九殷与他说起这老婆子做下的腌臜恶事,让他还未与这人说上半句话,就已经厌恶的直犯恶心。
  他向褚九殷身边靠了过去,低声问道:“大哥,你说的不对啊,陈卿他娘不是病了吗,我怎看她精神的很,哪儿像半点有病的样子?”
  褚九殷沉声冷道:“早就病入膏肓了,强撑着不死而已,你耐心看着就是。”
  陈母来到院中,并不管她那一双可怜儿女,反而冲照看女儿的婆子呵道:“刘嫂子,你当我家的饭是好吃的?叫你看着她点,看着她点!你可倒好,反闹的小姐跑到外面来了,还瞪眼看着呐,还不赶紧给她带下去!”
  老太太骂人同时犹不解恨,直用拐杖使劲撴地,才把捯不上来的那口气儿喘了个匀实。
  直到她女儿又被几个下人联手绑了下去,陈母才在陈卿引荐下弄清了来人的身份。
  她不识品级,只知颜子俊着的是官袍,便以此猜测这是个不好惹的大人物,又见他今日带了一众衙差前来,便改了方才的强势态度,语调也变得谦和了不少。
  颜子俊本就对她厌恶,索性将一干的客套说辞全都省了,上来就直接问道:“你家被杜微之父一纸诉状告到了开封府,说自家女儿死的冤枉,如今时过境迁,本官今日前来,就是要问问你家,杜微究竟身患何症,怎年纪轻轻突然就死了?”
  陈母一听这话,答的倒是利索:“我那儿媳妇得的也不是什么恶疾,而是癔症。生了个丫头后,成日里疯了似的跟长辈们作对,没过多久就自己给自己治死了。”
  明知此事不是她说的这样简单,颜子俊仍耐着性子说道:“依你所言,那杜微身死之初,她父亲不觉有异,怎女儿死去多时,又觉出了冤枉,反而开始对你家不依不饶起来?”
  老婆子“嗨”了一声,这回又骂起了自家孙女:“卿哥儿前头的那个老婆,本出身商贾,她老子爹就她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娇惯坏了,他闺女嫁与我儿后,是上不孝公婆,下不敬丈夫,闹的我家简直无一日好过。就这杜老头还觉着委屈?他委屈个啥?他闺女得了疯病,还把病传的到处都是,我家接连死人,就是因为这个杜微,我没去杜家闹事就算不错了,他家倒还先给我们告了,也真是有脸!”
  “我那孙女子,打小就随了她亲娘,也是块娇姐儿嫩豆腐,她是见了亲爹给自己娶了后娘,心里气不过,就一味任性使坏,前些时候偷跑去了她外祖家里,指不定给他家说了我们多少坏话!杜老头又是个糊涂的,哪儿架得住那小蹄子哭哭啼啼,一通的搬弄是非?!呸,养不熟的白眼狼,跟她娘一样,两下里净给长辈们惹麻烦!”
  看这婆娘一身穿戴价值不菲,金银珠翠更是不要钱似的簪了满头,如此豪奢却不显端庄富贵,任她再是能装,几句话开口,就暴露了她乡野村妇的鄙俗教养。
  他家能有今日,全赖杜微母家巨富,又不吝给女儿花钱,可这做婆婆的,不思知足感激,反倒对亲家如此轻视鄙夷,甚至还下手害死了人家女儿,焉知不是杜家一味好性,给她娇纵的无法无天?
  因两人方才对话,颜子俊才离这妇人近了些,他也不听这老妇如何狡辩,只在她脸上端详了半刻,便知褚九殷方才所言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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