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空远一愣:
"你怕的是这个?可是,舒庆现在位高权重,谁敢动你?而且那家伙将你又护得滴水不漏,你这委实有些杞人忧天了些。"
"他这般年轻便执掌青红,虽然算得上年少得志,却也容易招人嫉恨,想要将他扯下台的人不知有多少,只要想到这个,我便会坐立不安。
虽然他有能力保护我,可是百密终有一疏,若我落在他的仇家手里,先不提我会怎么样,恐怕舒庆首先便会失去方寸。
他太过重视我,对我的依恋与日俱深,在我身上,几乎倾注了他所有的感情,每每想到这一点,便会坐立不安......"
"等等......"
卫空远一脸困惑:
"你的意思不会是--希望舒庆三心二意?希望你对他而言可有可无?这种想法也太奇怪了吧?"
"太过专注于一样东西,因此产生‘一旦离开便不行'的依赖感,这样过深的感情对于普通人而言,会让人迷失自我,对舒庆而言,却是致命的弱点......
刚开始,我的确满足于舒庆对我的专注,可是越是了解舒庆所处的处境,就越是惶恐。身为男人的我,无法保护我所重视的人,反倒成为他的拖累,每每想起,便让我坐立难安......
我从没怕过什么事!可是现在,只要想起那个可怕的梦便会觉得浑身发冷,这种恐惧的感觉无从遏止,我简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连清篱低声的说着,表情虽没太多异样,可是微微颤动的手指,却暴露了他的不安。
"那只是个梦......"卫空远安慰着,却觉得自己的话没有一点说服力。
"梦会变成真的......这个念头在我脑中挥之不去......比起自身的安全,我更怕的是舒庆的反应......在他的心中,我的地位远远超过他本身,如果我有什么不测......我怕他会......崩溃......
可是事到如今,已经无法回头......无数次告诉自己,梦只是个梦,可是心中却怎样也无法释怀......空远......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请你告诉他,如果他真的做傻事,我一定会恨他,永远也不会原谅他......"
连清篱颤声说着,将双手掩在脸上,透明的液体自他的指缝中淌出,滴落桌面,冰晶四溅:
"我从不曾为任何事后悔......更不后悔爱上他......可是每当想到他或许会因为我而痛苦,甚至放弃生命,便会希望......我没有认识他,没有救他,没有答应同他在一起......太痛苦了,让人六神无主......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我......如此的胆怯,如此的彷徨......"
卫空远怔然半响,才苦涩的叹道:
"阿篱......你对他的爱恋竟然已经深到这种程度......"
"......虽然不想......却无从遏制......"
那次谈话发生在一个月前,第二天再见连清篱,他已经恢复了平常的表情,仿佛那个歇斯底里的连清篱只是他的幻觉,哪知今天却一语成谶。
"所以,舒庆......难道你真的想让他恨你......让他因你们两人的相识相爱感到后悔?"
舒庆不语。
卫空远看向漆黑的夜空,涩涩的道:
"他前些日子还说过......他要跟你去看海,跟你去旅游,去每个美丽的地方,他希望能在阳光下牵着你的手......舒庆,他这般重视你,难道真的想用这种方式背叛他的企盼?活着固然不易,但是,这却是他对你最大的期望啊!"
舒庆怔怔的伫立许久,低头看着连清篱惨白的面孔,他的眼神渐渐黯淡,最终归于一片死寂。
"可是......看不见他,听不见他,我怎么......活得下去?"
他退后几步,无力的跌坐在地板上。
冷月无光,高悬于暗黑的天际。
一阵风吹过,呜呜咽咽,唱着别离的哀歌。
第 60 章
五月和风,扬起白色窗纱,如仙子的羽衣。
清晨一场朦朦春雨被太阳金璨的光芒吹散,化为薄雾消失在澄蓝的天际。
深蓝色的床单上躺着一个男人,清瘦的面庞,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清亮如镜,温柔如水。
神情冷肃的瘦削男子端端正正的坐在床边,手中拿着敞开的针灸包,正将银亮的细针,捻转着刺入床上男人的膝上三分。
"疼不疼?"
问话的是远远站在门边的男人。
他穿着深灰色的睡衣,前襟敞开,露出精悍的胸膛,过于温柔的语调跟他凌厉的五官非常的不搭调。
显然他的声音惊到了正在针灸的男人,手一颤,银针多进了几分。连带着,床上男人因为吃痛,而蹙起了眉毛。
"喂!南宫野,你他妈是怎么回事?"
被赶出门外的男人抓住机会,不请自入的跨进门来,指着男人的鼻子便骂了起来。
"舒庆,不是让你出去吗?你怎么又进来了?"
床上男人无奈的皱眉。
"我怕这个庸医弄出问题!"
对几乎碰到自己鼻尖的手指视而不见,南宫野依旧是一张淡漠到缺乏表情的面孔。他沉默着,将已经扎好的银针一根根拔了下来,收拾包裹,站起身,便向门外走去。
舒庆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冷峻的背影,气得说不出话,直到南宫野野走到门口,他才反应过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南宫野站定,回头,面无表情的道:
"我的针灸水平不佳,还是请你找别人吧!"
眼睁睁的看着那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舒庆对这突然的变故有些反应不上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
求助般的回过头,向床上的男人看去,哪知,男人竟然闭上眼睛,侧过身,似乎准备睡觉了。
"亲爱的......"
舒庆急忙蹭了过去。
"唔?"淡淡的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怎么办?那小子走了!"
"走了就走了,你本事那么大,重新请个人,又不是难事。"
"???"舒庆再次张口结舌。稍后,他反应过来,连清篱一定是生气了。
他明明知道,南宫野的这套针灸方法是他独创的,别人都不会!他到哪里请人啊?急忙放软了声音:
"那家伙也忒小气,我只是随便说说罢了,他居然就生气!是不是男人?"说到最后,舒庆有些义愤填膺。
"舒庆......"连清篱倒显得非常心平气和:
"从一个月前,南宫野为我做治疗开始,你就不停的骂他庸医,色狼,笨蛋,蠢货等等诸如此类的话,让你出去,你还硬要进来捣乱,他能坚持到现在才发作,已经很有涵养了......好了,你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你生气了?"
"你说呢?"
他怎么可能不生气?
如果不是南宫野的话,自己早已经死了。
将现有的抗毒血清混合调治,暂时控制住毒素发展,连夜又亲自带着毒素分析报告赶去美国,跟美国的专家花了整整七十二个小时做出抗毒血清,就是因为这个,自己才得以活下来。
因为神经毒素而受到破坏的运动系统,本来不该这么难以恢复--如果不是舒庆擅自拔掉那些维生系统的话。
这件事连清篱不打算告诉舒庆。
舒庆因为自己中毒一事已经够自责了,他无意让舒庆更痛苦些。
他原本想求南宫野帮他保密,可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南宫野已经这么做了。
他真的是个很细心,很温柔的人。
无法运动的肢体不论做什么复健都没有太大的起色,还是南宫野查了许多资料,问了许多专家,才研究出一套有效的治疗方法--最主要的就是针灸。
但是因为那套针法许多地方都违反了常规,风险很大,所以没有人愿意帮他施针。
南宫野就只能自己动手。
治疗前,他说的很清楚,他从未针灸过,必须一边学一边做。
连清篱很干脆便点了头--他相信南宫野,相信他的能力更相信他的为人。
只不过舒庆的表现,就太令人汗颜了。
刚开始还好,将南宫野当救命恩人般供着,但是后来就......
不但恶言相向,还总是跟防贼一般的态度。
想到这里,连清篱忍不住问道:
"舒庆,你为什么讨厌上官野?"
"我有么?"闷闷的语调。
"你跟我说实话。"
磨蹭了半天,舒庆才不情不愿的答道:
"其实也不是讨厌拉!只是我不爽而已!你动不动就夸他,为那家伙,你骂了我好几次了,还有啊!做治疗就做治疗,干嘛要把你衣服脱光?还摸来摸去的?竟然还让我出去!他根本就不安好心!"
"你太夸张了!"
他就知道:
"你很清楚南宫野的为人,否则你也不会交他这个朋友。
脱光衣服是因为穿着衣服无法针灸。摸来摸去是他在找穴位,而且就那么两次,你就记恨上了?让你出去,原因更简单,你总是大呼小叫的,太吵!"
"喂!你到底是谁家老婆?怎么光向着那家伙?"
"我这是帮理不帮亲。还有......我不是你老婆!你给我弄清楚!"
两人目光对视,稍顷,舒庆败下阵来。
"好嘛!好嘛!我错了还不行吗?我现在去道歉。"
拖拖拉拉的站起身来,看连清篱没有丝毫要阻拦的样子,舒庆只得耷拉着脑袋向外走去。
"舒庆!"
"啊?"
蹬蹬蹬跑了回来。
"你不想道歉就算了!"
"那不行!你还要做治疗呢!我以后就站在门口,他有什么不规矩的地方,你就大声叫我!"
怎么还想着这个?
连清篱无奈皱眉。
"舒庆,南宫野有爱人了,你就别整天胡思乱想。"
话一说完,连清篱立刻有些后悔,尤其是看到舒庆瞬间亮起的眼眸。
果然,舒庆立刻表现出及其诡异的热情:
"啊?真的?是男的还是女的?他在上还是在下?他在床上野不野!那个家伙,不管我怎么套话他都不肯说......"
舒庆摸着下巴,一副阴险的模样:
"肯定是个男人!而且--他肯定是下边那个......哈哈哈......"
连清篱忍不住翻了翻眼睛:
"赶快去道歉吧!"
真是的!
本来还想告诉他另一件事情,看他表现那么差,就算了吧!
其实他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只要不是大运动量的活动,都没问题。
下个星期,他就可以正常上班了!
上班的地点,是舒庆刚开的保全公司。那家公司里收容的都是从监狱里释放的罪犯或者是道上混不下去的人。
刚刚成立一个月,业绩已经相当不错了。
他要去做法律顾问,或许可以考个会计证,把财务方面的事也管上。
连清篱认真的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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