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尚冷江心月——by顾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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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衣人近乎狰狞的笑了一下:“干什么?”他欺上前去,长剑一晃,就见那人喉间喷出鲜血,轰然倒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裴漠白最后看到的影像就是蓝衣人提着剑走向自己的凶狠姿势。
恍恍惚惚,似乎身处苦寒之地,想逃却动不了分毫。裴漠白大叫一声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靠在树边,手脚酸软无力,试着提了提内力,竟然如常运转。他惊喜之余猛地站起,身上盖的衣衫却落了下去,他伸手抓住衣衫,不觉茫然失措。
这时身边传来清亮的笑声:“你还愣着干嘛,还不把衣服穿上,难道想让我来给你穿么?”笑声熟悉,却是顾春寒。
裴漠白脸上一红,背过身去把衣服穿了。这才上下打量顾春寒,见他依旧是懒洋洋的靠在树上,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气。想到心中疑惑,终究忍不住问道:“是你救了我?”
顾春寒嘻嘻一笑,说道:“你看看这里除了我还有别的人么?”
裴漠白脸上一红,犹豫片刻,仍然开口问道:“我之前中了毒,也是你帮我解的么?”
顾春寒不怀好意的笑道:“那你希望是谁?”
裴漠白喃喃道:“可是,可是,我怎么没有一点感觉。”
顾春寒终于撑不住笑了出声:“没感觉么?那要不要再试一次?”
裴漠白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却咬着唇没有出声。
顾春寒忽然笑了一下:“你以为我怎样帮你解毒?哼,你想得到美,你看那边。”他往不远处的小溪一指,说道:“怎么样,滋味不错吧。”
裴漠白一愣,登时满脸通红,尽是尴尬之色,再说不出话来。顾春寒占足了上风,这才正容道:“那春风醉虽然是厉害的药物,不过解法却很简单,冷水冲冲就足够了。我顾春寒是什么人,想要一个人,还用得着药物么。”
裴漠白想要道谢说不出口,张了张嘴却没有话说。他默默坐下,把近来发生的事理了一遍。才淡淡的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顾春寒斜睨了他一眼,笑嘻嘻道:“如果我说是因为我看上了你,你信不信?”
裴漠白淡淡道:“不肯说就算了,何必敷衍。”
顾春寒看向远处慢慢说道:“救你并不是我的本意。那天我只是想去看看你说了没有,谁知竟然看到你被人用了春药,我最看不惯的就是这个,救了你,是你运气好。”
裴漠白并不插话,只静静聆听,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顾春寒的声音低沉柔和,不见平日里的轻佻懒散。
顾春寒沉默了一阵,终于又缓缓开口:“我十四岁的时候和妹妹去山上采药,结果不知道那些药里含了些什么成分,又或者是很多药混在一起,竟然让我对妹妹产生了邪念。当我和妹妹抱在一起的时候被爹爹看见了,爹爹拔剑要杀我,这时娘闻讯赶来,爹错手杀了娘,妹妹吓昏了,爹的剑滴着血,一步步向我走来,一剑刺向我心口,我当即不省人事,可是后来却活了下来。”他的脸上是讽刺的苦笑,语气平淡,似乎说得是别人的故事。
裴漠白情不自禁抱住他的肩膀,想要安慰,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问道:“那你爹呢?”
他感到怀中的身体微微颤抖,不禁黯然道:“对不起,我不该问。”
顾春寒的身子抖动起来,他大笑出声:“你还真信啊?哈哈哈,裴漠白,你要我怎么说你,是天真呢还是愚蠢?”
裴漠白身子一僵,登时放开了手,脸色难看之极。顾春寒大笑不止,想要说什么,却尽数淹没在笑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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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慢慢亮了起来,裴漠白本来靠树小憩,这时睁开眼,看见顾春寒坐在对面,闭着眼安睡。长长的睫毛在紧紧闭着的眼睛上留下阴影,薄薄的嘴唇微微抿着,俊美的脸庞不似平素那么张扬,显得格外沉静。
顾春寒忽然睁眼,脸上一下生动起来,只见他挑眉笑道:“这么专注的看着我,难道是因为突然发觉我长的好看了?”
裴漠白淡淡一笑,道:“我是想看看,你这么放我出来,到底有何打算。”
顾春寒一笑:“我看上你了,以后都打算跟你混了,如何?”
裴漠白看着他美丽的眼睛,沉吟不语。忽然被抓,又在关键时刻被救了出来,不是没有怀疑。可是,既来之,则安之。他也想知道顾春寒安的是什么心。于是点点头,轻轻巧巧的说道:“好。”
顾春寒看了看天色,拿出清水、薄饼,递给裴漠白道:“时候不早了,吃点东西,我们继续赶路,说不定会有人追来。”
裴漠白淡淡道:“不必了,你吃过我们就走吧。”
顾春寒手伸在半空中,苦笑了一下,放下手,了然道:“既然这样,我们就赶紧吧。”
两人各怀心事,只是默默赶路。这时已是深秋,树叶泛黄,陆续飘落,踩在金黄的落叶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裴漠白有意想看看顾春寒有什么别的花样,所以速度并不太快,他之前受过伤,虽然只是皮外伤,但是流血不少,体力毕竟差了些,借着行路之际之时慢慢恢复体力。行到黄昏,裴漠白停下来道:“我们歇歇吧。”
顾春寒停下脚步,一副了然的神色,懒洋洋道:“你说怎样就怎样了。”
裴漠白去打了两只野兔,回来的时候看见顾春寒已经生好了火,火光映着他俊美的脸庞,白色的衣衫。裴漠白看见旁边树下用干草铺好的铺位,竟然有种温馨的感觉,仿佛是离家的浪子,忽然有一天回到了家乡,而家乡里流水依旧淙淙,桃花依旧芬芳,母亲温柔的坐在院子里给自己做衣裳,而心心念念的姑娘依旧带着恬美的笑容云英未嫁。
顾春寒回过头来,微微一笑:“过来吧,还愣着干什么。”
裴漠白默默的走过来,在顾春寒对面坐下,递给他一只野兔,两人默默无语,只有香味飘拂在空气里。
天色渐晚,裴漠白躺在干草上,仰望天空,忽然道:“,你有没有什么人特别惦念?”
顾春寒以手做枕,眼神飘忽,听到他的话,慢慢笑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人的样子,是他么,也许吧。他想着那人幽深的眼睛,略有些高的颧骨,修长有力的手指,一时间有些恍惚,真的喜欢么?也许是,也许不是。
裴漠白看见他望向远处的眼神温柔迷惘,却并不不答,也不追问。有惦念的人总是好事,好过自己,孑然一身,没有人需要惦念,也没人惦记自己。
风中传来马蹄声,裴漠白一跃而起,熄灭了火,顾春寒也拍拍身上的草屑,悠然起身。两人互看一眼,都没有说话。静谧的小树林,一时之间只有呼吸声隐约可闻。
马蹄声由远而近,十七骑快马旋风般转眼来到眼前,马上的黑衣人手握长刀,渐成合围之势。为首之人声音嘶哑:“顾堂主,你私下放了教主的人,该当何罪?”
顾春寒淡淡笑道:“戚坛主,我这事都做下了,你就看着办吧。”
裴漠白在狱中失了兵刃,此时在一旁沉默不语,这时见两人翻脸,知动手就在眼前。再无犹豫,身子掠起,如飞鸟般向那戚坛主扑去。顾春寒也亮出长剑,两人被那十七人围在当中,背靠背打了起来。霜刃翻飞,长剑如雪,小树林里尘土飞扬,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裴漠白和顾春寒尚是初次并肩作战,却惊人的默契,就似练过多次一样,心有灵犀。两人虽在恶战当中,却忍不住相视一笑,多少疑惑,多少猜忌,似乎都在这时消失了,这个时候,只有他们两个人,血浓于水,患难与共。
这时,一人刺向裴漠白后心的空挡,顾春寒旋身接过,戚坛主趁虚而入,一掌劈向顾春寒头顶,本该裴漠白回护相救,哪知裴漠白眼中寒光一闪,身子跃起,趁着戚坛主招式因为志在必得而招术用老,一掌正中心脏处。戚坛主身子一晃,一口血喷出,倒撞下马。裴漠白身形一晃就上了马背,他纯用腿控马,双掌挥舞,让四下敌人不能近身,这才看向顾春寒,见他脸色苍白,嘴角边似有血迹,便圈马来到他身边伸手道:“上马。”
顾春寒拉住他手,勉强跃上马坐在他身后,从后面抱住他的腰,身形摇摇欲坠。裴漠白一拉缰绳,那马四踢腾空,登时如离弦之箭,冲出包围圈,一路摇遥遥领先。想是那些人少了首领,追了一阵,便不再追。
裴漠白奔驰到安全处,下了马,看顾春寒脸色苍白,便想伸手去把他脉搏,道:“你伤势如何?”
顾春寒并不理会,只冷冷道:“没事。”
裴漠白冷笑数声,收回了手。
顾春寒脸色数变,慢慢道:“事已至此,不如你我分道扬镳。”
裴漠白“哼”了一声,并不答话。顾春寒见他眼光瞧着那匹马,便道:“马归你。”
裴漠白冷冷的道:“我怎知道马身上有没有做手脚。”
顾春寒淡漠的笑道:“那你想怎么办?”
裴漠白道:“你既然受了伤,还是一起走,也好有个照应。”他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但是语气冰冷,带着透彻寒心的凉意。
顾春寒嘴角勾起一个迤逦的笑容:“也好。”
裴漠白看着顾春寒的笑容瑰丽,眼里却寒冷如冰,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
待到裴漠白提了两只山鸡回来,却没在原地看见顾春寒,一时之间有些茫然。他捡了些干草点了火,又铺了干草铺位,略一犹豫,还是铺了两份。
裴漠白坐在火旁烤山鸡,却想起昨天这个时候,顾春寒手持野味,回头一笑,烈烈火光照在脸上,如同明珠美玉。
忽然见听到水流的声音,裴漠白放下略焦的山鸡,顺着声音寻去。不多会就看见一条小溪,一人站在溪水中,光着上身,夕阳西下,身上的水滴泛出金色的光芒。肌肤雪白,纹理清晰、线条流畅,正是顾春寒。
裴漠白不由自主的往前走,待到小溪边,才蓦然止步。红霞满天,冰冷的溪水使得顾春寒雪白的肌肤有些微的红晕,然而仍然是白,耀眼生花。裴漠白忽然间觉得呼吸困难,他深深的吸气,却不能平息心里的躁动。他走近几步,这时看的清楚,顾春寒的背上,靠近左肩的位置有个乌黑的掌印。
裴漠白愣了一下,一步步走了过去,溪水漫过脚踝,膝盖,他走到他的身后。顾春寒蓦的回头,裴漠白就看见一张雪白的脸,失了血色的薄唇,美丽的眼睛烟波浩淼,一望无际。准备扳住肩头的手忽然就违背了心意,他捧起顾春寒的脸,深深的吻下去,近乎啃咬。
他感到他冰凉的唇,仿佛置身清凉世界,一切都不存在,只有他的目光如初见那般惊心动魄,却又甘之如饴。他感觉到顾春寒的抗拒,却蛮横的镇压。突然口唇一痛,尝到血腥的味道,仿佛是从最深沉的梦中醒来,他茫然失措的放开顾春寒,似乎浑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
他惘然的对上顾春寒的眼睛,只见他目光幽深,似是叹息了一声,然而这声音却挑起了裴漠白的欲望。他猛地把顾春寒推靠在岸边,低头吻上他的唇,辗转反侧,极尽温柔。顾春寒宛转相就,唇舌纠缠。这样的美梦,最好永远也不要醒。
裴漠白忽觉肋间一痛,竟被顾春寒趁机反压。他感受到他身体的重量,炽热的温度,一时间意乱情迷。
裴漠白兴奋起来,用力推开顾春寒,不知不觉间用上内力,顾春寒仓促抵抗,内息逆转,一口血喷了出来。裴漠白被溅了满脸,头脑一下子清醒过来。他一把抓过顾春寒的手腕,但觉脉搏滑涩,内息紊乱,不由愣在当场。
顾春寒不露声色的抽出手,微微一笑,说道:“想不到你看起来斯文,却这么粗鲁,谁要是你情人,哪还敢跟你亲热?”他言语温存,神色清丽,裴漠白张着口,一时间竟不知身在何处,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裴漠白呆呆看着顾春寒擦干身体子,着好衣衫,慢慢走开,忽然停步,却不回头,只淡淡道:“鸡都冷了,你还愣着干嘛。”
裴漠白大喜之下,快步跟上,两人并肩来到栓马处,但见火光暖暖,不禁相视而笑,仿佛心结尽解。
吃过野味,裴漠白慢慢蹭到顾春寒身边,低声道:“你的伤要不要紧?”
顾春寒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笑道:“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不知裴兄占哪一样?”
裴漠白脸上一红,呐呐无语。火光下,顾春寒的脸上忽明忽暗,他沉吟半晌,说道:“那天你问我有没有什么惦念的人,你自己呢?”
裴漠白不料他忽然转了话题,想了一下,才轻描淡写的道:“以前没有,以后或者会有吧。”
顾春寒凝视他双眼,见他目光幽幽,却含着微微的喜悦,仿佛是春风吹来的新绿,小荷才露的尖角,心中一下子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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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月朗星稀,裴漠白心中没了顾虑睡得格外香甜。他睡至中夜醒来时,却发现顾春寒瞪大眼睛看着沉沉的夜色,月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晒到他光洁的脸上,朦朦胧胧,看不出神色。裴漠白笑道:“想什么呢,到现在还没睡?”
顾春寒眼光转过来,露出狡黠的笑容:“想你。”
裴漠白未料到他说话这般直白,一时间倒说不出话来。半晌道:“我有什么好想的。”
顾春寒道:“我在想,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过去,为什么会遇到你,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裴漠白叹了口气,低声道:“你为什么想知道?你真的想知道么?”
顾春寒一呆,随即道:“自然是真的。”z
裴漠白忽然笑了,字字清晰地说道:“其实你是想问是谁买我来杀殷如晦地对不对,又何必绕这么大一圈?”
顾春寒眼中锋芒闪过,才道:“是谁?”y
裴漠白道:“我杀人从来不接触买主,拿到资料,完成任务后收钱。你如不信我也没办法。”
顾春寒含笑说道:“若不信,我怎会问你。”他凝视他的脸,声音温柔:“你这人,表面看来精明厉害,其实单纯的很,根本就不会和人打交道,只知道直来直去,除了杀人这种技术活还真想不出你能干什么?”
裴漠白从未听过这样的话,向来只有人畏惧他辣手无情,当然他也没跟什么人打过交到,乌鸦对他虽好,却性情冷漠,少言寡语,便是幼时爹娘的疼爱也没有这番话来得妥帖,便是自己心里的话也不及他这样清楚明白。只是霍然一刹那,便通透了灵魂,看穿了彼此,顾春寒,你如此懂我,可是,此时此刻,我却不知道其实我从来没有明白过你。
第二天两人共骑一匹马上路,因为怕有追兵,所以一路行的匆忙,没有留意到路边的树木花草,没有留意到天上的白云渺渺,只有彼此的气息在耳边流转,只有彼此的心跳在胸膛跳动。
很久以后,裴漠白想起这段往事,才知道,纵然什么都是假的,至少,在这一刻,呼吸、心跳、体温是真实的存在过。
这天,终于出了小树林,来到一个小镇。两人又买了一匹马,找了客栈打尖。
一路上裴漠白发现有人在后面坠着,他知道顾春寒也知道,然而顾春寒不动声色,他亦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这时放了行李,两人下楼用饭。两人谈些奇闻逸事,自也言谈甚欢。菜一道道端上来,这时正上了此处著名的鱼汤,色若凝脂,异香袭人。裴漠白笑道:“这汤倒也特别,难怪远近驰名。”
却见顾春寒本来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突然之间脸色一变,一伸手掀了那碗汤,起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