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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朝暮——by朝花夕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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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阿染徐徐说道:"我十岁那年通过考验被收为教主亲传弟子时,他给过我一颗丹丸,服下之后,背后就生出这花儿来。我起初也是忧虑,后来发觉那药力只是盘踞在我丹田深处,造成我生长速度缓慢之外再无影响,也就没有在意。"又自把衣服穿好,侃侃而谈。"他们之所以会放心带我出去,一来是自己身本有所抗药性,不惧一般**;二来是算准我若是真伤了他们性命,日后如被他人捉回教中,一定会被教主处罚,故而不敢下死手;三来......就是因为这花。"
谢暮衫略想了一下,试探地说:"是蛊吗?"
蛊为蛊惑,亦通"鬼""诅",造蛊的人捉百虫,放入一皿中。这一百只虫大的吃小的,最後活着的一只大虫就叫做蛊。世人将巫蛊二字放在一起,取的是巫鬼咒术之意。这巫蛊之说由来已久,被传的玄之又玄,流言种种,都不知是真是假。盖因本朝曾发生过巫蛊之术祸乱宫闱的旧事,当时皇帝曾经颁下律法,说凡有牵连者,皆"族"。长此以往,通习这项古术的人也都销声匿迹了。江湖中人也只流传说巫蛊之道还在苗疆一带流传过一阵,却也都是将信将疑。谢幕衫看过家中由每一代家主撰写补住的纪录,却发现自己的父亲表明曾经亲眼见过此道,并言道此术诡异莫测,不可以寻常道理衡量,如有遇知悉此术者,逼为上佳。古今一看,果真神奇非常。
阿染点了头,他转回过身来。一谈到自己精通之物,阿染大而明亮的眼睛里面就会浮现出一道隐藏极深的自信光芒。谢暮衫暗中把它记在心底。
"我只学毒,所以对巫蛊之道不甚熟悉。但我也能大致推算,自己的行踪的泄漏,和我体内的蛊有关。"
谢朝衣担忧地蹙紧了眉头,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你的身子有没有什么不妥?有没有哪里痛,却忍着不说?"
好像某个笨蛋兄长一样爱逞强。
阿染明显地很感动,又似乎有些惭愧。"我很好。暂时一切无事。三少不必多挂心。"
这时谢暮衫插了一句,"你既然也算是半个江湖人,那么相比不可能那么容易就被几个流氓抓住吧?"
阿染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啊,那个,我是本来打算暗中把他们迷昏了了事的。不想三少却冲了过来,动手又快,等我回过神,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谢朝衣拉下了脸,"你这样一说,不是显得我游手好闲多管闲事了吗?"
阿染连忙挥手撇清捉弄谢三少的嫌疑。"不是的!我是真的很感激三少的见义勇为!我要是没有一技之长在身,早就被他们得逞了,又怎能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三少做的是大好事,反倒是动机不纯的我应该离开才对!"一番话说得圆滑完美,立刻把谢朝衣哄开了心,承诺道:"放心!有三少在,谁也敢不走你!"又示威地看看谢暮衫。谢暮衫没有理睬他的胡闹。
阿染微微苦笑了一下,这个表情让他稚嫩的小脸显得说不出老成。"没办法。三少穿着光鲜亮丽,一看就是大家族出身;而我虽不会武,眼力还是有的,三少武功之高,确属罕见。他又是那般的性子,我便......便......"声音模糊,说不下去了。
谢暮衫替他把话说完:"便索性利用他做挡箭牌,为你遮风避雨?"他的嗓音略微了拔高了。如果不是很熟悉谢暮衫的人是听不出来区别的。
"暮衫!"谢朝衣不悦地看着他。
阿染却羞愧地说:"三少莫急,二少说得对,是先成心欺骗你的我不对。何况,二少只是关心你。"
谢朝衣古里古怪地看着谢暮衫,对方却可疑地别过了头去。谢朝衣不怀好意地笑着逼近了他,一把扑了上去。
阿染很知进退的说了声"我去看药好了没有",就不见人影了。
谢朝衣得意地闹了谢暮衫一会,才问:"阿染的话有多少可信?"
谢暮衫看了一眼他,冷冷淡淡地说:"一半一半。"
却没有说哪一半是真的。
谢朝衣应了一声,赖在谢暮衫身上不起来。好一阵子,又问:"阿染的任务到底是什么,不问可以吗?"
谢朝衣也随着他自己一个人胡闹,只倦然地闭上眼眸。"我想不用问了。"
"是哪里?"
"武林大会。"

喝完药,三人缓缓上路。武林大会召开的地点不算遥远,日期也富裕,三人一路慢行也不算耽搁。
谢朝衣子家里出来的时候本就抱着游山玩水的打算,好好做过一顿功课,带着谢幕衫与阿染四处游玩,边看边解说,直说得天花乱坠口若悬河,风景名胜传说典故随手拈来俯仰既是,弄得阿然叹为观止大为佩服。谢幕衫却一直不冷不热不咸不淡地听他说古,让本有意炫耀的谢朝衣丧气不小。
随着武林大会召开之期渐进,谢朝衣总算有所收敛,改变了老牛拉车般的鬼速开始赶路。这一日晌午,一行人来到附近最大的城镇,随便找了间酒楼进去用膳,菜一送上来,谢朝衣和阿染立马开吃。谢幕衫却只握着筷子,环顾四周,便叫来了小儿。
"这里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人那么少。"
此时正是用餐的高峰,正应人声鼎盛,这件酒楼看装潢店员也不像是生意不好,却只有零星几个客人坐在角落里。偌大的厅堂位子竟然空了有一大半还多。
那小二竖起一个大拇指,"公子好眼力!"又近似于确定地问,"爷几位是外来的吧?难怪不知道这事。"
谢幕衫点头。谢朝衣听出了兴趣,凑过来说:"有什么大事,仔细说来听听。"又把一块碎银塞到对方手上。
那小二眉开眼笑地道:"今天是路大小姐抛绣球招亲的大好日子,全城的人多半都去看了热闹,哪有心情到我们这里来?"
谢幕衫闻言,一看除了己方,在座几人若非老弱病残,就是女流之辈,确实没有青壮男子,便放下警惕,又自文文静静地去夹了菜。如非必要,他就餐时是从不多说话的。
那谢朝衣却是个闲不住的主,又喜欢闹,这时听闻此事兴头正高,对那小二道:"常听人说江南多美女。有那么多人去参加招亲,这路小姐想必生得天香国色、美貌无双了吧?"
想到那些名噪一时的绝代佳人,又自神往起来。只想与对方好好结交一番。
谁知那小二却摇了摇头,否听了他的推断。"那路大小姐人长得虽然不差,清清秀秀一女子,但也称不上绝色。恕小的说句实在话,单论美色,那路大小姐要比各位公子还差上一点!"说着悄悄搓搓额头,见几人并未露出不悦之色,才暗自松了口气。
阿染听他们说到这里,也起了丝兴味,靠过来提出自己的想法:"那么那个路家一定很有钱!"
寻常男子娶妻参加招亲,无非是为了财色二字。既然那些人不是冲着路小姐的色来的,想来也就是为了钱了。思及此,谢朝衣一皱眉,不太同意地道:"只是为了钱财而平白耽误一个女子的一生,实在不是有志气之人所为!那路小姐终生所托非人,也真真可怜。"
谁料想那店小二还是摇头。"非也非也,那路家在本地虽也算大户人家,薄有几分田产,却还没到让男人主动倒插门入赘的吸引力在。"
一连几个猜测都被陆续否定,这次连谢幕衫也有些好奇了。谢朝衣更是催促那小二继续说下去。阿染也跟着眼巴巴地望着他。看得对方虚荣心极大的满足。

店小二摇头晃脑了好一阵子,吊足大家胃口,知道故弄玄虚的差不多了,才看看四周,神秘地走上前道:"客官有所不知,这路大小姐可是远近闻名的母老虎、小霸王,仗着一身好武艺把临近的男人欺负个遍,心比天还高。到了二十岁的老姑娘还不出嫁,说是没有看对眼的。那路老爷只有这一个独生爱女,自然气得不行,直呼家门不幸!死说活说非要给路大小姐找个好婆家,却又偏偏没人有那个胆子敢来提亲,没了法子,才出此下策,想试试看能否砸到一两个不走运的把女儿的终身大事解决了。我们这的男人听说路大小姐终于要嫁出去了,都说要去看看是谁那么倒霉,被她选上呢!"
这隐情被那店小二说的活灵活现,谢朝衣和阿染听了都哈哈大笑,几要握不住筷子。唯独谢幕衫只事不关己地吃着菜。
匆匆吃完午饭,谢朝衣就拉着谢幕衫去看热闹。到了现场,只见车水马龙人头攒动,独独挂着"绣球招亲"的横幅的阁楼周围空白了一圈没有人。好戏似乎还没有上演。阿染去问了周边的人,才知道路大小姐正在闹别扭,路老爷子忙着劝她,时间被迫延后。
"不会半途而废了吧?"人群里有人嘀咕了一句。
等待期间,为了打发时间,阿染又向人问了事关路小姐的生平,才知晓这小姐闺名明娟,今年初春刚满双十。别人家的女儿在她这个年岁早都嫁了人,运气好的孩子都生出来了,却只有她至今小姑独处。说是心气高,又从小喜爱舞刀弄枪,就看那些软趴趴的男人不顺眼,说什么"百无一用是书生",有人来提亲,就亲自把那些不知底情就被媒婆骗来的书生都轰走吓跑。路老爷子责问起来,也只说喜欢仗剑江湖快意纵横,还不想这么早嫁人。路老爷挑来挑去,就是挑不出合适的人家让双方都满意,直后悔小时心软,鬼迷心窍地让女儿习了舞,弄野了性子。其实路明娟如果出生在武林世家,有那种想法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可是偏巧路家是书香门第出身,最看不上的就是那些江湖莽夫亡命之徒,这才造成今天的局面。据说路大小姐本来是不答应的,但还是架不住母亲的一哭二闹三上吊,方勉勉强强的答应了。这会她是否又想改变主意,却没有人能够猜得到。
几人本是抱着看笑话的想法来实地观摩,这时听完详情,却不由有些许敬佩路明娟一个女孩子,却能顶住家里压力坚持己见,便都多少收拾了一些玩笑的心情。
火红的日头居高不下,明晃晃地晒人。周遭摩肩接踵一片人山人海,本来就心烦,又碰上燥热,顿时慢慢骚动起来。受不了这气氛,谢幕衫蹙了蹙眉,便跟谢朝衣打了声招呼,退到人群外面去了。谢朝衣只应了声,也不送他,还是留在原地,踮着脚尖等着一览路明娟芳蓉。晓得他秉性如此,谢幕衫也不和他计较,就那样立在远处看着,随时注意左右。
又过了一会,路明娟才在父亲与几个丫环的陪同下姗姗来迟。谢朝衣抬眼一看,只觉这路小姐面目娇悄甜美,红衣劲装,腰缠软鞭,身材极好,虽称不上艳冠群芳,却也可爱喜人。自己颠来倒去怎么想就是想不通为什么她一出现,身边的男人就全部都安静了下来,像是江洋大盗遇见了绝世名捕,连呼吸都绷得紧紧的。
却说那路老爷一看那方圆十米的空白之地,脸立刻就青黑了下去。路明娟看了一看他老爹脸色,便走到台前。脚步移动之间轻若浮云,优雅又不羁,和一般大家闺秀的走法全然不同。谢幕衫在一边遥遥看了,认得这是江湖上极为有名的"飞燕步",专为女子所练,和谢家祖传的轻功步法"惊鸿游"不相上下。不过传闻失传已久,直到这几年才重新现世,一出现就被它的主人挑了专门拐来美貌的少年男女再调教了转卖或亵玩的长乐坊,也算是为武林百姓做了一件大善事。谢家收集来的资料上说"飞燕步"的使用者是个年轻女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这路明娟。
却只见那路明娟路大小姐美目扫了一圈,她视线逡巡到哪里,哪里的男人就全都弯腰低了头去,生怕被她看到了。一遍下来,庞大的人群都整整矮了半截,只有谢朝衣和阿染还呆呆傻傻地站在人群里,摸不着头脑。
那路明娟叹了一口气,父母双亲的期待盼望如鲠在喉,她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想怵逆却又于心不忍,便也只好屈从了。这会见着谢朝衣毫不退缩的立在原处,生得一表人才气宇不凡,精光内敛,站姿卓绝,显然是个练家子,心中踌躇过后,就有了定计。
手一抛一松,鲜红的绣球在众人松口气的声音之中笔直地扔向谢朝衣。谢朝衣身边的人做飞鸟走兽状散开,只留了阿染一个。却只见那绣球来势迅猛有若流星,真气暗藏,若是普通人,定然没有躲开的道理。
但谢朝衣不是普通人。
所以他在愣了一愣之后,立时想到了解决的法子,掌风一催,轻轻巧巧地将那锦花绣球送到别处。
忽然却又一声大叫--"不好!"
却原来是他忘了还有不会武功的阿染在场,竟然就那般随意地把绣球送到了阿染所在的方向!
不忍心地转过身子,果见那颗绣球不偏不倚地砸上不及躲避的阿染的脑袋!
死一般的寂静过后,全场人纷纷看凸了眼睛惊掉了下巴,目瞪口呆瞠目结舌。
阿染僵硬地立在那里,手中捧着绣球,只感到一阵昏眩。两眼一翻,干脆利索地晕了过去。
就听那其中一个丫环添乱地尖叫:"糟糕了,小姐,小姑爷晕倒了!"
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谢幕衫揉着隐隐做疼的额角,再一次深深地确认:谢朝衣其人,就是不折不扣的动乱的根源!

一刻后,路家大厅。
当事的几人都坐在座位上,不是喝茶就是沉默,谁也没有开口。路老爷端起手中的茶杯,牛嚼牡丹的一顿狂饮,头晕眼花心上绞痛。他看看谢幕衫,只觉此子清冷孤隽,尊贵高华;又看看谢朝衣,也是乌发柔肤,轻灵写意。兄弟两个都是托付女儿的上好人选,怎么老天就是不开眼,偏巧赶上那么一个男--男孩呢?
适时路夫人从内屋走了进来,没人胆敢告诉她事实真相,自然猜不到阿染就是自己女儿的命定郎君。只满意地上下观量了谢家兄弟两眼,便拉着路老爷的衣角,悄声道:"我看这位两公子都十分俊俏,哪一个配了咱家女儿都是上天赐下的恩德,却不知到底是哪位和明娟绑了小指红线?"
她声音虽小,这一番话在座的习武之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于是路明娟冷笑一声直勾勾的去看了阿染;谢幕衫垂着眼睫不想看眼前的这出闹剧只是沉默;谢朝衣咳嗽一声急急忙忙地喝茶望天。
她不说还好,这一说路老爷的面色由青到白由白到黑由黑到红又由红到青,青青白白黑黑红红的交替变幻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绝望地闭了眼,一手指向阿染。
路夫人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就见一个十岁左右的男童怯怯生生地站在那里,鹿眼圆脸,下颚略尖,五官天真稚气纯洁无害,假以时日,必定又是一个祸害红颜的美男子。
--却不晓得这小小孩童和自己的刁蛮女儿有什么联系。
便惑道:"小娃儿长得倒也漂亮,就是年岁小了点。我们招的是女婿,又不是义子,你指着他做什?"
路明娟扑哧一笑,灿若娇花。路夫人奇怪地看看她,又去看路老爷,等着他的反应。路老爷一脸豁出去的表情,磨牙地道:"就是他!你女儿的未来夫君!"
路夫人张大了嘴,看了一遍屋内众人各色各样的神态举止,最后承受不了打击的呻吟一声,就要往后倒去。几个丫环手忙脚乱地把她搀到太座上,又是上茶又是扇扇,折腾了老半天才缓过气来。总算没有重蹈阿染的覆辙。
只凶神恶煞地朝着路老爷吼道:"你什么意思?早叫你打消着绣球招亲的鬼主意,你偏不听!这下好了,丢了大脸,看你怎么圆场!"
路明娟也凉凉地插上一句:"阿爹,我早跟你说过要比武招亲,你就是不肯,现在可好,女婿没招上,面子倒全招没了。"
路老爷子瞪了不孝女一眼,"让你比武招亲,保证明年春暖花开时也找不上一个!"又赔了笑脸道,"夫人莫气。我们这不是招着一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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