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炎之月——by提尔蓝迪亚

　　安静考试前夕，她又来绯月阁门口守侯。
　　"黎扬......"她声线婉转，他的名字充满感情。小鸟一般扑过来，抱住他。
　　他没有拒绝。
　　她笑容绚烂。"我明天就考试了，我会努力的。"
　　他点点头。
　　"我想考完之后去找程赫说清楚，我不想和他出国，我想留在你身边。"
　　他愣。
　　她又说。"我想只要我一直留在你身边，你总有一天会忘记秦霜的。"
　　原来是这样。程赫没有想起的回忆，原来统统装在安静脑袋里。
　　"虽然我没有那个人那么美丽，但是好歹我是女人，我可以......"
　　他已经听不清她在讲什么了。只看见光源处站着一个高挑的身影，长发翻飞，看不清面目却也知道他在温和的笑着。那是他的秦霜。停留在他心里最初的影象。
　　"你说好不好......黎扬？"她急切地问。
　　他对着她期盼的小脸露出绚烂的笑容。"考试加油吧。"然后他与她擦肩而过，走回了绯月阁。



　　爱，有得时候残忍到不留余地。
　　开锋噬血，必定满地残骸。



　　他们相识的第一百五十四天。安静死在德文考试的考场上。初步诊断是心肌梗塞。



　　清冷的月光下，黎扬合上书。故事结局和他想象中的一模一样。伸手碰碰栀子的花叶，他轻轻笑起来。粉红色的月亮，正从眼底缓慢升腾起来。浸透了花朵嫩白的肌肤。



　　"安静，今天是你爱我的第几天？"


[自由自在]

　　第三夜



　　他第三个杀死的，是他的同班同学。



　　报纸整版报导，硕大的黑体标题。上书。贫穷贵公子，一朝转乾坤。
　　萧楚诺嗤嗤称奇。"好厉害的家伙，竟然几句话就挽救了一个集团。"
　　黎扬将报纸撕开，在上面划几道，试新买的沾水笔。"富家子。"
　　"听说这个苍梧曾经卖过牛奶送过报纸。"
　　那又如何。那并不能算作曾经困苦的代表。他表情淡漠。"可以一朝扭转乾坤的人，面前必有乾坤存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多少智者围困在经纪窘迫中。
　　萧楚诺抓抓头。"说的也是，听说他五岁时便被册立为苍氏集团继承人了。"
　　好个不怒而威的皇太子。黎扬淡笑。
　　努力果然重要，从没机会拥有亦可决定未来的道路。
　　"这个苍梧和你同年，也是‘烨林'的学生。"他好奇的看向他。
　　少年只"哦"了一句，便翻开书，滚入字里行间醉生梦死去了。



　　聚智慧美貌与财力为一体的"烨林"学院，无才无貌没有钱不得入内。这里，是进入多罗上层社会的最快捷径。稍微有些资本的家庭皆削尖脑袋想将子女送入"烨林"，仿佛一进"烨林"便可一步登天。殊不知，游手好闲不思进取的公子哥总是第一个被驱出学院。
　　"烨林"不给任何人面子。"烨林"不是工具。而是一条路。努力的人总走在最前面。[自由自在]
　　黎扬不知道秦霜的想法。若是他自己可以做主，他万万不会选择"烨林"作为成长场所。辛苦，却不能叫苦的地方。他习惯悠然。却不得不努力。秦霜将他推上社会顶层，惟有硬着头皮一路走完。
　　心心念念的，只有毕业。



　　苍梧是"烨林"的明星。丰厚的家世背景，端正俊朗的外形，他已得天独厚。加之，真肯下功夫吃苦的坚韧性格，他合该闪亮迷人眼。
　　即便是男子学校。苍梧仍可热度不减。鞋箱里满满的示爱的粉色信件，一开箱门就会滑落出来。仿佛零落残红，心满地。
　　书桌抽屉里永远窝藏着玫瑰，会刺上他不知情的手指。一个小洞。放进嘴里，蕴出鲜血。与玫瑰同色，凄艳动人。中午的饭食，晚间的娱乐项目，皆有人打点。准时将饭盒纸条递上，只等苍大公子宠幸垂怜。
　　放学时分，学校门口，长龙守望。名门淑女，邻家小妹，各式女子一字排开，同样的眼神--情深似海。凝视苍梧。



　　有同班男生，俯窗叹息：若今生有幸得这许多人垂涎，宁可此时便坠窗而亡。浮生若梦，不要醒。
　　甫进教室的苍梧丢下外套，作势要将他托起推出窗。一脸无奈。"这就跳出去，我让给你。"
　　吓得他连忙跳开。想此苍可是言出必行，杀人不必偿命的主儿。
　　黎扬伏在桌上假寐，笑到肠子打结。
　　他在经过他面前时，抛了冷言。"再笑，我把你切碎了丢出去喂野狗。"
　　伪装既然被识破，他只得抬起头，露齿一笑。



　　苍梧微微诧异。不再言语，急促返回座位。
　　下一堂课的导师，推门走进。



　　不堪上天厚待的典型，指的就是苍梧这类天之骄子。信件，玫瑰，饭盒，门票礼券，统统丢入垃圾箱。废物回收多少有点价值。遇到痴心的男人，就给上一拳，恶狠狠的骂一句。"我TMD对你没兴趣，要找男人我自己找，你给我闪边。"然后大家继续做交好的朋友。
　　守望的女子只能得到冷漠的背影。捧着粉色信笺勇敢告白的女孩子，那一句"我喜欢你"尚未说出口。他已动情的开了口。"我有喜欢的人了，很抱歉。"于是，一时间，梨花桃花如雨落下。遍地旖旎的情泪。
　　没关系没关系，醉了的心再拣回去，擦净上面的泥，粘粘补补又是完整的一颗。拿去再爱别人，丝毫不会影响爱情的纯度。
[自由自在]


　　他们说，"苍梧是天生的月亮，没有可以给予凡人的心。"他们说，"苍梧那个喜欢的人姓黎，黎明的‘黎'。"窃窃私语，甚至不敢明讲。暗地里流传，全做流言蜚语。
　　黎扬从来都是一笑置之。
　　黎姓何其之多，一个"烨林"无数"黎明"。黎军，黎尚之，等等等。不单一个黎扬。



　　课间，旁桌的苍梧探身过来。"黎扬，橡皮借我。"
　　他取了伸手递出。手指相交，不慎看对方眼中微微浮现的诧异。连忙缩回。
　　他用过，直称赞，"真好用，什么牌子？"
　　"小店买的，喜欢就送你。"他随口一说。
　　他欢喜的收下。"明天还你新的。"
　　"不用了。我还有很多。"他笑。
　　身后有人阴阳怪气的开口。"黎扬有很多块，怎么不给我一块，这么偏心。"
　　另有人接口。"你要他干吗，莫非想要与苍梧争风？瞧你那德行。"
　　而后哈哈笑做一团。
　　笑声中有人仍不忘揶揄。"人家定情信物你也敢要，放学后小心狗命。"
　　又是一阵恶作剧般的大笑。
　　苍梧和黎扬，苍梧和黎扬，已然成为"烨林"绯闻的主角。一丁点小事也可教流言漫天。[自由自在]
　　苍梧做出"不要介意"的手势。黎扬无奈的淡笑。
　　传言是谁发起的，真是可恶！



　　*** *** *** *** *** ***




　　也许除了秦霜，没有人知道，黎扬初次见到苍梧并不是在"烨林"，而是在一场酒会上。
　　那时黎扬才戒了毒，正在调养身体的阶段。秦霜怕他寂寞，于是带着他参加了一场古董商的宴会。
　　个头矮矮的少年，身材消瘦，脸色苍白，只有一双眼，晶莹剔透闪亮动人。站在风华绝代美艳亲王的秦霜身边，宛如一只小小的宠物。一只没见过世面不懂得何谓"恐惧"的小动物。
　　一双翦水明眸全然不顾人们对他的诧异，专注的欣赏着摆满大厅各个角落的花瓶青铜器古典书籍。时而接过秦霜递来的果汁，小口小口的喝着饮料的少年，将一双已蕴风情的眼隐藏在浓密的刘海下。窥视着。
　　檀木楼梯拐角沉积的灰尘，绅士淑女一丝不苟的衣襟裙摆，侍从手指关节处的厚茧。
　　他看到了，装做没看到。唇角流露冷气。弯一下，成了笑容。
　　眼神游走，不巧发觉自己在窥视的同时，也成了别人窥视的对象。隐藏在灯盏与衣影后面，同样有双窥视的眼--来得不及他美丽，却比他坚定数倍的一双眼。
　　黎扬看过去，那双眼垂下，状似无意。移眼离开，他跟随他的身影，一步步紧迫盯人。他亦会很伶俐的在他蓦然转身时，沉入酒杯--小小年纪已在品酒。
　　那时候黎扬还在喝着果汁。因为虚弱的身体。
　　两个人你追我逃，玩起"官兵抓强盗"的游戏。在人们的手臂和寒暄之间，玩得不亦乐乎。小孩子的游戏，不容易被发觉。单纯的乐趣很轻易被大人忽略。躲藏在大厅里的一双眼，成了黎扬整个晚上的陪伴。
　　宴会接近尾声时，黎扬终于逮到那双偷窥自己的眼。眼与眼对视的一瞬间，黎扬发觉腼腆与羞涩于其间一闪而过，于是俏生生的笑起来。
　　他看见站在对面的少年红着脸，窘迫难当。有趣极了。在经过他的身边时，他扯住秦霜的袖。问，"那是谁？"
　　秦霜淡淡一眼瞥去。答他。"苍家的孩子。"
　　"名字呢？"他追问。
　　他笑笑睨视着他。"苍梧。"
　　苍梧。好强势的一个名字。
　　"需要我带你过去认识吗？"秦霜一时兴起问他。
　　黎扬连忙摇头，抓紧他的袖。"好饿了。"
　　"想吃什么？"
　　"街角的生煎包。"
　　"好好，我们走过去。"
　　伴在秦霜身边，他经过他面前。然后将他一直追寻的目光遗忘在身后的世界中。
　　云与泥，何必思量。



　　多年以前的记忆，忽然想起。
　　那时候秦霜尚陪在身边，他们正年少轻狂肆意踩踏着生命的一马平川。现在秦霜不在，他的青春年华临近尾声生命皑皑老去回忆变成负担。没来由的，心乱如麻。
　　一块橡皮飞过，打在书桌上。"啪"的一声。他转头看去。苍梧眨眨眼。身后隐隐传来尖利的口哨声。
　　人，忽然就倦了。只想睡去。



　　*** *** *** *** *** ***




　　午后有篮球比赛。吃过中饭，人都到露天球场集合。今天苍梧作主力。
　　黎扬躲在有温暖阳光的窗下，看小说。比赛的哨声，观众的欢呼声就回荡在耳畔。
　　小说看完，赛事结束了一半。习惯起哄作弄他们的同学冲回教室拿毛巾时问他。
　　"要不要一起去看，下半场会十分精彩。"
　　他淡笑摇头，绚花他的眼。
　　他呓语"看完球赛，我放弃苍梧改迷黎扬。"
　　他哭笑不得。
　　阖上小说下楼，去自动贩卖机买了一瓶矿泉水，他仍是决定去球场助威。
　　坐在高高的看台顶上。看不清人。他只看天。瓦蓝瓦蓝的天，仿佛害了伤寒。美丽到一触即碎。
　　今天的黎扬，在套头的小毛衣下，配了件水色薄蓝的衬衫。他喜欢蓝色，但拒绝脆弱。
　　凝视着头顶的蓝色久了，人仿佛就真的睡着了。
　　比赛何时结束的，他没有注意。待他回神时，苍梧已经站在面前。
　　"我知道你会来的。"他坐在他身边。陪他一同看夕阳西下。
　　薄薄的红变成血样。将蓝的天捅伤，鲜血一点一点涌出来，一层层晕开，布满肌肤。[自由自在]
　　"大自然，真是诡异。"苍梧感慨。
　　"人也一样。"黎扬口气清淡。
　　他忍不住笑。"我真觉得我此时的心情很诡异。"
　　黎扬看着血色钧天，不再搭话。
　　苍梧抢了他手中的水瓶，丝毫不介意他已沾口，仰头便喝。咕噜咕噜，一口气灌下半瓶。擦擦嘴，他问他。"喜欢骑马吗？哪天一起去骑马吧。我挑白色给你。"
　　黎扬似乎没有听见。
　　月亮已经升起来了。



　　白色的，白色的。
　　黎扬喜欢的，是海的湖的冰的蓝。
　　苍梧，这个世界上有蓝颜色的马吗？



　　*** *** *** *** *** ***




　　"黎扬，黎扬......"静谧的考场上，旁侧有人招呼他。转过头去，苍梧做了一个无奈的鬼脸。指指他手中的钢笔。"没水了，借我一支。"
　　即使是随堂小考，也不可如此马虎。一步走错，会遭通报批评。他皱眉。
　　苍家公子双手合十。"拜托，拜托！！"
　　他只得在监考老师转身的空挡将笔扔过去。得到他嘿嘿嘿嘿得意的笑。
　　竟然那么开心，答不完不及格看你怎么哭！



　　品学兼优的苍梧在思考问题的时候习惯咬咬钢笔帽，所以在无论多名贵的钢笔帽上都会呈现或多或少的牙印。仿佛烙印，专属于苍梧所有。
　　答题的空挡，黎扬侧目过去，十分担心自己的钢笔。果然，他在下意识的啃他白色的笔帽。再皱皱眉。
　　真是个坏习惯。难道他是属狗的吗？其实属狗也没什么，只要不掉毛就好。
　　黎扬讨厌狗毛。



　　随堂考试，苍梧仍然可以名列榜首。那个名字被写得方方正正。是众人仰慕的对象。不必去看，光听声音也知道他依然风光无限。呱噪的男生已在门外大嚷，我们班的苍梧怎么怎么样，不错吧不错吧，羡慕吧，他是我们班的。你爸爸要是有能耐就让他帮你转到我们班吧，坐苍梧旁边。不是他的荣耀，他却喊得比任何人都响亮。
　　真是一个典型的苍梧迷，比起追星族有过之而无不及。其实，就是追星族吧，小孩子热烈的迷恋。还算有趣。
　　正出神，大明星已经来到眼前。
　　"恭喜。"黎扬笑说。
　　"谢谢。" 那只钢笔点在桌面。"还给你。临危还是它救了我。"
　　"不必介意。"
　　"还是要谢的，改天请你吃饭。"
　　众人露出艳羡的神色。
　　"不......"黎扬才想拒绝，便被打断了。
　　"干吗只是吃饭，干脆去见了父母，把结婚日子定了吧。"身边传来老套的戏谑。
　　"对哦，顺便把姓也改了吧，公主，日后你是我们的皇后。"一声跟着一声。
　　"哈哈，等毕业，就是多罗的皇后。只可惜等不到王子诞生。"
　　"喂，你还真恶毒。"成了众口相声
　　"哈哈......"话头接话尾，越叠越高。
　　他接笔的手僵直在空中。
　　"你们都住口。"苍梧看不下去，终于出口制止。结果起到了反效果。
　　"皇太子生气了，大家快闪。"众人笑做一团。
　　黎扬蓦然站起，夺过钢笔。淡淡的一句。"脏了，不要了。"就"唰"的甩了出去。在空中转了几个圈后，银白色的笔摔上地面，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