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炎之月——by提尔蓝迪亚

　　四下一时间悄无声息。呼吸声清晰可闻。苍梧当下刷白了脸孔。
　　"让开。"黎扬抬眼看看挡在出口的学生，看他畏惧的缩着肩膀退到角落，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哦，这回是公主生气了。"依然有不识好歹的家伙显场。
　　只一句话，黎扬细瘦的肩膀明显的瑟缩了一下。
　　苍梧的拳头在下个瞬间招呼了过去。飞出去的家伙撞倒了一片桌椅，淅沥哗啦课本文具撒一地。一直撒黎扬的脚下。他一脚踢开脚边的文具盒。"咣啷"一声。
　　"他妈的。"苍梧恶狠狠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粗话。



　　洗手镜中，一双漆黑如夜的眼写满绝望，映衬着过于白皙的肤色媚惑人心。扑上的水做了泪，顺颊而下。心底的刺徒然露头，一思考就痛不欲生。
　　秦霜，秦霜，上天为何要给黎扬如此敏锐的感觉。
　　大智若愚的人，是不是会活得比较快乐？
　　人若是可以如水龙头下哗哗流淌的水一般，放肆猖狂的叫嚣着流逝去了，经过下水道，然后回收回炉，转世再生，该有多好......
　　再掬一掌冷水，泼上脸。抬起头时，苍梧阴沉的面孔赫然在目。他一惊，转过身。
　　苍梧大力关上卫生间的门，只几米见方的空间，独立成为世界。黎扬突然感觉冷，在他步步逼进时，退至角落。
　　那双眼，那双曾经陪伴他整整一个晚上的眼，此时正带着仇恨瞪视着自己。
　　他想做什么，他并不想知道。才想躲闪，人便被按上坚硬的墙壁钉住。钉住他的，不是他的身体亦不是他的手，而是他的眼。
　　那是一双属于猛禽的眼--隶属苍鹰，教他呼吸紧绷。
　　"我这么令你厌恶吗？"他低声的问。
　　黎扬不该如何回答。别开头。他抓了他的下巴，扳正。"正面回答我。"
　　"不。"他垂下眼。
　　他又将他的下颌抬高。"我用过的钢笔就是脏了，应该丢掉了？"
　　凌凌的目光射入他的眼。"不......"他听到自己的回答。"被你咬过了，有牙印。"
　　他愣。
　　他的头乘机挣脱他的束缚。
　　低低的笑声传来，苍梧笑起。"黎扬，你竟然也会偷偷观察我。我们是两情相悦吧。"




　　被钳制的下颌，他的唇恶霸般压下。白皙的少年死死咬紧牙关，不给苍梧丝毫机会。势在必得的笑容下，他粗糙的手掌钻入他的衣衫下面，抚上腰侧的肌肤。被撩拨起的火辣辣的热令他倏然一惊。
　　"苍......"才想喝止，偏就给了他入侵的机会。
　　放肆的唇舌纠缠，辗转不肯放过，肌肤上攀爬的掌叫人无法躲避无法制止。逐渐泛红脸孔引诱吻加深探索的程度。交换角度与方式。紧紧贴合的身体听见彼此如鼓如雷的狂乱心跳，直到呼吸再也无法维持，才肯放开。让他伏在自己肩头大口呼吸。苍梧笑容逐渐浮现。
　　不用看也知道他此时有多得意。于是冷言迸出。"原来，偶像也不过如此。"
　　他的手轻拂过他的发顶他的颈。"黎扬，你以为你是什么。"
　　"不要拿我与你相提并论。"
　　他哈哈笑出来。"黎扬黎扬，现在是我与你相提并论。‘烨林'的公主殿下。"
　　"闭嘴。"他厌恶的推开他。
　　他企图勾回他，被他灵巧的闪过。"黎扬，你去哪里？"
　　"上课。"他大力的代上卫生间的门，泄愤一般。
　　苍家公子爆出大笑，直吓得想要方便的学生站在卫生间门口不敢进入，只好另谋他路。[自由自在]



　　*** *** *** *** *** ***




　　手边再也读不下去的小说和依然甘纯甜美的"海誓山盟"，黎扬坐在绯月阁的吧台上发呆。
　　"在想心事？"萧楚诺依然是酒保。他和他为伴。绯月阁为家。
　　"庸人自扰罢了。"将头埋入手臂，少年闷声回答。
　　他呵呵的笑。笑声嘎然停止，门处有人目光如炬。黎扬转过头去，人已到面前，是苍梧。来不及思考，他双臂一束，将他抱起。淡漠的扫一眼兴致高昂的酒保。他挟他进入暧昧的蓝色光晕中。
　　"你果然很喜欢蓝色。"伏在他胸口处，听见他说。少年漾出淡笑。
　　苍梧并不知道，绯月阁的一切皆出自秦霜之手，他并未做过半点改动。挑了角落中的沙发椅，将他放下，手仍环着他的肩膀，不肯撤下。"你真轻。"
　　他拍开他欲探入自己衣裳下的狼爪。"苍梧，从前那个翩翩混世佳公子哪里去了？"
　　"被黎扬骗去了。"
　　他真想捂住耳朵。"不要甜言蜜语，黎扬不喜欢。"
　　苍梧抓住他的手。"那你喜欢哪样的我？"
　　他一时间竟然回答不出。心动的感觉一直停留在多年前那一夜游戏之中。那时的他们并不相识，那时的他们，还是孩子。
　　"我则喜欢每一个你。"吻很是轻巧，点上少年薄薄的唇瓣，是极度的宠溺。
　　这样的对待总教他无所适从。无论对方是秦霜，安静，还是苍梧。于是默默不想说话。一双黑曜石的眼在夜中光彩夺目。
　　他的手掌摩擦着他柔嫩的颊，让他一时间失去了语言能力。
　　萧楚诺端着托盘从光亮处走来，将两杯漂浮着柠檬片的酒递到他们面前。淡淡黄色的液体，宛如月光。他说，"‘月光之夜'，我专门为你们调制的。尝尝看。"话毕，人转身离开，明智的退出他们的世界。
　　苍姓恶狼已眼露凶光。报纸上那名笑容可掬的少年早成回忆。
　　"月光之夜"。有点凉，有点酸，入了口却有丝丝的甜钻进心里。
　　黎扬喜欢慢慢品尝。生活和情。还有酒。
　　解渴之后，苍梧放下酒杯。"你刚才的眼神......"
　　他偏过头。
　　他继续说。"第一次见，就觉得好象是失去了同伴的独角兽。残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那只。"
　　"独角兽......"他跟着低喃。
　　"对，孤独的，寂寞的，悲伤的，放肆的，小小的兽。"将他的头按压上自己的肩膀。
　　黎扬无奈的叹息。"说不过你，‘烨林'的状元。"
　　苍梧轻声笑。"今天早点睡，明天我们去骑马。"
　　"学校......"
　　"请假。"
　　"这样不好。"
　　"兽兽，不是累了吗？还不睡？"他瞪起眼。
　　他窝在他颈处笑个不停。
　　苍梧，苍梧，你这个恶霸......



　　那本书，黎扬已经看到第一百二十页，只是最近再也没有读。萧楚诺伸手取下，抚去落满封面的灰尘。书名《桃花扣》。桃花一环扣一环--可怜天下有情人。苦笑一下，将小说收入箱子。
　　又有客人来了。



　　*** *** *** *** *** ***



　　若说秦霜是"富可敌国"，那么苍家则是座小国家。不说富丽堂皇的建筑，不说四季如春的花园，单说由铜银金三色构成的大门，已是巧夺天工的繁琐华丽。汽车一路行驶，穿过四季庭院，各色各式的植物扑入眼。
　　黎扬不敢眨眼。真真是目不暇接。
　　苍梧扳过他的脸庞。"兽兽，我带你去看你的马，我专门为你挑的。其他那些，留在日后，你有得是时间慢慢琢磨。"



　　一匹通体雪白的马。高高昂起的头颅，板直的脊背，壮硕的四肢。
　　白色。黎扬暗暗垂眼，心里面的刺又长长了一寸。
　　"喜欢吗？"苍梧将深蓝色的缰绳递给他。
　　通灵气的马儿知道自己将属于谁，垂下鼻子亲昵的蹭蹭新主人。
　　"很漂亮。"他看见它有双睫毛长长水灵的大眼。
　　"喜欢就好。"苍梧的手大力拍上它修长的脖颈。惊得它一抖。


[自由自在]
　　白色和蓝色，是永远的清净色调。
　　温润，祥和，冰冷，淡漠。神清气爽，亦可冰冻彻骨。与温暖无缘的双色。轮舞时分，迷惑众生。



　　黎扬一身深深浅浅的蓝，跨下一匹毛色胜雪的白马。抖缰间，人和马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苍梧连忙跟上。他们踩入草坪，滑过树林，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一路狂奔。直到气喘吁吁。
　　苍家有着一望无垠的草场，似乎可以任他肆意奔驰到天涯海角去。
　　"兽兽，跑了这么久，不累吗？"苍梧赶上他。
　　他回眸一笑。琉璃样的眼粹亮。
　　苍梧只觉心头一悸，已被他超出了一个马身。"兽兽小心！"他慌忙大叫中，黎扬的马已经成功跃过了拦挡在路中央的大石，恢复了平稳，飞速向前行进。他只好苦笑。
　　独角兽不愧是独角兽，竟然这么迷恋冲刺与奔跑。
　　他几乎要以为自己无法追赶上他的步伐了。
　　那头属于苍梧的独角兽无论再怎么驰骋，也依然被驯养在苍家大院里，逃不出去也别想逃出去了......
　　思及此，他策马扬鞭，加快了脚步。



　　穿过草场，他们来到一片沙漠前面。蓝的天，黄色的沙，蔓延在脚下。没有任何的草，只是沙，细细软软。驱马前行，身后留下一串一串小巧的蹄印。错蹬跳下马，沙上便多了一双自己的脚印。黎扬孩子气的瞪圆眼睛。再踩一脚，再踩一脚。脚印有序排开，跟在身后。苍梧跟着跳下马，陪在他的身边。他们一直向最高的沙坡走过去。
　　日光下，是两排错落有秩的脚印。一直延伸到天边上。
[自由自在]


　　"你的家真的很漂亮。"华丽之极的场景，已经完全用不上词汇来形容了。
　　"你若喜欢，日后都是你的。"他说得坚定挚情。
　　惹他咯咯笑。斜眼瞟他。"皇太子，别犯傻气。"
　　他有点难堪，当下扑上，将他搂住。"我绝对不会放你走的。找了你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找到。那个绯月阁你就不要回去了。"
　　原来，真的是彼此无法相忘。
　　推推他坚实的肩膀，黎扬告诉他。"那是我的家。"
　　"这里也可以成你的......"他的脊背在自己掌中显得无比脆弱，苍梧心疼而叹。
　　"他们说的没错，如果我是女子，也许会成为多罗的皇后。"没听他说话，他自顾低喃。
　　他的掌顺势而下，落上他的腰。"一定会。兽兽，你太瘦了。浑身都是骨头。"
　　"可惜我不是女子。"他仰头看见他爱怜的目光。那里面是满满的完整的他。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胖一点。"
　　鸡同鸭讲，他却笑得安心。在他的怀中，他嗅到安全和天长地久的味道了。
　　"苍梧，我们交往看看，如何？"



　　这就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吗？
　　心，突然就安宁下来了，想要停留在某个人身边。疲倦的时候，只想在他身边沉睡。[自由自在]
　　秦霜，心动是什么感觉？是不是这样，"扑通扑通"，活跃而安稳，不乱步调。
　　是不是这样？



　　翘课一整天，没能逃掉通报批评的苍梧和黎扬，在一瞬间又成为了烨林学院炙手可热的热门话题。他拉着他，躲开汹涌澎湃的询问和好奇。躲入树下笑得乱七八糟。笑过之后，他借着细碎的的遮掩，亲吻他。
　　然后，承诺一生。
　　"兽兽，七夕的礼物想要什么？"
　　"天上的月亮。"
　　"好，你在绯月阁门口等我，我摘下来给你送去。"
　　"苍梧，苍梧，黎扬想吃荷包蛋。"
　　"你的要求还真多。"
　　"怎样？"
　　"我煎荷包蛋给你吃。"



　　心动的声音，果然是"扑通扑通"的。
　　秦霜，你听到了么......



　　七夕，情人节。星期六。雨。
　　这一天，黎扬一直坐在绯月阁里等苍梧。中午饭，还是萧楚诺冒着雨跑出去买回来的。
　　他动也未动。一整天，他都在等他。而他，没有来。直到，门外霓虹满天。
　　人趴在吧台上面，懒洋洋的，有点疲倦，却不想睡。
　　入了夜很久，甚至过了打烊时间。黎扬从高椅上跳下来。招呼萧楚诺，"关门，打烊。"
　　他点点头，收好吧台上的水晶杯。
　　他背对着他挥挥手。"一切麻烦你了。我去睡了。"



　　这一夜，一定要睡个好觉才行。



　　苍梧的名字又上了报纸的头条。硕大的黑字。
　　--昨日午时，苍家少主惨遇车祸，一代明日之星，横尸街头--
　　黎扬坐在冰凉的月光中，将那条消息用剪刀小心的剪下来，看了一会。然后他摸摸脸，上面依然是冷冷的干燥。于是忍不住笑了。
　　对窗扬起头。眼中的月亮已被染成鲜红色。



　　苍梧死了。车祸。



　　"苍梧，我的情人节礼物呢？没想到你也会赖皮......"








　　第四夜-上半夜




　　他第四个杀死的，是个网络上的ID。


[自由自在]
　　黎扬上网的时候喜欢喝水。不是"海誓山盟"，也不是"驿路梨花"。只是清澈见底的一杯冷水。
　　他喜欢手指敲击在键盘的感觉。喜欢看手指在玻璃杯后隐约到倒影，于是每次上网都习惯喝很多的水。不住的喝水，仿佛那样就可以找到陪伴。
　　和不同的人聊天。他喜欢用整个晚上与一个人聊天，慢慢的按着键盘缓缓的喝水。
　　文字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屏幕上，轻柔的呼吸着，仿佛是赋予了生命一般，在他面前生动得像个惹人怜爱的孩子。
　　他知道自己偏爱文字，如情人。很久之后他才知道，那是因为，他对人性没有期待的过激表现。并不惊讶。



　　游历网络，无异于长街游走。
　　形形色色的面孔，千变万化的性格。
　　长歌当哭时有发生。泼妇骂街随手即得。
　　爱恨情仇，抽刀断水，痴情桃花，好一个多情的江湖。
　　黎扬游走无数站点，观看若干的BBS，从不停留。只当自己是过客。
　　只有绯月阁才是家。



　　萧楚诺站到身后的时候，黎扬正在看某个BBS上的一场吵架。
　　大致是因为有人未打招呼，便在拿了某人的文章，在自己的个人站点里为他建立了文章专集。文字的作者得知，凶巴巴的冲过去勒令对方撤文，关闭站点。他谴责，无授权转载。侵犯了作者的莫大权益。
　　看着白色屏幕上一行行看似很有道理的文字，黎扬突然就笑起来。笑得杯中清水涟漪不断，摇晃不止，无法入口。
　　萧楚诺就是在他大笑的时候靠上来的，由背后轻轻抓住他的腰，下颌搭上他的肩膀，前倾的身体形成了一个暧昧危险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