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炎之月——by提尔蓝迪亚

　　每个人都会因为无情的现实而低头，所以每个人都会感觉寂寞。



　　萧楚诺的吻轻柔的烙上少年纤细的脖颈，手掌下的肌肤泛开寂寞而冰冷的白玉光泽。各式的蓝色衣裳散落一地，凋零如花。
　　他俯身盖上他的身体。声音腻在耳畔。"黎扬，你准备好一生一世了么？"
　　抓住他的发，强迫他睁开眼接受自己的亲吻，那双宛如琉璃的眼，美到极致，激发出潜伏在人心底层的破坏欲，美到令人心惊。没有任何预兆的粗暴的进入他的身体，看见那双晶莹剔透的眼升腾起痛楚的水气。于是，更深的探索进去。
　　以吻封缄，他的喘息呻吟如数落入他的口中。
　　娇艳的玫瑰开放在他的掌中，即便注定会被伤到满手鲜血淋漓，他仍要紧紧抓着--紧紧的，紧紧的，再也不肯放手。



　　清晨，总有懒洋洋的阳光。
　　窗台那盆栀子又会开了几朵吧......没有开窗，空气中弥漫着昨夜放纵糜费的气味，身体也酸痛到不想动。将窗外那一片碧空挖下一小块囚禁在眼中，黎扬淡淡的笑起。
　　莫负这一片晴朗的天。他很想出去走走，拉着秦霜或者被苍梧牵着手。两个人在阳光下面慢慢的走，哪怕只有几十米，哪怕路遇房屋的阴影梦就会消逝，哪怕梦在这一转头的瞬间，就会支离破碎。
　　轻轻翻身，他便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躲藏在半敞的门口。"破晓......"哑哑的童音竟然还未褪去。
　　破晓跑过来，跪在床边。
　　黎扬无须起身，侧脸便可与他对视。"不怕我了吗？"
　　小小的孩子凑上前，小狗一样嗅嗅他的颈窝。"好臭。"看见他眼中逐渐涌现的笑意，他歪着头。"你爱那个人吗？我曾经看见哥哥和安静姐姐做那样的事情，哥哥就很爱很爱安静姐姐。"
　　爱啊......"不知道......"
　　"你讨厌被我看见这样的事情吗？"他脸上一片纯洁无瑕。"安静姐姐就很讨厌被我看到，那次我说看他们这样，哥哥骂了我。那时候安静姐姐的脸好红，差一点就哭了......"
　　听着他喋喋不休的声音。黎扬想起了秦霜。
　　他曾经有一次撞见霓九和秦霜的情事。秦霜面带怜惜，摸着自己的头，软软的声线漂浮在夜里。"黎，乖，去睡吧。"
　　那时候，充满自己胸臆的是浓浓的悲伤。想哭，想紧紧搂住那个会对自己微笑的人，想和他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只是，最终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直到失去。[自由自在]
　　"破晓，你讨厌这样的事情么......"
　　他的小脸红了一下。"不讨厌，哥哥说这样的事情是很神圣的，只有相爱的才会做这样的事情。"
　　哪里得来的理论？相爱--遥远的名词。
　　真是可爱的哥哥，可爱的弟弟。
　　黎扬起身，薄被裹住赤裸的身体。这一动，腰间的酸痛也加剧了许多。男人的精液绕腿而下，胃里微微一悸，想要干呕。
　　拉开浴室的门，他听见小小的孩子不无落寞的说着。"可是哥哥说，他最想抱的，不是安静姐姐......"
　　而后由身后关闭木制的拉门中水声哗哗如倾盆大雨。



　　信任，是很奇妙的事情，尤其是小孩子的信任。请千万小心呵护。




　　绯月阁迷离的灯光中，黎扬放下吉他走回吧台。"海誓山盟"等候已久，他用来暖喉，味道依然甘甜。
　　"我想要和黎扬喝一样的酒。"小小的孩子抬起放在桌面上的下颌，推开手中的果汁。
　　萧楚诺将杯子推还给他。"再等十年吧。"
　　他眯眼高高抬起下巴。"迟早有一天，我会和黎扬喝一样的酒。"
　　酒保一记爆栗炸开在他额头上，他抱着头哇哇叫起来。
　　黎扬的眼默默落上自己弯曲的手指。破晓说，他终有一天会和他喝一样的酒。也许那个时候，他就变成只喝"驿路梨花"的黎扬了。



　　"黎扬，告诉你个秘密，我很早就见过你了。"在他颊上亲吻，破晓小声说。"就在那扇大门的前面，你站在霓虹灯里，样子好漂亮。"
　　他为他盖上被子。
　　"黎扬，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可以告诉别人。"
　　他为他扭暗台灯。
　　"你比安静姐姐漂亮好多，好多好多。"
　　"做个好梦，晓。"唇畔那抹温润的笑湮没在黑暗中。



　　"准备正式领养他了？"萧楚诺探身抱住他。
　　"明天下课，我去给他办入学手续。"他推开他。
　　"黎扬，你最近变了。"
　　"你也是。"扯开他再次袭上的狼爪，黎扬钻入棉被。他最近是变了好多，竟然怕起冷来。
　　楚诺由被下环抓他的腰身，将他拉入怀抱。"你说，我会不会因为这么个小破孩而后园起火。"
　　他的身体很暖，教人安心。少年阖上眼。"萧楚诺，你有后园吗？"
　　肩头传来一阵刺痛，和他低沉的声音。"黎扬，你早晚要为这句话付出代价。"



　　破晓开始上学了。
　　白色的海军服，以海蓝色勾边，白色的帽子白色的鞋配上深蓝色的书包。破晓摸摸头，摸摸脸，旋转一圈，好象一只翩翩展翅的海鸥。
　　他是认生的小孩，本能的讨厌校车，于是只好早晨和黎扬一起出门。他将他送到学校，中午去接他一起吃午饭，好在两所学校距离不远，午休时间足够来回和用餐。晚上再一同回到绯月阁，勒索敲诈萧楚诺的荷包。很多时候，萧楚诺会出现在他们回家必经的路上，拦截他们。
　　三个人一同走在月下霓虹灯中。小小的孩子背着书包一路冲进霓虹闪耀的世界，转眼间又冲了回来，扯开萧楚诺拉着黎扬的手，围绕着少年转一圈后，拖着他向前冲去。
　　"黎扬黎扬，你看，那个影星我最喜欢了，哥哥从前总带我去看他的电影。"
　　"黎扬黎扬，那部漫画又出了续集，以前安静姐姐总是在看。"
　　"黎扬黎扬，今天晚上我们吃什么，我饿扁了。我不要萧楚诺点菜，他品味神经很差。"
　　"小鬼。"爆栗撒下。
　　他灵巧的躲入庇护者身后做鬼脸。"你这个老头。"
　　"有种你别逃。"
　　"黎扬，我赌楚诺老头抓不到我！"
　　清脆的笑声和尖叫声倾洒一路，在月光下散发出温润的光亮。



　　巧巧饼店。
　　招牌饼是一种烘培得嫩黄，香喷喷的大饼。破晓指名要吃。他们跑了半个城市才找到这家位于深巷里的小店。
　　"安静姐姐和哥哥以前总带我来。"他不无得意地说。
　　"现在是黎扬哥哥和楚诺哥哥带你来。"萧楚诺爱极了和他斗嘴的感觉。
　　他吐舌头。"该说，是漂亮的黎扬和老头萧楚诺才对。"
　　"小鬼头，你很欠揍。"
　　"错了错，该说是漂亮的黎扬和暴力老头萧楚诺。"



　　巧巧饼，咬一口，含在嘴巴里面会散发出甜甜的香。安静姐姐曾说，那是一种幸福的滋味--就好象在爱着某个人的感觉。
　　实在好喜欢那种甜，趁他们去买饮料，破晓抓起一张大口咬了下去，才想吞便见他们已转过身远远走回来，连忙吐出来。将那沾了口水的一块，对齐牙印小心拼合回去。然后，悄悄的将盘子转个方向。做到人不知鬼不觉。



　　萧楚诺扯扯黎扬的发。低语。"你看，妖精养育的小孩早晚也成精。"
　　黎扬笑而不语。觉得有趣，很想笑出声。



　　吃得饱饱，抱着肚子。他靠在椅子上做幸福状，问黎扬。"我生在拂晓时，所以才叫‘破晓'。你呢？"而后反问。"是不是生在阳光灿烂的黎明，所以才叫黎扬？"
　　他们听得目瞪口呆。小小年纪便如此出口成章，莫非程赫从前是喂他食笔墨纸砚，而非人间烟火？
　　他又说。"妈妈说，拂晓出生的孩子比较娇。"微微仰脸，娇憨得有模有样。
　　黎扬差点吐血。
　　萧楚诺笑倒在桌子上。



　　*** *** *** *** *** ***[自由自在]




　　那株栀子终于不再开花，安静的成为了一棵树。
　　一个月光充沛的夜晚。破晓看见黎扬一个人坐在窗下发呆就会跑过来陪他，他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他痴迷于流连在他发间的月色--白玉莹莹仿若栀子，仿若珍珠，仿若潋滟的水波。倒影入眼教人心神荡漾。
　　"那是安静姐姐家的栀子，我认得他。"小小的影子斜斜的搭在少年的影子上。"我知道安静姐姐喜欢哥哥，但是她更喜欢黎扬。"
　　"她只是寂寞。"那是一直想告诉安静的，她会爱上自己的理由，却在这个夜里说给了一个不相干的孩子听。
　　"我也知道哥哥喜欢安静姐姐，但是哥哥并不是最喜欢她。有一天哥哥喝醉了他对我说的。"
　　"破晓，你该去睡觉了。"他的声音仿佛从月中传出，悠远而空茫。
　　"黎扬，你不想听吗？"他问。眼睛明亮。
　　少年默不作声。窗外月影入眼。明月夜，适合聆听。更何况，只是一个他人的故事。
　　破晓继续讲起他的故事。"哥哥说他很后悔。他不该那么固执的想要得到那个人，不该派人去引诱他吸毒，不该欺负他。如果他没有吸毒，没有被他欺负，就不会被人救走了。如果他没有被人救走，也许他们就会在一起了。"
　　一切不会永遂人愿。不是吗？程赫。
　　"救走那个人的人是个很厉害的人，他不仅帮他戒毒，还把他送进了一所贵族学校。哥哥说，他很开心。虽然那个人眼里不再有他，但是他看起来非常幸福。至少比在他身边要幸福。于是他就放心的出国打拼，想要赚了钱回来再说。
　　结果等他回来，那个人已经成为了安静姐姐的恋人。他很生气。生自己的气，怎么自己就迷恋上了这么一个人。
　　他不停的和安静姐姐吵架。天天吵，有时候晚上也吵。他只是不说分手。他说他害怕，他害怕说完分手安静姐姐就会跑到那个人身边去。他害怕现实的幸福和梦混淆。后来是安静姐姐先提出分手的，她说她不出国了，她要和那个人在一起。哥哥气疯了，带着我离开了安静姐姐的家。"
　　"破晓，这还是个故事吗？"
　　"再后来，连安静姐姐都死了。那个人又爱上了别人--那个人是他的同学，名字叫苍梧，是个有钱人。哥哥说他再也不想争了。他争不过所有爱上他的人，不如不争。没想到不久之后连苍梧都死了。报纸说是车祸。哥哥说写报纸的人都是骗子。他不让我相信那些......后来，哥哥上网向公安局举报，说安静姐姐没有心脏病，不可能死于心肌梗塞，还说苍梧的死很蹊跷，车祸不合常理，请他们认真调查。"
　　听得倦了，他倚靠着墙。
　　"哥哥在上网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有趣的论坛，叫做‘月光之夜'，那里面有很多他熟悉的人名，其中也有他非常喜欢的那个人的名字。他觉得有趣，就选择了‘苍梧'这个ID，结果没几天就被人踢了出来。不过他还是很高兴，因为他可以确定他喜欢的人就在这个论坛里。只可惜没几天那个论坛就消失了。
　　只过了几天，警察就找上门来，他们说哥哥杀了人，哥哥以收拾东西为理由带着我偷偷从后门溜走了。
　　那之后哥哥就开始不停的喝酒，给我讲了许多许多的故事，他还告诉我，千万不要相信报纸上的说辞，因为他们都是在骗人的。你只能相信你的眼睛。因为用脑分析过的东西是不会骗人的，除非你故意欺骗自己。"
　　他倦倦的笑起来。天边已经开始泛白。
　　"哥哥托我带给他最喜欢的那个人一句话，你想听吗？"
　　"不想。别人的事与我无关。"他的手拂过栀子颤抖不已的枝桠站起来。[自由自在]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孩子脱口而出，喊道。
　　"破晓，去睡吧，明天还要上课。"
　　"黎扬！"
　　"要不要我帮你请半天的假，睡饱了下午再去上学？"
　　"不要，我要去上课。"
　　屋内无灯，窗外只有星月。他颀长的身形竟成剪影，仿佛下一刻就会消散成灰。破晓扑上去，紧紧抱住。
　　"黎扬，我知道哥哥最喜欢的人是谁，因为我们喜欢的人通常是一样的。"
　　他俯身抱起他。八岁的男孩已有些许重量。"破晓，你今天说了太多的话，明天上课精神会不够用的。"
　　他拨开少年额前的发，在明净的额上留下一个吻。"黎扬，我爱你。"



　　第二天晚上，破晓没有回来。黎扬知道，那个孩子再也不能回到他身边了。
　　他没有找寻也没有报警，就让他消失了吧，就如海中的泡沫，就如一个梦。如果没有最后那晚的交谈，他几乎要以为自己会成为秦霜，而破晓则是另外一个自己。如果没有那个长长的故事，他会不会平安的在自己身边长大然后得到幸福呢？
　　回答是--没有回答。
　　程破晓，化成了一则代表天真童稚的梦境。
　　现在，梦已破碎。



　　窗外，月色清冷。
　　黎扬裹着单薄的被单蜷缩在沙发里，睡着了。梦里只有秦霜。



　　"破晓，你放心，报纸不会告诉大人们你已经死了，放心吧。"







　　第六夜




　　他第六个杀死的--是他自己。



　　这一年冬末，黎扬从烨林学院毕业了。因为比别人晚上学半年，借了烨林学院学分制的光，补上了半年的课程修满了学分，得以顺利毕业。
　　毕业后的第一件事，他去墓地看了秦霜。



　　那一日，才落过雪。积雪压枝，偶尔风过，扑簌散落，又成气候。
　　十八岁的清朗少年，一身蓝衫。怀抱肆意怒放的白梅，顾盼流转间，倾倒众生。怪只怪众生定力不足，佛心不稳。盘山小路，他踩着散落的雪，拾阶而上。若干青色石碑擦身而过，上镌红色的姓名和悼词，黑白两色的照片，皆是过客。
　　他唯一牵挂的人，住在山顶那棵参天的树下。那人名字叫做，秦霜。
　　黎扬听见自己在唱歌。依然未变的，哑哑的童音。"我问你，梨花和梅花有多像？
　　你只道，梨花不似梅花好，只因幽香不胜寒。
　　你永远不会知道，梅花凋残的那个夜晚。
　　有枚红月诞生在少年的眼睛里面。
　　他们说，他是隐藏在人群里的小小梦魇，
　　他应该及早被诸杀，避免诅咒无限上演。"



　　少年跪倒在青色的石板地上，雪水浸透了他蓝色的牛仔裤。旖旎的梅就放在碑上红色名字旁边。单色的照片上，那人的笑容美艳亲王。
　　"霜......"清脆的声音充满悲伤的思念。他阖上眼，记忆就卷土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