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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萼落得几瓣秋——by偷眼霜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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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轩一惊不小,急忙下去扶他,道:“清雪,你想要将他怎样,我决不会不答应,何必这样?”苏清雪跪着不肯起来,颤声道:“我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求,只我父母家人因他惨死,求陛下还他们一个公道!”说罢深深的伏下了身子去。南轩道:“你要我杀了他?”苏清雪抬起头来,微颤着道:“陛下有心饶他,那是秉了上天的好生之德。我不敢为了一己之私累了陛下圣德,只是…”话未说完,雪白的脸颊上已淌下两行泪水来。
南轩见他流泪,一时又是心疼又是吃惊。苏清雪性子清冷,又素来要强,除了情事疼痛,自己几乎从未见过他的眼泪。一边将他沾了泪的额发撩到耳后去,轻道:“清雪,我总不能让你难过。”取过廷尉府那折子来,在谢秋重的名字一旁批了“赐自尽”三字,这已是难得的法外施恩了。
苏清雪微带哽咽道:“谢陛下恩典。”南轩柔声道:“清雪别这样说话。”苏清雪点了点头。南轩抱住了他,轻轻叹道:“清雪,你真是奇怪。有时故意做些事情来惹我生气,有时却乖得像只猫儿。”看他额上微微出了一层薄汗,便命宫人备了浴水。
南轩抱了苏清雪到浴室中,替他褪了衣裳洗浴,一边笑道:“到今年十一月,你就满二十岁了,还哭得像个孩子一般,你也不羞。”苏清雪低头不语。南轩柔声道:“到那时候,我亲手给你加冠,好么。”苏清雪点了点头,撩了些水洗去脸上泪痕,颊上不禁微微羞红。
南轩抽了他发簪,细致的束成一把,道:“清雪,谢秋重的处置,你心里满意么。”苏清雪低声道:“我宁愿留他一命,只要爹娘和流霜活转来。”南轩听到他又说出“流霜”这个名字,问道:“流霜…是谁?”苏清雪凄然道:“她是我没出世的妹妹。”南轩这才知道苏夫人自尽时竟还怀着身孕,一时默然,又转移他心思道:“她没落地,你怎知道一定是个女孩儿。”苏清雪低声道:“我一直都这样觉得。那时候,我日日盼着她早日出生,叫我哥哥…”再也说不下去。南轩心中恻然,看他神色疲倦,本有些事要问他的,此时也不问了,替他擦干了身子,轻轻抱上了床去。苏清雪渐渐的睡着了。
南轩拥着这修长柔韧的身子,听他呼吸渐渐沉了下去,不由在黑暗中微微一笑。想起从前小小的苏清雪初入宫时,整天低着头一言不发,自己几次问他在宫里住习不习惯,他都答很好;夜里却如离家的小猫一般蜷在床角偷偷哭泣。自己看了不忍,只得夜夜抱着他入睡。那时自己母后刚薨逝不久,自己整日忙得焦头烂额,夜里也是辗转反复的睡不着,抱了这香香软软的小身子在怀里,却夜夜睡得极是安稳。如今想来,情愫初生,便是在那时了。心里想着,也睡了过去。
次日正是旬日,诸司官员休假一日,南轩也不须早起上朝,早晨时便陪着苏清雪睡在延清室里。外面已是晨光明媚,紫琉璃帐低低垂着,帐中只是暗暗的昏沉。南轩已醒了许多时候,也不起身,温柔的看了苏清雪一会儿,将手探进他的丝袍中轻轻摩娑。想起已有十日没见这美丽的情人。
苏清雪给他闹得睡不稳,略略睁眼朦胧的看着南轩,口齿不清的道:“你做什么,别闹。”南轩低低笑道:“你说我做什么。”看他神情迷糊可爱,禁不住当真有几分情动,凑过去在他柔软的嘴唇咬了一口。苏清雪重又合上眼去,含糊道:“你不睡便出去,别吵我。”翻身向里去睡。南轩又好气又好笑,揉弄他散了满枕的墨发,道:“苏清雪,你就不怕睡死。”苏清雪再不理他。南轩无奈,起身取了衣物穿戴,自往前殿去了。
南轩带了几名日常贴身侍侯的宫人内侍在宫中随意漫步,不觉行到琳池旁。这琳池中植着许多分枝荷花,一茎四叶,中午日照毒烈时,荷叶常常低下去护住根茎,因此得了低光荷的名字。这低光荷花叶都极是馥郁,香彻十余里,南轩此时身在池边,荷香和了水气,更觉沁人心脾。
南轩远远看见池中数枝莲蓬长得极好,便令人折了来尝鲜。那莲蓬尚未熟透,莲心本是苦的,此时只是软软的水嫩微甜。南轩剥了几颗新莲子吃了,只觉满口清甜,心中愈是喜欢,吩咐宫人多剪了几枝莲蓬送回延清室去。
不多时那宫人空了手回来。南轩想苏清雪定还在睡着,也便不多问什么。忽听苏清雪的声音自后面笑吟吟的道:“我四处找不见你,却在这里偷闲。”抢了他手中刚剥开的一粒莲子吃了,笑道:“这莲子还没熟,好是极好的,你倒也忍心。”南轩笑道:“你怎起来了?我还道你要睡到明日这时候。”苏清雪道:“被你闹了一阵子,再也睡不着了。”南轩笑道:“我哪里闹你了,分明是你日日清闲,夜间便睡不实,却来怪我。你要怪我,那也好说,今夜留在清凉殿,明日一定教你睡到日上三竿。”便陪着苏清雪在池边闲步。
将近早膳时分时,南轩便带了苏清雪回去,却见小九匆匆赶到琳池来,道:“陛下,军前来了一人,说是谢大将军的帐下亲兵,想要见雪公子一面。”南轩在军中派有眼线,知道无甚紧急军情,道:“有什么事,叫他过几日到云阳侯府去。”苏清雪却道:“那人是拿了我的剑来的么?”小九道:“他身上确是挂了一柄剑,只不认得是不是雪公子的。”苏清雪淡淡一笑,道:“多半不错。”转向南轩道:“去看看罢。”南轩微微皱眉,道:“清雪,你又在弄什么?”苏清雪咬一咬嘴唇,道:“陛下去了便知。只盼陛下莫要责怪我。”南轩一怔,苏清雪已往清凉殿方向去了。
南轩同苏清雪回了清凉殿里,果然见一名军士候在殿外,令小九传了他进殿。那兵士向南轩见礼毕了,便解下腰间的佩剑来奉给苏清雪。南轩在一旁看着,认出那是苏虹留下的清雪剑,这才知道苏清雪放走谢百同时将这剑交他带了去,心中大是不悦。偶然看那兵士的眼中,却似有悲愤之色。
苏清雪接过剑来,抽出一尺许长,果然见剑身上丝丝缕缕的凝着枯血,其中几缕已经年岁颇久,更多的一些却是新血,新旧血痕重重叠叠,教人不由得惊心。他眼中微微闪过一丝黯淡之色,道:“谢大将军是几时过世的?”那兵士看着他大声道:“是两日前的夜半时候。”苏清雪微微点头,道:“你回去上复司律中郎将谢将军,就说剑已交到我手里了。”那兵士狠狠行了个礼,退了几步,转身大步出去了。
南轩在一旁听到谢宣已死了,一时惊住了,看着苏清雪低着头将剑带系到腰间,半晌才开口问道:“谢宣…是你有意设计?”苏清雪手上略略顿了一顿,道:“是。这剑上留着三年前我爹的血,我一直没擦去。那夜我故意将这剑交给谢白头带回去,便是料定了谢叔叔见到这血痕,定会想起旧年种种事情,羞愧自尽。”
南轩一时气得哆嗦,几步跨到他面前,恨不能狠狠一掌掴到他脸上去,却终于压住了怒气,沉声道:“你知道我为了谢家的事费了多少心思,为什么定要做这种事?”苏清雪受不住他如此逼视,默不作声的垂下了眼睛去。南轩想起自己既要除掉谢秋重的势力,又须安抚住谢宣父子,数年来在这上头不知花了多少心血,如今被苏清雪一搅,却已是全都付诸流水,一时再也控制不住,提高了声音怒道:“你说话!”殿中的宫人内侍从未见过陛下发这么大的脾气,俱是吓得站立不住,一时跪了满地。
苏清雪忽然抬头盯住了南轩,倔强道:“我没话说。你心里有气,想杀了我,便将我发配到军前去。谢白头此时恨极了我,自有无数法子将我往死里作践,替你出气。”南轩听他非但不肯低头,这倒也罢了,竟敢一味嘴硬,一时气得呆住了。苏清雪不待他回过神来,转身走了。
南轩气呼呼的转身,恰巧看见桌上犹自摆着几样新做的细巧早膳,一旁还搁着自己特意令人送来的几枝嫩莲蓬,不由愈加恼怒,指着桌上的食点发狠道:“将这些东西扔出去!一样也不许留!”不待宫人动手,抬腿将那桌子踢飞了,一时粥饭盘碟颜色极艳丽斑斓的散碎了满地。
小九忙带了人收拾。南轩看他小心翼翼的走到身边,忽然狠狠将他踢倒在地。小九不明不白的挨了一脚,却哪里敢说话,爬起来跪着不敢动弹。南轩狠狠的道:“他从前是这样的么?这般心机这般狠辣,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你瞎了一双狗眼,看他心地好!”
四,芭蕉月明(三)一桁珠帘闲不卷
夜色一点一点的黯淡下去,日间的暑热渐渐消散了。苏清雪哄着南吃了晚饭,笑吟吟的抱着他回了书房去,翻开一本字帖来,握住他软软的小手,一笔一笔的教他描红。碧衣立在一旁磨墨,手中细致的转着墨条,却微微叹了口气。
苏清雪专心的看着笔锋运走,口中却问道:“好好的叹什么气?”碧衣担忧道:“公子,陛下那里已有整整一月没半点消息,公子一点也不担心么?”苏清雪漫不经心的微微笑道:“待他气过这一阵子,自然就好了。”碧衣跺了跺脚,道:“公子还不知道么,半月之前,韩大人的妹妹已入宫做了美人。”苏清雪笑道:“是么?只不过韩肖那一副尊容便教人不敢恭维,不知他的妹妹长了什么模样儿,可莫要委屈了陛下才好。”碧衣看他一副万事不理的模样,恨恨的咬了咬牙,赌气不再说话。
苏清雪抬头看她一眼,微笑道:“怎么不说话了?”碧衣赌气道:“说什么公子都不当一回事,我为什么还要白费口舌。”苏清雪笑了一笑,道:“我哪里不当一回事了?只是陛下的脾气,你未必清楚,也不…”话未说完,南的小手在他掌中不安分的乱动起来。苏清雪笑道:“儿写累了么?”南仰起小小的脸看着他,道:“累了,不写了。”苏清雪松开了手,笑道:“好,好,不写了。”南兴致勃勃的自行握住那极精致的湘竹笔管,饱饱的蘸了墨,在青赤绿桃花笺上一通乱涂乱抹。
碧衣在一旁看着,不由一阵的心疼。这纸笔倒不过是寻常的珍贵精致,但那墨有个名目叫做“青烟煤”,实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宝物,苏清雪素常也极珍惜,如今却被这连字也不会写的小娃娃白白糟蹋了去。
小丫头玉梳忽然进了书房来,笑吟吟的道:“公子,刘大人在外面求见。”又掩着口偷偷笑道:“算上这一次,他今日已经来了四次了,公子还不许他进府么?”苏清雪只看着南玩耍,微微笑道:“我从不见外客,你去请他回去罢。”玉梳嘻嘻笑道:“公子,你就让他进来罢。公子不见外客,这‘外客’可也不是为了见公子来的;他也算不得外人。”苏清雪禁不住一笑,想了一想,道:“请他进来罢。”玉梳笑嘻嘻的转身去了,忽又从门边探出头来笑道:“碧衣姊姊快去泡茶!”碧衣羞得急忙避出去了。
刘齐不久进来,两人寒暄过几句,苏清雪也不请他就座,微笑道:“刘大人来寻碧衣么,她大约在厨下备茶,刘大人自己过去就是,我自是不便相陪了。”南极少见有客人过来,好奇的从苏清雪怀里探出头来看他。
刘齐本要说什么话,此时怔了一怔,转口道:“多谢侯爷。我今日过来,除了盼着能见碧衣姑娘一面,另有一事想告诉侯爷知道。”苏清雪淡淡笑道:“如今的朝中之事,我也能猜想到一些。多谢刘大人好意。”
刘齐不信道:“谢大将军一事在朝中传得沸沸扬扬,许多大人纷纷上书请陛下赐死侯爷,侯爷真的都知道么?”苏清雪不答,微笑道:“刘大人没有附上一本么?”刘齐正色道:“若不是得知了大殿下之事,我也不敢白食君禄。”南不知刘齐正说着自己之事,抛下了纸笔,倚在苏清雪怀里玩着他腰间的扭丝纹瑗玉佩。苏清雪抚着南长不过肩的头发,笑微微的道:“你怎知我留下了他,便是存了什么好心。”望着南的眼中却尽是温柔怜爱。
刘齐一时呆住,实在猜不透他转着什么心思。若说苏清雪恨谢家人害死他父母家人,为何救了南;若说他宽宏大度不计前嫌,又为何定要逼死谢宣?低头思量间,一个小丫头捧了茶盘进来,伶俐的向苏清雪道:“公子,碧衣姊姊正在后园撷花,一会儿便送过来。”刘齐听了碧衣的名字,忙立起身来,道:“打扰侯爷了,刘齐失陪。”苏清雪微笑道:“不送。”刘齐自跟着玉梳往后园去了。
夜色渐浓,刘齐早已辞去了。苏清雪陪着南玩闹一会儿,看他两片眼皮渐渐的粘在一起,便让碧衣带他去睡了。碧衣不久回来,不言不语的在门边立着。苏清雪收拾了南涂抹过的纸张,另铺开一张临川小笺来,头也不抬的道:“儿睡了么?”碧衣却不说话。苏清雪微觉奇怪,抬起头来,却见一人立在房门处笑吟吟的看着自己,竟是一月前被自己气了个半死的南轩!
苏清雪一时怔住,心中说不出是惊是喜,手中的笔不觉落在了桌上,将新铺的雪白纸张污了一片。南轩将那笔拾起来搁到母子六猫玉笔架上,微笑道:“清雪想不到我会过来罢?”上前将他抱住了,想起已是同这别扭的少年赌了整整一月的气,手臂也不自禁微微颤抖,将脸庞埋在他颈侧深深的呼吸。
苏清雪低声道:“我以为你再不会见我了。”南轩轻笑道:“我怎么舍得?清雪以为我要拿你怎样?”苏清雪闭了眼任他偎着,轻道:“我还道陛下要顺水推舟的杀了我,再不然,也要把我远远的赶到岭南去,免得看见便心烦。”南轩柔声道:“清雪眼里,我就这般狠心么。”苏清雪微微笑道:“你还道你有多么多情多义么。”南轩低笑道:“好,我认了,我最不会做的事便是温柔体贴,怜香惜玉。”
苏清雪听他说出这话,心里知道不好,身子刚微微一挣,便觉南轩的手臂牢牢将自己圈住了。南轩在他耳边诱惑的威胁道:“做什么,你想逃么?欠了我整整一月的…”苏清雪侧着头看他,道:“是我欠你么?是你不理我。”南轩低低一笑,极温柔的道:“好罢,我认输,是我欠了你的,成么?我这便加倍还你,这可满意了罢?”将他身子横抱起来。苏清雪任他抱了,却道:“出去。”南轩嘻嘻笑道:“我这一辈子,再不想离开你了,你让我往哪儿去。”苏清雪斜了他一眼,道:“我是嫌书房的卧榻硬得很,到卧房去。”南轩心头突地一跳,微哑的道:“流苏儿,今儿是你这小东西自己找死,可莫要怪我!”
夜已极深了,城头的梆子声遥遥传过来,南轩躺在枕上侧耳细听,已是三更时分了。苏清雪在一旁低声道:“已经半夜了罢?”南轩温柔的道:“是,你快睡罢。”看他脂玉似的颈子沾了汗水,在月光里微微闪着雪光,不由凑上去轻吻了几下。又觉他宛转应承间比素常温顺许多,叹了口气,道:“难得你也知道自己做错了。”苏清雪懒懒的道:“我哪里错了。”南轩的手正在他身上极不规矩的游移,听他仍是不肯松口,在他腰上狠狠捏了一把。苏清雪“啊哟”了一声,声音里带了许多酸痛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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