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凌晨2:30
司徒遥家
易默默地靠在床边,望着窗外漆黑的天空,没有月亮,没有星星,连树上的叶子也七零八落,冬天已经快要来临了。
抱住胳膊不自觉打个冷战,身边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给他温暖了。
阿远,不,是司徒遥,虽然从大学时代隐藏自己的身份,甚至骗过了同窗好友,实在是件不容易的事,身为地位显赫的司徒家三少爷,却要绞尽脑汁隐匿自己的行踪一定也很辛苦吧,真的一点都不怪他。
当从电话里听到小时和Dust的争吵声时,仅存的一丝希望也被扼杀了,看来这次是真的无法被原谅了呢。
突然觉得一点点悲凉,所谓“众叛亲离”就是现在这种境遇么?小时候在孤儿院被坏心的阿姨虐待,但身边有和善的院长和可爱的小伙伴;上了学被人嘲笑辱骂的时候虽然没有要好的朋友,但总会有认为自己挺身而出;到了大学开始创业的时候经历无数艰难困苦和冷嘲热讽,但至少还有阿远支持着自己,才会出现“谈判桌上的大红人”。现在好好想想,虽然一步步走过来遭遇到不少想象到的、没想象到的困境,可每次都会有人跳出来替自己解围,这也算是一种运气吧,唯独这一次,为什么会有这种孤身奋战后的疲惫感呢?
苦苦一笑,不是还有阿远吗?真正觉得受打击的原因是Dust吧。明明是知道的,“为了小时”这种借口早已失去效力,真正吸引他的人是Dust,时而温柔、时而冷漠、时而坚强、时而脆弱得不堪一击,千变万化的表象拼凑出的是一个极具诱惑魅力却难以揣测的人,不,这样的人称之为精灵应该更贴切一些。也许自己的心早已不知不觉中跟随他开始了流浪的漂泊,但是为什么,为什么……
胸口猛然紧紧收缩了一下,好像被自己的手捏碎了一般,瞬间的窒息突然使自己清醒了一些,清楚地记起那日当触及到他的目光——那种裸露的、对随意出卖肉体的人的蔑视和厌恶,一股从未有过的强烈感情冲击着全身的神经,甚至差点晕过去,是的,不在乎他的冷嘲热讽、宣泄打骂或视而不见,但道听途说的谣言和不信任彻底摧毁了自认为坚固的堡垒。
太自信了?从不认为自信有错的易终于为自己的“自信”付出了代价,以为两人的关系已经上升到不一般的程度了吧?可结果,当他认定你有罪的时候依然会毫不犹豫地将你丢弃。
多可笑啊,上了床能证明什么呢?推导出了一个很简洁也很好笑的结论,意外地没有笑出来。司徒纶说得对,和司徒玄很像但永远不会像他那样强大,因为自己始终都是自信满满而能力低下……
夜岛
擅长和夜晚打交道,所以喜欢夜。
夜晚的天空,夜晚的街灯,夜晚的城市,还有一群属于夜晚的人。
喜欢将自己融入夜色,也许是因为她致命的诱惑与温柔,也许是因为真的很害怕孤独。
黑暗的房间依然如故,窗外五光十色的灯光日复一日地映在天花板上,整间屋子看上去似乎也日复一日地摇晃着,唯独一个精致的红色圆点格外醒目。
Dust叼着烟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双人床上,完全没有睡意,不知为何想起了以前的事。
三年前隔着门缝看见两兄弟亲热的情景被激活后一直盘旋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但那画面只会呈现几秒钟就立刻将主人公换成梁易和司徒遥,Dust想不通为什么每次都这样,刚刚对一个人产生一定的好感就立刻遭到背叛,前者只是极力隐藏与否认,而后者似乎更令人厌恶,被当众揭穿后不仅不做任何解释甚至还袒护着自己的情夫,无视自己的存在吗?亏自己还因为他的事被要挟!
但是,如果真的能那么想就好了。
红色的圆点在空中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熄灭了踪影,Dust轻轻合上眼,纵容自己的身体静静地陷进柔软的床。
还有一点更重要的,激活自己记忆的为什么是易?为什么不是小时或其他人呢?“有性关系的朋友”,这是给他们俩的关系私自下的定义,要说交情,远远不如小时,要说性欲的满足,也不可能和司徒玄相比,毕竟易是新手,那次又是“半强迫”的,自然就……因为是平生以来第一个舍友?所以才会如此在意……
直到现在一闭上眼睛,出现最多的还是易的笑容,自信满满的笑,略带羞涩的笑,善意柔和的笑,恶作剧般调皮的笑,真的是个爱笑的人呢!不论何时何地,受了委屈、被人强暴折磨、挨打受骂、理屈词穷、被捉弄……怎样都好,每次都是嘴角微微上扬,谈不上阳光,但总让人无法丧失希望一直沮丧,这大概也是很多女人心甘情愿追随他的原因吧。
不想犹豫,也不想再像三年前那样畏畏缩缩地一味回避,至于梁易和司徒玄孰对孰错,自己从未考虑过,因为如果想得太多,就更无法分辨得出。
Dust就这样一直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过去和现在的事情不厌其烦地打乱、排序、重放,再打乱、排序、重放,不知不觉卷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他只知道自己正狼狈地趴在一块木板上随着海浪在这个漩涡里转得晕头转向,却始终不知道将会漂向何方……
47
第二天t早上 9:00
咖啡厅
“终于见面了。”
“我们早就应该见面了。”
隐秘的包厢,只坐着两个男人,但看不出两人之间有过什么仇恨或者什么关联。
易今天终于见到了这个男人,这个命中和他仿佛有着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又若隐若现的人。也是在这一天,易突然明白对外人一向冷淡的Dust为什么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转变初始的态度对自己十分“友好”,也突然发现原来只有自己在一个漩涡里转来转去,直到相信这个小小的漩涡就是一片汪洋大海。
酷似的容貌和声线,乍一看相仿的气质,而对方却散发着不同的魅力,那种野心、张狂、傲慢是无与伦比的,天之骄子的外表和身线轮廓是现在的自己永远无法模仿得出来的,也是在四目相视的那么一瞬间,易那颗原本张扬的心渐渐平复再平复,直到静得仿佛没有了响声。
“找我来应该有什么话说吧。”
对面的男人等得有些不耐烦,早知道区区一个梁易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对手,若不是他提前滚出司徒遥的公司,铁定在交手的时候把他打得永不翻身。
“告诉Dust我和司徒遥的位置的人,就是你吧。”
“是。”
摆着一副“那又怎么样”的表情,司徒玄冷冷地期待着梁易的反应。
“我只想知道而已,没有其他的想法。”
易很奇怪自己竟然能够那么平静地说出这样一句话,如果是平时,肯定早就火大地上去一拳,然后理好西装离开。司徒玄同样也很吃惊,因为以往的资料显示,梁易,“夜岛”的大红人,眼中钉肉中刺的情敌,是不会这样坐着的。
“我今天找你来,只想说几句话,说完我立刻就走,而且永远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洗耳恭听。”
“Dust,不,柳颜他……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
“你怎么那么肯定?”
“我和他的关系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小时让我和他住在一起是想监视他,因为他总是什么也不说,让人很担心……”
“是吗?”嘴上敷衍着,却掩饰不住流露出来的骄傲和喜悦。
易看得清清楚楚,心中也前所未有的清清楚楚,华丽的包装纸一层一层剥开,里面却什么也没有,值得庆幸的是,那件总是期待不已的盒子终于打开了。
“至于他为什么和我做爱,是因为我像你。”
“像我?”
司徒玄轻视的目光直逼梁易,那种居高临下的眼神和口气无不透露着嘲讽和蔑视,易知道自己现在在他面前只是一个战败者的身份,当然没有资格和他相提并论,而事实上,两个人确实相差甚远,至少梁易是这么认为的。
“某些地方……”强忍住尴尬和被羞辱的情绪,易只能重新回到主题。
“不要拿我的录像去要挟他。”
“为什么不?”
“那样做只会让他更加仇恨你。”
“你不是说和他没有那种关系吗?既然没有,他又怎会仇恨我?”
“他讨厌那种不入流的手段。”
司徒玄一直盯着他,盯着眼前这个曾经恨不能掐死的小子,而现在,他的把柄也可以说他一辈子的幸福正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手里,却还敢脸不变色心不跳地提出这种要求,确实有胆量。
“你不会因为怕公开出去对你自己有损失吧?”
“若你执意要这么做请自便,我没有任何意见,我也不介意走在大街上会有人对我指指点点,或者受到莫名奇妙的骚扰和挑衅,只是如果你真的做了,恐怕永远都不会得到他的原谅,他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想用他来压我然后留你一条生路吗?”
“我说过了我不介意你做任何事。”
“那如果我让你消失的话你也会做吗?”
“不用你说我也会这样做的。”
“好,算你还识相。”
“我还想告诉你一件事,就是Dust为什么不肯原谅你的原因。”
“什么?”
“因为你没有向他坦白你和你哥哥的事,他一直都很在意。”
切中要害的一句话让司徒玄没有任何可以接下去的词句,因为只有这件事,是他不想让颜知道的,一边是一直对自己宠爱有加的哥哥,一边是在最困难的时候支撑自己的知己,同样也是最爱的人……。不过这句话也解开了多年的心结,突然有种恍然大悟的轻松感。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不为什么,因为他帮助过我,我想让他过得快乐一点,唯一能让他有这种感觉的人,只有你。”自己只会惹他生气吧。
这次意外的,司徒玄没有说话,眼神似乎也变得不那么咄咄逼人,两个相似的男人,心境却有着如此的差异,一个在夺取,一个在退让,为的都是同样一个人。
“我的话说完了,如你所愿,你以后永远都不会看见我了。”
易站起身穿好外套。
“等一等。”
“还有什么事吗?”
“你……真的那么想吗?如果我把颜夺回来,你就永远失去他了,而且你不担心我仍然会公开你的录像吗?”
“我从来都没有拥有过,谈何失去?他本来就是你的,没有人插得进去,绕了那么一大圈,他最后还是会选择你的,至于我的前途是什么样子,该考虑这个问题的是我不是你,所以你不用担心。”
转身想要离去,但似乎又有些不放心,于是易说出了一句这辈子最温柔的话,也是司徒玄听到过的最简单朴实的祝福。
“好好待他,给他幸福。”
静静地离开,像秋天的一片树叶离开了树枝,就好像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背对着司徒玄匆匆走出门,带着小小的任性,不想面对伪装的自己和那张正宗的脸,失败者也允许保留一点点尊严吧。
48
夜岛
今天的夜岛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小时很警觉,但对方似乎没有什么恶意,便也答应了他的要求:和Dust单独谈话。
Dust很不爽,本以为来的会是梁易或司徒玄,没想到是他。
“有什么话快说,我很忙。”
“我也不是闲着没事干才来的,就算闲着没事干也不会来找你。”
刚刚开始交谈就夹杂着一股浓烈的火药味,门外的小时和皓禁不住捏出一把汗。
男人甩手扔出一盒录像带。
“这是什么?”
“你应该知道。”
“……”
“司徒玄拿给你看的时候我也在拿给易看。”
“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你还真是对他死心塌地。”
红发男人不屑地挖苦着,Dust很是受不了他的语气,尤其是“死心塌地”四个字。
“你到底想怎么样?”
“录像带有两盒,一盒是司徒纶的,一盒是司徒玄的,我手里拿的是从司徒纶那里偷来的,即使毁了它他们依然可以逼你就范。”男人没有理睬对面人的反应,继续自顾自地说着,“如果你还爱着司徒玄大可不必理会这种卑鄙无耻的手段,不过我很遗憾你最终还是选择了和你同种类型的……”
Dust倏地站起身,头也不会地向外走,刚刚踏出门槛却又被身后的怒吼喊住。
“我今天来是想听听你真正的选择!”
红发男子望着Dust怔住的背,焦躁地整理着复杂的心绪,尽力搜索出最简洁有力的字眼,想要打破僵局亮出所有的牌。
“看你的样子好像已经做出了决定,我和易确实是在大学认识的,而且他也从来不知道我的身份,即使是开公司的时候……”
“如果你是来为他做辩护的话就不用罗嗦了!”
“我从那个时候起就对他产生了那种感情!”气氛从紧张中慢慢缓和下来,但暗藏其中的弦却微妙地绷紧着,男人因为紧张和慌乱喘着粗气,脸也渐渐红上来,虽然看不到Dust的表情,但仍然断断续续地说明来意。
“我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可能是第一次见面就被他吸引了吧……如果你坚持不相信他、诬蔑他、辱骂他,那就表示你已经放弃他了,也许你根本从头到尾都没有对他动过一丝真情……无所谓,这些都无所谓了,你和司徒玄之间的事情我不管,所以也请不要再牵扯到易,他是孤儿,在遇见我之前一直都很不开心,我不想他再受到任何伤害,他现在和我在一起,我相信我至少可以让他恢复到遇见你之前的那个样子。”
红发男子说完如一股疾风瞬时飘过,消逝于众人的视线,只留下一片狼狈不堪的战场。
胜负似乎已经很明显了,至少目睹一切的小时是这么想的,皓什么都没说,定定地望着略显疲惫的Dust——那个突然间变得苍老的背影,斜倚着门框,像干枯的树枝一样缺少生气,似乎刚刚吹过的那阵风几乎可以将他掀翻在地……
飞机起飞前两个小时,不知为什么突然想回到那个地方看上一眼,可能之后永远都没机会回来了吧。
记忆中从没出现过父母的脸,听老院长说母亲还未成年就生下他,为了掩人耳目将他送到孤儿院,之后就再也没来看过。而父亲这个词似乎更加遥远。小的时候也经常想母亲长什么样子,会在哪里做些什么,可久而久之便也像不负责任的父亲一样追逐女性,玩弄她们的感情,然后再抛弃她们,果然继承了那个人的劣根性。不知道有多少女人生下了自己的孩子再丢掉,说不定在这个充满幼年回忆的地方还生活着自己的骨肉延续着自己的生命,这个就叫做“孽缘”吗?
老天确实公平,让始作俑者也得到了和那些女人一样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