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珠动动,抢答飞快:"阳光叔叔!"
"嗯。"他嘉许一笑,牵起了我脖子上的太阳轻轻抚摸,"所以,看到这个太阳,你多少也会想到我一点点吧?"
我的心里莫名一暖,局促的哼哼两声:"干吗说的这么委屈?我又没说走了就不想你了。"
"你乖自然最好。"他从眼角斜斜我,颇老成的说。伸过手把我肩膀一揽,他的脸凑近小声道,"好吧,既然你这么开心,今天就由你请客......"
"啊?"我顿时想到了空空如也的口袋。糟糕,和他一起出来两手空空都成习惯了......
"我买单。"他这才坏心的把话说完,对我飞飞戏弄的眉梢。
我的脸一黑。他赶紧赔笑哄我:"想吃什么?只要你想的到我都给你买来。"
我睨睨他,咬着字口齿相当清晰的说:"糖、葫、芦。"
他差点栽倒。
结果就是,他领着我走街穿巷一路寻找,终于在一个僻静的小巷里找到了卖糖葫芦的小贩。
我有好多年没吃过糖葫芦了。味道还是和我记忆里的一样,甜甜酸酸的,算不上什么美味,但是感觉很好。因为我好象一下子又缩缩缩回了几岁时,粘在小叔叔屁股后面讨着要他给我买零食的日子。
也许现在他的确什么都可以买给我,但是有很多东西,是用再多钱也买不到的。还有很多东西则是不需要买,只要知道他肯给,我就已经心满意足。
太阳啊......
我时常抚着颈上的项坠沉入冥想。自小我就是在家人们无微不至的守护中长大,像颗倍受呵护的种子一样。我的爸妈是生我养我的土壤,而我的小叔叔,就是一直给我力量让我茁壮成长的阳光。直到今天他仍然在那里照耀着我,我多希望他能只对我一个人,就这样永远的照耀下去。
我知道我是彻底陷下去了。在还没清晰的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以恋人的感情爱着小叔叔之前,我的身体就完全被他俘虏了。
他是那种在床上更美的男人,修长的象一条海湾线供游人停泊。但是现在,他专属于我。自那以后每一个夜里对我的爱抚和引诱,让我越来越对做爱做的事本身欲罢不能。我都被他带坏了......
他是不是有意要把我培训的这么离不开他啊?真卑鄙......我心里常常这样又气恼又窃喜的想。
很快离开学已经剩下不到几天,我必须得先回家一趟。他不舍得我,我也不舍得他。所以我们两个磨啊磨,把行程推迟了一次又一次。直到感觉再这样下去别说回家,我连学都没法去上了,在距离开学前三天的早上我硬是把小叔叔催去上班,也不要他送我去车站,免得到时又‘横生枝节'。
临走前他用力的吻了我两分又三十七秒,带着恋欲的眼神对我说:"我会抽空去找你的。一定要想我。"然后走出了我的视线。我靠在门框上有些痴呆的望着他的背影,白色的长大衣令他看来英挺洒脱的简直不像属于凡间。就像Sam曾说过的,他是这么出色的人,凭什么对这样普普通通的我着迷?
还是不懂。
※ ※ ※ ※
世上就是有这么巧的事,Sam这个名字刚刚才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几分钟后我在小叔叔房子里收拾东西时就接到了他打来的电话。他听到我声音时的惊讶就如同我听见他声音时的一样。
"你......你又回来了吗?"他喃喃低语。
"怎么了?"我不客气的问,"你又有什么事?"
"喔,没什么。"他连忙否认。
"什么叫没什么?你有话就说。"我心中的狐疑越扩越大。我最近是不是变得有些神经质了?对小叔叔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一件事都敏感的像只老鼠一样。
"......真的没什么。"他的语气明显的欲盖弥彰。
"难道你打电话来只是和他Say Hello吗?"我提高音调追问。
他顿了一会,才犹犹豫豫的说:"我是想告诉他,前几天和他说好陪他的事可能不行了。过两天我要和一个老板到香港去玩玩,所以如果他来找我我大概没时间......"
‘喀'的一声,听筒被我狠狠砸回电话机座。大脑空白的我忽略了这种刻意做出的坦然,拎起背包什么也没说就奔往了火车站。
我的座位在火车二层,我旁边是个空座,正对面坐着一对约莫有七十好几的老年夫妇。老爷爷的身体似乎不好,老太太一会为他端水,一会为他剥香蕉,还不时提醒他小心烫,不要噎着。
我保持微笑一直安静的看着看着,渐渐地有一股浓郁的酸苦阵阵挤上我的喉咙,仿佛随时会喷涌而出。我猛地紧紧捂住脸,泪水决堤一样在我的手心疯狂流淌。老太太以为我也不舒服,好心的问我要不要也喝点水。我蒙着脸摇摇头,努力保持正常的音调对她说了句谢谢。
高高在上的太阳怎么可能永远只照射我一个人呢?我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瓜!
※ ※ ※ ※
在家呆了短短两天后,我回到了学校。没有谁觉得我有任何异常,包括我一向细心的父母,宿舍人也说我终于恢复了以前活泼的样子。
我就像往常一样的笑,一样的学习,一样的生活。
但我对楼小小提出了分手。不是为了小叔叔,而是因为以我如今这样千疮百孔破败不堪的身和心,已经没办法也没资格再与她交往下去。她是那么温柔,分别前我看见了她眼底闪烁的泪光,但她依然维持着一如以往恬静的笑,对我说如果哪天我改变主意了回去找她,她会一直在那里。
我对她说谢谢,但是请不要等我,因为我不可能会回头了。
与她的宽容相比,我显得那么自私和残酷。
曾经被我无心却又有意伤害过的楚天,我们有时会在校园的路上或者篮球场上碰面。我对他点头,他也对我点点头。我们的交情仅止于此。听说他交了女朋友,是一个性格大大咧咧的假小子。和他交情不错的林非凡说他没眼光,凭他的条件随便挑个系花准是信手拈来。我却感到欣慰,甚至羡慕。至少他能够像正常男生那样的生活。
而我却做不到。也许永远再也做不到。
从一开始我就错了。我不该妄想不属于自己的,因为我根本没有那个能力将他把握。天真每个人都会,但是如果天真过了头,就未免可笑。
我不能不恨。
是他赋予了我一切,然后亲手剥夺。我痛恨他的欺骗,即使那种欺骗曾经让我感到快乐,结果也不过是让我再次意识到自己只是个十足的蠢货。
我更恨自己不该对他动了真情。慢慢冷静下来的头脑提醒我,我和他的这种关系原本就是错误的,根本不该有开头。而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我没有主动和他联络。他发来的邮件我只看了第一封,大意是说他知道了Sam给他打过电话的事。他告诉我Sam对我撒了一个弥天大谎,他根本就没有和Sam约定过什么,一切只是因为从我回到他身边后他对Sam的冷落,而导致Sam的挑拨离间。他要我相信他。
我没有回信。此后他发给我的电邮我没有打开就全部删掉。
我的手机除了打电话回家就没再开过。有一回我和胡文趁周末去镇江玩了几天,回去后林非凡告诉我我小叔叔曾经到学校找过我,他们告诉他我和同学出去玩了。他没有留话给我。我也没什么反应。
我的生活就这样按照真正该属于我的步伐和规律向前行进。
除了学习,我现在唯一努力要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把‘潇洋'这个名字从我的生命里完全剔除。
‘五一'之后小叔叔再没给我发过电邮,大概他已经完全放弃我了。我松了一口气,但我知道我心里那块斑驳疮痍伤疤累累的大洞再也不可能被填平。因为他的放弃,也连带把我推进了彻底绝望的深渊。
临暑假前的一天晚上我和林非凡买了许多啤酒拎回宿舍。虽然是他邀我陪他喝,可是我自己也无意就喝了不少,但他喝的更多,醉的不成人形。他告诉我他失恋了。我感到稀奇,从来只有他让别人失恋,他居然也会有被抛弃的时候吗?但是看他好象真的很难过的样子,我还是有些同情。
"你不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吗?"他吊着眼睛问我。
"你说我不就知道了。"我静静回答。
他又灌了大口酒,才苦着脸说:"前段时间我和一个计算机系的女生交往,你应该也知道的。"
"......是那个叫曲音的女孩吗?"我回想了一下,大脑里有点模糊的印象。一个看起来纯纯净净,仿佛不沾染世间尘埃的美丽女生。
他点点头,脸色更加暗淡:"其实我真挺喜欢她的。我想和她做......你是不是又要说我下流了?但是真的喜欢一个人当然就会那样想对不对?"
我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可是她好奇怪,她居然说如果她和我发生关系,万一将来我抛弃她她就完了。"
"她这么想也没错啊......"我低下头仿佛喃喃自语。
"就算这样,可是我是真的喜欢她啊。我想要她,她不肯。这也算了。最后她居然跟我讲,如果我实在想要,就和她......就只能在后面和她做。"他捂住脸狂笑了起来,双肩剧烈抖动,声音里却带了一丝颓唐的哭腔,"她真的不肯我不会勉强她啊,这么久不都这样过来了吗?她怎么会提出这么荒唐的要求?在她眼里我就是这种禽兽吗?"
我哑口无言。不得不承认,这个女生说的话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他依旧自顾自的往下吐着苦水:"我就算再下流,也不会做这种荒谬透顶的事。我没办法忍受她竟然这么对我,她就说我不是真心喜欢她。我才想这样讲。有哪个正常男人能接受女朋友的这种要求?我不是变态啊!我也不是同性恋,如果她是男人,那就是没办法了。"他哽了一下,自嘲的说,"如果真是倒好了,就不用烦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反正大家都一样......"
我面无表情的扫他一眼,冷冷笑了声:"你错了。男人也有男人的烦恼。你真的喜欢一个人不会在意他的性别,那么面对这种事情也是一样,不过是换个方式而已。"
愿意就是愿意。
而背叛了,就是背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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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来临,繁重的第二个学年结束,我欢欢喜喜的和舍友们告别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爸妈照例好菜好肴招待我,俨然把我当作远方归来的客人。我对他们说,我将来一定会努力工作好好报答他们。我的煽情害我妈眼圈一红,嗔骂我是个小滑头。
我想,在这个世上唯一不会背叛自己的人,大概就只有自己的至亲。
在家呆了不到几天,我被邀到曾经因为小叔叔的事而被我讨厌过的二叔叔家吃午饭。当然他对我和小叔叔发生过的事一无所知,吃过饭后坐在椅子里,他像平常一样问我:"最近你有没有和潇洋联络?"
我摇头:"没有。"
他哦了一声,恍然大悟的嘀咕:"那就难怪了。"
怎么似乎别有寓意?我的耳朵又不自觉的竖起来:"怎么了?"
他看着我,叹了口气:"小洋‘五一'那段时间遇上了一些麻烦。上个礼拜,之前曾经找过小洋帮忙的,就是我那个还在调查当中但迟迟没落案的朋友,他告诉我,前不久小洋被卷进了一件关乎到他律师生涯的案子。"
我的心脏突地一震,装作随口的问:"怎么回事?"
他又叹了口气,表情更加无奈:"就是说小洋曾经在官司里和证人勾结做假证,而导致无辜的被告锒铛入狱。这对一个律师来说是很严重的罪名,小洋最近在接受庭外调查。可能是不想我们担心,他没有和任何人联系。我以为你和他交情那么好,他一定会和你说什么呢。"
二叔叔还说他挺担心潇洋,叫我如果有时间打电话劝慰他一下,但是不要在这种时候和他有太多牵扯,因为可能也会一并被连累。
现在的人是多么势利,即使亲人也是这样。我心底冷笑。
难怪‘五一'之后小叔叔就没再主动联系过我,他是不是怕把我也卷进麻烦?我终于弄明白这次回来爸妈为什么一反常态,没像以前一样总在我面前说起小叔叔如何如何,原来也是不想让我受到影响,因为他们知道我和他的关系一向很好。
那么他们又知不知道,我对小叔叔的感情早已超越了亲情范围呢?
我始终不相信那个正直的小叔叔会做这种违法的事。就算他那样对待过我,我却仍然无法对他的人格做出一点质疑。
在那之后我每天在家都如坐针毡,我必须每分每秒的用力不断告诫自己不要想不许想。偏偏越是刻意想忘记,鲜明的回忆越是排山倒海把我层层覆盖。理智的我和另一个潜藏的自己无时无刻不在剧烈的斗争着,随时可能撕裂我已不能再脆弱的神经。我不知道自己这样苟延残喘还能支撑多久。直到一天夜里,小叔叔被指控入狱的噩梦把我从满面的泪水和冷汗中惊醒。
我想见他,想了解他的近况,这个呼之欲出的疯狂念头几乎把我的心脏生生捏碎。我知道自己不该再对他的事动容分毫,可我控制不了。
我没有办法否认自己的内心。就算他真的背叛了我,就算他对我所说的话只不过是他调情技巧中极微不足道的某一种,但是只要能呆在他身边,我就够了。
在失去他的世界里,连呼吸都变得没有意义。
第二天上午,我给家人留了一封字条,然后带着简单的行装,乘上了前往那个有潇洋呼吸过的空气,有他留下过的足迹,有他的微笑和苦痛存在的城市的列车。
这次我的座位是在一层。在车开动前一分钟,焦急的满头大汗的爸妈奔跑赶了过来,大概是看到了我留下的字条。我妈连声叫我下车,我爸警告我不要淌这团浑水。我对他们笑着摇头,说不会有事的,小叔叔会照顾我,我也会照顾他。
我妈很心疼,也十分不解,我爸显然有些动怒,生气的责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固执。
我静静的望了他们片刻,然后对他们说了一句话,一句很简短的话。他们在听到我的话后全然呆住,列车也在机器渐渐响起的轰鸣声中缓缓向目的地开动。
不可能再回头了。
我闭上眼靠在座椅上,剧痛的大脑一片混沌,甚至想不起刚才自己无意识中说了句什么。后来我去上卫生间,洗完手后我仰起脸,在对面的镜子里,我看到了一直挂在我的颈上没取下来过,寒假时潇洋送给我的太阳吊坠。刹那间,他微笑的脸,沉思的脸,忧郁的脸,一张张犹如幻灯片一样在镜子里播映而过。
我终于想起来了。
我刚才对爸妈说的那句话,不是‘我担心小叔叔',也不是‘他需要人陪伴',而是一句--
因为我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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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的单独前往,我没有迷路。可能我去的不是时候,小叔叔不在公寓。时间是下午四点,也许他正在工作,也或许在接受查问。我没有打电话给他,我倚着他公寓的铁门坐在地上,静静的等他回家。
不知道等了多久,当有‘哚哚'的脚步声渐渐行近时,我仰起埋在膝盖里的脑袋,双眼正对上了小叔叔惊愕的视线。如同我最后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还是穿着一身白衣。不同的是那时他穿的是长长的大风衣,而现在是简约的衬衫长裤。他看到我,略带疲态的眼中飞快掠过一抹狂喜,但随即脸色一冷,毫不犹豫的就掉头大步离开。
"潇洋!"我大声叫着他的名字追了上去。我的呼唤非但没让他停下,反而更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正处盛怒中的他也忘记了搭乘电梯,直接快步跨下层层石阶。
我不弃不舍的小跑着跟在他身后。他的腿那么长,我怎么也追不上。在连着追逐了几层楼之后,我的脚底突然一滑,猝不及防的从阶梯半中央滚了下去。他的脚步戛然而止,几步飞奔到我身边托起了我瘫软的身体又急又气的低吼:"笨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痛不痛?有没有撞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