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让自己的心七上八下,导致自己差点把早餐吐出来的罪魁祸首,晓小暗暗发誓,以後再也不要骑马了。他宁愿一会儿用走的回去,也不要骑著该死的东西。
一个小小的誓言就这麽产生了。晓小不知道,这个看似极小的誓言导致了他以後极为"悲惨"的生活,当然这是後话。
"晓小快点,楞什麽呢!"苍茫月不满的瞪了眼依旧不紧不慢的晓小,脚下不停,径自先一步跨进了门栏。
听见呼唤晓小也不敢怠慢,迈著微颤的双脚趔趄著向前走去。
春满楼,真的是春色满楼,这是晓小进门後的第一感觉。
放眼望去,到处是盛开的花朵,或簇拥著楼阁,或摇曳在走道边,俨然一副繁花似锦的美丽景象。与苍府的威严不同,花朵下的春满楼就像朱唇丹脂的少女,妩媚而妖豔
晓小还有回神,就被身後的苍府弟子推著进了楼阁。失神间进了一间布置华丽,飘著隽永清香的雅间,同时耳边响起了一阵寒暄声。
"我们的苍二少这麽久不来,是不是把我们的怜月给忘记了啊?"一个脸上堆砌著厚厚粉墙的老鸨挥著粉色丝绢佯怒道。
"怎麽会呢,还不是老夫人管得严,这不我一有机会就过来了,瞧!"
苍茫月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碧绿翡翠手镯塞进老鸨的手里赔笑道:"这个给妈妈带的礼物,到时候还请妈妈在怜月面前多说点好话,让他不要怪罪我这几天的冷落才是。"
老鸨嘴里念叨著"这怎麽好意思呢!",右手却一把将手镯抢过套在自己手腕上,又将手镯在手腕上转了一圈,才颤著她那过去丰腴的身体笑道:"苍少爷真是破费了,您等著我这就把怜月给您叫来,我就说怜月被您看上呢,是他的福气,您坐,您坐,我让下人给您上点菜,您先歇一会儿,怜月呀马上就来。"语毕一扭一扭的晃出了雅间。
老鸨没走多久,酒菜便已备齐。
双龙戏珠,凤凰摆尾......一盘盘精雕细琢的佳肴对晓小而言,别说看了,连听也只在说书先生那里听过,当然听过并不表示就能认出来,在晓小眼里,桌上那些菜和街上卖艺的手工品差不多,就是更精细了些。
但是,现在的晓小却没有欣赏这些东西的时间,胃里的翻滚虽然平静了些,但还是有阵阵呕心感向上袭来。
原本以为下了马这感觉会立刻消失,不想体内的翻腾随不再加剧,却也不平息,再加上春满楼里浓重的脂粉味,和现在飘散著香气的食物味,让晓小的胃又开始翻腾不已。
晓小现在光顾著管他的胃,其他身边的事他已经管不上了,就连那些苍府弟子什麽时候离开雅间的他也不知道。
等了半晌,苍茫月有些不耐烦了。
今天是偷跑来这里看怜月的,一会儿还要在午饭前赶回去,要不被老夫人知道又少不了一顿骂。
但是他也知道,像他这麽大清早就跑来春满楼的没几个,一般的客人都是晚上来,可是最近老夫人天天督促他练武,晚上根本没有时间。
所以虽然等的时间久了些,他也没什麽怨言。
苍茫月思索著怜月一会儿来准备要说的话,雅间的竹帘被人掀了起来。
堆著粉墙的老鸨再次出现。丰腴的腰左右扭著,让人看著真担心那晃荡的肉在扭动中飞出去。
老鸨走到苍茫月面前,左手叉著腰,右手兰花指捏著丝娟的一角,拢著插了牡丹的发髻,捏著嗓子细声细气的说:"苍二少,您不知道,最近您不来,别人还以为您不要怜月了呢,这不前几天就来了好几个老爷、公子的要见怜月,怜月不想去,惹得客人们差点动了气,要不是妈妈说了几句好话,顶不住我这春满楼就要......"
苍茫月不待老鸨把话说完,从衣袖里拿出几张银票看也不看,就塞进老鸨拢著发髻的手里。
只见老鸨的嘴一下裂开,拿著银票的手快速塞进宽大的衣袖里,双眼眯成了一条线,脸上的粉唰唰地往下掉,捏著嗓子一挥丝娟冲著门外喊:"怜月,快来见客呀!"
竹帘再次被掀开,门外走进一个人。
晓小吃惊地张著小嘴,看著那人一步一移向自家少爷走来。
美,真的好美!晓小眼睛里都是那个人美美的微笑。那眉像苍府里细细的柳叶,那眼像苍府里闪著光的池塘,那唇像翠儿姐姐做的水果羹里的红樱桃,那腰好像比大小姐的要粗那麽点,那手好像也比小姐们的要大一些,那个......
晓小发现这个人美虽美,但好像总有什麽地方怪怪的。
呕──,赶忙,晓小的注意力继续回到他那翻滚不息的胃上。
"公子──"来人的声音轻柔中带著些低沈,不似女子的娇柔,到是透著些男子的刚阳。
苍茫月好似非常享受,但晓小听来却是怪异异常,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怜月,不会怪我这段时间没来看你吧!"苍茫月拿起两个酒杯斟满酒。
"怜月怎敢?"怜月螓首微低,眼眸中闪过化不开的忧郁。
看得晓小都忍不住鼻子泛酸,更何况是坐在怜月身边的苍茫月。
原本斟酒赔罪的苍茫月又如何抵挡得住此般的诱惑。
勾起怜月的下颌,苍茫月的眼中闪著浓浓的爱意,两抹淡淡的红晕爬上怜月的双颊,噙著泪水的眼睛惹人怜惜。
苍茫月的唇缓缓下落,怜月闭上眼似欣喜似期盼,颤抖著身子似等待著幸福的降临。
不想如此浪漫的场面被一阵拍打声打破。
蓦地,沈静在如此浪漫气息中的两人瞪著双眼望向出声处。
一下接收到两道凌厉目光的晓小,一时反应不急,愣愣地看著两人,但手却依旧做著拍打胸脯的动作。
"你在干嘛!"苍茫月的声音中透著狂风怒吼。
"我──我──"不明白犯了什麽错的晓小,拍著胸口吃著不知该说什麽。
"还拍,再拍,回去看我不拍死你。"是谁在这种时候被人打断都会动气,更何况好不容易来一次的苍茫月。
知道自己这次一定犯了大错,想到回去可能会挨板子,晓小的眼睛不争气地冒出了泪滴,可惜丑陋的脸蛋根本无法引起苍茫月一丝的内疚。
苍茫月皱了皱眉,不耐烦的说道:"出去站著,没我命令不许进来。"
"是。"舍不得用新衣服擦眼睛,晓小用力的吸了几下鼻子,低垂著头向门外走去。
突然,一只穿著虎头鞋的脚横在晓小面前。心神全在找寻自己错误中的晓小根本没有注意到脚下的路,一不留神脚被绊了一下。前冲的身体无法平衡,心慌的晓小四周抓著想停止跌落的身体,而一旁离的最近的怜月却遭了殃,半空中舞动的小手一把抓住怜月的衣襟,嘶啦一声,衣服承受不住拉扯被分为两半,同时怜月的身子也向後倒去,幸得一旁的苍茫月及时出手,才免於摔个四脚朝天的地步。
"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胃里的翻腾终於因这一跤而再难以支撑,食物夹杂著胃酸倾倒而出,阵阵酸味在雅间中弥漫。
半晌,胃里的东西终於吐完,而折腾了良久的胃也终於得以平息,可是晓小却万分难过地看著面前一滩秽物,为自己浪费了整整一碗白米粥而惋惜不已。
心里还寻思著有什麽办法能把它们再放回他的肚子里。
失神间晓小拿著手上的半块绸缎擦了擦嘴,双唇上凉爽的触感,和手中柔软的手感,让他感到好奇。
低头一看,小眼而一愣,惊叫一声"啊!",紧接著身子噌一下从地上蹦起来,向左侧後退几步,才意识到自己所干的蠢事!
说来慢做时快,当晓小退到一旁时,怜月也在苍茫月的扶持下坐回了椅子上,可是扭头一看赤裸裸的左肩,和地上闻之欲呕的秽物,怜月再也忍不住了。
腿一跺,腰一扭,葱葱玉指点著晓小的额头,柳眉翘起,凤眼一凝,张嘴骂道:"你个死奴才,你走路不长眼睛呀!连我怜月也敢惹,你是不是不想活了呀!我告诉你,今天你不赔我条一模一样的衬裙,你就别想走出这春满楼,王八,小六──王八,小六──死哪儿去了!"娇弱的气质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骄慢跋扈。
"在。"雅间门外走进两个粗壮魁梧,横眉怒眼的大汉。
怜月玉手一挥,对著两人喊道:"把他给我拖出去,打他二十,不三十大板。"
"是!"一听揍人,两大汉蓦地来劲儿了,撩起袖管,踩著八字步向晓小走去。
"慢!"坐在一旁似看了良久好戏的苍茫月皱眉挡在晓小面前。
此时心里的疑窦,却是一浪高过一浪。
怜月怎麽是这样的呢?怎麽会呢?怎麽会呢?
此时的怜月突然意识到,雅间里不光只有他一人,身旁还端坐著他期盼已久的贵客。
"公子......"怜月螓首低垂,玉手从晓小的额头前收回,捂著双眼,忙做出一副悲悲戚戚的表情,令不知真相的人瞬时涌起一抹心痛。
可惜,苍茫月已经没有了这份闲情逸致,受骗的感觉像针似地扎进他的心。
苍茫月从衣袖了拿出一叠银票,随手丢在桌上,拽起晓小的胳膊,也不顾晓小秀气的眉毛都簇在一起,推开门口的壮汉,也不做告别,径自向外走去。
厅堂里,拿著铜镜整理发髻的老鸨瞟到从雅间里出来的苍茫月,忙挥著丝娟殷切地喊道:"苍二少,有空再来呀!"然後继续忙著堆她的粉墙。
而雅间里的怜月小脸气得发青,两手一挥,把桌上的菜通通扫落地上,脚一跺,抓起那叠银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雅间。
出了春满楼,苍茫月接过缰绳,翻身上马,低头对楞在地上的晓小喊道:"还不上马!"
晓小低著头,哽咽道:"我......我......不会骑。"
苍茫月张嘴刚想呵斥,一想春满楼雅间内的情形就明白了晓小的意思,於是,不待晓小有何反应,环过他的腰际一把抱上他的马。
马儿跺著碎步慢慢的在繁忙的街道上行走著,嘈杂的吆喝声,马蹄的踩踏声,依旧无法淹没那个窝在他胸膛上低声抽泣的声音。
瞥了眼垂著脑袋兀自哭泣的晓小,苍茫月放慢马速,低声斥问道:"哭什麽,不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吗?"
晓小诚实地摇摇头。
"你......"想责骂几句却想到怀里的没读过书,只得无奈地叹口气,道:"现在我告诉你,男儿有泪不轻弹。"
晓小继续哭著。
"我告诉你,男儿有泪不轻弹了,你怎麽还哭?"
"是什麽意思?"晓小抬起头不解地看著面前的苍茫月,清澈的眼眸不停的溢出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眼里的内疚让苍茫月感到一丝不忍。
想起刚才事,要不是晓小,也许对於怜月的真正性格,他还一直蒙在鼓里。虽说他不是很在意,但是被欺骗的感觉依旧不好受。
苍茫月一边用衣袖擦著晓小眼角的泪水,一边解释道:"意思就是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轻易掉眼泪。"
"为什麽不能掉眼泪?"晓小好奇的问。
苍茫月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是男子汉吗?"
晓小摇摇头:"不是。"
"那你是?"苍茫月听著有些糊涂。
"我是晓小呀!"晓小眨眨眼回答道。心想:少爷好笨呀,怎麽连晓小的名字都忘记了。
"呃......"苍茫月无奈的苦笑道:"那个男子汉不是名字,而是问你是不是男的。"
"哦。"晓小低下眼睛小声嘀咕著:"问男的就问男的嘛,干嘛问男子汉。"
"你在说什麽?"苍茫月把晓小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心想:这小子才来了几天就学会顶撞了,以後还了得!
"我......我......我......"晓小半晌没"我"出来。
他很诚实不会撒谎,但是他也知道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所以现在被苍茫月一问,晓小一下就急了。
"算了。"苍茫月甩甩头,想抛掉内心的烦躁。
而晓小却以为少爷又想起了刚才的事,鼻子一酸,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低低的啜泣声再次在苍茫月的耳边响起。
哭泣声像嗡嗡的蚊子在他耳边盘旋,苍茫月眉一挑,脸一沈,对著晓小一声厉呵:"给我闭嘴,在哭就把你丢後山喂狼。"他知道在一些没有武功的仆人耳里流传的一些谣言,就比如老夫人喜欢把不听话的仆人丢後山喂狼这一条。
而恰巧被苍茫月知道,晓小似乎很怕狗,以及和狗长得很像的狼。
果然,一听苍茫月的话,晓小的哭声嘎然而止。
感到自己终於小小的胜了一场。
苍茫月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两腿一夹马肚,吆喝一声,冲出去了城门。
冬去春来,转眼间一年过去了。晓小十三岁,苍茫月十八岁。
这一年,晓小学会了很多东西。
学会用毛笔写自己的名字,认识了许多字,明白了许多道理,还学会了用针线缝补自己的衣服,学会了做简单的菜......
可是,在少爷眼里,他还是很笨,但是晓小相信,只要他不断努力,不断努力,少爷总有一天是会对他刮目相看的。
从苍府的厨房小心地端著莲子羹向少爷的书房走去。
早上练完武,少爷又忙著看帐册,据说现在苍府在外的店铺有很多都是由少爷在打理,这让作为少爷书童的晓小感到非常的自豪。
这不,麻烦厨房炖了点莲子羹,让少爷填填肚子。
"嗒!"一只穿著锦靴的大脚横在晓小的面前。
心底默叹一口气。晓小知道麻烦又来了。
对晓小而言,苍府是个能够让他改变一生的地方,不愁吃的、不愁住的、不愁穿的,有书可以读;有武功可以学;月底更有两串铜钱给他花销,没有什麽比这里更好的了。
可惜,如果能够让一些讨厌的家夥消失那就更完美了。
苍茫峰,苍府三少爷,长得还算俊秀,但喜好玩乐,不学无术,简直就是个纨!子弟。
在苍府晓小最讨厌的就是他。
说来晓小和三少爷的仇,结来已久。晓小想起来就有气。
苍茫月爱玩,而且是很会玩,不说琴棋书画,但凡能说得出名的,大少爷都会那麽几手,比如蹴鞠、斗蛐蛐、放纸鸢、赌博等等,所以从小到大,屁股後面总是跟著成群的孩子,所以其他几位少爷、小姐一有空闲,就会来找大少爷玩。
但是,随著大少爷年龄越大,所要学习的东西就越多,相对的时间也就越少,而在少爷忙著看书、练武、查看帐册时最忌别人的打搅,所以做他的书童最先学会的就是怎麽把一帮前来打搅少爷安静的人给委婉的劝走,如果劝不走,也要拼死挡在门外,直到他们知难而退,绝对不能让他们闯进去。
一开始,晓小胆子小,人又长得瘦小,常常挡不住那些连过武的少爷、小姐们,所以事後少不得挨少爷一顿责骂,不过,在经过一段适应与锻炼期後,晓小的嘴皮子被磨利了,说话的口气也愈显圆滑,虽然有时会在一些措辞上闹笑话,但是总得来说,他还是挡住了大部分的人,其中,最多次的就是特别爱玩的三少爷。所以两人的恩怨也就此结下了。
苍茫峰带著几个苍府弟子把晓小围在长廊上,任晓小怎麽走,都无法冲去,周围的仆人一看三少爷,都纷纷绕道而行。
眼见今天又要受不小的罪,晓小只得放低姿态,端著莲子羹对著面前的苍茫峰躬身行礼道:"三少爷早!"
苍茫峰好似刚发现晓小似的,一脸吃惊的喊道:"啊呀,这不是我二哥的书童,那个丑丑吗?"
晓小没有吭声。
"怎麽不回话?"语气中透著一股子傲气。
"是的,三少爷。"晓小无奈的回答道。
苍茫峰点点头,继续说道:"就是嘛,看看你那副人见人怕,鬼见鬼怕的模样,叫晓小,你不觉得侮辱了这个名字吗?我看丑丑更适合你,你们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