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重重的叹口气,韩海阻止自己再去想会破坏他信心的事。
无论是对还是错,总要走到那一步才知道结果。
与其烦恼那些不知道有没有可能发生的事,倒不如努力解决一下眼前的状况比较重要。
相对于塞萨尔·贝罗奇奥的相处融洽,卡尔迪·贝罗奇奥那种软硬不吃的合作态度实在让他火大。
"卡尔迪,你来做一下这道题。"--不理。
"卡尔迪,你能帮我翻译一下这个句子吗?"--不睬。
"卡尔迪,我们去做试验好吗,很有意思噢!"--不搭。
"卡尔迪,跟我讲讲意大利的历史好吗?"--不鸟。
他、他真、他真的、真的要恼火了!这什么烂学生啊!拽到这种程度!想他以前所教的那些坏孩子因为人在学校,多少对他有所忌惮。像卡尔迪这种完全的忽视,隐形人般的透明,还真没几个敢尝试。
所以,这次,他真的是光火了。
"卡尔迪,我正在给你讲课,你要去哪!"
冷冷的眼神扫射过来。"管得着吗你?"
"卡尔迪"瞪圆双眼,怒睁到最大。"你回来,我们谈谈。"
"谈什么?"手搭在门边上,卡尔迪半转过身,无趣地斜眼瞅他。
"卡尔迪,能告诉我你要去哪里吗?如果你有正当的理由,我可以考虑不告诉贝罗奇奥先生。我只是想知道你每天都在做什么?"
"哼"鼻中发出嘲弄的单音。"那种程度的威胁对我来说算得了什么,你有本事尽管去说,看看我会不会如你所愿的有半点惧色。"放下倚在门框上的手,前脚刚准备踏出房门。
"卡尔迪,你没有地方可去吧!"
"什么?"男孩显然有些愤怒,收回脚,转过身看他。
韩海毫无畏色地挑战他的极限,"我知道你没有同学,没有朋友,你这种个性绝不可能会和亲戚走动,更别提十里之外的邻居串门。所以,你根本就没有地方可去。"斩钉截铁地下了最后结论,端正身姿欣赏他白皙如雪的脸上迅速染上新鲜的猪肝色。
"你、你再说一遍。"低眉仰目,男孩握紧双拳,咬牙切齿地泄露他的愤怒。
哦哦,看来真的生气了。
前一秒还刚正不阿、大义凛然的脸上突然晴转十八弯,堆起满山满谷的笑脸,三、两步跑到他面前,谄媚地眨巴斗大的眼睛。"既然你没地方可去,那我就带你去个有意思的地方吧!"
亏得他在意大利还能找到朋友。
自从认识玄风后,韩海的个性明显开朗了许多。到了大学,为人正直、善良且又热情、好动的男孩很快和同龄人打成一片。其中也有几个在中国待了一年的意大利学生。曾经不顾校规的打闹着度过那段时光,待他们回国后虽因空间的距离冷淡、疏远了许多,不过偶尔也有电话联系。以至于这一次好不容易来到意大利,韩海更不愿放弃这个难得的相逢机会。
千辛万苦找到了接近于贫民区的巷道里一所廉价公寓,敲开门后韩海有种强烈的后悔以及拔腿而逃的冲动意识。
"Hi,韩,好久不见。"一个长着棕色卷毛,蓝眼高鼻的大个子热情地抱住韩海,上下其手地打着招呼。
为什么同是意大利人,同样是深蓝的眼珠,为什么就是有切割精良的高级钻石和常年未擦的劣质玻璃的区别。身后的男孩即使摆着一张臭脸,也有令千百人为之如过江之鲫般前仆后继的魅力,其尊容可想而知的强悍。
也因此在短暂的拥抱之后--短暂到他还连抬起的手都没搭在久远未见的朋友背上。那宽阔、强健的胸膛就将他弹出数米远,自动自发的奔向绝色少年。
接下来惊为天人的鬼吼鬼叫自是吸引出一大屋看似吸血鬼般顶着红血丝的狐朋狗友。大家惊天地、泣鬼神地叫闹了好一阵才终于挺进小屋。
韩海终于知道原来邋遢是世界各地男子的通病。这倒不失为增进团结的一个共通点。
踢过媲美沙包的坐垫,拨开制造另类空气的脏衣、鞋袜,挪走先前零散在地的盛装各类酒精的瓶罐。终于能找到一处可以"坐"下来的地方。
先是与他们怪腔怪调、半生不熟的中文热络地聊了一番,发现被冷落在一边的贝尔迪脸上露出了愠怒之色。于是韩海用中文交代他们不要提起自己曾在中国读大学以及授课的事,然后建议大家用意文交谈,尽量逗这个他新教的学生开心。
得到他们拍胸脯--就差抛头颅、洒热血--铮铮有力的保证后,韩海决定退居二线,有轻微洁癖的他实在无法容忍这群嗜音如痴的家伙毫无节制和约束的生活习惯,甘心当起不拿薪酬的临时工。
眼角流着两行小溪,累到几乎直不起腰来的简单打扫后,小屋终于渐露出"人"住的样子。
韩海惊喜地发现卡尔迪脸上似乎有浅浅的笑容。虽然刻意隐忍,但那弯弯的眉梢,上吊的眼角也逐一暴露了他此时的心情。果然带他来这里是对的。人嘛,怎么可能不需要朋友。
"卡尔迪,你会玩牌吗,嘿,我教你,有十几种花样呢!"
"那有什么意思,看我的卡尔迪,魔术你知道吗?让我给你展示几招,你一定会迷上它的。"
"卡尔迪,别听他们的,让我教你几招泡马子的方法,这才重要。不过,你那么有味道,估计不用你放电,一大堆女孩就会扑上去想把你啃了。"
"卡尔迪,干脆加入我们的乐队吧!你会玩什么,打鼓还是吉他,喜欢什么尽管告诉我,我保证短期内把你训练成行家。"
"我看卡尔迪比较适合当主唱,外形这么靓,得有多少人要为他疯狂呢!"
"嗯,我看有道理。卡尔迪,来吧,加入我们吧!对你绝对有好处噢!"
......
什么?意大利黑手党领袖的接班人居然要被这帮人训化成街头艺人。别开玩笑啦!他又不是想死得更快一点。韩海站前一步,大着嗓门喊道,"扯什么!我警告你们少把他教坏。真是的,一会不看着都不行。他将来可是要做大事的人,你们少给我瞎扯淡!"刚想一屁股坐上卡尔迪旁边,就被一大群人毫不客气地推去亲吻了地板。
"韩,这里没你的事,到厨房烧饭去。"
"就是,我们聊得正起劲,你来瞎凑什么热闹。"
"煮饭公,我们饿死了,快去烧你最拿手的中国菜。"
"哇,一提到中国菜,我口水都流出来了,好久没吃到了。韩,把你的绝活拿出来哟!"
......
这什么世道,他还是来作客的吗?
强撑起柔弱的身躯,揉揉发痛的胳膊和屁股,怨女一般可怜兮兮地闪进了厨房。最好别让我找到一包老鼠药,否则,哼哼......
这帮家伙--冰箱里倒是什么都有,真不会虐待自己的肚子。
搜刮出可能用到的材料,进行清洗工作。真让他有点回到当年的感觉,经常是意餐夹着口味有些欠缺的中餐,打发他们的大学时光。
拜托,他可是实打实的男人哎。手艺怎么可能会好到哪去,能把它们做熟就不错了。
不至于吧,这什么鬼肉,都化冻了一二十分钟,怎么还是硬得跟石头块一样。不管了,操起刀,我切,我切。
费力锯出个小口子后,它便顽固得不再有任何动静。
好吧,看我的千刀斩,扬起刀,用力挥下。
"嘭!"
一个红色物体蹦到他额头,再被弹到不知名的角落。
好痛!
啊,切到了。
你看,鲜红的肉,咦?不对,不是冻得硬梆梆的吗?怎么会有血流出来?
"啊......啊......啊......"小声地发出颤音,哆嗦着嘴唇,抬起手,只见银光闪闪的刀刃正卡在食指的肉缝里,还有不断叫器的新鲜人血迅速滋生。
这都什么事啊!
被这种景况搞得愣上一分钟之久,才想起拔出刀--幸好是斜着插的,否则真不敢想像他的骨头呀,骨头!
"哎,我切到手了,有人能来帮帮我吗?"虽然没抱什么希望。
"拿水冲冲不就好了,啰嗦什么!"
"自己找纸擦,别烦我们,忙着呢!"
"舔舔吧,补充营养,自己的东西别浪费。"
......
果然不抱希望是对的。是谁跟他说意大利人都热情好客的,等一下,等他拿好刀,再站出来让他瞧瞧!
打开水龙头,简单冲洗掉血迹。撕了点纸裹一裹伤口,再弯下身找那不翼而飞的肉块,拿水冲后,继续着刀光剑影的生活。
"哇,韩,你烧的中国菜--还是那么难吃。"
"好咸啊,你放多少盐哪!"
"这么多年没见,你的手艺还是没什么长进嘛!"
"唉,害我还指望能吃到你们中国人所说的什么--色、香、味什么都全的料理呢!"
"哎哟,这黑乎乎的是什么呀!"
"这能吃吗?"
......
耷拉下来的眼皮下藏着一对四处滚动的眼珠。这些人,你们都给我记住!
"有得吃还挑剔,不喜欢的话,你们自己来做啊!也尽尽地主之谊啊!让我这个当客人的亲自动手,你们也说得过去。还敢给我挑三拣四。你们这些不务正业的意大利洋鬼子,连吃东西也堵不上那一张张恶毒的嘴。我以前是怎么跟你们说的,人要有感恩之心,不要什么都认为理所当然,当别人为你......"
"又来了,韩氏磨嘴皮功。"
"卡尔迪,你吃这个,看样子还有点像是食物。应该没毒。"
"韩,你怎么到现在还没改掉这个毛病,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噢,对,絮叨,就是絮叨。难怪到现在还没结婚,哪个女人受得了。"
"咦,韩,你该不会到现在,还没做过吧!"
"你看他那张阳气过盛的脸就知道一定是处!恐怕连女人的身体都没真实见过。"
"哎,要不要打赌,我做庄。"
"打什么赌,全票否决--一致认定他没被女人上过,还怎么打赌。"
混、蛋--不揭人短,他们就不能活吗!握紧双拳,猛地站起身,燃烧着怒火的周身散发出危险的讯息。"你们--"
"卟哧!"
刚想发火,却猛听一强忍不住的笑声,所有人将目光放在卡尔迪身上。
男孩忙抚住唇边,板起脸,拿起叉子夹了好大一口菜塞入口中。咀嚼、咀嚼,好似从没有那不合时宜的笑声暴露出口一般。
"哎,卡尔迪,原来你会笑啊!"
"哎,笑笑嘛,你笑起来肯定很好看,别装酷了,臭小子,在我们面前还耍什么帅啊!"
"就是嘛,来笑给叔叔们看,卡尔迪,好乖,好乖。"
"笨蛋,你当你在逗小狗啊!"
好吧,自己的短处也换来卡尔迪一个短暂的笑容。他妈的,也算值!韩海放下身段,继续着觅食的活动。
"喂,韩,为什么你烧的菜味道都差不多,除了盐以外,你还放什么材料啊!"
都吃了吗,应该都吃了,还吃得津津有味。韩海恶意地瞅了众人一眼,伸长受伤的食指,取下包在上面的卫生纸,露出深深的伤口。"还有--我的血。"
嘿嘿......各位,这是我孝敬大家的。
足足有半分钟的愣怔时间,每个人都盯着自己面前的食物,有些是正准备送到嘴边。
"你这个混蛋!"不知是谁狂暴地大吼了一声。紧接着--是一群你推我搡奔到厕所,噢,不,洗手间的部队。
这里面--居然包括了卡尔迪。什么时候见那小子那么慌张过,嗯,不错的开端,终于有食人间烟火的感觉了。
韩海不禁甜甜地想着。
和他拉好关系应该不会太远了吧!卡尔迪,你也不过会成为我的囊中之物。哼哼......
有些抢不到位子的干脆就近找个状似桶状的物体,大肆从口中排泄一番。
"妈的,你死定了,韩,我要扒了你的皮。"
"你小子有没有爱滋啊!"
"别说了,真让人恶心。"
"竟敢让我们喝你的血,待会我要让你尝尝我的尿。妈的,恶......"
啊......太浪费了。
这些不懂赚钱辛苦的家伙,就这么糟蹋他的劳动成果。哎,老天,不,意大利的上帝,你也看得过去吗?还不来管管这些人,劈死他们好了,我没意见!
悠哉悠哉地拿起刀叉品尝他美味的中国菜。嗯,不错。好吃极了。
坏脾气男孩
作为被惩罚的对象,韩海自然而然被一致同意踢出去购买酒水和小菜。
大步走在佛罗伦萨的街道上,就像家里的那几条胡同一样让他有很强烈的亲切感。
拐进一间公厕,他欣喜地等待那个人的到来。
他知道,他一定会来,他们唯一能相见的也只有这种方式。
两分钟后,一身运动装的男子悄然走进了公厕。
眼光四下搜寻,双手伸向洗手台。b
"不用看了,我已经查过了,这里没人。"韩海将浅笑挂在嘴边,身子斜倚在门框上。
男人见了他后,静默了十秒,带上笑容走向他。"韩海,有一个月了吧!"不知是否感染了意大利人的热情,男人在来到他身边时,竟然大力的将他拥入怀中。
猛然袭来的冲击让他只有呆愣地靠在那人的肩头,玄、玄风......
用手摩擦着他的后背,玄风将这个拥抱持续了很长时间。
"玄风?你、你怎么了?"如果不是压迫感有点夺走他的呼吸,他实在不愿提醒男人这个事实。温暖到他想就此沉溺的怀抱,无法割舍的情意又在心头慢慢升腾。
"韩海,"放开他后,韩海明显从那双醉人的深眸里望见了难以令他相信的不舍。这、这是玄风吗?
"就那样放手不好吗?为什么又来缠上我,为什么要答应帮我,你就像一个傻瓜,而我,也好傻。韩海......"
"玄风,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玄风是怎么了,今天的他,突然好感性。溢上水色的眸子闪着灵动的光泽,让他好想上前亲吻这张魅惑十足的脸。玄风,求你了, 别对我用这种表情,你知道我绝对禁不起你的这种考验......玄风......
"韩海,"像是刻意要回避先前的话题,玄风摇摇头,再次挂上伪装的笑容,"你最近有什么发现吗?"
又回复正常了吗?一抹失望闪过眼角,韩海扬起俊朗无比的脸--是啊,这才是他们,永远只能是这样的他们。
"没有。几乎什么都没有,这段时间就像你从外围监察到的一样,平静而有规律的生活,根本没有任何异常。如果不是你曾经提起过那些命案,我差点以为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家 庭教师,一个热情好客的意大利父亲,一个不肯合作又乖张跋扈的十五岁少年。一个很有意思的家庭,不是吗?"
接下来,他把自己的分析和玄风解说了一遍。塞萨尔·贝罗奇奥--有时他真希望只是玄风他们搞错了。留给他几个月短暂而又充满温馨回忆的意大利家教生活,带着这些回到他 的故乡。如果,真的能够这么美好该有--
"韩海,你要处处小心,不知道危险什么时候会靠近你。以前曾经潜入的探员和你的陈述也差不多。他们也都是在突然之间--"不想给他太多的压力,玄风适时终结了这个话题 。"总之,你一定要小心。"
"嗯!"望进玄风那充满担心和焦虑的双眼,韩海深藏在内的心脏上开满了鲜艳的小花。玄风,有你小小的担心,就是我最大的开心。这说明了你的心里有我少少的位置,这样, 也就够了。玄风......
"组长,有人来了。"玄风耳边的通话器传出守在外面队友的声音。
"我知道了。"玄风看向韩海。"记住,不要轻易惹他生气,你对他的了解并不深,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并不清楚。所以,万事都要以你的安全为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