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仇云绪——by相留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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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非言也没料到这女子说话如此大胆露骨,顿了一顿,冷冷笑道:"我也没想到你那红衣配这血色到也真是绝配。"
"是么?"那女子突然羞涩一笑,急急问回去却又顿了片刻,竟有丝扭捏道:"原来你夸我这衣服很好看,你这油嘴滑舌的男人,却还真是讨了我的欢心。"
樊非言听对方如此一说不免摇头苦笑,他那两句讽刺不知是说的太失败还是那女子本就有问题,竟听不出他话中之意,竟还扭捏害羞起来。初时以为这女子是江湖中人,现在看来,却不过是个养在深闺性情娇纵的女子罢了。如此想来却偷偷望向其身后的怪人,那个人,才是真正需要小心之人吧。
"这位小哥哥叫什么名字,既然你喜欢我就要先报上自己的名字,回去我也好跟爹爹说。"那女子顿了一下,又对樊非言这样问道,仿佛认定了对方是喜欢她讨好她一般,说出来的话竟让人啼笑皆非。
"在下樊非言。"樊非言却未打算隐瞒自己的名姓,不过听那女子的说话却越发不着边际的诡异起来。
"原来是樊哥哥。"那女子一听又笑了起来,转身拉起身后怪人的手摇了摇,又转向樊非言开心道:"那么樊哥哥是一定不用死了。"说着,突然将目光转到一旁的郑镖头和其他十位镖师身上,又瞬间恢复了那种冷然的口吻,道:"不过,其他人却是一定不会活过今晚的。"
郑镖头一惊,听那女子口吻,仿佛他们所有人的生命全部掌控在她一人手中似的。突又悟起她那句话中的深意,瞬间只觉冷汗连连,颤声道:"听姑娘的口气,我们这群江湖中拼杀的汉子们却只有听凭你口中的一死了。"说着顿了顿,一支苍老的手指向地上的那堆尸体,又问道:"敢问姑娘,那些人又是谁杀死的?"
那女子冷冷望着郑镖头,连看也没看那堆尸身一眼,不屑道:"自然是姑娘我所为了。"说着却又是"噗嗤"一笑,转头向身后怪人道:"不过雷大叔,那群人都是废物,我随便一挥手他们就死了,让我杀的好不痛快。"
郑镖头却没有闲心听那女子的抱怨,他早隐隐猜到这女子这行人便是造成这满院杀戮的罪魁祸首,但未曾想,这成堆的尸体竟都是这女子一人所为。再瞥一眼那些尸体的死状,一个个惨不忍睹,如何,出自一个女子之手。那么自己呢,难道今日真的就如其口中所说,必然命丧于此了么?!
"那么快点吧,拿出你们的武器,一起上好了。"那女子向那怪人抱怨过后,转过头去继续冷冷发令道,随后又独对郑镖头继续说道:"即使是半个死人了,但还是使出你全部的本领吧,虽然姑娘我并不期待什么,但至少让我玩的开心一点吧。"
郑镖头狠狠一咬牙,一手将将抚上腰间刀柄,正要拔刀相向,突然转念一想,这女子未必有什么真本事,不过仗着身后那神秘的怪人发发威罢了。况且,他至此时连这女子是何人都还未知,这满院尸身是为何而死还蒙在蛊里,如此贸然便与其拼命,难免还未出手就被那怪人杀了。能拖几时便几时吧,转头偷偷望向依旧漠然的樊非言,那女子对其却是偏袒异常,何不利用他将事实问清楚,到时也许不过是一场误会,至少拖得多活几刻,死也死的明白些。
思至此,郑镖头那拔刀的手渐渐松了开来,突然转向樊非言笑道:"樊兄,你钟情于那女子,确是好眼光的。可是樊兄做事怎如此不谨慎,对方是何人还不知晓,怎就这样贸然追求呢?"
那女子听郑镖头提到樊非言,果然展颜笑起来,似是突然将杀人之事抛到了九霄云外,对其柔声道:"是了,小女子问过樊哥哥名姓却忘了将小女子的名字相告了,真是糊涂的紧。"说着嫣然一笑,又做害羞之态,嗫嚅半晌,才又道:"小女子姓何,闺名红月,我爹爹自是武林四大家的‘奈何山庄'的庄主何患生,而我哥哥就是‘风花水云'四公子中的‘风公子'何晓风。"
他人并未问她,她一开口却将自己的身世统统说了出来,那言行自是他人不可料想的。然而这正和郑镖头之意,先利用樊非言知对方为何人再定夺自己如何应付,听这女子一言却怔怔难说出一句话来。他早料到这女子必有来头,却怎想,原来他竟是"奈何山庄"的二小姐何红月。这柳州正是其父兄的天下,如今身在此处,拖得了一时,他也确如对方所说,只是个能够说话的死人罢了吧。
樊非言听其如此说来也是微微一怔,再看其身旁如云阵势,细想来,在这何家天下的柳州城中,又还有谁人能够如此逍遥。但转念一想,"威武镖局"何时又与这武林四大家之一的"奈何山庄"结下渊源得以惊动何氏二小姐亲临此地大开杀戒呢,其中计较却还是尚蒙在雾中难以明了。思至此间,不由拱手道:"原来是何姑娘。"顿了一下,续问道:"却不知何姑娘深夜于此却是何缘故?"
"我么?"何红月听得樊非言唤她一声"何姑娘"欢心更盛,不由对其有问必答道:"樊哥哥是镖局的人自然知道今日午后在柳州城外那劫镖的‘山林三虎'了,竟然仗着哥哥的名号在外劫镖,还胆敢回来向哥哥的门客诉苦,哥哥一气,就将他们三个统统杀了。"说着看了樊非言一眼,竟未为三人之死丝毫动容,反而"嘻嘻"一笑甚是自豪的又道:"可是哥哥又觉得‘威武镖局'的老朽们都是废物,那镖本是哥哥交代的货物,‘威武镖局'却竟然险些将其丢了,哥哥很是生气呢。所以为了帮哥哥出这口气,姑娘我就前来这里了。"
樊非言一听甚是惊奇,这其中缘故竟是这般奇巧,何晓风的手下不知情的情况下欲劫其主子交代的镖货,那何晓风的怒气却将"威武镖局"茫茫牵扯了进来。这么多条人命,竟是这般低贱,尚不知招惹了何人何事,便急急奔赴黄泉去了。说来可笑,想来却又异常阴冷,身在江湖,原来身不由己。
那郑镖头一听何尝又不是一番惊叹,惊的是这其中渊源竟这般凑巧,叹的是,他这条命,老了老了,却折于这一场戏弄中。正自感慨,却听樊非言又言道:"听何姑娘所说这镖却是‘风公子'所托,却不知这特意从杭州运来柳州的镖货到底为何物?"
"咦,保镖的人竟不知镖货是什么么?"何红月听樊非言如此一问,天真的睁大了眼睛,盯了对方半晌,忽又恍然展颜笑道:"是了是了,哥哥就是这样,什么事都神神秘秘的,很多事问他都不告诉我呢。"说着孩子气的嘟气粉唇,似是想起了与何晓风相处的平日的种种,转而又说道:"不过这个好说,姑娘我就能做主。如果是樊哥哥想看的话,就将镖货打开来看看好了。"
"那么劳烦红月姑娘了。"樊非言片刻大约摸到了何红月这古怪的个性,向其淡淡一拱手,竟将"何姑娘"的称呼改做了"红月姑娘"。何红月却果然欢心大炽,立即随手向身后的几明壮汉挥了挥手,一双眼睛却盯住樊非言不放,娇声道:"樊哥哥好是讨厌,当着这许多人叫姑娘家的闺名,叫人家多羞啊。"说着,却无半点羞怯的表情,眼珠一转,又道:"可是,母亲、哥哥都唤我做月儿的。"
樊非言虽是初入江湖,又从未经历这男女之事,然而那玲珑心思瞬间即晓何月红话中之意,漠漠一笑,拱手道:"在下斗胆,不知在下唤不唤的姑娘一声月儿姑娘。"
"呵呵。"那何红月言下正是此意,听得樊非言如此唤她,自然一百个受用,娇笑一声却又道:"什么在下姑娘的,听来总不顺耳,我唤你一声樊哥哥,你唤我一声月儿,听来却是更加舒服多了。"
"月儿。"樊非言听何红月此言,毫无犹豫漠漠而唤,看那女子骤然欢欣雀跃,心中却不免恹恹。窈窕淑女君子好求,在他看来未免无趣,而百般心思博得红颜一笑,他却更是无心观赏。他只求通过这天真又言行异于常人之女子探知其身后那怪人之真正面目,从而,更是接近武林何家追寻心中血债破解心中疑云之捷径。
一旁的郑镖头却正正怒气无以发泄,本是身在这死人堆中,死的又曾是在本镖局出生入死的兄弟们,这几人却仿若未见,茫茫然谈笑风生,竟似将此地当作了风月佳场。他这一条老命还悬于他人之手,却见这一对男女软言浓语,那心中滋味是连自己也道不明的羞耻难堪。但那樊非言却提出要一看镖货究竟为何的请求,竟是恰对其心,那满腔怒气便不知对谁而发。直将一张苍老的脸忍的通红,心内汹涌,表面上却也不敢说出半句抱怨的话来。
这几人各怀所思之时,那几个高壮的大汉却已将镖货抬到了院落中央,那朱红的大箱子上俨然封着一道封条,确是无人打开过的样子。众人那几十双眼睛定定的落在箱子上,皆望一探箱中究竟,到底是什么样的珍奇异宝,值得这么多条人命陪葬。
"快将箱子打开来,好让樊哥哥看清里面的货物。"随着何红月一声娇斥,那几个大汉手脚麻利的揭开了箱上封条。众人屏息而立,竟连呼吸都刹那间觉得困难起来。郑镖头怔怔一抚额角,却是不觉中淌下一道冷汗来。
随那箱盖打开一角,其中金光乍现,在这阴冷的宅院中,竟隐隐发出诡异的光彩来。随着箱盖完全打开,众人心中一阵唏嘘,却怔怔不敢发出声来。郑镖头探头向箱中一望,瞬间只觉自己这条老命竟轻贱的连微微晚风都可将其轻易吹散了开去。樊非言看了箱中镖货也不免争愣当场,原来,原来这茫茫江湖,尤其卑贱的却不过人命而已罢了。
"呀,果然是哥哥从杭州特地为我赶制的新衣呢。"那何红月看了箱中满满的华服绸缎,忍不住开心的唤出声来。随后微微一扭腰支,纵身箱前,急急拣了件艳红丝裙,一手抚向其上用金丝绣成的繁复花纹,抬头对樊非言笑道:"樊哥哥,这杭州的制衣手段果然名不虚传,你说是不是?"
樊非言微一皱眉,看着那满箱华贵衣物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怔怔点了点头,他忽觉这江湖确不是自己的世界。不过是武林的四大家族中的一家,那气势排场却仿佛比皇家的铺张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恹恹想起幼时自也是衣食无忧,锦衣玉带,宅中家丁如云,又几何时如这般奢华过。然而现在想来,遥遥的却仿佛春梦一场,竟是什么都没有了。茫茫闭上双眼,他漠然想,这已不是他可触及的世界了。
正自沉思,忽又听何红月惊叹道:"呀,原来哥哥还做了男装呢。"说着,伸手一挑,从箱中又拿出一件白色长衫。樊非言寻声望去,那白色长衫的质地何其柔软,说丝非丝,说绸非绸,袖口衣角皆以金线绣了浮云图案。樊非言一怔,忽觉埋藏在心中十几年的噩梦蓦然升腾了起来。这种质地的衣料,他平生只见过一次,却叫他如何遗忘?!
猛的望向何月红,他的眸子顿然缩成了一点,也许心中一切疑虑将在这女子身上得到证实。怔怔想着如何开口相问,却听对方自言自语道:"哥哥真是的,又给云哥哥做了衣服么。"说着抬起头来,看了似有些迷茫的樊非言一眼,热心解释道:"这杭州的制衣匠是我们何家用了几十年未变的,这衣料也是专为我们何家人专用的。哥哥却真是的,竟然给云哥哥也做了同样质地的衣服,叫人好生嫉妒。"
樊非言听其一说,心中疑虑却是解了大半,想来,这何家上下却正是自己要找之人。血债血偿,他一时心中汹涌异常,一双手直握的"咯咯"做响,然瞥见何红月身后的怪人却还是忍住了一时怒气翻涌。沉淀了十年的仇恨,他切不可冲动而为,坏了大计。想那怪人的武功便深不可测,那么何家门客是否还有更甚之人呢。想着,突又觉得失望以极,评衡自己现在的功力,又岂是上门寻仇之时?!左右思虑,终将怒气强自压了下去,心中又一疑虑升腾了起来。看那衣上浮云,又听何红月口中的"云哥哥",想起云峥与何晓风的渊源,那云峥与何家却终究是何关系,十年前之事,是否,又与那云家有所关联?!思至此,只觉心中疑云顿开,却又怔怔蒙上另一重浓雾,一切,怕是超脱了料想乱了开去。
想着,低头犹豫了片刻,还是向何红月证实道:"不知月儿口中的‘云哥哥'可是云峥‘云公子'?"
"咦,樊哥哥也认识云峥哥哥么?"何红月一听樊非言发问,以为其与云家亦是相熟,再想到自家与云家的渊源,只觉和樊非言的关系仿佛又近了一层,但随即又皱起眉头,想了一想,又对樊非言道:"可是我是不敢唤云峥哥哥为云哥哥的,我口中那‘云哥哥'却是云峥哥哥的胞弟云嵘,不知樊哥哥是否也认识?"
樊非言听了微微一怔,他与云峥不过是今日才有一面之缘,若说其有个胞弟之事,他却是不知的。想着,漠漠一笑,向何红月道:"我与云峥云公子只是一面之缘,相熟到是称不上的,云公子的胞弟云嵘一名却是从未听说过。"
何红月听樊非言此言不免微微失望,以为两人自是渊源深重,原来说来也不过如此。但转念一想,不禁又开怀笑了起来,对其道:"云嵘虽然是云家的人,但是从小就不爱学武功,也算不上个江湖人,樊哥哥自是不知道了。但是樊哥哥虽与云峥哥哥有一面之缘却也是缘分,再加上我家与云家的往来,看来我们也是有缘呢。"说着微微羞涩娇笑起来,又道:"那樊哥哥就与我回去‘奈何山庄'好了,云嵘云哥哥现就在我家,而且听说云峥哥哥也要来了,到时大家不正好认识了么?"
樊非言一听何红月此言正得他心所想,他正思考如何潜入何家而顾虑"奈何山庄"人多势重难于应付,如今想来,利用何红月着条路却是误打正着了。于是毫不犹豫向何红月一拱手,道:"月儿的邀请小生自难拒绝,心中却也不想拒绝。"
那何红月哪知樊非言心中百转千回究竟怎想,听对方如此一言,却以为他是已经迷恋上她离不开她,所以才要与她回庄,不禁心中大喜,狠不得立即就赶回庄去,结集全庄之人,来看看她那心中默许的如意郎君。如此一想,急急转头对身后之怪人道:"雷大叔,月儿今晚可是没有工夫替哥哥处理这劳烦人的事了。樊哥哥既然是我们何家的客人可怠慢不得,不然说出去我们何家如此待客之道,听了多丢脸。况且这群‘威武镖局'的废物们也不值得姑娘我劳神应付。我与樊哥哥且先归庄了,雷大叔你就交代下去,处理好了也速速回来罢。"
那"威武镖局"的一众人听何红月如此不将他们放在眼中不禁怒从心来,竟然自己顾着那风月之事,将他们之事抛却脑后。然望了眼其身后怪人,不免又说不出抱怨的话来。"处理",这怪人却将如何"处理"他们,没有人敢说一句话,争着抢那条黄泉之路。
郑镖头此时同样更是怒惧之心相交,想那樊非言何德何能,不过仗着一张好皮相,却脱得一死,而他们这群被称做"废物"之人,却要堪堪等着被那怪人"处理"。转念再想,等那何红月走后,他们还不一定遭受怎样的折磨至死,不禁怒言道:"姑娘怎的说走就走,那我们的事却将如何处置?!"
何红月听郑镖头一言,仿佛才突然想起这个人来,一收脸上笑容,冷冷转过头去,道:"怎么,还没见过你怎么想死之人。姑娘今日没那心情亲手杀你,难道你还失望了不成?!放心,你这老命是留不到天亮的,有雷大叔在,你以为你会玩不尽兴么?!"
说完,转向樊非言,却突然转为嫣然一笑道:"樊哥哥,我们不要让这群死人扫兴,就请樊哥哥速与我回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