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仇云绪——by相留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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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过!罪过!樊非言不由的在心中责骂着自己,却顿觉那股流遍全身的清凉突的从身上消散的无影无踪,连云峥那柔和的笑脸也蓦然化做一阵烟云飘散了开去,又不免迷迷蒙蒙的觉得失望以极。正要失声将其唤回来,忽才发觉欲张开的口中发不出一个字来,心中一阵急切,只觉一切乱了开来,却自堕入了茫茫黑暗,昏了过去。
第四章--佳成偶得 绮梦缈缈
樊非言缓缓睁开双眼,茫茫看了眼周围灰暗的石壁,脑中只迷蒙记得自己进来石室时已是午夜十分,而现在,微微抬眼望了望头顶,透过细微石缝隐隐照入的阳光告诉他,此时却已是天色大亮了。
微微动了动身子,没有感觉丝毫的疲惫感,反而有一种源源不断的力量从体内丝丝渗了出来。猛然想起自己曾接受了雷颂天之胞弟雷颂和之内力,然后便不知不觉间昏了过去,樊非言蓦的从室床上跳了起来,却感觉头上一阵重击,又茫茫跌落在了地上。怔怔抬首看向头顶,原来他那一纵身竟撞在了曾经是那么高不可攀的石室的穹顶上。
"樊公子醒来了?"樊非言正自惊诧间,却听见雷颂天的声音从石室门口传来,寻声转头望过去,却正是那人靠在石壁上似是微笑着看着自己。
"雷大侠。"樊非言一手支地从地上翻身而起,却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竟仿佛轻若无物,操纵自如,不禁低头看了自己全身一眼,心中大奇,难道这就是雷颂和体内真气传到自己体中的效果?!
"樊公子定也感受到自己与先前的不同了吧。"雷颂天微微一笑,走到樊非言面前很是赞赏的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又道:"樊公子现在体内的真气想是已超过一甲子的功力了,这可是江湖中人望尘莫及的啊。"
"一甲子?!"樊非言听其一言不禁惊呼出来,即使贸然接受了雷颂和苦修得来的真气,他却从未曾想过自己一朝之间竟得到了他人苦练六十余年的功力。想着,不禁终究有些愧疚,自己为父报仇能力不足,到头来到底还是要借他人之力才将将有了希望么。而这希望如此蕴藏在自己体内,却只觉得万般羞耻难堪。想至此,心中得知自己武功朝夕间精进如此后最初的的惊喜也蓦然变的恹恹了。
雷颂天在一旁见樊非言皱眉踌躇,一张俊颜因心中的痛苦而扭曲,不禁叹了口气,淡淡劝道:"也许公子得了这功力反而心中痛苦以极吧,也许自尊心煎熬着公子,然而公子且先想想先父的深仇大恨,樊公子既是为此仇恨而生,现在这点痛苦又算的了什么呢?!"
樊非言本是极端羞愧沮丧,然而听了雷颂天的话,又想起自己身负的杀父之仇,不禁淡淡醒悟,也许吧,这条命只是为了复仇而存在,大仇得报才是终结,而自己那渺小的自尊,心中痛苦的矛盾又算做什么呢?!经对方一说,自又思量,不觉心中宽慰了几分,然而茫茫然想到原来自己却只是为仇恨而生为怨怼而活,这人生一场江湖一行,念来竟厌倦了起来。
"好了,公子已昏睡了一天一夜了,何红月那丫头已经向我要人不知要了几次了。"雷颂天瞥了一眼樊非言,觉对方似已想的透彻了,便又道:"既然尚藏身仇人之府,我们且先计较下去,还不得轻妄出手,反而暴露了身份,打草惊蛇。当一切大计参的透了,寻到机会,再一举将一切怨仇洗清!"
樊非言一听默默点头称是,即便现在自己武功是精进了,然对抗那武林四大家的能力却还是千万个不足的,看来那一场戏不免还是要演上些时日的。正想着,却见雷颂天将一本白皮薄册递到了自己面前,盯睛一看,那册子的扉页上显是书着"乱云迷绪"四个大字。恍然想起雷颂天将其弟之真气转化到自身之前的那一番话,再望一眼那本册子,忽然只觉得他那一条路走的怕是超脱了预想了。
"这就是我先前提到的剑谱,这其中武学之深奥并不是朝夕能够悟到的,但是樊公子天资过人,公子且先将其中剑式熟记于心,慢慢练来,如有所成,何恐天下谁人还是公子的对手?!"雷颂天将小册子放在樊非言的掌心,微微一顿又道:"这其中剑式繁复多变,正如天上纷乱云绪,此剑法一出,星星点点,轻灵缥缈,是为‘乱云迷绪'。"
樊非言怔怔低头看向手中剑谱,随手翻阅,却觉其中剑式虽然花俏,但隐隐却与父亲留下的剑谱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微一经心,前两式已在心中琢磨出了个大概,熟记于心了。如此一来樊非言心中不免大喜,想来自己从小便是自学武功自悟其中之道,没曾想竟能连就了过目不忘融会贯通的能力。急急再翻阅之后的剑式,一一暗记于心,却在看到第十二式剑招时再意由未尽的往后翻看却发现已至末页,再无其他招式了。难道此精妙剑法却只区区十二招么?!樊非言兀自一怔,询问的抬眼望向雷颂天。
雷颂天见对方如此望来便知其中缘故,微微一顿,缓缓解释道:"相传这‘乱云迷绪'剑法有十三式,但一百多年前传到一位世外高人的手中,他开始惊奇于这简谱的妙绝,但看到最后第十三式时却觉得那一招过于狠辣,与先前的十二式并不匹配,于是为了那一招不会危害后人,便将那绘有最后一式的一页撕掉了。于是传下来的只有这十二式,那神秘的第十三式从此便不再有人知道了。"
"那么那第十三式终究是如何狠辣法呢?"樊非言听得其中缘故不觉有些可惜,不由好奇心大盛,如此问了出来。
"那在下也不知道了。"雷颂天听其一问,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却忽然又道:"不过其实据后人相传,那位撕书的高人将最后一页毁去后又再思量,忽觉其实前面的那十二式竟是隐隐将第十三式融合了进去,那第十三式并不突兀于前十二式,反而那前十二式正是为最后那一招而使出来的。但是为时已晚,那最为精妙但狠辣的一招却已找不回了。"
"哦?却是这般缘故。"樊非言一听只觉世间之事甚是奇巧,却又奇怪那位绘得此剑铺的高人不知是怎样将那轻灵的十二式归于那狠辣的最后一招的。细细在脑中将那前十二式思量了一番,却还是想不出个究竟。
"樊公子到也不必为此多虑,那绘剑谱之人的心思又岂是我们能够轻易想通的,再者,他必然有着一番曲折是非才让其绘出那最后一招,那其中的因果缘由我们后人又如何得知呢?"雷颂天看樊非言低头沉思,仿佛低低笑了起来,又道:"这现存的十二式行走江湖却已是足够了,听说先前练过此书之人在与他人动手时却从未将这十二式全数用尽过,因为他一出手,不过寥寥五、六招,对方便也应付不来,葬身于剑下了。"
"是,小生必将细细研习此套剑法,不会好高务远辜负了雷大侠一番好意的。"樊非言一听对方之意急急拱手而道,心思一转,却未将自己已将十二剑式熟记于心并悟的了个大概之事向对方相告。
"那便甚好了。"雷颂天微一点头,转而说道:"樊公子将这剑谱好生收好,我们这就过庄去吧。何红月那丫头找你找的急了,不要生出疑心才好。"
樊非言一听才突然想到还有何红月等何家之人尚在身侧,而自己也尚身于仇人的府邸"奈何山庄"中。这两天一夜发生之事回想起来竟仿如一梦,而梦醒来,自己已非将将迈入石室时的樊非言了。
"所以还是烦请樊公子在庄内唤我一声‘雷大叔',而在下便斗胆叫公子一声‘侄儿'了。"雷颂天说着向樊非言恭敬一拱手,再不多言,兀自向石室外走去。樊非言却也不在意这样的称谓,对方相助自己若此,自己唤其一声"雷大叔"却也是应该的,心中默默想来也随雷颂天向洞口走去。
经过途中白转千回的狭小石道,两人重又来到了那一帘瀑布之前。雷颂天转首望了樊非言一眼,一撩衫袍当先跃了出去。樊非言却望这那瀑布怔了怔,想起前天夜里自己飞纵入瀑布时竟渐了满身水渍,却不知自己现在的能力是否可以衣不沾水的跃过去了。顿了一顿,再不犹豫,樊非言微一提气向瀑布跃了过去。瞬间只觉自己腾云驾雾,仿佛脚下茫茫踩了朵浮云,正是凌风而行。将将脚踩上了地面,猛一低头,樊非言看向自己的衣衫,却哪有半点水渍的痕迹。不禁心中惊喜万分,原来自己果真不是当初的那个樊非言了。
雷颂天此时也微微兴奋的向樊非言走了过去,赞许一点头,道:"樊公子好俊的身手。"
樊非言正自开怀,听对方一言又怔怔红了面容低下头去,呐呐道:"还亏雷大侠相助,小生是半点本事也没有的。"
雷颂天仿佛兀自一笑,轻轻摆手道:"樊公子就是樊公子,公子现在体内的真气却正是樊公子自己的了。"
樊非言红着面容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对方一摆手制止了他的话,一转身向"奈何山庄"的方向飞纵了过去。樊非言便也干脆不再推脱,微微将气息凝于双足,微一纵身追了上去。
不过半柱香时间樊非言已奔至林子的边缘,微一回首,却未见雷颂天的身影。难道自己微一使力却将对方抛的那么远么?樊非言略一思虑,便于心中明了,自己,已经绝非平凡之人。然这幸得的能力却尚不是示人之时,人心难测,见他不过二十出头便如此功力,不是生疑便是生嫉,甚之怀恨在心。想至此,樊非言抬头望了望不远处的何红月的"清月阁",却缓缓向那处踱了过去。
"哎呀,樊哥哥,你这两天可跑到哪里去了,可急死月儿了!"樊非言刚一迈入"清月阁"便见何红月立于院中正自焦虑,见了他便急急奔了过去,拉住其手抱怨道:"都一天一夜没见樊哥哥了,樊哥哥却是不想月儿的么?!"
樊非言让何红月牵着手,虽不挣脱,然而想到这是仇人之女,心中不免厌恶感大盛。又想起对方娇纵任性,息怒无常,言行古怪甚又杀人如麻,纵是耐着性子也不免漠漠道:"小生刚至柳州,却是乏的厉害,自是在雷大叔的地方歇息了一日。"
"哦?樊哥哥是累了啊。"何红月一听向樊非言望去,却觉对方不知怎的,白皙的面庞隐隐透着清朗的神韵,那张俊逸的容颜竟比前天又俊朗了些许。道是休息了一日养精蓄锐的缘故吧,何红月也未多想,却忽然羞涩的又道:"可是樊哥哥累了可以来月儿的‘清月阁'歇着啊,月儿也可陪樊哥哥说说话解解乏不是?"
"多谢月儿,小生以后自是知道了。"樊非言不得已耐着脾性向何红月欺哄下去,恍然间又觉得自己实是恹恹。正自和对方说着话,只听远处有隐隐的衣衫飘动之声,偷偷寻声望去,却见是落在自己身后的雷颂天迟迟赶了来。
"唉,是雷大叔啊。"不过片刻何红月也发现了对方的前来,一松樊非言的手,向雷颂天奔了过去,不由撅起嘴来撒娇道:"雷大叔也真是的,将樊哥哥带去后就不见你们的人影,真是让月儿等的好是心焦。"
"在下与小侄久未重逢,见了面总要聊上几句,让小姐等待却是在下的错了。"雷颂天到了庄内又恢复了何红月师父的身份,恭敬而冷漠的向对方歉意道。
"真是的真是的,要叙旧来月儿的‘清月阁'就好了嘛,有什么话是月儿听不了的?"何红月又自抱怨,雷颂天偷偷与樊非言互望了一眼,以为这何红月竟是话中有话,却听对方瞬间微红了脸继续道:"我和樊哥哥的婚事也要让我知道嘛,你们两人私下商量却不让月儿知道,月儿可不想蒙在蛊里啊。"
樊非言和雷颂天听其这样一说又自宽下心来,然樊非言又不免微微皱起眉头,自己何时又提起与何红月的婚事了?!她这自己心中却想风即是雨,仿佛自己却是非她不娶了。想着,对何红月及这何家更是厌恶了个彻底。
"啊,对了,听说云峥哥哥今晨已经到了我家了,正和哥哥以及云哥哥在‘临风阁'谈话呢。"何红月说着又拉住樊非言的手,兴奋道:"樊哥哥不是与云峥哥哥相识么,我带樊哥哥去见他,好让哥哥也知道樊哥哥其实也不是一般人,与大名鼎鼎的‘云公子'也是交好的,那样哥哥一定就会同意我和樊哥哥一起了。"
樊非言听了微微一惊,原来云峥已至这"奈何山庄"么?那么自己的仇家已有两家聚在了一起,虽然现在还不是大仇得报的时候,但是他却急切的希望再见见这两个仇人之子。想着,脑中忽然模糊忆起自己得到真气昏去前的那一刹那,眼前竟浮现了云峥那淡然的笑脸,不禁心自一怔。为什么,明明是仇人之后,明明只是一面之缘,他却忘不了他那道又细又长的眉目,忘不了他那似笑非笑的一张平凡的脸。默默抬起头来,他蓦然想,如果他不是云峥,如果他不是杀父仇人之子,那该多好。
"走吧,樊哥哥,月儿把你重新介绍给大家。"何红月却不知樊非言此时心中的矛盾思绪,只道他是惧于见自己那冰冰冷冷傲然在上的哥哥才一时怔在了当地,于是拉着樊非言的手又道:"樊哥哥莫怕,月儿的哥哥是‘奈何山庄'的庄主,自然要冷然高傲一些。云哥哥你也见了,不过是个任性的坏人,樊哥哥不必理睬于他。云峥哥哥和樊哥哥不是相识么,那么樊哥哥就不用介意那么多了。"
樊非言听何红月这么一说,即使他并不是惧怕何人,但对方如此认为他也懒于多做解释,只是顺势点点头,似是同意了何红月的要求。又默默望向身旁的雷颂天,见其也缓缓点了点头,插口道:"在下也随小姐和侄儿同去。"
"咦?雷大叔也去么?"何红月听雷颂天一言,有些奇怪的微微侧头看了看对方,才有忽然恍然道:"哦,雷大叔是担心樊哥哥在哥哥面前受气么,不过雷大叔放心,有月儿在,哥哥不会对樊哥哥怎样的。"那语气显是不愿雷颂天与二人同往,想是只望与樊非言二而携手而去。
"这......"雷颂天确是怕樊非言在何晓风及云峥、云嵘面前露出破绽,毕竟是初入江湖之辈,江湖阅历尚不甚丰,一句话讲错也许让对方起疑甚至坏了整个复仇大计。然而听何红月此言,却又一时找不到个更合适的理由勉强说与其同往了。
"没关系,雷大叔不必担心,小侄心中自有分寸。"樊非言早知雷颂天之意,但毕竟年轻好胜之心大盛,想那雷颂天不过担心于他,而他又岂用他人常常维护,想至此不免对对方如此言道。
雷颂天又哪里不知樊非言的心思,微一思虑,又想不到更好的借口,只得微微点了点头,却暗自给了对方一个"小心谨慎"的眼神。
樊非言自是漠然一笑,遂转向何红月道:"那么便牢烦月儿带路了。"
何红月一听心中甚喜,只觉得两人如此直似携手同将喜讯传达去众人一般的样子。想着展颜对樊非言一笑,急急道:"那么樊哥哥就快随我去吧。"
樊非言再不多说,随那欢欣雀跃的何红月迈出了"清月阁"。初来"奈何山庄"已是夜晚,又一直坐在车中,樊非言并未将何府看个仔细。如今和何红月走在绵长的回廊上才惊讶的发现,原来何家的山庄竟是如此之大。
环顾身侧,亭台楼阁,小桥轩榭,无一不精致考究。樊非言在心中冷然一笑,心道,这一切却还不是抢夺了父亲生前发现的财宝做得。拿这他人的东西却悠闲过着这般奢靡的生活,想来这些人竟是如此好不知羞耻。然而虽然这样气愤的想着,樊非言却还是暗自细细记下他们路过的每一处所在。他总有一天要将这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夺回来,总有一天他要傲然的杀入这个虚华的"奈何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