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你斗不过他们的。我们还是回去吧，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不好？"右手指甲不知不觉间伸长，我试图靠近博士。
"把你的爪子收好。"
计谋被看破，我的身子震了一下，就在这眨眼的功夫，博士用手臂钳制住我。
"你心里想什么我还不知道？"他用力勒着我的脖子冷笑，"你就在这里好好睡一觉，醒来的时候，心上人已经在黄泉的那头了！"说着他稍一用力，我便极不情愿地失去知觉。
第09章
小小、弱不禁风的我坐在大大、冷峭的机械椅上，茫然懵懂的眼望向博士冷冰冰的视线。四周光线幽暗，连接着脑部中枢的电子操控仪偶尔现出淡蓝色诡谲的屏闪。
"怎么办呢？又是一件失败品。"博士年轻的俊脸上挂着寒色，仿佛自责般深陷入掌心的指甲掐出殷红。
我歪着脑袋，露出疑惑的神情。系统没有告诉我那是一种怎样的感情，无法理解，死机，重启。
"博士，你偏心！为什么洛可以得到名字，而我却没有？"沉重的黑晶锁链缠脚踝，套索织细的颈项，勒出浅黑色血痕，玲玲作响。
我向着黑暗抗议，沉默，然后黑暗中传来平静无情的回应："因为你是失败品。"
既然如此，为何不毁掉？就好像之前众多的失败品一样，只要一个按键，手指轻轻一动，这世间的所有皆与我无关。管他天灾磁暴核污染，没有思想，我不存在。
"你是我的东西，永远都是我的。"
我看见博士待在实验室，金属与射线交错着碰撞出激烈的火花，他用尽心力放手一搏，将毕生的希望落在试管中的那具肉体上，双目紧紧地，紧紧地凝视着，直到失败。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的努力，化为泡影。天才坠落了，跌入地狱，再无翻身之机。他的思想，他的意志，还有感情，结合成无用的肉体。失败，不可饶恕。
所以，不能摧毁吗？值得纪念的，最后一次倾力之作。糅合了自己的影子，唯一能够成为"我"的我。理解"我"的所有，此世独一无二彻底了解"我"的我。
你属于我，永远属于我。
不对吧。应该是：你就是我，而我就是你。
黑屏......系统紊乱......这一层信息只对特殊对象开放读取。是吗？只有博士才行？我不可以？然而，我不就是他吗？
有亮光，金色的光源从天际释放，赋予地面独享的权利，圣洁庄严，与他的名字相辅相成--圣。
"你要结婚？开玩笑的吧！我不是特别的吗？三番两次穿越时空、跳入水中来救我，仅仅因为宠物和主人的关系？"
画面转变成丰茂的麦田背景，清爽的晨风，宁静的天空大地和水平面。圣穿着正式的金丝玉锦，淡金色的披风与淡金色的长发同样飘逸。他微微偏头，精致的轮廓，无暇的肌肤，粉嫩的红唇。天然的完美造物。
"没有其他因素。没有。"他如是说。
那么，山洞里头的吻又算什么？
醒来，眼角挂着泪痕。现实多残酷，可以的话，希望永远都在梦中。
"博士呢？"我抬头看完好无损坐在床边剥水果皮的圣。
"回去了。"
"胡说！"我坐起来，感到脑部缺氧，晕乎着又躺了回去，"你们把他怎样了？"
"我说过他已经回去。"他将赤裸的果瓤塞进我嘴里，继续挑新水果剥皮。
我睁大眼看天花板，金色腾龙浮雕相伴红色鸟兽与银灰狼兽。不是之前所住的房间。
"听说你会和那个女人结婚。"
"我的寿命有限，需要子嗣。"他持续往我口中塞入不知名的美味果实，可惜我不懂欣赏。
"我也可以替你生孩子。"只要给系统加上某些程序。
圣停下手中的活儿，低头看着我。
外头阳光灿烂，一望无垠的麦田。没有污染，没有战争，不需要任何人杞人忧天。世外桃源。
"好啊，试试吧。"圣俯下身，舌头滑入我口中。
☆☆☆☆☆
婚礼很盛大，我终于见识到土界的富裕。那一天，四面八方赶来的皇室贵族们竞相争妍，小姐们的裙摆摩擦出鲜亮的彩色花火，公子们御饮的琼浆滴落在地，溅洒蕴开，浇灌了四方国土。
圣召唤出土界三大神兽--人们只有在壁画上才能一睹其芳容的传说中的守护兽--作为我们婚姻的见证人。
毫不惊异地看到哈迪变身为火鸟，而长老幻化成狼。它们早已露出过狐狸尾巴，而恰巧被我逮住。唯有当那条金色的龙从高高在上的仙界破空而出时，我才略微怀抱起一点肃静之情，毕竟它是从天上来的，大老远也不容易。
圣将做工精细的皇冠戴在我的头顶，向众人宣布：从今天起，这个人就是土界的王后。
第10章
我的人生有了转机，不再一无是处。圣用行动告诉我，这里存在一个特定的位置，不属于其他任何ABCD或者甲乙丙丁，而是曾经被称为DEVIL-0388，现在有了DEVIL这个名字的我的。
我向来是个不懂得表达自己感情的人造人，就像博士一样。他赋予我生命，并且将人格也强加在我的身上，真不知这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自从上次与博士的争执之后就没有再见到他，我很担心，想不通博士主动回地球的动机，于是便偷偷转换空间去确认一些事，结果发现正在和最终兵器浴血奋战的总统府与博士联军张着大旗，满世界围堵洛。
那个傻瓜终于出人头地了，带领一群秀逗的人造兵器反抗人类压榨。他总有一天会被记载在三十世纪的历史上--即使只是野史，如果人类军胜利的话。我从不认为被制造出来的武器能够战胜制造者，从不！即使他很强。
做恶梦也想不到白痴洛竟会有叛逆期，他总是头脑简单，对博士唯命是从，如若不是上次我回老家的时候玩得他系统损伤，那即基因突变。看来从前一直小觑了这家伙，厉害！深藏不露啊！
看着双方你来我往，激光炮与电子束交错在天空，撞击出绚烂唯美的闪电，心想这世界早已为人类控制，对自然的敬畏力随人类文明发展也消失殆尽。
本来我与洛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咱们都是无辜的棋子，任人摆布，因为不见自我，所以无需介怀。但是现在不然，我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他也奋起反抗，所以上次重伤博士的仇不得不报。
我悠哉游哉地隐身飘在空中，注视洛一举一动的同时当然也要防备着千万不可遭流弹激光侵害。他们的战斗区域渐渐进入我所能控制的范围，为躲避攻击的洛也从地面飞跃腾空，丢下一地低等的机械伙伴。他果然不懂集体力量大的道理。
洛向上游离，我忽然解除隐身，见他惊愕地抬头看我，我微微一笑，送了他一颗定型丸。
人类军停止射击，地面上的机械兵全军覆灭。博士笑望我，他早知道我在这里，就像上次一样。那个时候我并不明白为什么，现在知道了。
战火燃烧过的地方，硝烟碎屑秽土，洛从空中飘落，砸在曾经是同胞的机械废铁堆之上，他瞪住我，表情复杂。
"你也是人造人，为什么帮他们！"他朝我吼，我挥手示意博士给我们点时间叙旧。
"洛，你的脑子一点也没有改造过啊！还是这么单纯，真羡慕没有烦恼的家伙。"我慢慢向下浮动，站在他对面轻声开口，"你究竟故意还是真的不懂呢？我一直讨厌你啊！"
"讨厌我？为什么？"
"因为对于博士来说，你是特别的！唯一一件完成品，最终兵器。我无法比拟。"
洛睁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我，然后忽然哈哈大笑，仿佛刚才听到了这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他不可抑制地颤动双肩，声音也不住抖动："DEVIL-0388，我一直以为只有我是痛苦的，没想到你和我一样笨。"
竟然能够听到白痴洛说出此等高深莫测的话，我着实大吃一惊，这个世界颠倒过来了。他望着我，用怜悯的眼神，然后示意我靠近一些。
我将头探过去，洛附在我耳边轻喃："我们都被骗了。"
我歪着头疑惑地看洛，他朝我微微撇嘴，笑地凄凉。尚在我还不能理清思路的时候，博士一声令下，众兵冲上前来带走了洛，留下我一人在原地继续莫名。
结果，我白回了一次地球，博士当时离开的原因仍然是个不解之谜。虽然不久之后，这个谜底便因为人类贪得无厌的欲望而昭告天下。
11
一切来得太快，所以当看到三十世纪的人类军容庄焕发站在土界的土地上的时候，我还不太能够适应这状况。
博士坐在机械漂浮座上指挥人类，操控军队，气势如虹，风尘翕张。他竟然做出了能够同时输送如此巨大数量的人类的时空转换仪，难道地球真的无法挽救了吗？需要跑来土界争夺土地，全员搬迁？
"终于来了。"圣在高高的祈神塔顶向下望，神情严肃。
"你早料到？"我回头看他，不可致信。
圣用淡淡的金色眼睛望我，接着拇指疼爱地摩挲我的嘴唇，低头赐吻："我很快回来。"
他长袍一掀，走下塔去。
"罗卡！出动全城的魔法师做前头防卫军。"
"知道。"长老应。
"哈迪！骑兵由你指挥。"
"交给我吧！"哈迪一付跃跃欲试的口吻。
没有我的份吗？因为我从那里来？
我坐在祈神塔窗口，将"V"字形的土界大陆尽收眼底。战场硝烟弥散，人类与土界战士斗得不可开交，血花飞溅，我喜欢的血肉的生香活色。此刻，这一切都与我无关。
口中轻轻嚼着新鲜的橙色果肉，弹性十足，不知名的水果散发阵阵清香。外头交集痛苦的惨叫声、金属碰撞发出的犀利脆响以及利器刺穿肉体时那一声声"噗嗤"的轻音。好味道，简直如同生食人肉。
杀吧！杀吧！是到了该做个了结的时刻了。人类，机械，异世界。每个人怀着各自的目的，你来我往，好不热闹。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无论跑到哪里都一样。赶快！厮杀吧！
我起身，打算给杯子里续上茶，一张小小的金属片自口袋滑落，"汀！"地响了一下。低头看，电脑芯片。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我们都被骗了。
记得洛跟我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手似乎有意无意地碰触我身体，难道是那时候？果然不可小觑，中了定型丸还能成功把东西塞进我口袋。这样看来，如果他真有意动手的话，我的小命早就上了西天。
将左手手指探到芯片上，脑中读取信息......
二十五世纪。地球。日光五彩斑斓，暖洋洋地洒在玫瑰盛开的花园里，娇艳欲滴。
一个娇弱的身影坐在园中，黑发黑眸，肌肤白皙，脸色红润。
"纳西！我们的论文获奖了！"青年披着深蓝长发，浅褐色的眼睛笑弯成了月儿型，他一蹦一跳地跑进园子，在黑发男子脸上用力的亲了一口。
"噢，恭喜你了。菲。"黑发男子笑着回应对方。
"纳西，你知道吗？总统府说要采用我们的方案来改建这个城市！"菲得意地挺起胸膛，"我们就快要有钱了！到时候我带你到海那边的小岛上去，有鱼有鸟的地方，再也不用寄人篱下，看你姨妈的脸色了。在那之前，先忍耐一段时间吧。"说着，菲牵起纳西的手紧紧握住，仿佛要传送给他能量一般。
"好啊。"纳西温柔地笑。
"纳西，我爱你。"
"我也爱你。"
两人拥吻在春光明媚的玫瑰园中。
这是什么？无聊的爱情剧？
顺手一挥，芯片反射着金色的光韵翻了几个圈，从祈神塔的窗口飞出，落入茫茫麦穗之中。我转身，见到整面墙的镜子里映着的黑发黑眼的年轻人，面无表情，木然地握着瓷土茶杯同样望向我。
看吧！这冷漠的表情，与纳西完全不像吧！没有一丝相似之处，除了外表。我是DEVIL，洛是洛，而博士是博士。我坚信这一点，从未改变过。
二十五世纪时，博士还未将自己变成千年老妖怪，和普通人一样吃饭睡觉谈恋爱，同样为了感情和金钱问题头痛。区别在于那个女人还繁多的时代里，博士爱上一个男子，而那个男子很穷--撇开他有钱的姨妈不说的话，仅此而已。
续完茶坐回窗口，我继续品着美味的水果。
博士的确有了钱，与纳西搬迁到远离尘世的孤僻小岛上。事情本该就此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可惜他不懂得幸福是需要舍弃一些东西才能尽享的道理。继续为总统府工作，被名誉金钱权利冲昏了脑袋，贪婪地想获得一切，这一点至今都没有变。纳西最后无法忍耐这样的菲，于是抛下他悄然离去。
博士伤心欲绝，企图寻回心上人的信任，可惜纳西已回到姨妈家，与城里的贵族小姐结了婚，继承家产，生活美满，哪里还能记起年少轻狂时曾经依恋的爱人？博士一怒之下摧毁了纳西的整个家族，所谓得不到的便毁掉云云。
他后来沉迷于试验创造的幻想中，偶尔缅怀过去的美好回忆，依照自己与爱人年轻时的模样造出洛和我。博士曾一度把握军权，妄想消灭总统府，却被得到情报的总统府先发制人而终告失败，沦为科学狂人。可悲啊，为自身实力不符的欲望而吞噬的人类。
也许有人想问，既然我不是纳西，为何又对博士的过去了解得这么清楚？呵呵。很显然，我与洛不同。我是个即使知道真相也不会说出口的人。早在上一次博士掐着我的脖子试图阻止我去妨碍他除掉圣的时候，我就借机读取了他的思想。
向外望了一眼，见着土界的局势在短短数个时辰里变得一目了然，我拍拍手站起来。终于轮到主角出场了。
☆☆☆☆☆
人类军对于拥有魔法的土界战士毫无招架之力，死伤惨重，很快被逼到海岸线上。
博士焦急地望着失去控制的局势死不认输，非但不下令退兵投降，反而在战场之后筑起一条界线，凡是胆敢擅自逃跑踏出这条界的士兵统统就地处决。
能说他什么呢？除了无知便是残忍！
"来自地球的入侵者，这是最后通牒。如果想活命的话，就丢下武器自行离开。"哈迪挥舞着巨大的翅膀翱翔天际，卷起滚滚热浪。
博士犹豫了一会儿，终于驾着漂浮椅来到阵前，对着高踞马上的圣大声说："我要见DEVIL-0388，让他出来。"
圣挂着扑克脸，扬起高傲的下巴："这里没有你要见的人。滚回去！"
土界士兵们忽然高举手中的武器向天有节奏地齐声喊："滚回去！滚回去！滚回去！"
惊人的向心力似乎震撼到博士，他不禁颤抖着缩了一下身子。
待到这个时候，我终于飞入两群人马之间，开口说话："博士你想见我？"
圣不可思议地瞪起眼，美丽的眸子不安地颤动。他不希望把我牵扯进来，所以才撇下一人独守空闺，可惜我不是懦弱的人类。他的心意可领，但是休想要我置身事外。
"太好了，DEVIL-0388，你终于出现了。赶快帮我！"博士双目充血，一双饥渴的眼睛已经辨别不了是非善恶，虽说他以前就不是个明事理的人。
"博士，恭喜你干掉了总统府那帮人。"可不是，既然现在的博士能够一统百万大军，说明总统府的掌权者早已不在人世。
博士用古怪的眼神看我，不明白我现在说这乱七八糟的杂事究竟想干什么。我向他微笑，自顾自天南海北谈起山海经。
"可怜的洛一定没想到自己终究还是会被拆散了滋养人类的低等武器。"我望着惶恐的人类手中金光蹭亮的激光束枪，"好歹我们也算是同一期的人造人，对他多少还有一些感情，容我默哀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