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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仇云绪——by相留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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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淡薄的衣衫抚风之声,似是夹杂着无限怨念携风而来。云峥讽笑,那人却有何怨念可言,不过十年前夺了剑谱却鬼使神差的未杀了自己,却哪里来的诸多怨念。怕是十年后悔的深切了,自生了怨怼罢了。
听得那淡淡的声音飘至窗下,云峥漠漠起身,顿了一顿,竟自踱至窗前,一伸手,半掩的窗就那样被他看似随意的推了开去。
凝目浅浅望去,蒙蒙月光下站着一个人,身量高挑,裹着一袭黑衣,竟显有悲切的一丝浓淡。移眸再瞧,是了,应该是了,正应是他等待了十年来杀自己的那一人了。月色下那一抹连眼也遮去的薄纱,恍惚扶过他的眼,从来未曾看的真切,却应该就是他了。
"你终于还是现身了。"云峥漠然一笑,轻身纵出了窗阁,稳了身形,看那人却微微一怔,然兀自不语。
"在金大侠的宅内不便动手,且先随在下去了罢。"云峥一时不懂,斜了眼睛看过去,却只还是淡淡而言。说着,微一提气,当先向金宅后的‘金玉溪'奔去。
黑衣人似是刹那愕了半晌,见云峥那一袭灰衣将将怕是要消逝于缈惘夜色中时,才陡的一顿足,飞也似的追了过去。
一林碧树,夜风中"簌簌"而颤。云峥头也不回的奔了一柱香的光景,忽的猛然住了足,停在一棵苍木下,转首回望着接而赶至的黑衣人身上。
"我知道今夜你会来的。"云峥垂手而立,竟似是没有动手的打算。"不过小生只想问一句,十年前你夺去的那本剑谱到底其中有何缘故?"
黑衣人缓缓落了身,沉默依然。
"你不想答?"云峥一声轻笑,却忽然敛了神情,目光冷锐的刺过去,"你当年没有杀我,今日后悔了前来补那十年前的疏忽,小生不是不让你杀,只望你告我那其中缘故究竟为何。况且,小生虽身有伤势,也不一定今夜就真的死于你之手下!"
黑衣人还是兀自不语,犹豫着抚上腰间,那了竟除了一柄嫣红长剑,却还悬着一纤长的白绫包就之物。
云峥颦眉望过去,他配着两柄剑做甚?!
低声嘲讽一笑,云峥漠然一指过去,冷冷道:"那绫中之物怕不是另一柄剑?你何恐一剑还杀不死我?!"
黑衣人闻声一颤,默默却抚上了腰剑裹着白绫的剑身,遮了纱幕的眼看不真切,然他身上却瞬息发出了恹恹的杀气。
夜凉如水。
云峥敛去笑意凝神而望,那黑衣人也静静的抚剑而立。看不到目光落在何处,却猜的到,他必定等待着一机出手的缝隙。
蝉鸣凄凄切切荡过去,百转千回的极尽缠绵。似有云浮过,遮了本就茫茫的月光,林间繁枝摇晃着避去了多余的苍白几缕残月,不一时,周围黑去的竟仿若伸手不见五指。
"铮"的一声剑鸣,寒光乍现,流着冷水的痕迹,瞬间出了血色的鞘,猛的向云峥刺来。云峥猛的凝眉,没有错,再也错不了了,对方那一剑,用的确是"乱云迷绪"的第一式--"院深窗冥"。
云峥自再不踌躇,随手拾了一条枯枝在手,以枝作剑,轻喝一声,堪堪迎了上去,使的却也正是"乱云迷绪"的一招"阑边独幽"。
黑衣人似是没有想到,一剑与那枯枝将将擦过,却怔怔收了手,仿佛极是讶然的看向云峥。云峥却见势又急攻了几招,却皆为剑谱中绘着的那十二式中的招法。黑衣人被逼的慌乱后退了几步,一只手欲望抬剑,却似仿佛如何也提不起来。
"奇怪为什么在下也会‘乱云迷绪'中的剑法么?"云峥边一枝袭去,边冷冷笑问。见黑衣人只僵僵避着不答,忽住了手,飘的远了些,歪着首讽刺道:"你那日将剑谱从我身上夺去,便以为世间只有你练了此等剑术么?!在下就不可以将其记在心中,练上这十年么?!"
黑衣人怔怔拖着剑,无言相对。
"将剑谱交出来!"云狰突然一声低斥,微微抬起手中枯枝指向对方,笑的似是狰狞异常:"不然也不过是一场不堪的鱼死网破!"
黑衣人怔愣片刻,忽然弃了剑转身欲逃。云峥兀自一愕,心道这黑衣人怎的如此便逃去了?!然却哪里容得这费心寻找之人如此便又失了踪迹,只刹那一顿,便飞身追了上去。
远远的,却忽闻一阵水声漾漾,那恍然便恐丢了踪影的黑衣人听了这声音竟茫茫停了下来,似蓦然惊的难移脚步分毫。云峥将将追到,见黑衣人忽然行动古怪,定了身形,遥遥越了对方的肩头向不远处望去,瞬间却只觉心肺一齐被人掏空了一般,脑中片刻一阵混沌。
浮云不知何时移了去,露出清冷月光凄然照下来。碧水溪涧,在其光芒下泛着隐隐波澜。溪中,却纠缠着两抹煞白的身影。根本无须凝神去看,那两抹身影太熟悉,熟悉到刺痛了他的双眼心中都兀自挣扎着不信。
"云峥?!"溪中人抬起头来,脸上尚残留着欲望的欢爱痕迹,亦是蓦然惊疑的望着溪畔兀自怔愣的云峥,连那旁边不远的黑衣人似都未看在眼中。
云峥翕动唇角,手中枯枝落了地,发出轻响,惘惘未觉。什么黑衣人,什么"乱云迷绪",什么十年怨怼,都堪堪抛了开去。他不信,他不得不承认,可是,他漠漠将心撕了个粉碎。
"咦?怎么是哥哥?!"溪中另一人从身上男人的怀间探出头来,看了云峥也自淡淡一愕,瞬间却恢复了神情,嫣然一笑,声音软柔,却正是云嵘。
"你......"云峥哑哑开口,喉咙干涩异常,只说了一个字,却再也说不下去。尴尬的别了头去,却瞥见那欲杀自己的黑衣人竟也郁郁的愣在一旁,似同自己一般被眼前的光景惊的怔住了。
"呐,就是哥哥看到的这么回事。"云嵘无所谓的一笑,从溪中站起了身子。月光照射下,那赤裸裸的如水的身段分外白皙娇艳。随手执起一袭白色外衫了了披就而上,嘲讽的望着云峥,忽然"噗嗤"一笑,道:"哥哥这下可知嵘儿为什么不回云家了吧,嵘儿是心系在晓风身边了,怎么还想回去呢?"
云峥不可置信的望着云嵘,他知道,十几年了他怎会不知。可是他不信,他不堪去相信,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果真是这样?!陡然转首看向将将从溪中起身的人,何晓风,何晓风!十几年来,一直固执的不去承认,唯一被抛却的人原来是自己。如今,看着这般赤裸裸的纠缠,他再是自欺,也还是要承认,撕了心裂了肺,都扭不过一场眼睁睁的目睹。
他,到底,终究,是与他!
何晓风!
云嵘!
"以为你知道。"何晓风冷冷披了件衫袍于身,颊上兀自淌着水,面上却无丝毫表情的道:"不过没想有让你看到的一日。"
"也许这样也好。"
也许这样也好。云峥惊讶的眼渐渐冷下去,看到了可以当作没看到,不过心却是不争的从此了悟。
他与他,这样,其实也好。
微一垂首,云峥默默拾起掉落于地的那一折枯枝,扯了唇角,漠然的笑:"小生......打扰了。"那声音却是无比的颤,仿若风中的柔枝,惟恐是断了。
何晓风蓦的收了瞳孔,残冷的望过去,那摇曳着阴晴的一张憔悴容颜。却见云峥提枝指向了身畔依然愕立不动的黑衣人,冷的似若超脱,道:"交出来,不然誓死云峥难以放过于你!"
黑衣人恍惚转首,望定了云峥那似笑非笑却面无表情的脸,茫茫抚上血色的剑鞘,是空的。
瞬间又欲转身逃去,却听林间竟又传来几声衣抉破空之声,众人大惊,转眼竟只见今日擂台上输了的邓子旭当先飞纵而至。
"云峥!今日之擂不算,我们再来比过!"邓子旭飘身落地,瞪了周身几人一眼,微微疑惑的皱了眉。见了面色奇寒的何晓风,又看了看那一脸幸灾乐祸的云嵘,再瞥了瞥一旁不知何人的黑衣之人,心下竟一阵恐惧。竟觉自己冲动寻着云峥的踪迹前来雪耻,却仿佛牵连入了一场不明所以的是非中。
然而寻已寻来了,转身就走怕是没了面子。邓子旭为一踌躇,又大声道:"你竟让我在大庭广众之下那般羞辱,今夜邓某一定要寻回那个面子!"
云峥不耐皱了眉头,什么时候,这邓子旭却来着乱局中搅的更乱?!
邓子旭说着,向身后赶至的似为"崆峒"同门的几人递了个眼色,又忌惮的瞥了眼身边一直沉默的何晓风,见其并无出手之意,大喝一声,一齐向云峥围攻了上去。
云峥冷然一笑,迎了几剑,嘲讽道:"原来你不是来比武的,却是叫了几人来结我云峥性命的!"
"就是来杀你的!"邓子旭大吼一声,手下又急攻几剑。云峥却并未将其放在眼中,随意挡了回去,一回头,却见那黑衣人怔了半晌转身欲逃。
"莫想逃!"云峥大急,瞬间隔了几招,便欲追上,怎耐身边"崆峒"几人仿佛结了剑阵,见其要走,凌厉的围了上来,他却一时脱不开身去。
黑衣人飞身而逃,奔了没几步,众人却皆听到林间一声惨啸。黑衣人微一顿足,只觉身边一阵劲风,耳边阴阴冷冷的飘来一字:"杀!"
蓦的一颤,只见另一黑衣覆面之人从身边临风而过,只留得那仿若癫狂的一声"杀"字,竟向溪边的何晓风攻了过去。何晓风只道是有人向云峥寻仇,冷冷立于一旁,并未有出手之意,然却未料着突然出现的另一个黑衣人竟向自己出手攻来,愣了一愣,想起入溪时已将配剑解了下来,只得一掌迎向了对方。
云峥也未料到竟有两个黑衣覆面之人,心下茫然大惊,念着刚才那一声惨啸,又见何晓风与那人打将了起来,心中不免乱如麻丝纠缠。
谁?!到底是谁?!
谁是十年前那一人,谁是新仇谁是旧恨?!
颠疯的杀戮,目的何在?!
这一场纠结,竟都超脱了预想。
"雷颂天!?"何晓风与那迟来的黑衣人过了几招,忽然口中大喝。难怪他见他眼熟,虽是重新换了面孔,覆了纱幕,他到底是他何家的门客,何红月的师,他怎会不知道,这人竟就是他何家的雷颂天!
"你这是做甚?!"
雷颂天听得对方道出了他的名姓,仿佛亦不惊讶,兀自沉默,只是手中掌势愈法疯狂凌厉起来,招招都是致对方于死的狠辣之招。
云峥茫惑,究竟是几般牵扯,雷颂天,何家的门客,和十年前之事有何关系?!亦或是与何晓风的私仇?!
今夜,却是怎样的夜。
"啊!"云嵘忽然一声大叫,本茫茫于眼前局势的诡异突变,竟见雷颂天与何晓风打将了起来。他武艺薄弱,正欲转身逃离这是非之地,眼前黑影一晃,那初时离去的黑衣人竟折了回来,点了他的穴道,掠了他便向林中奔去。
"晓风!"云嵘大惊失色,何晓风与云峥也兀自一怔。
"嵘儿!"云峥尖唤,那声调凄凄离离的飘出来,那掠了云嵘的黑衣人背影一僵,却纵的远了。
云峥手下一阵急攻,邓子旭几人也正惊奇于这事态的诡异,对方那一声唤,毛骨悚然,竟心下觉得自己这雪耻的时机却是错了。这几人之间是怎样的一场怨,自己做甚卷了进来?!想着,剑阵自纷乱了开去。
逃。
邓子旭现在唯一的一念心思,这寻仇雪耻之人竟生出了逃走的念头。
云峥慌乱劈开邓子旭几人凌乱的剑势,回身凝住正与那黑衣人斗的难分难解的何晓风,眸子瞬间缩成了一点。脑中晃过他与他在月光下溪涧中纠缠的惨白身影,嵘儿,云嵘,如果就这样死了,如果他死了......
纷乱想着,却刹的移了目光,一纵身,向掠了云嵘的黑衣人消失的方向追去。兀自听了身后几个寥落的脚步追了一阵,却无了声息。而何晓风与雷颂天翻飞的掌式却撩乱了心扉。
何晓风!
云嵘!
乱云迷绪!
什么?!竟是什么?!

黑衣人掠了云嵘飞驰入了林间深处,恹恹将其丢在了地上,冷冷俯首望过去。那一帘人皮面具遮了一切心思,那一重纱幕,连眼光都不留。
"谁?!你是谁?!"云嵘惊惧的仰首望去,挣了挣四肢,动弹不得。
黑衣人仿佛怔怔的站在原地,缓缓抚上了腰间血色的剑鞘,空荡荡的触感,他才将将想起,自己面对云峥不明所以的话语转身逃跑时竟将剑都丢了。转手又抚上了那柄裹着白绫的长剑,随即,却又摇了摇头。
云嵘,他不配。
"喂!你是何人?!掠我做甚?!"云嵘见其沉默,高声叫嚷,眼中的泪水却惊吓的如瀑般流下来。
"和云峥有仇就找云峥去算,我们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我们根本不是兄弟!"云嵘面色惨白,瞪大了双眼恳求的望上去:"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黑衣人痴愣的缓缓摇了摇头,似是根本未将对方的话听入耳中。那抚着白绫包裹着的长剑的手却将将抬了起来,僵硬的向云嵘伸去。
"啊!不要!不要!"眼见那干枯的手向自己探过来,云嵘惊声尖叫。往日擎着嘲讽的嫣艳的一张绝色的脸因恐惧而抽搐着搅在一起,面对狰狰狞狞袭来的死亡的气息卑贱求存的一张丑陋容颜。
一掌就那样轻飘飘的印上他的胸膛,云嵘连叫也未叫出喉咙,竟就圆瞪着一双空空洞洞的双眼断了气。唇角迟迟淌出的刺目鲜红殷殷而落,月光惨照之下,生前的风光爱恋,竟这样瞬间的绝断了。
黑衣人直起身来,抬手茫茫看向自己那苍白的干枯的掌心。竟不知从何时起,谁的容颜,谁的心,便如此匆匆干涸了开去。
他杀了,不是云峥,不是何晓风,却是云嵘。
"嵘儿!"云峥远远的纵身而至,黑衣人恍然回首,却见对方看也未看自己一眼径直扑到了渐渐干冷的死去的云嵘身上。
"嵘儿!"云峥尖唤,他没有发出过这样的声音,他一直是漠漠的笑,低低的语,他从未有过这样失态的时候,忘乎所以的尖叫,叫的人瞬间寒封了一颗心,随着他一起碎去。
黑衣人痴然望着云峥伏在云嵘身上颤抖的肩头,茫茫举起了那苍白干枯的掌。
杀!
曾有人在他耳边这样的说,很久很久以前,印在他血染的眸子间的唯一一字。
杀!
云嵘已死,开了他染血的先河。还有什么不可杀,还有什么需要迟疑心痛。今夜,本是抱着别去的心要杀了他,他转身逃了一次,不知回避为何。现在,对方却就在面前这样毫无防备的嘶叫,他已不必逃,只要轻飘飘的一掌落下,就可以杀了他。
僵硬举起的手却落不下去。
风萍两眼的那一抹淡笑,如若这一掌落下,也必定同样僵硬在死人那丑陋的容颜上。
从此便再也见不到了。
他那一掌凄凄的悬在空中,却如何也落不下。
云峥抱着云嵘的尸身撕心裂肺的低泣,脑中空白的只留下月光下那一抹嘲冷的赤裸裸的剪影。他对不起,他对不起!
胸中一阵温热,喉头猛的觉得腥甜,"哇"的一声呕出的竟是一滩浓黑的血水。月光如银般铺就下来,仿佛落了一地素雪,难怪,怎会这般的冷。
黑衣人兀自踌躇着,却见云峥吐出一大口鲜血,泣声渐止,竟昏死在了云嵘的尸身上。
杀?!
他叹息着伸出手去,轻飘飘的,那苍白干枯的掌心却紧紧握在了对方的肩头。
杀?!
他猛的抱起云峥,薄纱蓦然滑落,清月惘照。
樊非言。
他现在有的,不过是一双空荡荡如幕了纱般淡白的眼。为什么不杀,绝好的契机,杀父仇人之子就在怀中。怎么,那一掌堪堪落不下去,瞬间怕迷失了那一张似笑非笑的容颜,惟恐将来再也寻不回。
怎会这般的蠢,十年磨一剑,以为心锋利的犹如手中无情的三尺青锋,任什么都斩的断,无牵无挂。却只是与他淡淡相望,竟丢了剑,弃了仇,百般蹉跎定了心思,终究不过溃败瓦解。这是多么完美的一条计,天命戏弄的一条计,清冽的陷阱,跳下去,原来只是为了动一番情,负一生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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