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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仇云绪——by相留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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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樊非言这般一问,何晓风也不由向其望去。那本"乱云迷绪"的秘密本就勾起了他心中的好奇,但是毕竟是云家之物,如若开口问了,便似有窥探之嫌。而雷颂和死前对其的一番话又是何意?!是否,便与那"乱云迷绪"有关,是否,又是一番难解的秘密?!
想着,却又极端的疲累。本凝着云峥的目光缓缓移到窗外那高悬的红灯之上,炷火兀自燃着,不惊不动,为何娇艳。
"好,你不说,却是再好不过了。"樊非言冷笑着也执起桌上的一只酒盏,凑至唇边才不经意的发现,原来,全是空。微为恼怒的一甩手将细瓷的酒盅摔落到依然染着血色的青石砖地上,清亮的脆响,支离破碎。然而他似全然不顾,转手拖起那沉重的一坛"烟花吊",仰首便向口中倒去。
香烈的酒水便这般泉涌样倾出来,飘飘荡荡,激了满室飞花,晕了满室醇香。和了那血肉之水的腥腐之气,甚为诡异。
"笃、笃",窗外响起了打更人敲着更鼓的声音,夜已沉,甚至是这似把月夜做白昼的"绫花楼",都渐渐止了喧嚣。已经,四更天了。
待那更鼓声过,樊非言狠狠将手中酒坛置在了桌上,三人抬眼互相望去,才惊然发现,阁内只余得红炷"噼啪"燃烧盈盈落泪的细微隐痛般的声音,原来,已是这般的死寂。
然瞬间正自唏嘘之时,却忽听窗外街的尽头传来一众急切的马蹄之声,何晓风微一皱眉,思了片刻,向窗外望去,瞬时眉头却拧的越发紧了起来。
"你早知道雷颂和在苏州才寻了来?!"何晓风回首瞪向云峥,他兀自撇下他独自赶赴苏州,便是妄求先他寻了雷颂和将其中缘由问个明白,难怪他随后便也赶了来,原来他那一方自也安排了通风报信之人?!
云峥一听也微皱了眉,随了他向窗外的街上望去,自也怔愣了起来。那所来之人并非他人,却正是"浮云谷"谷主最为信任的门客陈一飞。再见其身后,便又浩荡跟随了一众"浮云谷"中的手下。
这陈一飞一向对"浮云谷"谷主为命是从,自是与他并不和睦。他此次前来苏州只有诸葛乾坤一人知晓而已,然,陈一飞又如何寻了来?!况又有诸多其他谷中门客相随,定然是父亲知道了什么。
云峥探回头来,转而静静坐在了窗边圆凳上,淡淡瞥了眼樊非言。瞬间,竟与他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一刹,怜着眉目别开了眼,却没有看到后者嘴角蓦然勾起的一抹苦涩而讥讽的笑。
坐定了身型,云峥只默默抿着酒。何晓风见其无意开口,便冷冷一抚襟袍兀自坐了下去。不一会就听马声已至"绫花楼"下,不消半刻,隐隐听得大厅中传来低低的人语声,随后自有沉重而混杂的脚步声踏着梯阶而上。云峥漠然的擎着酒水缓缓喝着,直至"残花阁"的大门被人无礼的踢了开来,依然不惊不动。
陈一飞一踏入"残花阁"便因那一股掩不去的血腥腐臭紧紧皱起了眉头,瞥向地上那滩浑浊的血水,殷红中夹杂着黄丝,行走江湖多年的他不会不知道那是什么所至。转而默默的看向云峥,那眼中似含有逼问之意。
然而云峥恹恹望了他一眼,却忽然起身展颜一笑抱拳道:"原来是陈大侠,不想竟在这‘绫花楼'巧遇,难得,难得。"
陈一飞凝了他半晌,松了眉间瞬间敛起的皱摺,却也未露半分笑意,只木然平板的道:"谷主有事寻公子回谷,并邀请樊公子亦过谷一叙。"
云峥如常笑了一笑,神情无异的淡淡回首看了樊非言一眼,自又问道:"陈大侠可知父亲此次召唤所为何事?"
"在下不知。"陈一飞微一拱手,却已让出了一条通路。县是今日必是有备而来,似含威逼之意。
云峥仍只是淡漠笑着,他知道,父亲一定知道了什么,然而父亲终究知道的是什么?!如若父亲知道了云嵘已死,召唤的必只有自己一人而已。然而,如果连带樊非言一同请至"浮云谷",听来却有些蹊跷。但是,他不可能知道杀云嵘之人就是樊非言的,天知地知,他知,樊非言自知,如今雷颂和也已死,活着的人岂非只有他们两人知晓?!
"此事难道与嵘儿之死有关?!"何晓风忽插入话来,似在问陈一飞,然而一双眼却定定的凝住云峥的一张无波的笑颜。本以为这先后死去的雷颂天、雷颂和必是当夜的两个覆面之人,而这两人如今皆已死,说是为云嵘寻了仇家报得其杀身之仇,却对着死人也无计可施。而,现下......
想着,冷冷的瞥向樊非言,难道,却有第三个覆面之人,而那人,却正是樊非言?!难道,樊非言才是杀死云嵘的真凶?!蓦然想起雷颂和死前与云峥那番不明所以的说话,他发下誓言,说他必然隐瞒一辈子。原来,却是为了此事?!
"无论为了何事,小生能受‘浮云谷'谷主之邀,岂不荣幸之至?自当前去。"樊非言冷冷的瞥了眼何晓风,傲然面向云峥,话中几多嘲讽,谁人又听不出来。
云峥才将将半敛了笑容,僵僵硬硬的回望他片刻又移了目光,原来,他竟还是疑了他将真相报予了"浮云谷"。如此,便还如何去解释,便又如何去解释,终了,却何必还解释?!
微微垂了头,恍然一笑,云峥向陈一飞抱拳而道:"那么,再次麻烦陈大侠了。"
然而话音将落,却听得窗下又是一声马嘶,在这死寂的夜间甚是凄匆。众人神情一凌,便听得一慌乱的脚步声已入了"绫花楼",跌跌撞撞的近了"残花阁"。
"何......何庄主!"那人身未到声音却已传入了众人耳中,云家众门客虽听得那人恭敬的唤了何晓风的名号,但依然毫无松懈的拦在了门口。但见到何晓风随行的众门客亦跟随那人身后急急赶向了此间阁子,才终闪了身,让出了一条通路来。
那人却全然未注意云家众人,只瞥见何晓风的身型便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也来不及擦拭额上密布的汗珠,仰首对表情冷冷的何晓风颤声道:"庄主......庄主......不好了......"
一口气喘不上来,那人急的额头上的汗珠又似滚落诸多,才在何晓风不奈的瞪视下缓了缓气,又急道:"小姐,小姐她......"
何晓风一听更为不奈的敛起神情,何红月定是不知又在庄中闹了个什么天翻地覆,现下,又哪里有空闲去陪她耍玩。想着,又环视了眼周围众人,不禁一摆手,欲止了那人之话。
那人却自一怔,见何晓风漠然转身便欲打发了他,心下一急,再也忍不住,冲着其侧身大叫起来:"小姐......她......"
"她死了!"
第十五章--旧曲音清 幽人无语
枯坐"暮云轩"已然三日之久,樊非言尚记得前次于"浮云谷"云峥的"墨云轩"中不奈心焦的等待了几个时辰后便见到了浑身伤痕累累的云峥意识不清的被抬回来。他曾慌乱的为他涂了伤药,不知为何便将他入怀,然后,他抑制不住自己的第一次唤了他的名字。
可是当一切都蒙上了过往的牌匾后,他如今果然找不回丝毫的当初的焦虑亦或茫茫。他只是空荡着一颗心仿佛便这样一直坐下去,他也没有意识到在等待着什么等待着何人,即便能够猜到此次被请来"浮云谷"不过是云峥将其杀害云嵘一事告知了出来,然而心中除了冷漠以外,他甚至也不去惧怕什么。
本来便注定了仿佛只是一番你来我往的怨恨仇怼,他恨了他,他转而恨了他。无论这终究是怎样一番龌龊而沉重的感情,但毕竟,也可以充盈彼此的心。
这样漫无目的的想着的时候,樊非言嘴角一直挂着一抹诡异而嘲冷的笑,当檀香熏烟飘荡过他的容颜时,便缈缈将一切幻化了去。
恍惚想起将将要离开苏州"绫花阁"时赶来的何家门客口中叫嚣的话语,原来,何红月竟也死了。胸中不知为何有一种莫名的快意,之后,又忍不住其实心中还有一丝期羡。毕竟是他厌恶已旧的女人,专横跋扈,残酷狠辣,任性自私,然而,其实这一切又只是因为她单纯依然。问江湖中谁人还可以将自己的感情表达得这般淋漓尽致,谁人面对了悲喜又她那般随性的无常。也许,他厌恶了她,只是因为她做到了他们所有人都做不到的事。
然而混沌着思绪忽又意识到,她又是怎样死的,她便怎么这样突然的死了?!如若是以往,怕断是雷颂天亦或父亲因恨了他何家之人下了杀手吧,然而那时他与父亲皆于苏州,而父亲已然化血而亡,她又怎突然的死了?!她本未真正的踏入江湖,又哪里惹来的仇家。况且,若是何家的仇家寻了去,那定然是一场轩然大波,又岂是一人匆匆来仅报了她的死讯?!
转首便越发觉得一切又来的那般蹊跷,脑中恍然掠过父亲死前与云峥不明所以的说话,难道,所有逝去的十载光阴却依然残留下了别样的痕迹,继续折磨着他们。
却不要再有几多纷复了,每个人背负的罪债难道还不够沉重么,已然难于还的清,便还要承担怎样的另一番欺弄。
"云峥,你为什么要包庇于他?!"云天龙坐在高高的堂首俯视着跪在堂间的云峥,声音平淡却阴冷。
"孩儿不明白父亲此话何意。"云峥始终垂着首静静跪在偌大的厅堂中央,言语恭敬而淡漠。回到"浮云谷"他已然于这"彩云轩"中独自跪了三个时辰,然而当云天龙迟迟而来时,他依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纹丝不动。
云天龙冷冷的凝向他,面容上未露丝毫表情。半晌,才似极是疲累的问道:"那么,你又为何要跪在堂间?"
"孩儿虽不明父亲话中何意,也不知孩儿到底哪里做的错了,但既然身在‘彩云轩',孩儿知道孩儿必然犯了无法被原谅的错。"云峥低垂着眼帘,说的极是平淡。
云天龙漠漠望向云峥,面上也依然看不出心思,忽又问道:"嵘儿死了,你可曾伤心过?"
云峥纵然先前始终纹丝不动,听了云嵘的名字也不免微微颤了一颤。如此大事父亲早便接到了消息是不容置疑的,然而,为什么,父亲问出这样的话来,曾经何晓风问出同样的话来,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怀疑他对云嵘的感情,他,对这个云家的感情。
"真真切切。"云峥顿了一顿,轻轻阂上了双眼。无论心中怎样的一番计较,云嵘毕竟都是他的兄弟。十几载相处的情,并非虚无。面对他的死,他的心曾兀自疼痛的真真切切,然而,却又不晓,是真的为了嵘儿疼痛,还是,为了另一人心中应怀的疼痛而感怀。
云天龙却讥讽的冷笑了起来,盯着云峥,目光突然变的狠狠:"那么,你又为什么包庇于他?!"
"孩儿不明白。"云峥依然抿了干燥的双唇,俯着头,并未看向上首的既是自己的师傅又被自己称作一声"父亲"的人一眼。他有愧,不堪面对?真切凄楚的伤痛伴随着依旧的欺哄,他忽然明白了雷颂和十载后那轰烈化了血色的死亡。
人心叵测,又谁人在意,很多话说出来,不过重伤了自己。
云天龙沉默着俯视云峥,紧闭了轩门的阁间闷热压抑以极,纵然已是初秋时节,浓烈的阳光引进去,还是泛起窒息的气息。他似还欲期待他说什么,便这样望了他去,等待到的却是同自己一般的沉默。
极度的不奈,云天龙微阂了双眼再冷冷斜睇了云峥一眼,见对方果无再言语的迹象,终究忍不住向阁外沉声道:"抬进来。"
云峥淡淡一怔,猛的望向云天龙,待听得门外隐隐的脚步声不由的转首望了过去。只见"生"、"死"、"无"、"常"抬着一只棉榻入了阁间,那软榻上软软卧了一个人,云峥一眼望过去,连笑容亦僵在了面上,更是煞白一片。
"你奇怪他却怎么没有死?!"云天龙没有看向被抬入的那人,却直直的望向云峥,语气冷然又带着嘲讽。"你却以为什么都在你云峥的掌控当中?!此步怕是算的错了吧?!"
云峥一愕后苦涩的笑起来,回过头去瞥了云天龙一眼,却已无甚话讲。
"云峥,你以为,你却算的过天命么。"云天龙始终盯着云峥,声音渐渐已似极了叹息。"若不是我疑了嵘儿死去的消息派人跟踪了诸葛乾坤,我又怎知原来还有一个知道杀嵘儿凶手的活口。若不是你下了杀他的心思,又有何必怀疑了你?!"
云峥沉默的望着榻上之人,神情难得的似是极痛苦。那两道又细又长的眉深深的纠结在一起,嘴角却无以改变的透露着似笑非笑的痕迹,如今看起来,又是那般的诡异。
"云峥,你却是这样狠的心。"榻上的人本是醒着,感觉到云峥的视线动也不动的凝视着他便睁了双眼,猝然望过去,两道目光在空气中扭曲着纠结在一起,他不由嘶哑着嗓音狠狠道。
云峥自未想到原来李若谷却还活着出现在自己面前,并且出现在"浮云谷"中,父亲同自己的面前。当他被四人抬了进来他便明白了,诸葛乾坤未能杀了他,更惹了他胸中的恨,那么,那一夜,他无端目睹的樊非言杀害了云嵘一幕便定然被父亲所知。
垂了眼,他并不敢再看他。他曾对自己那般关切,他曾对他的无言的情愫,他偶尔会思起,他都明白。然而料想自己还不起那番沉重的感情,看不了他伤重后垂死的痛苦挣扎,便助了他死,便也助了自己的一场欺瞒。然终究他活着恨了他,他毕竟欲要了他的命,似是保全他人,不惜要了他的一条命。
他是太多情,还是太无情。便连自己,都不晓。
李若谷见云峥无言以对,愤怒的支起身子,究竟已是一个失了武功的废人,身伤又伤痕累累,扯了嘴角,抑了满满的痛楚,却遮不了满腔激愤。"云峥,我李若谷行走江湖许多年,自傲看穿了这险恶人心,却不料,竟没看出你这毒蝎心肠!"
云峥微为一颤,却听李若谷愤然又续道:"若不是谷主派人跟踪了诸葛乾坤,相救于我,现下我必已死的不明不白!你竟为了那杀了小公子的凶手意欲杀我灭口,你到底还是不是云家的人!你,到底还是不是人?!"
云峥垂着头依然苦笑,已然无甚可以去解释,他亦已无言去解释。要杀他之人确是自己,他也确为了灭他的口封住那一番杀人的秘密。他是无耻,他是用心险恶,他确是毒蝎心肠。不曾忘李若谷在谷中陪伴了自己将近十载时光,也从不曾忘他对自己始终忠心耿耿,然而只为了他一己私利,他确是不曾犹豫着判了他的生死大权。
人心叵测,原来,最为叵测的,又何尝不是自己的心。
"云峥,你却还有甚话讲?!"云天龙阴沉的望向他,如今,看他又还有什么可以分辨。竟然为了助那樊氏一脉之人,隐瞒了杀害自家兄弟的罪行,他竟不报仇雪恨,他竟不恨他,他竟还相助于他?!
云峥沉默着望向高高在上的云天龙,此人是他的父,他的师啊。当年若不是他将他从那落破的乞丐堆中捡了回来,教他武艺,训他做人,他又如何才敢妄想今日的一切。他感恩于他么,他应该感恩于云家对他的一番他人妄求都触及不到的恩惠么,还是,他终究该恨了他,从未问过他,他是否又情愿这般无辜的堕入了一场繁复的江湖。
他不过是个平凡的乞儿,拖了一条天注的贱命,他却是难于承担这样沉重的纷杂的命运,又有谁人,问过他情愿与否。
云天龙见云峥无话,默默向"生死无常"四人使了个眼色,四人了然的点了点头又复抬起了李若谷所卧的棉榻,向阁门外走去。李若谷却挣扎着半坐了起来,一双眼依然定定的瞪着面无表情的云峥的脸,半晌,待那榻身已抬出了阁外,大门半掩,才听到他几近于疯癫的笑:"云峥,我是真的恨了他,我也是真的恨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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