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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仇云绪——by相留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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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峥痛苦的埋首胸前,他知道他该恨了他,他知道,他曾经的一番深情他今生如何也还不尽。他终究还是错了个彻底,他算错在了人心繁复曲折的那一字"情"间。
干枯的掌间难于留住什么,便终究只是一番毁灭的触感,都不忍放手。
他曾爱了他,便也恨了他,便终究不惜将他毁在云天龙的手下。云峥默然想着,都禁不住嘴角勾出扭曲的笑来。
"你此行可拿回了‘乱云迷绪'?"云天龙待门外人行的远了,便再不于先前之事上纠缠。即便己出亲子便这般逝去了,却也不过追究一番凶手的所以,到头来心中依然不免记挂着那本世人争夺的珍贵剑谱。
云峥缓了神去,顿了片刻,点了点头。小心的从怀中掏出那本剑谱来,双手平拖着向云天龙的方向奉了上去。
云天龙缓缓伸出一手,袖口微微颤抖着鼓涨起来,凭空一曲五指,那薄薄的一本鹅黄的书便掠入了他的手中。他低头似有所思的望向那本极是陈旧的剑谱,一手轻轻抚向那微皱的扉页,瞬间,若是感慨良多。
"云峥,我问你。"云天龙过了许久才又冷冷看向云峥,双眼眯成一线,却又闪现着不明所以的光芒,"你,可曾偷偷练过这剑谱中的武功?!"
云峥抿着双唇默然的望向云天龙,那似依然含笑的眸子无人读的出他的心思。"没有。"他的声音很轻很淡,仿佛瞬息便被微风吹拂了散去,"孩儿见过这剑谱中的武功,但这书中所载剑法却太过精妙,孩儿,不懂,自也没有练过。"
云天龙探究的盯着云峥,目光似要将他身上烧出一个洞来,许久,才忽哑着声音道:"我再信你一次。我知你没有练过这剑谱上的武功,不然......"说着却低低咳了起来,转而忽对云峥问道:"何家那丫头却突然死了么?!"
云峥点点头,提到何红月的死神情似又极平淡。
云天龙微皱了眉头盯着云峥,眼中忽晃过什么却一瞬即逝,却猛的凌厉了眼光,半晌道:"既然已知樊非言便是杀了云嵘的凶手,我云家又岂容他逍遥下去?!那么我云家在江湖上的声誉何存?!"
说着低头思复了片刻,缓缓道:"嵘儿是已死了,然而纵他活着我也从未曾想让他来接管‘浮云谷',他性子太直太简单,并不适合这繁复江湖。其实云峥,你暗下不必做那么多,我也早欲将‘浮云谷'传于了你。"
云峥静静听着,脸上即无恩谢亦无欢喜。当云嵘死去的一瞬间他便明白了,这"浮云谷"谷主的名号已然落在了自己头上,当何晓风盛怒着对他吼叫"嵘儿死了你便终于如愿了"的时候,他也更加确定,其实他已经爬上了这江湖人忌羡的高位。只是,十余载,经历了那许多,再问自己要的是什么,其实,他已然惘惘。
一路追逐着走下来,欲念逼压过来,原来,他们便都忘了初衷。
"我传‘浮云谷'谷主之名予你。"云天龙凝着云峥,话中却也有着不为人知的奈何。顿了一顿,又道:"不过,成为‘浮云谷'谷主的第一件事便是要亲手惩治了那杀了嵘儿的凶手!如此大仇不报,又如何让江湖人认同你这‘浮云谷'之主?!"
云峥恹恹的点头,似无丝毫犹豫。父亲话中之话他又何尝未曾猜到,"浮云谷"谷主之位非他又何人,樊非言不杀,又如何向江湖中人交代。如今,将他催上了这赤裸裸的高位,暴露在整个江湖人的眼中,他是一谷之主,他要为云嵘报仇雪恨。
他极是明晓,所以毫无犹豫的点头。他终于成为了"浮云谷"谷主,他便也终于没有了可以回头的余地。他为什么助他,他为什么没有恨他,他为什么帮他欺瞒了所有人,其实遂也不重要了。
终连初衷都弃了去,他便还有什么可供牵绊,张开枯瘦的掌,什么也都流去了。
"我会的。"轻轻垂了头,未经几多思虑,再抬起头时还是那个如常的笑颜。
云天龙微微颔首,可以相信于他,只是因为那攀爬着高位的欲望绝对难以欺瞒任何人。将他推入烈日下的江湖中暴光,追逐了这般高高在上的权势,他便一切都可以做。漠视着云嵘的死,同样,也可以漠然的杀掉樊非言。
云峥,他怕是这个位子最为适合的继承者,他,可以做到不择手段的放弃一切。
"既然你已为谷主,那么云家的家法便不必了。"云天龙冷冷说着便微微发力跃至了檀木太师椅旁的竹椅上,沉声唤了一句"生死无常",那四人遂如平常一般沉默着抬了那竹椅向轩后走去。末了,只听云天龙漠然的声音杳杳传来:"当你完好无缺的走出这‘彩云轩'时,你便会不由的期待于看着他人伤痕累累的从此被人抬出去的情景了。那样似乎掌控了一切的感受,总会让人沉沦其中。"
樊非言经过曲回的长廊入了"墨云轩"时见到的是如常的云峥,他面前摆着那坛入眼熟悉的杏花酒坛,默默的坐于窗下似等待他多时。
"樊公子来陪在下喝酒可好。"云峥似无发生任何事般浅笑着唤了樊非言,剥落了坛子上嫣红的酒封,酒香如旧飘出来,氤氲了整间不大的阁子,又似是更加醇浓了些须。
樊非言也不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云家又暗子计较了什么,隔了小几坐在了云峥对面,凝了云峥缓缓倾了满杯的酒水递予,也不怕那酒中先前掺了剧毒,接过手中,微为一顿,便仰首喝了。
"这酒还未成陈酿,人却已等不及了。"云峥也自倾了杯酒灌下腹去,兀自呐呐而语,也分辨不出到底说给谁人听。
沉默着酒过了几循,两人却依然尚清醒。似是怕如何也醉不得般猛烈的灌着酒水,心自清明一片。杏花淡淡的香,酒麸盈盈的醇,摇荡在小阁内,混了那一缕熏香,却是酒欲醉人,人难醉。
云峥忽的放了手中酒盏望了樊非言,半晌却伸出手来,指着其腰间长剑问道:"公子,可否解了这剑容小生一看?"
樊非言不知云峥缘何突提了这样的要求,恍然才道原来他是辗转着欲要回他云家之物,不禁嘴边漾起了讥讽的笑来,伸手解了剑,丢入对方的手中。
云峥接过那长剑,小心的托于苍白的手掌间,一手轻轻抚上那乌黑的剑身,眼中似有若无,垂首间,却仿佛就真的没有丝毫的感慨。
"樊公子,可否烦你拔出此剑来让小生看看那剑身?"云峥转手又将长剑递于樊非言手中。樊非言淡淡一怔,以为对方借口要回了属于他云家之物,却不想他又将其交还了自己手中。他终究想怎样,为何自己从来直至今日,都看不懂这个人的心思。
"拔不出来。"他随手抚上剑柄,这剑毕竟也陪伴了他十载光阴,他从未试图将剑身拔出来。也许不是不能,只是,莫名的怕了那过往的光阴便一刹消逝在剑光如华的一凛中。
"那是以前吧。"云峥难得的不依不饶,盯住樊非言漠漠道:"自从公子习练了‘乱云迷绪'中的武功后便再没有尝试过将其拔出剑鞘吧。"
樊非言疑惑的瞥了眼云峥,他不知他此时如此要求却还要从中窥探些什么。他已然极是厌倦了,他们之间的仇怨纷乱,如若恨了便什么都不想的擎剑去砍杀好了,又何必,何苦,再剖出了血淋淋的心思去推敲。
恍然的摇了摇头,却听云峥叹息着道:"公子既不愿也便罢了,但公子可愿随在下去得一次山后的‘断肠崖'?"
樊非言蓦的望向云峥,却听云峥再续道:"小生只尚有一事不晓,只望公子助小生解了此愿。"
樊非言皱了眉凝住云峥,半晌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云峥唇边浮现了淡然的笑意,仍不忘将杯中余酒喝的尽了,才一转身出了阁间。樊非言对了他的背影顿了微顿,才也终究起了身跟随了过去。
"浮云谷"的后山"断肠崖"之所在正是其禁地之处,平日自是鲜有人造访。樊非言见身周绿树成荫繁花似锦,鸟啼虫鸣,夏将逝秋初近,暖风习习又隐隐飒爽。这般光景,仿若世外桃源,又岂是一个"断肠"的所在。
思及便犹豫着转首望了云峥,见其神情淡薄,举首间似又透着一丝忧郁,不名所以,便不禁开口问道:"你可知这‘断肠崖'又为何唤了此名?"
"小生自是不晓这其中缘由才求樊公子助我一解。"云峥淡笑,亦未望向樊非言,只是兀自俯览着周身之景,感慨间似有所思。末了,忽又看了对方,微颦了眉目,呐呐而道:"那本‘乱云迷绪'乃是我云家之物,其中记载了上乘的武功,然而公子可曾想过,为什么那本剑谱却被藏在了这‘断肠崖'中?!"
"正因此剑谱所载的乃是上乘武学,江湖中人窥窃已久,所以才藏于此间不是?"樊非言皱了眉头,如此简单的道理难道云峥却想不到?!还是,他又发现其中的哪些蹊跷不成?!
"云家密室不止此间一处,况且此间只是禁处所在,这‘禁处'一词自只是对云家人而言。当年我年纪尚小便能从此间将剑谱盗了出来,如若只是防了江湖中人,这一处所在又岂防的住?!"云峥垂首似有思虑,自怀疑问的望向樊非言,半晌也只是摇了摇头,淡淡道:"公子切随了小生而来吧,见了崖中情景公子许也明白了小生的疑虑。"
说着,云峥转首便向崖边走去,樊非言微皱眉,却唤道:"你既然说这是你云家的禁处所在,那么你又如何十载后再次破了规矩妄入此地?!"
云峥背影顿了顿,缓缓转首凝住了樊非言,片刻才道:"此处虽是禁处,然而‘浮云谷'谷主却是来得的。"说着,嘴边却勾起了漠然的扭曲的笑。
樊非言一愕,盯着云峥的侧脸反复咀嚼了其话中之意,蓦然明晓,原来,他终于如愿已然成为了"浮云谷"的少谷主。他心中怎样的一番繁复计较啊,说是助他瞒了杀害云嵘之事,淡然讲着"冤冤相报何时了"那样冠冕堂皇的话,终不过告知了云家上下,这一番忠心,这一番计较,除了他,想来又还有何人适合了那谷主的名号。
想着,极尽嘲讽的笑起来。云峥啊云峥,曾听他讲如何淡对了江湖,原来也不过深藏着一颗欲望满满的心。所谓江湖高位,所谓权利势力,其实,才是他一心想要的。
"那么恭喜云公子了。"淡淡向云峥抱拳,言语却是掩不住的冷漠。说是失望么,却不如讲做绝望吧。然而,转念思来,他却对他怀着怎样的一番望呢,自己也不免嘲笑起自己来。
云峥微微颔首,却什么也没有讲。只默默转了身,只顿了一顿,便一纵身向崖下跳了下去。樊非言猛的一惊,奔向崖边向下看去,却见云峥落在一处突起的大石上,转身便消失在了崖壁间。
原来那禁处是崖壁间的一处山洞么。樊非言自嘲一笑,想起方才见云峥跳下崖去时瞬间的一阵心悸,甩了甩头,也依着其同样的方式飞身纵了下去。转身入了那仿佛甚深的洞口,却见云峥倚了石壁如常的望着他笑,脸色却不知为何煞白的吓人。
"这里便是当年‘乱云迷绪'所藏之处。"云峥静静向樊非言解释着,也无多言,便向洞口深处走去。樊非言微皱了眉,想云峥不管哪番计较,便是在此便要和他动起手来也随了他罢了。只刹那犹豫,也随了其后向其间走了下去。
山洞并不若他想象中深,只行了几步,也不见蜿蜒曲回,樊非言便觉得眼前蓦然开阔了起来,随之便又见到洞底纠缠扭曲的两副尸骨。前方石壁上又悬着一幅画卷,卷上绘着两个风姿鹤骨之人,一人吹萧,另一人盘膝树下抚琴而和。而卷下一方小几上却供着一柄长剑,那长剑通身乌黑,光华尽敛。
陡然一惊,樊非言无意识的抚上腰间之剑,原来,此剑正是与那供奉之剑同称为鸳鸯和碧之剑么?!
"公子也发现了吧,那供几上的剑与公子腰间之剑正是一双。"云峥缈缈的声音传过去,樊非言听了目光却突了冷了起来,一股无名业火在胸中莫名的烧了起来,嗔怒着冷冷道:"你将我引入此处就是为了在我面前证明此剑乃你云家之物么?!我樊非言也并不求你云家什么,此剑你若要回樊某自是归还于你,你又何必在此还要羞辱樊某一番?!"
"在下并非此意。"云峥淡淡叹息,也不看樊非言,自转身从案几上取了那柄长剑,犹豫了片刻,只听"铮"的一声,蓦然将剑身拔出了那乌黑剑鞘,瞬息那光华盈流的冷然剑气蕴了周身昏暗的山洞,未曾想,本疑作一柄锈剑之物,拔出来却是一柄光华内敛的宝剑。
云峥一手横剑当胸,似对此并无意外,凑近那剑身看了一看,却转手将剑柄递予了樊非言的方向。
樊非言一怔,不知为何云峥将此剑交于了自己手中,但尚未反应过来时,以无意识的将长剑接于了手中。无奈只得垂首向剑身望去,却见那光华流动的剑身上近了剑柄一处淡淡的刻着一个"云"字。
"确是你云家之物,你也不必如此慎重的向我证明什么!"樊非言越看便觉得云峥故意在他面前示威嘲讽着什么,冷冷笑着,猛的握紧了剑柄,心中不免已动了杀意。
然而云峥却仿若未觉,凝了满眼炽烈的樊非言半晌,却淡淡问道:"公子腰间那柄长剑可否再借小生一阅。"
樊非言盯着他动也不动,想他是怕了自己手持长剑,瞬息便要了他的命,所以才转而借了看剑的借口要了他腰间之剑。思至此,便纹丝不动的看定了云峥,心中杀意及嘲讽之意更盛。
"公子怕是早不信了在下。"云峥依然对樊非言的杀意见若未见,兀自如叹息般道:"在下现在即使有了杀公子之心都怕是没了杀公子之力了。"说罢又是一叹,微为一顿续言道:"那么在下可烦请公子拔了那剑让我看看那剑上所刻究竟为何字?"
樊非言一怔,想来手中之剑上刻着"云"字,那腰间之剑若为鸳鸯和碧之剑必然也刻着何字。谨慎的看了云峥片刻,自也敌不过心中一窥所以的念头,遂另一手抚在腰间长剑的剑柄之上,微运了真气,稍一使力,也将其拔了出来。
再看了一眼云峥,见对方果无所动,便稍为放松了看向那腰间拔出的长剑,那一看却猛的窒住了。半晌,微为一顿,却癫疯了般仰首大笑了起来。
"云峥啊云峥,你到底要证明什么?!却最终人算不如天算,你怕是想的错了!"樊非言手持双剑微微颤抖起来,猛的住了笑瞪向云峥,高声道:"你以为此剑亦是你云家之物么?!你想羞辱我取了你云家的东西么?!可是,云峥,你终究还是算的错了!这剑上刻的却是个‘樊'字!"
云峥也是猛的一颤,抬首望向樊非言神情却极是繁复。末了,却竟也诡异的笑了起来。
"十年前我偷偷入了这禁地,见那两具尸骨自觉得好奇,再见了那几上的一柄长剑更是年少好奇心盛,便拔出来看了。"云峥低头看了眼樊非言手中的长剑,声音甚是缥缈。"而我见到的那柄剑自是公子先前看到的那柄刻了‘云'的一柄,自从见了公子身上配的长剑后我便一直想知道,那柄剑上刻的又是何家的姓氏。"说着漠漠叹息一声又道:"没曾想却果真是你樊家之物。"
果真?!樊非言听了自也渐渐静了心来,思那其中缘故越发觉得蹊跷。如此说来,一柄剑是云家的,另一柄却是他樊家的。转首望向那两具纠缠的尸骨,还有石壁上所悬的那幅画卷,卷上所绘的两个人,他们又是何人?!难道,却是他樊家之人和云家的人?!
"其实,这两柄剑分属你我两家,那么,也许,那本‘乱云迷绪'也不仅仅该归我云家一家所有。"云峥默默望了那壁上之画,半晌又道:"见画上二人并无冤仇反而似是知交,如若那画上两人正是那两具尸骨,难道他们当年又是为了这剑谱反目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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