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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仇云绪——by相留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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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非言、云峥皆是一窒,只凭樊非言曾经与雷颂天的瓜葛让他牵连入那夜的杀戮,其实只是牵强,何晓风再不知更多,不过心口而猜,用来嘲讽而已。然而,原来,他早已知樊非言并非雷颂天侄儿一事,这反而更加让其对樊非言的身份起了疑心。这番欺骗是为了什么,和雷颂天究竟是何般关系才佯装为他的亲戚,这其中纠葛倒是难于去解释了。
那个樊非言,下次让我见到他,无论他是什么雷颂天的侄子还是你的情郎,我何晓风都誓言一定要杀了他!
他曾经这样说,那时的他即使不知樊非言的真正身份,也就早已知其对他的欺骗了吧。可是,即便当时那样狠然的说了这样的话,如今再见他却并未果真杀他。何晓风,心中究竟是怎般的想法啊,他冰冷的面容下,又隐藏着怎样的一番心境啊。
云峥默默的垂下头去,江湖中的人心,仿佛是一只只的蛊,妄求探究,百般猜测,也最多不过是惑然。谁会将一颗心血淋淋的剖出来示人,一双清澄的眼,便是惹来杀身的厉剑。左右猜度,伤了自己。
何晓风将视线游移在云峥与樊非言两人之间,有一丝冰冷的漠然,又似有一种了悟。在这两人间也许因为着什么而彼此有着那样清清淡淡丝丝缕缕的默契,不知不觉间将周围的人排斥了开去。樊非言定与雷颂天有着什么关系,雷颂天有着什么样的阴谋也许樊非言并不得而知,然而,其中牵连必定翻覆诸多。云峥也必然知道些什么,但依然与樊非言同行,又一定有信任对方的理由。
何晓风脑中飞速思考着,却只忽然觉得厌倦。江湖中人,一颗心一个秘密的容器,对方是,自己也是。似是很老了,恍然都觉得竟是不惑了,很多东西,是因为倦怠了而变的淡了。
微一阖眼,再睁开时依然锐利冰凉如旧。每个人都收拾心思,忙着藏住心中的伤口。
"你不必解释什么。"冷冷的,恹恹的,何晓风瞥过樊非言却望定云峥,"既然是不可喧人的秘密,我何晓风又何必强人所难。那日雷颂天已被我所伤,如今找到了他的踪迹,寻到了他所有真相即可大白了。云嵘是何人所杀,这其中牵连又是如何,想不久也不是秘密了。"
云峥看着何晓风轻轻的勾起嘴角笑了,真相大白么,有些真相,却是需要藏在心中欺哄一辈子的。
"为什么不杀我?!"樊非言冷漠的撇了撇嘴角,傲对何晓风,似是还有些须稚嫩的争强好胜。"既然怀疑我和雷颂天的阴谋有关联,那么为什么不杀我?!‘奈何山庄'的少庄主,又有什么事不可做?!宁可错杀,又有何顾?!"
"你那么想死么?!"何晓风冷然不屑的瞥了眼樊非言,哼笑道:"你的命岂不是在我手中一直留到今日的,我何时想取便取了去。然而杀了你又有何用,匹夫之勇么,那也不必杀了你来证明。"
口气中明显的不屑,樊非言一听忽的升起满满的怒气,他不配和他动手么,他不配他杀么,不过自己真正的武功他还未见过罢了!想起自己曾经于林中与云峥动手,不分上下,身为"四公子"的何晓风也不过如此罢。想着,怒气便被蔑视与得意掩了下去,刚欲反唇相击,却见何晓风突然神情一阵落寞,半转了身似是自语道:"便干脆让月儿这般胡闹下去吧。"
樊非言暗自一怔,见对方转了身便又见不到了表情。然而他忽然觉得何晓风老去了,或者他一直是这样的垂垂暮老着,所有的凛然仿佛都是虚空,其实他的心间都爬满了错综的皱纹。
那个樊非言,下次让我见到他,无论他是什么雷颂天的侄子还是你的情郎,我何晓风都誓言一定要杀了他!
他曾经那样狠狠的说,可是他不杀他,原来是为了她。
人心难窥,他瞬间似是了然了何红月当初不经意的一句话:哥哥是个怪人,云峥哥哥也是个怪人,大家都是怪人。
他想,也许事情的真相终究会大白于人,然而,人心难辨,也许,不过,到头来还是欺哄。却也不知是为了欺骗谁人,还是自己。忽的便没了话说,默默垂了头去,恍然觉得所有人怪的都那般的可怜而卑微。
"上路了!"何晓风转过身去微微一顿,低沉着声音道:"此间耽搁太久了,今夜必赶至雷颂天藏身的吕城去,夜长梦多,恐生变故!"
三人再无多言,各自翻身上了马。
随何晓风这一去,若果真遇了雷颂天,若果真真相大白于天下,樊非言的身份,云峥的罪孽,"浮云谷"的声名,也许还有很多很多秘密便轻易的赤裸裸的暴露在炽烈的夏末艳阳中了。
云峥沉默的骑在马上,这样想着,忽觉那么一切也都不要明白的好。谁都不知道那其中的秘密究竟为何,也许暴露出来让所有人都难堪。可是跨下的坐骑还是随着众人疯癫似的往吕城赶,仿佛茫茫寻着一种陈年的腐腥而去,竟有些身不由己。
转头看向与自己并骑的何晓风与樊非言,瞬间的眩晕,江湖,似是将所有人都贪婪的吞噬了去。他们,只是那庞大胃袋无限欲望的牺牲品,已然死去,魂飞魄散,行尸走肉。刹那,一种尖锐的恐惧感袭上心头,细密的雨丝遮了他的眼,他不仅看不到来路,也看清前方。
然而他却恍惚的勾着唇角漠漠的笑了,那笑容扭曲而诡异,也许,连他自己都未意识到,那是如何一番腐败溃烂的弧度,扩散至如纱的雨幕中,缥缈着颓然开去。
如果上天尚且有意,就且让他们一直这样奔赶下去,却不要给他们什么所谓的结局,也许,是最好的终结。
第十二章--远恨绵绵 迟迟难度
过了傍晚,雨势渐止,灰墨色的云浓浓淡淡寥寥遮了蒙郁的一轮新月,青灰的光惨惨照下来,铺就一地莫名的悲切。
吕城本已静的近乎于寂寥,笼在这般的惨淡下,似是睡去了。碎裂的青石子路上却踏来了一阵散乱急切的马蹄声,仿佛要将那早已破败的小路踩的化了飞末,沉重的纷绪。
何晓风冷凝着一张面孔奔在最首,墨绿色的锦袍湿粘粘的搭在身上,目光空空洞洞的却闪烁着一种诡异的如矩的光。
"据庄下门客来报,雷颂天便藏身于前方那处荒地的破庙中。"双脚微一夹马腹,跨下之马受痛急奔了几步。何晓风言语依然冷冷,然而却仍掩不住那微为兴奋的声调。真相即将大白了吧,撬开雷颂天的嘴亦要知那其中的秘密吧,从而,是否几人间所有的纠葛便算的真切了。很久了,他未这样为某事动容过,然而如今的探究,仿佛并非为了那秘密本身,而是从中窥得几丝他人的心。云峥的心,樊非言的心,他们之间不可喧的秘密。
云峥却淡淡握紧了手中的缰绳,一掌湿冷。已走到了这一步,要寻的人似乎就近在眼前,很多疑惑愁绪即将晓然,不免却是微微怕了。
想知道什么呢,十年的纠葛么,那本"乱云迷绪"么,当初那个蒙面夺书之人么,还是将所有尘封了的情仇爱恨一齐活生生的从心中扯出来。何必探求那样诸多,现在近在咫尺了,忽然却觉得似乎一切都没有那样渴求了。
逝去之人都已不知在轮回中走了几遭了,如今将这旧仇寻了根剖了底,不过徒填新伤罢了。他们在做什么,寻到了又怎样,明了了又如何,杀人报仇,逝者如斯,活着的人也不过还是那般。
恹恹垂了头,紧握的缰绳无意识的催了马行,云峥淡淡瞥了眼身边的樊非言,即使其身负大仇有了这样的线索,原来,却也是这般的厌倦的神态。然,又免不了几番忐忑,随着十年秘密的暴光,很所自心的陈藏,怕也是守不住了。
樊非言,毕竟,是杀了云嵘的真凶。
三人各怀着心思,在初现的朦胧新月下,茫茫的奔行。破碎的马蹄声似是声声踏在心头上,鼓动着脆弱的脉搏,不知,是否是得意洋洋的胜利者,还是欲赴求死的败者,那般惶恐躁躁。
又行了只有半盏茶的光景,眼前景致更是荒芜,各家本就熄了烛火掩了窗门,如今此处竟是只余几间黑漆漆的空屋,屋前杂草丛生,甚是萧索。再向前望,远远的便见寥寥几团灌木丛后现出了一座似是废弃了许久的观音庙,黑漆大门零落的半掩,灰黄的墙壁似是经过火燎。
"庄主,就是这里。"跟随在身后的何家一门客急拉缰绳,住了马,翻身跃下,向何晓风微一拱手,垂头而道。
何晓风紧紧一皱眉,使力一握缰绳,跨下之马一声长嘶,似是受了痛,四蹄狂踏了数步才将将稳了下来。而马上之人却直直的凝向不远处的落破庙宇,双瞳在惨淡的月光下瞬的眯成了诡异的一点。
云峥、樊非言也就势住了马行,瞥了眼身畔的何晓风,顺着他的目光一齐定定的望了过去。
"报。"正当众人怔怔揣度那庙中情况之时,黑暗中忽现出几个黑色的身影,猝然而来,俯首于何晓风的马前,为首一人竟是江湖中赫赫大名的"金瞳童子"周斌仪。
"雷颂天已于两天前入了此间观音庙,我们几人尾随目见他负伤入了庙,两天内再未现身过。"周斌仪恭敬躬身,轻声而报。
何晓风更是皱紧了眉头,微微一颔首,沉声问道:"你们可在庙周围守住了他的行踪,未让他发现从后门逃去?!"
周斌仪肯定的点了点头,并未答话。何晓风微顿,思虑了半晌又问道:"那日我伤的他并非很重,伤在左肩,伤势我先前已向你形容过,你见他两日前入了庙时伤势可有变?"
"伤确实看似在左肩,样子也确与庄主形容的无差,仿佛并不甚重。"周斌仪确认的再次点了点头,却又疑虑的瞥了眼那破庙,沉思了片刻,兀自补充道:"可是两日前他入庙属下并未见他随身带有干粮酒水之物,属下们守了此庙四周,也未见任何人入了这庙。想他于此疗伤,食物确是可以没有,水却是必须之物。属下......"
"这庙可有密道?!"何晓风皱眉打断了周斌仪的话,看了眼庙门,也觉事之古怪。
"属下已查,这庙确是极普通的一处观音庙,半年前失了火才废弃了,并非雷颂天特意的藏身之处,不会有密道之类的东西。"
听了周斌仪的话何晓风微微点头,"金瞳童子"一名得来便是因为他的眼观六路,消息精通,他既是如此说,事情绝非有差。但是正如众人心中所猜,这两日,雷颂天躲在这庙内除了疗伤又做了什么?!
何晓风低头思复,看了眼云峥,见云峥在旁静静将一切听的真切,面上却依然笑的几分隐晦的冷漠,神情便也渐渐淡漠下来,敛了神,冷然再问身前的周斌仪道:"现可有人在此庙各处看守,切末中他此计容他趁现在逃脱!"
"是!"周斌仪稳稳一点头,何晓风所想他却已然安排在先。"在下不敢放松戒备,一直吩咐手下日夜监守,此时也未放松戒备!"
何晓风微微点点头,在遥摇向那落破的小庙看去,灰惨惨的一抹月光斜照下去,笼在火燎的墨色的半坍塌的青瓦铺就的庙顶,一种诡异的颓败在众人心中隐隐升腾起来。这一晚的月似是提前染了满满深秋的意境,竟是这般的凄冷。
"那么,庙内如今还是未有任何响动?!"何晓风皱了眉头,凝了那庙门,眉目间似有所意。
"是!"肯定的回答,周斌仪绝不会疏忽最细微的甚至于手指轻轻划空的轻响。
何晓风猛的眯了双眼,环视了一番身后的各门客,嘲讽的瞥了眼樊非言,目光落在云峥的身上,瞬的与那没有笑意却又有着笑容的眼刹时凝了一刻,只是微为一顿,竟有些仓促的错了开去。
为什么要揭露那秘密,有些秘密,只适合于深藏。正如出鞘的厉剑,光芒乍现,需要血色祭奉。可是,已如弦上之箭,手指轻颤着,却容不得犹豫着回头了。
"闯进去!"沉沉的一声令下,定定凝了不甚远的观音庙所在,目光连错都未错半许。恐是怕见了谁人极失望的神情,自己也便失望以极。
是怕那雷颂天么?!他何晓风既然可以在那夜伤了他,如今"奈何山庄"众门客在此,将面对的又是一个有伤在身之人,又何惧之有?!
然而那命令讲出来却似是搏命的一声低叹,似有几番暴弃,似是,将将对了一番偌大的战场。所谓爱恨,所谓恩怨,到头来不过是做给自己借以聊慰的一剂苦涩的药水,不能治病,讽刺的,是用来入了胃中,凄凄自怜的。
门客们听了那一声令下,跃跃欲试,是真的许久都未开杀戒了吧,带着一种嗜血的兴奋与冲动,眼光泛着异样的光彩。
那是怎样的一番江湖,樊非言静静的在旁斜睇着众生的眼,一瞬间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之后却是恹恹的厌倦。云峥敛着眉目垂着头似有所无的笑,那是怎样的一番江湖,血色铺就的墙壁,踩了干枯的尸骨前行。遇鬼弑鬼,遇佛弑佛,他们果真做到的是那般大彻大悟的从容,还是,身不由己。
何晓风微微顿了身行,再次微凝了远远的破败小庙一眼,也不知是要将心怎样一番计度,扫了眼众门客那呼之欲出的切跃身型,才终于轻抬脚,稳稳向那观音庙走去。
"你们都在庙门外等候。"近了庙身,庙内依然不闻丝毫响动。何晓风一手运了半成的真气抚上门上火燎的青黑的铜扣,转首清淡间抑了众人欲杀的狂势,又瞥了眼樊非言,目光落在云峥的身上,难得一见的平和的暖色。这道门,一旦推开,所有秘密汹涌的奔出来,有人伤了心,有人,尴尴尬尬,也许,再不会有机会这般淡淡相望。
"云公子和樊公子请随我入,毕竟是事中人,避不开其中干系。"不顾门客的些须失望表情,说的话不容任何人反驳。何晓风没有等待回答,话音将落,别了眼去,手间微一运力,那扇落破颤摇的大门吱吱呀呀被推了开来。
门内依然没有声息,只有那一声空荡荡似是将一切打碎的吱呀声响彻了那片凄然的寂寥夜空。云遮月,什么都不堪见。
手上不由间运上了七成真气,夜色诡异,武人的本能,应是有些怕。
庙门大开,何晓风微为一怔,跃身其内。樊非言、云峥亦然一愕,跨身庙堂内,回手硬生生的合了大门。门客面面向窃,杀气逼的指节都泛了惨白,却不知那庙内究竟发生了何事。
"雷颂天,不要装神弄鬼!"何晓风瞪着庙堂内供案上扭曲而匐的覆面人,冷冷的,声音却似已然微颤。
不要装神弄鬼。
可是一语过后空荡荡的庙堂内只莺莺回缠着那一声刺耳的冰冷的声音,没有回应,那扭曲的身型似成了永筑,不惊不动,依然干枯的纠结着身躯,覆着面的灰白假面露出一角,看不出脸色。
又轻向前跨了半步,锦袍的袖口微张,足足运了十成的力,只望对方突然跳窜起来,拼个你死我活。可是脚步轻微,其他依然没有声息。
"何公子......"云峥颓然的笑,暗色的庙堂内,那笑颜诡异的阴阴冷冷,还有几分凄楚,怎样辨,都辨不清。"他,死了。"
清清淡淡的失望,话语中有一丝纠结。他望他生,好问他一切因果。他望他死,好对其中因果永永远远不清不楚。转了身,他,死了,给一个绝好的机会探不出究竟,将十年恩怨疑云淡忘,尘封在死人的口中,慢慢腐败。
"不可能!"何晓风捏了双拳,斩钉截铁。"那夜他确是在肩头中我一掌,但伤绝不致死!他既能远远逃到吕城来,隐身庙内,就觉不会容自己这样死去!"
"他,是雷颂天么?!"樊非言失望的松了口气,如此,此人若真是雷颂天,他死了,父亲的大仇便又缈缈无了追踪。可是他死了,自己身上莫名背负的杀云嵘的血债变也随之消散在地下阴间了。
可是,他是雷颂天么?!永远遮住了那一张面容,生生死死,他是那个雷颂天么?!
何晓风一顿,一手上前扣住了那覆面之人的脉门,入手冰凉僵硬,确是已死去有几个时辰了的光景。才松弛了些放了对方的命门,一把将其的尸身翻转了过来,掀开其肩头灰惨惨的衣物,只见其肩头确有自己留下的一掌的淤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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