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木泽五年,绯举国欢腾,因为王不但带回了夜一半的疆土,还带回了一位美貌的王妃,
四、恨别
光阴荏苒,匆匆流逝便过去了三年,三年的时光可以改变许多事,最大的变化就是把雄姿英发的君主变成亡国之君,备受爱戴的王妃变成乱国妖姬。
风缭披散着头发坐在巨大的木笼中,千里奔波,愈近魄国深处气候便愈是寒冷,帝木泽自幼便养尊处优,双足早已不得行走,于是便和风缭一同被移至到这个八匹马拉将的柏木笼之中。风缭抬起头,看着坐在自己前面的背影,虽是一路上已被押送的魄兵折磨的伤痕累累,却仍是挺直在自己前方尽力为自己遮挡一点风寒。
心中禁不住升起一丝快意,这般光景却是早该随父母于地下,只不过念哉念哉的是"复仇"二字罢了。
继夜之后,绯也成为了魄的囊中之物,现在的天下姓的是宇文,此时此刻天下之主宇文天骄与失败者帝木泽相距不过咫尺,中间却隔了一个木笼。
这是三年来二位君主第一次会面。
宇文天骄盯着帝木泽,比三年前略清瘦了些,面容却变得更加沉毅。
帝木泽抬起眼皮,扫了一眼宇文天骄,却又低下头盯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脚。这般屈辱已非他帝木泽所能承受,此时此刻心中所记的只不过是一个风缭而已。
宇文天骄沉吟良久,叹息一声,"当年我曾说过再会应是兵戎相见,却不知是现在这般模样。"
帝木泽并不抬头,似乎说了句什么,但谁也没有听清。宇文天骄似乎想追问,却见他双眼牢牢的盯着风缭散乱的头发,目光中即是温柔又是歉意,那句话显然也不是对他而发,禁不住鼻子中冷哼一声,扬鞭策马转身离去。
北地的夜似乎暗的分外的早,未到酒时天却也全黑了,一轮苍凉的月悬在生铁一样的天空,一颗星也看不见。然而在囚禁生活中夜总是分外可喜,难得的夫妻二人单独相处,长夜漫漫又是异样的清静。
帝木泽脱下自己身上的大氅给风缭轻轻披上。
风缭眼睛盯着那轮苍月,突的回眸一笑,容色倾城,"不是我,也亡不了国!"
"我又何曾怪过你?"帝木泽是一脸的云淡风轻,用一把木梳轻轻为风缭梳头,原来的头发长可垂地,光亮鉴人,却在逃难中已被剪去,如今的不过一尺有余,帝木泽神色微微一黯,"却苦了你了。"
风缭轻轻咬着嘴唇,她就是恨极了帝木泽这付不关痛痒的模样,她想起三年前那个城破之日,刚刚被封为妃子的她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急匆匆的赶往冷宫,头顶上就是一轮生铁上镶嵌的冷月。
她是在生身母亲的尸体前发下那个誓言的,当她转身站起时已经踏上了一条不归的乱国之路--穷奢极欲、千金一笑、烽火戏诸侯......直到绯的都城被铁骑踏破,穷绯全境之力建造的美轮美奂的宫殿变成千里废墟。
"我所作的一切一切都是为了伤害你,你可知道?"像是下了决心,风缭抬起头,她身材并不娇小,却只到帝木泽的肩头。
帝木泽盯着风缭,一点朱唇竟是红的惊心动魄,自从三年前第一次相见自己似乎就已经被那地狱般的魔力所折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从此亡国败家在所不惜。
"咣当"囚室之门被无礼的推开,出现在门口的是宇文天骄的随身近侍大太监荃吉,"帝木泽,皇上要深夜提审你呢!"他的神色似笑非笑,像是知道什么却又偏偏不说。
帝木泽突然握住风缭的手,沙哑着嗓子说:"缭,我这一去,从此可能人鬼两途,我想问你,三年至今,你可曾真正喜欢过我?"
风缭低着头,久久不语,荃吉不耐烦了,催促到:"快点,快点,难道让皇上等你吗?"
帝木泽眼风一剪,不象宇文天骄那般凌厉迫人,却是其冷如冰,让人凭空心中一寒。
风缭终于抬头了,她嫣然一笑,秋波欲流,"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如果非要和这两个字拉上关系,那就是,"她缩回了自己的双手,"喜欢看见你伤心欲绝、失去一切的模样!"
什么是心死的感觉,帝木泽暗暗问着自己。"请吧!"听着荃吉冷嘲热讽的话,他低着头爬出了囚室,仅仅是为了折辱囚禁的犯人,囚室的门设计的小的可怜,象极了一个狗洞,帝木泽手脚并用的爬着,落下了一滴眼泪。
在他走后很久风缭无意中看见囚室的门口地面上有一颗小小的冰。
五、霜天
"自己应该是不同的!"这是霜天月近三年来唯一的安慰,他伏在宇文天骄脚下,目光迷离的看着宇文天骄一杯又一杯的啜饮着杯中之物。
三年前,他还是一个乡间的牧童,父母早亡,被叔叔霸占了财产,沦落成奴仆命运的他和唯一的伙伴黄狗在莺飞草长的乡下牧羊,直到那一天。
是谁说的王上即将在乡间的大路上凯旋,记不清了,真的记不清了,但是,重要吗?唯一重要的是那天他懈逅了宇文天骄。
"这次,凯旋的军队要经过乡村,我要让穷乡僻壤的每一个人都感觉到天朝胜利的荣光!"帝木泽的龙舟终于消逝在天际尽头,宇文天骄含笑回头,对身后的每一个人说,年轻的充满霸气的脸上是风一样飞扬的笑容。
"还有"青年君主思忖了一下,"秋毫无犯,扰民者死,嗯,就把这四个字绣在大旗上。沿途不得扰民。"他看着天际一丝柳絮一样的云沉思了很久。
其实,如果不是费重楼,那么霜天月终其一生都会以一个牧童的身份在乡下终老,也许直到他古稀岁月,如果他能活到那时候的说,才会在儿孙绕膝的时刻从袅袅的茶香中恍惚的忆起记忆中似乎有一只像墨龙一样在大地蜿蜒的军队。
费重楼,他的一个身份是宇文天骄的表兄,另一个,也是最为重要的身份却是宇文天骄手下的一员虎将,他力大无穷,在战场上性子上来时甚至会扔掉兵器裸身冲入敌军中徒手撕裂敌人的身躯。从这里可以看出他虽然勇猛,但智力不高,也许是这个原因吧,宇文天骄命他学箭。
大军缓缓的行进着,乡村窄窄的道路两边围满了村中的男女老少,但人群中并没有霜天月,他必须喂饱了所有的羊,否则就会被叔叔鞭打。
崇山峻岭之上是细细的和煦的风,难得北地的冬天也如此之暖,霜天月瞟了一眼山下行进的军队,漠不关心的转过了头,是的,这些人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霜天月慢慢的走着,手里的皮鞭轻轻的在低矮的灌木上滑过,相依为命的黄狗亲昵的蹭着他的小腿,"这个世间只有你最亲了,"霜天月忍住垂眩的泪水,小声的对它倾诉"他们昨天又打我了,吊起来打,整整打了一夜。还用烧红的铁烫我的双脚。"他擦去脸上的泪水,目光中突然射出与这个十二岁少年年岁不相符的阴狠,但伴随这种表情的竟是令人心悸的艳。"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们死在我手里,他们,我一个也不放过!"
"费重楼,听说你在练箭呀?"轻佻的,挑衅的语气,不用转身费重楼也猜的出是谁,申屠不羁。
不知道为什么他处处看自己不顺眼,费尽心思的和自己作对,费重楼看着这个小个子,即使骑着一头极高大的骏马也比自己矮了很多。
"不过,真的不知道费将军的箭练的如何呢?"还是那种讥讽的语气,让人厌恶的甚至想用皮鞭击碎那张脸上的虚假的笑容。
"听说,费将军前几天射靶子是箭箭脱空呀。"再也忍不住了,费重楼愤然回头,不是不想回嘴,但自己拙嘴笨舌的就是气愤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就在这时,他看见了一幅风景,一个人,一条狗,映在青天的背景下。
未加思索,费重楼摘下弓,对身后的申屠不羁说道:"我射那只狗的右眼!"二百斤的弓被咯吱吱的拉开,牛筋制成的弓弦发出了不情愿的叹息,像是提醒着自己的主人休要莽撞,然而,费重楼终于射出了生命中的最后一枝箭。
霜天月没有看清那枝箭是何时来的,只是感觉鲜血溅了自己一身,相依为命的伙伴甚至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被直挺挺的钉在了地上,他向下望去,正对上费重楼得意的表情。
"如何?"费重楼冲着申屠不羁夸耀,也许是武将天生的本能,他突然感到一种异样,寒冰般的双眼在青天的背景下冷冷的看着他,没有愤怒,只是出奇的冷,他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怎么回事,前面为什么这么吵?"
"禀告王,是个小孩,他抱着一只狗的尸体吵着要见圣上!"
"哦?"深蓝色的眸子闪出一丝兴味,毕竟与帝木泽话别后值得关注的事情就少了许多,"把他带上来。"
第一次看到霜天月,宇文天骄几乎要忍不住留露出一丝惊奇,毕竟,如此相像的人不多,这个瘦瘦小小的少年,身着褴缕的麻布碎片,赤着的足满是累累的冻疮和伤痕,然而,那神色中却带着一种天然的高贵,但是,着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像极了一个人。
第一次见到宇文天骄,那双深蓝色眼睛中流动的霸气和狂潮几乎骇得霜天月说不出话来。他感觉就像很久很久以前,自己放羊时遇见一只黑豹的情形,幸运的是,那时这只野兽吃饱了,它只是懒洋洋的看了自己一眼,就转身离去,就像现在,他感觉宇文天骄随时都能把自己至于死地,只是他不想也没有那个必要。
霜天月深深吸了一口气,对上宇文天骄的蓝色双眸,控制着不被眼中的狂涛卷去,不知怎的,他又想起了那只豹,精瘦的矫健的身躯,凶残中遮盖不住的妖异美丽。
"这是我的狗,是我相依为命的伙伴,今天无缘无故死在王上麾下大将手下,所以,"他抬起头,一字一句的说"我-要-他-偿-命-"
"很像,真的很像,不敢想像天下居然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宇文天骄压抑着心中的惊奇打量着这个男孩子,帝木泽,他几乎要脱口而出了,然而不是,只是像而已,帝木泽只有一个,现在他应该是在那个叫风缭的女人怀里吧。
"一条狗,居然要人来偿命,而且是我麾下的大将,"宇文天骄笑了一下,那笑容就象云破日出,灿烂的几乎把霜天月融化。如果是三年后的今天霜天月一定会看出他笑容中隐藏的暧昧,然而,当时的霜天月还太小太小,"你有几个脑袋?"
"秋毫无犯,扰民者死,"霜天月指着猎猎飞扬的大旗,"王上要对天下人失言吗?"
一时之间,宇文天骄竟有些无语,这个少年居然识字,而且语言中还颇有文采呢,围观的人似乎越来越多了,宇文天骄看着那一张张企盼的、迷茫的、痴傻的、惊异的、漠然的、幸灾乐祸的脸,心中已做出了决定。
"是谁?射杀的百姓的那条狗?"
早有人跪下禀报:"王,是费重楼!"
"斩!"没有一丝迟疑,只是斩钉截铁的霸气。
"扰民者死,尔等记住!"
六、灭门
霜天月木然的看着费重楼的头颅滚落尘埃,最知心的伙伴死了,从此,天下之大又有何处是他的容身之所?
"跟我回京城好不好。"宇文天骄也是一脸萧索,皇家骨肉无至亲,然而,亲口下令杀死自己的表兄总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我和你到京城去,你能为我杀了我的仇人吗?"
"没有人能和朕讲条件,"宇文天骄脸色一沉,"如果愿意就来!"
从此,哪怕霜天月为了宇文天骄可以去死也再没有求过他一件事。"不和他走自己又能去那里呢?"霜天月叹息一声,点了点头。
如今,三年已经过去,他倦倦的伏在宇文天骄脚下,突然又回忆起三年前那个暧昧的夜晚,也和今天一样,宇文天骄高高的坐在椅子里,脚下是猩红的地毯,而他,就匍匐在宇文天骄脚下。
"你的头发要留的长些才好。"有些脸红的被那双似笑非笑的双眼牢牢盯了很久,突然又被这样突兀的一句话搞的有些摸不着头脑。
破旧肮脏的衣服已被换下,兰汤浴罢,霜天月一身白色睡袍,齐肩的短发映得那双黑色的眼睛犹若在白银上滚动的青色琉璃。
"真的很像,然而,不是,"宇文天骄伸出比常人都长的手臂,用食指缠绕住一绺霜天月的青丝,"长些就更像了。"他伏下身轻轻的凑在鼻子上嗅。霜天月感觉痒痒的,想动又不敢。
他的手慢慢搭上霜天月的肩膀,霜天月瑟缩了一下,"不要怕,朕会很温柔。你让朕杀了自己的表兄,总要补偿一下朕吧!"烛光摇曳,映得霜天月的白衣上一片金黄,他惶惑了,被流水般的情欲包围着,直到,一声惊呼。
"这是谁弄的?"腰带不知什么时候松了,裸露的肩膀暴露在暖和的房间中并不感觉到冷。但累累伤疤上面重叠的伤痕却显得那么惊心动魄。
"是你所说的仇人吗?"深蓝色的眼睛中浮现出一丝阴狠,"朕给你随意处置他们的权利!"
他温柔的把霜天月抱在臂弯,轻轻的放在床上,为他盖好被子,吹熄了蜡烛,转身离去了。
这个夜晚,不知为什么霜天月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直到他听见雪花簌簌飘落的声音。
醒来时似乎已经接近中午了,好久没有这么惬意的赖过床,他睁开眼,一步跳下来,窗外的雪光映在窗棱上,这时千里大地应该一片银白吧。突然,他对宇文天骄油然的升起一种强烈的感激,不是他,自己现在应该正在羊圈依偎着羊儿瑟缩。
似乎听见了自己已经醒来,几名宫女鱼贯而入,为首的一名,鹅蛋脸蛋,体态丰盈,约么二十三四年级,容貌生的甚是端正。
"公子醒了?奴婢青瑶,伺候公子更衣。"盈盈的眼波在他身上一转,神色间是道不尽的温柔。
从来没有受过如此待遇,尤其是对方还是一名花信之年的女人,霜天月呐呐的说不出话来,总算在面红耳赤中穿好了衣服,几名宫女不禁在心中暗暗喝了声采。
霜天月本来就生的美貌,一身貂裘华服更是显得他当世无双。
雕花的楠木门"咯吱"一响,宇文天骄走了进来,看见霜天月神采奕奕的模样,不禁微微一楞,随即那双深蓝色的眸子了淬过一丝赞赏。
"去院子里看看吧,朕给你的第一份礼物。"
院子本来很大,但黑压压的跪了三十八个人还是显得有些拥挤,雪下了一夜,到现在还在飘,鹅毛大的雪花刮在脸上仿佛一片片尖利的钢刀。
霜星彗倔强的跪着,几次想要起身却被身边的爹爹硬是摁了下来,"是那个小畜生,天杀的小畜生!从来都没把他当作自己的弟弟,因为那个懦弱的东西不配!"
门开了,看见他冷冷的站在门口,双手似乎怕冷的袖在袖中,清白的脸上淬出一丝阴冷的艳色渐渐化为无边。
霜星彗咬着呀,真想冲上去掐死他,然而他不敢,因为,他身后站着一个人,宇文天骄。
"随你怎么处置,就当是朕给你的玩意好了!"也是把手袖在袖中,轻佻的伏下身在霜天月的唇边轻轻一吻,就在霜星彗身边视若无睹的过去了。
"杀!"那两片苍白的唇吐出了一个字。
霜星彗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活下来的,很久以后他还会在午夜梦回时刻低头痛哭,眼睁睁的看着全家人死与非命自己怎么还能够独自偷生?
一个无星无月的夜晚,霜星彗在阴冷肮脏的牢房里被一声惨叫惊醒,恍惚间感到身边的黑暗中似乎站着一个人,早已没有时间的观念,活着似乎就是被拷打,父母家人,唉,自顾不暇,那里有时间想他们,温暖幸福的家似乎是上个辈子的事情了。
"知道吗?那声叫喊是叔叔临死之前发出的,"黑暗中传来了一个冷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