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星彗低嚎一声,那声音已不似人声,他向那个声音扑去,但是精心锁在身上的铁链却禁锢着他的手脚。
"知道吗?"声音的主人小心翼翼的蹲了下来,那个位置正好是霜星彗无法攻击的,"他们全死了,如今你的亲人只有我了。"
霜星彗怒吼一声,绑缚的铁链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他伸出手向霜天月身上抓去,却只抓了个空。
"哥哥,"霜天月意味深长的读出这两个字,黑暗中只有那两只眼睛熠熠生辉。"本来我想让你和他们一样的,受尽各种刑具在恐惧中死去,可惜,我改了主意,"他顿了一下,"因为杀了你就不好玩了。"
"你是当初虐待我最凶的,但我偏偏要你活着,无时无刻不想着报仇,可是却偏偏杀不了我。这种滋味,我尝过的,比地狱还让人心悸!"他转身离去,留下霜星彗一个人锁在在黑暗里,突然,霜星彗感到自己是那么害怕和孤独,哪怕,哪怕是自己的仇人陪伴片刻也好,他突然哭了起来,现在自己唯一的亲人就只有霜天月了。
霜天月走出了那间充满脓血的腥臭的牢房,仰天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大仇已报,心愿得偿,为何自己的脸颊上却会有泪,他摇摇头,反正也想不明白,索性不去想了。青瑶在牢房外已等了好久,看他出来,想说什么,却又轻轻叹了口气,体贴的把一件貂裘给他披上,"公子,回去吧,王上还等着呢!"
七、对影
从来都是让别人等待自己,记忆中这应该是第一次等待别人吧,宇文天骄啜饮了一杯酒,目光迷离的瞅着脚下的霜天月,三年了,他的头发真是长了不少,就像自己第一次在伤凝绝顶见到帝木泽的模样。
他侧着头微微的笑了,带着三分的薄醉,他轻轻的踢了一下脚下的霜天月,把饮了一半的酒递到他的唇边。
"喝!"早已习惯他对自己语气中的霸气和命令,抬起头,涂着淡淡胭脂的唇妩媚的弯成一个柔和的弧度,含情脉脉的黑色瞳仁似乎要滴出水来,霜天月的长发流云般的垂到脑后,正露出白皙的脸孔,却是薄薄的敷了一层胭脂。顺从的接过了那杯酒,酒杯一入手,他的心不禁一跳,那酒色嫣红如美人的朱唇,让人忍不住深深吻下去,轻轻一晃,又深蓝似情人的眼波,宜喜宜嗔,道不尽的蜜意柔情。刹那间这酒已变幻了十几种颜色,看着他惊异的表情,宇文天骄仰天哈哈大笑了。
"喝下去,它还会更奇妙的!"无法形容那酒甫一入喉的感觉,许久许久还沉浸在回味之中。"这真是天下无双的美酒,想来倾城倾国的感觉也不过如斯了!"心中突的一惊,莫非它是?怎么会,这东西应该在王大破绯都珣时在众人面前销毁了的,当时绯民涕泪横流、高呼万岁,奠定了宇文王朝在绯理所当然的统治。
看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中的惊疑不定,宇文天骄敛去了笑容,点了点头,郑重的说:"不错,它就是暧昧倾国!"
"王!"霜天月颤着声音说:"两年前你说过,暧昧倾国是......"
"不错,两年前我的确说过,"宇文天骄打断了霜天月的话,那时探子来报帝木泽居然征集绯国的青年男女酿造禁酒暧昧倾国时,我不禁拍案而起,对臣下说:`帝木泽在自取灭亡!不出三年,魄之铁骑必将踏破绯地,生擒帝木泽!'"
宇文天骄握紧了酒杯,当时自己除了想像征服绯地的快感外更多的是想像帝木泽在自己身下会是什么一种情形,他感到自己身体的某个部分开始兴奋,为这一天,他等了整整三年。
"王,传说饮过暧昧倾国的君王都亡了国,因为它是用男人的鲜血,女人的眼泪酿造而成,每一滴的酒液都依附着一个含冤的魂魄!"
宇文天骄微微有些不耐,"今天你的话太多了!"他看了看门外,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怎么他还不来?"
像是回应他的疑惑,门外传来一声尖细的嗓门:"废绯王帝木泽到!"
三年来坚信的一句话--自己应该是不同的,在见到帝木泽后击了个粉碎,宇文天骄不是没有临幸过别的妃子和男宠,但从不像对自己这般留恋,自己是不同的,他见过宇文天骄的床伴在一夕之欢后被毫不留情的斩下头颅。然而,同样的冒犯由于始作俑者是自己换来的却是一个宠溺的笑容,但是赝品终究是赝品,就像冰雪在阳光下必将消融一样。面对帝木泽,霜天月不知为何会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自己应该更年轻也更美丽,但站在帝木泽身边所有的光彩全被他一人夺去,他看着宇文天骄眼中流露出的爱意,尤其这种爱意只为帝木泽一人焕发,只感到心脏都嫉妒的毒牙咬啮的千疮百孔。
"荃吉,送公子回琅音阁,"琅音阁是霜天月的居所。说话的人并没有望一眼霜天月。
"是!"大太监荃吉用尖细的嗓门毕恭毕敬的应了一声,恭顺的目光转到霜天月身上便带了三分讥讽。另一道冰冷的目光如蜻蜓点水般扫了过来,也许是讶然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眼睛的主人微微一怔,但立刻恢复了波澜不惊的神态。
说不清哪道目光更令人感到羞辱,但更让霜天月心惊的是宇文天骄,从帝木泽一踏进暖阁,他的目光就在没在霜天月身上流连。
"公子请吧!"加重了的语气,小人得志的暗暗快意。
"宇文天骄,你为何补好了一颗心却又重新把它撕成碎片?"霜天月闭上双眼,一任宇文天骄如醉如痴的面容在自己眼前湮没,"是该离开了,不离开,自己又能作什么呢?"
琅音阁是一进泉水围绕的小小巧巧的院落,之所以名为琅音阁是因为房檐上挂了一串和阗白玉风铃,如果是夏天,这里的绿水潺潺配着叮叮当当的风铃撞击,却是宫中一等一的消暑去处。那个季节宇文天骄喜欢怀抱着霜天月在琅音阁批阅奏折,体贴的青瑶会在适当时间奉上一杯冰镇酸梅汤,那是多么幸福的时刻,宇文天骄从不自己喝,却总是专横的要霜天月把酸梅汤一口口的喂给他。
但是此时季节不对,物是人非。
远远的就听见琅音阁风铃的撞击,一声声,就象自己心碎的声音,几乎支撑不住踉跄的脚步,如果不是琅音阁里亮着的那温暖金黄的灯火。青瑶,是她,也许在这个冰冷的夜晚,只有她会等待自己直到天明吧。
门开了,青瑶走了出来,如此星辰如此夜,为谁风露立中霄,跟了自己整整三年,错过了放出宫去的年龄,还记得一年前魄宫遣散宫人时她握紧了自己的双手说道"那也不去,"言落方才发现失态时那一低头的娇俏表情。
比起三年前,她真是消瘦了许多,轻盈的身子裹在厚重的棉袍下竟是力不胜衣的感觉。此时霜天月犹如一只丧家之犬,只有扑进那温暖的怀抱才能解开自己一切的伤心,一切的孤寂。
"青瑶!"
爱情永远是不公平的,此时的霜天月只是想找到一个逃避的港湾,但是对青瑶来说付出的却是整个世界。
紧紧的抱紧了青瑶,柔软温暖的身子,一丝若有若无的馨香萦绕在鼻端,贪婪那寒夜中的暖,深深把头扎向青瑶的肩窝。
"公子!"怯弱的喊声换来的是打横的抱起,走向床榻,霜天月用嘴唇堵住了那微弱的语声。
夜半无人私语时。
八、木棉
"你可知道,三年来朕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你?"捻起一绺青丝,宇文天骄放到唇边轻轻的嗅,"好怀念这种味道,三年前,在汉水之滨!"
"当时朕握住了你的手,就象这样!"轻佻的握住帝木泽的手,抚摸着修长手背上淡蓝色的血管。
帝木泽迷起修长的凤眼,冷冷的看着握住自己手掌的人,武功早已在被俘后的一个清晨被废了,现在的自己真是手无缚鸡之力。
"还记得当初朕曾经说过吗?伤害朕的人都要付出代价,"宇文天骄把玩着帝木泽纤长的手指,"你说,要用什么补偿给朕?"
"应得的,这都是自己应得的!"帝木泽的眼前浮现出一张张悲痛欲绝的脸,悲痛过后就是反叛的萌芽。
想起三年前,历史竟是惊人的相似,只是被强迫的对象从风缭变成了自己,帝木泽问着内心深处,"你自诩爱着风缭,但是可曾设身处地的考虑过她的感受?"
"见到这块伤疤了吗?"宇文天骄撸起袖子,露出三年前的箭伤,狡黠的眼睛牢牢的盯紧了帝木泽,慵懒的神情就象一头懒洋洋的豹。"三年前,朕只不过是握了一下你的手,今天,朕要你整个的人!"
"陛下自重!"试着抽回自己的双手,但武功被废的他已不是三年前,挣扎的结果是整个身躯都被宇文天骄抱在怀里。
既然强不过他,索性闭上眼睛,不知为何,深藏在记忆深处的童年往事流水般的浮现在心头。
那是五岁吧?应该是的,母后殡天的日子,七月流火的炎夏,在玉棺前哭的几次昏死过去。汗透重衣。
温柔的近乎柔弱的母亲,即使是盛夏也浑身散发着栀子花的干爽气息,就这样在父王的强烈拥抱下香销玉殒了。也许温室的花朵注定不能在烈日狂风下存活。
小小的心灵是那样的伤心,平生第一次感到在命运前的无力,突然,自己被父王高高举在空中,"帝木泽,收回你的眼泪,如果你要作一个成功的君王,就不能流下真心的泪,成功的王者不需要任何自己的感情。"
似懂非懂的听着,从那一刻在心中发誓,"母亲既然已经死了,那就要让父亲对自己满意!"
宇文天骄的双手环上帝木泽的腰,低头向他唇上吻去,帝木泽突然睁开眼睛,那目光冰冷如万古的玄冰,宇文天骄一怔,绕是他色胆包天,也不敢在那双不怒自威的眸子注射下为所欲为。
他长长叹了口气,"你既然不愿,朕也不勉强,但是,"他松开手,在床上坐了起来,"风缭,风缭。"他似乎无意的吐出这两个音节。
一道凶狠的目光如电般向他射了过去,"这个人真是知道自己的弱点在那里?唉,珣都沦陷之时,木笼囚禁游街的路上,自己的弱点就应该已经昭然天下了!"
看到帝木泽终于揭去了那层冰雪般的面纱,宇文天骄有些许快意,但更多的是冲天的愤怒,"难道,这个风缭对你就这么重要?"扬起手给了他一记耳光,一连几个月的折磨已经彻底消耗了帝木泽的体质,他疼的眼前发黑几乎昏死过去。
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受辱的日子,不是三年前的凯旋,那时绯的民众跪在道路两边,欢呼声吹散了天边的云朵,自己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就能让千万人为之去死,帝王的威信与魅力在这一刻上升到了及致。
三年后也是这条道路,围观的人依然是三年前的,但那一双双眼睛,充血的,愤怒的,鄙夷的,唾弃的,想把自己和身边的女人千刀万剐的,不知谁喊了一声:"杀了她,杀了这个乱国的妖物!"
石头、土块、垃圾如雨点般扔了过来,君视臣如猪狗,臣视君如仇雠!自己种的因,今天终于结出了果。但是,不能伤害风缭。帝木泽扑了过来,把她严严的遮在了身下。如果来,就冲自己一个人来吧,感到身下人儿轻轻的啜泣,很久以后,风缭相信自己在那时有一刻曾经爱上过帝木泽。
"我已经在地狱中了,你下来陪我吧!"风缭把嘴唇贴近帝木泽的耳朵,呓语般轻轻的说。
"朕怎么下这么重的手?"宇文天骄后悔不已,用嘴唇轻吻着帝木泽红肿的面庞。
"你倒是很疼朕的妹妹呀,那天为了救她差点把自己的命都搭上!"宇文天骄离开帝木泽,走到桌子前为自己斟上一杯酒,"你可知道,那天为了救你,朕动用了三千朕的禁卫军!"一口气喝下那杯暧昧倾国,心中突然升起一个恶作剧的念头,宇文天骄拿起酒壶,转身捏住帝木泽的下巴,一口气给他灌了下去。
"这酒,你应该很熟悉吧?不是它,你也亡不了国!"
呛的涨红了脸,但更强烈的感受是暧昧倾国在自己血管中燃烧的感觉。
两年前的那天,风缭在木棉树下冷冷的说:"我要暧昧倾国!"当时帝木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要求太惊人了,那亡国的禁酒从十二个帝王身败名裂,死于非命后就再也无人尝试。
"这个女人想要什么?"冷冷的第一次用如此的目光看她,那双深蓝色的眸子中的冰冷丝毫不亚于自己。
突然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恐惧,这个女人是地狱中的,但是即使是地狱也心甘情愿与她跟随。
真的说不清自己为何那么喜欢风缭,也许是她眉宇间淡淡的忧伤吧,总是妄想着能用什么东西抹去那抹忧伤。
两年前吧,应该是三九寒冬,南国的冬天总是不太冷,温润的像是要把人融化。谁知才批了两三篇奏折,天上居然飘起了零零星星的雪,这是帝木泽在珣看到的第一场雪。
"瑞雪照丰年呀!端的是娘娘带来的好兆头!"带了三分的傻气,近身侍从长孙衣轻摸着脑袋憨憨的说。
唇边也带了三分的笑意,帝木泽放下手中的奏折,向风缭的寝宫走去。
一辈子也忘不了那幅绝美的画面,一树火一样盛开着花朵的木棉树下,雪花一落到地上就融化成一地的湿润,白衣白裙的风缭笑的像一个孩子。
九、枫若
为这样一副场景,自己付出了一生,帝木泽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覆盖下令人心动的阴影,宇文天骄的双手开始不规矩,帝木泽的腰带落到地上,身上一凉,前胸全部露出,宇文天骄从帝木泽的脖子向下轻轻的啮咬着,嘴里的热气哈到的地方又疼又痒。
一道白光,犹如闪电,突然横在宇文天骄的脖颈,帝木泽修长的凤目半眯着,眼里露出强烈的杀气。
一滴血,两滴,逐渐连练成线,帝木泽的前胸一片嫣红,仿佛绽开的木棉。
宇文天骄夺过利刃,把帝木泽的双手禁锢到头顶,"你又伤了朕!"沙哑着嗓子,把帝木泽的衣衫撕扯成碎片。
"陛下,你的脖子在流血,再不补止住,你会死!"帝木泽冷冷的说。
突然失去了一切力气,宇文天骄从帝木泽身边翻落,看着帝木泽目无表情的把撕烂的衣服穿在身上。
记忆中不知为何想起童年,客居的妃子,来历不明的孩子,从来就不被父王重视,一群王子玩官兵强盗游戏,宇文天骄总是当强盗,而强盗只有他一个,天天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回去。
那时他的名字是枫若。枫若,很多年前,他另一个名字,被深深深深的血迹和尸体掩埋的名字。
羡慕极了那个太子宇文缙,在一群小孩中颐指气使,天天都会换上绸缎制成的新衣,感觉那时他很高很高,总是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在泥土里挣扎。
有时候人们只看见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容,却忘记了他们小小心灵里原始的残忍。
挨打的时候谁也没有枫若那么幅脓包,鼻涕眼泪的放声大哭,但是当他的兄弟转身离开,他会立刻停止哭泣,眼中射出阴狠的光芒。
记忆中的母亲总是一副宠辱不惊的神态,"又挨打了!"淡淡的问一声,随后就过来为他包扎。她的手非常柔软,但是及其冰冷。
一曲霓裳了无痕,费旖旎,枫若的母亲,赤无极曾经最宠爱的妃子,在夜君大宴魄君宇文霍陵的国宴上舞了一曲霓裳羽衣,当时是枫叶燎原的季节,云意台上片片红叶飘落,而费旖旎一身白衣,如天影流光与绯红轻雪羁倦缠绵。
"把她给了朕好不好?"宇文霍陵含着笑问,长长的细线般黑色的眉斜斜的在鬓角轻佻的飞。
费旖旎也在笑,笑得就像枫林如醉如嫣,就在昨天,她亲口告诉赤无极,自己已经怀了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