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亲手斟了一杯酒,奉到宇文霍陵的手中,她不相信,不相信那个昨夜还在自己耳边郑重许诺的人会说出什么不利于她的话,"我要让咱们的孩子成为天下的王!"这是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说的。
但是赤无极的回答是:"你如果看上了她,就让她今夜侍寝好了。"
费旖旎转头,看见的是赤无极眼中的冰冷,就在哪一刻,她感觉自己就象飘然坠落的红叶在绚烂的及致死去了。
然后就是长亭一别,赤无极似乎对自己还有几分旧情,送别是以公主的礼仪,陪嫁的宫人和太监不计其数,现在权倾后宫的大太监荃吉就是当时她的随从之一。
帝王的恩宠总是最不可靠,热过一阵,也就丢在了一边,但费旖旎在宇文霍陵最宠爱的时候也只是淡淡的,付出的不多,失去时候也就不那么伤心,人总是要给自己留一点余地。哪怕面对的是亲生骨肉也再不能让她付出全部的真心。
"在这个世上只能靠的只有自己。"枫若从很小的时候就懂得了这个道理,好像是第一次挨打扑到母亲怀中哭诉时被她轻轻推开时知道的。
谁也不知道,有个小小的身影会在黄昏走到御书房,就在那里学到深夜,历史、文学,枫若涉猎群书,但独观大略,最让他关注的是夺权的学问和治国之道,还有就是兵法。
他什么时候都没有放弃练习武功,那简直是一个奇遇,每到五更天,就会有一个蒙面的奇人来到自己的寝室,教给他绝世的武功,他不知道那人是谁?因为他的声音也被刻意隐藏。枫若的武功在突飞猛进,但被兄长殴打时他从来都是那幅脓包模样,现在的枫若需要的是隐藏自己的实力。
命运已经选中了他,他等待的只是一个契机,一个翻身的契机。
直到那一天,太子宇文缙,年长他六岁的哥哥发现了他,不是他的学问和才学,而是他的人。
他明明能反抗的,如果他使出玄炎拳,那么太子的花拳绣腿怎么能够抵挡,但是压抑住胃中的呕吐,他开始妩媚的笑,因为,他需要这个机会。
"知道吗?"太子宇文缙怀抱着他,呼吸中都是刚刚施放的激情,两个人躺在青天和大地的怀抱,"枫若,我怎么昨天才发现你居然有如此之美的一双深蓝色眼睛。"
恨,潮水般涌来的恨,恨这个身边躺着的男人,恨他的身体的每一部份,咬着牙,侧过头,却绽放了一个绝色的笑容。
"太子殿下,让我统领禁卫军好不好?"
就这样,没有人敢欺负他了,一步步的攀上了权力的核心,即使有无数妃子,他始终是宇文缙最宠爱的人,但是,有一天,他的枫若会把他吃掉,连骨头都不剩。
岁月终始是无情,过度的纵欲终于掏空了宇文霍陵的身体,突如其来的中风之后,他成为了魄宫的太上皇。
该是宇文缙的时代了,他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加封枫若为统领全国军队的兵马大元帅,几乎所有人都相信了枫若的忠心。
兵变的代号在枫若心中被命名为春宵,谁也不知道他是从宇文缙身边爬起下的 "杀无赦"的命令,下令时他身上还残留着欢爱的气息。
那些养尊处优的猪,被命运无情抛弃的时候,能做到得只是哭,宇文缙的人头被送到宇文天骄手上的时候,那双眼睛已经被全部剜去。
"是他自己挖的,当时他说`看错了人!'"大太监荃吉不咸不淡的解释。
枫若在那失去血色的唇上吻了很久。
"从今以后,朕是宇文天骄,没有枫若了,没有了,枫若与你一同死了!"
宇文天骄登基的前夜,不知为什么他来到了魄宫的深处,将死的前王宇文霍陵躺在病榻,曾经三千嫔妃、侍从如云现在只有一个费旖旎在身边服侍。看到母亲,宇文天骄呆了一下,真的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
淡淡的冲他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便又低下头,细心的给宇文霍陵缝制棉质的内衣。
"是你杀了朕所有的儿子?"
宇文天骄愣了一下,想不到这将死的躯体竟有一颗思维敏捷的头脑。
"也罢,他们没有一个是你的对手,朕就这点不如赤无极,没有一个中用的儿子!"剧烈的咳嗽,直到嘴角沁出鲜血。
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费旖旎用手帕拭去了宇文霍陵嘴边的血丝。
"你去吧,做个合格的王,朕要休息了!"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怎么会想到这些,头脑中飞舞着刀光剑影,头疼得几乎要炸开。帝木泽和脸和宇文缙的重叠起来。
"荃吉,把他拖出去,叫十个死囚来,要绯国的人,亲人都是死于暧昧倾国的,把帝木泽交给他们!"
十、诱桃
"咣当!"一声,地牢的铁门在身后关闭,眼睛适应不了突如其来的黑暗,只得呆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周围亮起了几点绿荧荧的鬼火,那应该是囚室中犯人窥探的眼睛。
"绯国的犯人听着了!"大太监荃吉尖细的嗓门就像一只鸡公在叫,"这个新来的人就是你们曾经的王--帝木泽!现在的他可不是怀抱美人,饮着暧昧倾国时那么神气了!"
自己的周围发出几声愤怒的嗷叫,嘶哑的就像野兽的低吼,那几点鬼火在逼近。
"你们想怎么玩他就怎么玩他,"荃吉轻咬着牙,目光荡出春波般的妖媚。"上了他!"
几乎出于对危险的本能,帝木泽迅速凭记忆判断出铁门的方位,并立即把背贴了上去。
"嘶啦!"一声,一大块皮肉从帝木泽的后背被撕了下来,他疼的几乎昏死过去。这门虽然外表看不出,却是一块烧的灼热的铁。
荃吉在铁门外边咯咯的娇笑,"帝木泽,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我刚用玄炎掌烧热了这道铁门,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了?"
玄炎掌,似乎是杜十一的独门绝技,三十年前,他以剑、掌、暗器三大绝学建立了武林神话,那个年代,疏影刺客杜十一在武林中如昙花一现和赤无极的赤血神话同样属于上一代的传奇。记忆中似乎模糊的一闪有关玄炎掌的资料片断,但随即身上一轻,本来不足以遮体的衣服被撕成了碎片。
强烈的疼痛让人几乎麻木,几只肮脏的手开始在帝木泽身上乱摸,腥臭和粘腻令人作呕。帝木泽开始挣扎,武功虽然被废但困兽的拼死一击却也非同小可。
"上了他!我的哥哥就死在他酿造的暧昧倾国上!"
"我的是两个姐姐!"
"我死了的是全家!"
帝木泽放弃了任何抵抗,一滴眼泪划下眼眶,嘴里轻轻吐出两个字:"来吧!"
一个人扑了上来,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帝木泽下方的土地开始松动,就在他几乎失去意识的时候突然陷了下去。整个人似乎落到了一个强健的臂弯,背部的疼痛令他轻轻呻吟。
"王,没事了,我会保护你!"一滴滚烫的热泪落到他脸上。帝木泽微微睁开眼:"衣轻?"
长孙衣轻拭去泪水,怀抱这帝木泽猫着腰向前逃逸。
似乎觉察出牢内情形的不对,荃吉"啪"的一掌把铁门打成了碎片。身形一移已闪到了下陷的坑前,虽然心中大怒但也不敢贸然下去追击,凌厉的眼风一扫四周,铁青着脸,狠狠一记劈空掌把一个绯人的头颅拍的脑浆四溅。
"没事了,我的王。"长孙衣轻喃喃的说,看着怀中昏迷不醒的人儿,只见他双目紧闭,眉峰深锁,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想来沉睡中也感到了疼痛。突然间用嘴唇在他的唇上一扫。
夜色如漆,正是这个夜晚临近黎明最黑暗的时刻,魄都鄢的郊外无名山上,月亮像一轮即将熄灭的灯,在这样晦暗的苍月之下,风缭摇摇的已站在那里已经等了很久,风吹动她长长的裙裾,此时此刻,她显得是那么柔弱。
所有的防卫针对的只是一个帝木泽,他离去后守卫就松懈了许多,几乎是毫不费力的,长孙衣轻救出了她。
"娘娘放心,我一定会救出王!"黑暗中那双晶莹的眸子澄澈如水,即使被千万人唾骂成乱国妖姬,这双眼睛也从未减弱一丝对自己的信任。
为什么要在这里等待,她应该转身离去的,留下最终的结局就是彼此伤害。但心中翻覆脚下竟硬是像生铅一样动不得分毫。
正在犹豫,只见远远的一团黑影,转瞬间已到了近前,风缭长叹一声,"罢了,这一生索性就和他纠缠不清好了。"
从来就没有这么狼狈,在清冷的月色下,帝木泽浑身赤裸,身上是一道道的伤痕和令人作呕的污渍,背后还散发着烤灼的焦臭。
风缭微微皱了一下眉,看见长孙衣轻想要送过来的神情,本能的一躲,直到发觉长孙衣轻神色中的受伤,才勉强微笑了一下把帝木泽抱了过来。
真的很厌恶他现在的情形,皱着眉,手难免就没有轻重,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长长的指甲扫过他背后的伤口,帝木泽惨叫一声醒了过来。
"风缭?"几乎怀疑自己是在梦中。长孙衣轻脱掉自己的衣服给他披上,帝木泽看清自己现在的情形,脸上不禁一红。
"朕终于能够再看见自己忠心的部下和心爱的人,死亦无憾!"帝木泽一手协了长孙衣轻,一手协了风缭,仰天大笑,然而一行热泪却流出眼眶。
"王上,咱们一起逃走,到一个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傻孩子,宇文天骄会放过朕吗?"他伸手为长孙衣轻拭去腮上结成冰珠的泪水,侧耳倾听远处风雷般的马蹄声,"该来了,他追过来了!"
"杀了朕吧!"他凝视着长孙衣轻腰中的佩刀,"朕现在没有力气,又不想活下来受辱!"
"王,放心,"长孙衣轻伏地顿首,"我说过要保护你,就一定能够做到!"他的手放在唇边,打了一个呼哨。
那是什么声音,几乎是和王者之音能产生共鸣的,黑暗的天空中滑过一只大鸟,黑色的翼若垂天之云。
收了双翅,那鸟傲然的站在月下,竟是一幅王者风范。
"娘娘,快抱着王上了大风,它的速度一昼夜可去千里之遥!"
大风,传说中的魔界之禽,专门啄食人的眼睛。
风缭抱着帝木泽,勉强上了大风,伸出手:"衣轻,你也上来!"远处,追兵已经近了,东方的天空已经已经透出了一丝裹尸布般的白,隐隐的,魄兵头上的红缨已经清晰可见。
摇着头,长孙衣轻唇边噙着一丝笑,"大风禁不住三个人的重量!"
你不去,我又为何要和他一起逃生,风缭大惊,就想跳下来。
突然,长孙衣轻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娘娘,和王好好过日子吧,他真的真的很爱你,不要想什么复仇了,臣在此求你了!"
仿佛泻了气一般,风缭脸上是一片冰冷,"如果你这样说......"她没有说完。
天已经大亮了,似乎没有任何征兆,一轮红日从蒸腾的云海中滚出。追兵的脸已经清晰可见,狰狞的表情就像天边滚动的乌云。为首的一人正是宇文天骄。
大风开始振开双翅,长孙衣轻开始诉说一种奇异的语言。帝木泽微微一怔,但随即就知道这是鸟语。
"记住我说的!"长孙衣轻拍拍大风的头。
"王,臣跪安了!"
大风振翅,突然仰天高唳了一声,巨大的翅膀扫过魄军人流,顺便啄下一颗士兵的眼珠,便向着南方飞去。
十一、守望
虽然早已感受过人情的冷暖,就象曾经沧海的水,但将近三年的养尊处优,被众人捧在手心呵护的感觉已经成了习惯,乍一转换还真有点不适应。
霜天月站在风铃的叮当之下,痴痴的凝视着篱笆门前的小径直到红日西斜,就这样等了整整一天,然而就象昨天和那夜晚之后任何一个昨天一样,宇文天骄并没有来。
青瑶端了一杯白水从屋里走了出来,比起三个月前她脸上多了些许风霜之色,当初伺候霜天月的八名侍女已经各寻门路离开了琅音阁,如今这里只剩下了青瑶一个。
明眸黯然的在霜天月消瘦的身形上一扫,微微叹息一声,"公子,喝杯水吧!"
宫里的人真是势利,自打宇文天骄不再临幸霜天月之后,日用品就少了许多。昨天因茶叶用完去内务府讨要,不但一片茶叶未曾带回却凭空添了许多闲气。
那掌管茶叶的小黄门皮笑肉不笑的说:"前儿伤凝县才进贡了五十斤云里青,可惜王上赏了惠妃娘娘十斤,贤妃娘娘十斤,淑妃娘娘十斤,丽妃娘娘十斤,剩下的王上自用。"
心下不忿,脸上却陪着笑,:"公公那里话,我们又哪里喝得起这么珍贵的茶,不拘贵贱让青瑶领点就是!"
"不巧呀,好的茶叶都进贡给皇上和众位娘娘了。"眼珠骨碌一转,"姐姐不嫌就把这包那去!"
"啪嗒!"一声,一包茶叶仍到眼前,青瑶忍着气福了一福,道了声谢字转身离去。
青瑶穿的是有点厚了,今天的太阳又分外的暖,没走多远便汗透重衣,看得前面荷花池边有一片柳荫,不知不觉加快了脚步走上前去。
待到荷花池边柳荫之下,一片凉风袭来,胸怀就不禁一爽,顺手打开那包茶叶一看,却是些陈年的茶叶碎末,一赌气索性都丢到池中去了。
低着头看着一池枯叶残红,怔怔的不是滋味,突听得一阵笑语如珠,抬头一看却见分花拂柳走出两名手持食盒的丽装宫人。正是两个月前借故离开霜天月转去服侍贤妃娘娘的紫霈和蓝罂,低下头想装作没看见躲将过去,那边紫霈眼尖却已发现了青瑶。
"姐姐!"放下食盒,飞跑过去,握住她的手,神色间煞是欢喜,"姐姐这几个月可好?咦?"她捏了一下青瑶身上厚厚的棉衣,毫无心机的取笑,"春暖花开了,姐姐穿这么厚?不怕捂出痱子?"
青瑶涩然一笑,能说什么呢?论身份,霜天月不过是个男宠,没名没份的跟了宇文天骄三年,一旦失宠,地位比打入冷宫的后妃还不如,竟是人人得以作践,自己手中那点积蓄早已在一个月之前贴了进去,连头面衣服都陆陆续续的送进了当铺。
蓝罂也慢吞吞的走了上来,"青瑶!"
紫霈咯咯娇笑"蓝姐姐总是这么慢!"二人都是一身光鲜更衬得青瑶一身灰布棉袍分外寒酸。
犹豫了片刻,蓝罂开口了,"青瑶,我打听过了,丽妃娘娘那儿缺人,我已经和娘娘的贴身嬷嬷说好,只要姐姐点头......"
"就是,跟那个人有什么好处?"话刚出口就被蓝罂一记白眼狠狠横了回去。
"姐姐想想。"蓝罂的语调还是那么不徐不疾,见青瑶始终低着头心中已有了三成把握,"人往高处走......"
"多谢妹妹费心,"突然间青瑶抬起头来,目光中寒芒一闪,"人各有志!"神色间又恢复了一派云淡风清,"不知妹妹们干什么去呢?"
蓝罂叹息一声,心知劝她不动,那厢紫霈已经快嘴快舌的接过话来:"王上要在明天大宴群臣,据说要闹个通宵呢,娘娘亲手烹制了几只茶叶熏鸭,想要在宴会上得个彩头。阿弥陀佛,真真是罪过,"紫霈双手合十,"竟用了十斤云里青呢!"
凝视着远方,霜天月心不在焉的接过那杯水,青瑶心怔踵,生怕他问起茶叶的事,但霜天月只是凑到唇边轻轻一沾,什么话也没有说。
自从那晚之后,霜天月从未提起过二人曾经的缠绵,有时青瑶手捧发烫的脸看着霜天月望眼欲穿的凝视着小径,几乎以为那晚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春梦。
"青瑶?"
"嗯?"慌乱的抬头,自己在想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