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哀叹又有何用?
"想什麽呢?"腰间不知何时多出一双手。
"罪臣在想,陛下怎麽总爱讨便宜占,如市井小人一般?"我偎到他怀里,解除他缠在我腰间的束缚。
"朕看你是闷得慌吧!走,朕带你去个地方。"
去个地方?不会是想直接杀死我,再毁尸灭迹吧。
"犹豫什麽呢?难道是怕了不成?"
我银牙一咬,"谁说的!走就走!"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等一下!"他一把拦下一脸视死如归的我。
"怎麽了?"
"把这个系上。"一块小小的方巾,制作精巧细腻,大概是南方手工,"朕记得你怕冷。有一次行房之后你忘记盖被,倒头就睡,结果染了风寒,病了一个多月,害朕差点把御医院掀了!而那还是大夏天!"
我无语。因为那次是我故意这麽干的。我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在床上的精力令我难以招架,出于无奈才用了一招苦肉计,没想到过了这麽久他还记得。
看着他认真摆弄的样子,心头好像有什麽东西在慢慢融化。
晚月点空,寒鸦瑟瑟。
秋风寂寥。
"这里,不是御书房吗?咱们来这儿做什麽?"他大概还没好心到要我参政。
"一会儿你就知道。"一边说一边把我拉到玉面屏风之后。
什麽嘛,大老晚跑这儿当贼来了!我瘪瘪嘴,不情愿地蹲下。
不久,传来红漆木门被推开的声音,接着是碎碎的脚步声,好像还不止一人的样子。
"不知御史大人深夜觐见所为何事?"
这个声音好耳熟。
"太师,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为何屡次阻挡我等向皇上觐见?你到底居心何在?"
"呵呵,御史大人这话就不对了,老夫虽然确有此意,但完全是出于一片好心。"
"好心?你放任皇上沉迷后宫,耽于男色,你这叫好心?"
"皇上年纪轻轻便建功立业,为我来沪国拓疆展土,自然英明过人,断然不会因美色而误国,况且人各有所好,御史大人不应该以自己的标准去要求皇上,您说是不是?"
"你--!不管怎样,老夫今日一定要把这奏折呈上去,让陛下早日斩了那夏秦袆!"
"什--唔!"我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来柝日。
他带我来到底有什麽目的?
吓唬我吗?
只怕没那麽简单。
我厌恶的拂下他捂在我唇上的手。
"唉!大人何苦非要用自己的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呢?"太师长叹一声。
"你这话是什麽意思?"
"御史大人,皇上若真是想杀罹国侯,咱们任谁也保不住他的脑袋;皇上若是想留着侯爷的命,大人就是以死相谏也惘然!况且大人若一意孤行,不仅得不偿失,还会失信于皇上啊!"
"这样......可是,"御史大人顿了一顿,"可是老夫担心那人留着,始终是个祸害!"
"大人那日可曾赴宴?罹国侯的模样可曾见过?"
"见过。"
"大人以为如何?"
"算不上美人,只是个清秀的男孩。"
"再者,那日罹国侯的惨相您也瞧见了不是?那样一个贱骨头能成什麽大事?"
"话虽如此,但老夫始终不放心。"
"你---"话还没说出口,一个小太监就推门迈进来了。
"御史大人,皇上说他不想见您,命奴才请您回府。"
"这......"
"大人,皇上这意思您还不明白吗?"
"唉!罢了!罢了!"
一行人鱼贯而出。
叫嚣声就这样停了下来,屋里一下子安静了许多,静得让我心里空的慌。
许久无语。
"你听明白了?"
"皇上如此挖空心思,大费周折,罪臣岂敢不明白?"
他突然凶巴巴的揪住我的衣领。
"你明白?你明白什麽了?你什麽都不明白!"
----咣!大门被狠狠甩开,他气冲冲地走了。
是啊,我明白什麽?
我真的什麽都不明白。
7.
"秦袆,为娘不能再照顾你了,到了敌国,要好好爱惜自己,知道吗?"
"儿臣知道。"
"袆儿,听母妃的话,来世......来世休要再作皇家人!"
母妃,如果有来世,我一定会听您的。
"侯爷,你好些了没?"
我头痛欲裂,浑身酸楚,怎麽可能好?自从那日打御书房回来,就一直昏昏沉沉,后来实在撑不住请了御医来,才知道自己发高烧。听宫女说,皇帝这两天突然就像变了个人,天天翻后妃的牌,雨露不断。倒是从自己病倒后,皇帝再没来过。
也好,他不来,这屋里的空气都要清新许多。
我长长的吸进一口气,前胸却突然一阵恶痛,我急忙捂住胸口。
怎麽会这样呢?
他不来,不是挺好的吗?为什麽胸口却这麽痛呢?
脸上一阵凉意,咦?难道没关窗户?
不会啊,掩得好好的。
伸手抹一把,湿湿的,谁哭了。
"侯爷,皇太后宣您前去一聚。"
皇太后?一个皇帝不够热闹,又摆出太后了。
"罪臣叩见皇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你就是夏秦袆?"明明老态龙钟,却还要涂脂抹粉,摆出一副清高不已的骄傲模样,看了着实让人生厌。
"正是在下。"
她上下三路来来回回打量了一番,不屑的撇撇嘴,"哀家还以为是什麽国色天香呢。"
我低头不语。
国色天香有什麽好?迟迟早早的人老珠黄,被弃深宫。
嘿,就像您老人家一样。
我忍俊不禁。
"放肆!你笑什麽?"
奇怪了,为什麽我一笑,就会有人生气呢?
"罪臣失礼,还望太后恕罪。"我慌忙下跪,"罪臣只是看到太后慈眉善目,和蔼可亲,俨然一位识大体,明世理的老人家,故为我大钟窃自欢欣。"
"哦?"她眉尖一挑,"哀家的事,于你大钟何干?"
"太后有所不知。当今圣上年轻气傲,又是众望所归,自然希冀能有一番作为。而长年的南征北战,金戈铁马,弄得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我们这等小国更是夜不能寝,食不知味,生怕哪一日贵国的铁蹄就踏破了国门,从此沦为亡国奴。而今,看到太后您老人家,罪臣才算是把这颗悬了已久的心放了下来。"
"罹国侯此话怎讲?"老太太的眼睛散射着光芒。
"自打罪臣看到太后第一眼,就认定太后是位宅心仁厚关心人民疾苦的老人家。有太后您在,既能克制陛下杀戮苍生之心,又能辅佐陛下成为一代明君。太后的仁德仁行,必将流芳千古。"
"呵呵,罹国侯真是抬举哀家了。"
年迈的女人颤颤巍巍的走过来,扶起早已跪麻了腿的我。
我抽搐着嘴角,报以一笑,不理睬周围人轻蔑的目光。
别人怎样看我,我已经不在乎了。
我现在只是想活着而已。
只是这样。
8.
梨花无语,寂寥的飘落人间,惹起一阵香风,灌满古老的城池。
大钟的子民习惯在春天温和的微风中沐浴青涩的梨香,一如在凛凛冬日沐浴暖阳,盈满惬意和舒畅。
一季春风拂柳,第二个年头已然悄声降临。
只是记挂,邺都城外那一年被焚毁的梨林,是否长出了新枝?
莺莺燕燕,姹紫嫣红,初春,永远那麽有朝气呢。
一个冬季的沉匿,来沪国的皇宫大概已经不记得还有我那麽一个身为人质,负罪在身的罹国侯的存在了吧。
那个年轻气傲的皇帝在一阵莫名其妙的大吼之后,就从我的视线我的生活中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大约是恢复常态,不知泡到哪个温香软玉寻欢作乐去了。
也好,男人和女人本来就是上天的安排的眷侣,完美的契合。
美好的春天,美好的生命,美好的发情季节。
我独酌一觚,坐在宴殿的某个角落,窃窃的笑着落寞的红颜,落寞的年华。
就这样了此残生的话,还真是有点不甘心啊。
"你就是夏秦祎?"不熟悉的声音在头顶骤然响起,却和某人是一样的霸道十足。
我放下酒杯,却不抬头,只是作揖,"正是在下。"
这种无聊的场面不知道在这偌大的皇宫演过多少次,每次抬眼望见的都是无一例外的鄙视和轻蔑。既然已成定式,何苦在这夜明星稀,和风暖月的大好光景里自讨没趣。
罢,不看则然。
"你,就是那个被大钟弃来当人质,又被皇兄抱上床的夏秦祎?"
这话听着还真是别扭的可以啊。
"正是在下。"
礼貌性的再一揖。
"那你可知本王是谁?"没完没了的家伙最让人生厌。
"如果没猜错的话,阁下就是陵王吧。"同样的少年战功累累,出色过人,丝毫不逊于兄长。说起来,这一对兄弟也算得上尤物了。只不过......
"你怎麽知道的?"只不过智商许是低了些。
自称为王的人,必然是王爷。来沪国除了来柝日的同母胞弟来啸辰,据我所知,应该是没有第二个了吧。除非那老女人还有私生子。
想到这儿,我不禁嘿嘿一笑,不想被他听了个正着。
"大胆!你笑什麽?"嗯,不愧是一家子,一个脾气。
"阁下都自称王了,普天之下除了陵王爷,还有何人敢如此斗胆不知好歹啊?"
他竟是一时语塞,半晌没音儿。
这木头,想来是没听出我的挖苦之意。
"王爷还有何吩咐吗?"俗话说,今朝有酒今朝醉。可这木头往这儿一立,叫我如何饮的畅快?
"啊?......啊......夏秦祎,本王问你话时,你为何不抬头?莫非有欺瞒本王或是轻视本王之意?"
原来是故意挑衅的。
"罪臣岂敢。"
"那就抬起头来,让本王看看你。"
古人有云,君子不吃眼前亏。
恭敬不如从命。
9.
丝竹绕梁,彩袖纷飞。妖香媚骨,绮艳柔靡。
后妃争宠,比之沙场征战,有过之而无不及,大有寸土必得之气势。
女人们千娇百媚,小心的侍候着,讨好着,期盼着,像极了戏台上的小丑。
无奈红颜老,青丝竟白发。
人生几何,年华易老。
可惜,可惜。
我从他闪烁不定的眸子里不意外的看到一丝失望。兴许是和前人一样把我想成了蛊惑英主,独步后宫的一代绝色了吧。
"你,让我想起一个人。"他犹豫了一下,"在战场上,我和他交过手,是个很厉害的角色。可惜后来被皇兄杀了。"
"哦?是吗?"我眉尖一挑,几分不屑。
"他有一双桀骜不驯的眼睛,很清澈也很漂亮,一点张狂一点傲慢,和你一样。"
我愿意为藏的很好,没想到还是被揭穿了,真是郁闷。
"我说的人,是你哥哥--夏秦晔。"
我放在袖中的手微微一抖。
哥哥,到死都是那样的麽?
"你知道吗,那种眼神是一种天性,不是任何人都可以获得。"
"那依王爷的话,罪臣倒好像是成了命运的宠儿了?"我对眼前这个男人有了愈加浓烈的厌恶感。
"你眼中的傲慢更甚于你兄长,甚至带着几分嚣张。"
"这种傲慢和嚣张会激起人强烈的的征服欲。"
"甚至使人为之疯狂。"
"皇兄大概就是这样被你迷惑住的吧。"
我目送他含笑而去的身影,紧紧的咬住了嘴唇。
母妃曾经说,晔儿,如果你爱上了一个人,一定要抓紧时机告诉他,让他知道你的心意。
因为时间如细纱般在指缝间流过,而年华会一点一滴在朝夕相替的匆忙中蹉跎而逝。
母妃长长的睫毛上点缀着晶莹的泪珠。
我不解的拭去它,母妃抱紧我,眼中一片沧桑的无奈。我读不懂。
那时,我还小。
10.
悠远的扬琴从不知何处的陌生地方弥散开来。管弦呕哑,皇宫长长的华廊里亮起盏盏精致的长明灯,一股苍凉的滋味涌进心头。
清闲的日子总是漫长的渡过。
窗前的星空也都如我一般寂寥吧。
"皇上驾到。"宫人特有的声线,把声音拉得很长很长,总是让我想起月光下瘦长的身影。
皇上?我一惊。他来干什麽?不好的预感渐浓郁。
房内的红烛渐渐有了燃尽的趋势,火光忽明忽暗,影影绰绰。
我们默默相对而立,却看不清他的表情。
许久。
"罹国候的本事不容朕小觑啊!"冷笑声声。
"罪臣不懂。"
"哼!今日陵王忽的来向朕要你,美其明曰请你过府作客。"他的声音突然低沉,竟有几分嘶哑,"朕还真是没看出来侯爷的能耐已经大到可以把亲王都拐上了手啊!?"
嘿,别说亲王,你堂堂一个皇帝不知道都在我的红绡软帐里风流快活过多少次呢!
这会儿倒想起来吃醋了。
"说!你们背着朕都干了什麽苟且之事?"他的手掌猛地伸向我的颈子。
我喉中一窒,睁大眼睛,却看到一张狰狞的面孔。
火烛快尽了,屋里只剩月光。
"呵呵......既然是苟且之事......不用臣说,皇上也......应该明白的吧......"
"贱货!!"被他横空抛起,下一秒触及到的却是柔软的睡榻。
不及多想,身上便已压下一人。
"别忘了你的身份!你的命可是攥在朕的手里的!"话音还没落,就被衣帛破碎的擘裂声取代了。
禽兽嘛,专爱这一行勾当。
不然为何每次都是这样的结果?
我认命的闭上眼,与其徒劳的反抗不如做好准备承受接下来的痛苦。
如果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儿臣应如何是好?
皇兄清亮的声音回响在孤寂寥落的大殿。
我抓紧母妃纤白的双手,听到她若有若无的一声叹息。
放弃。否则就会以最悲惨的方式结束人生。
11.
朦胧的幻影交交错错,幻化成惨烈的嘶鸣,杀戮顿现。
遍野横尸的山谷,倒折撕损的将旗,痛彻心扉的呼唤。这里是战场还是坟冢?猛烈的血腥味刺鼻至极,让人作呕。
叮当-叮当-
远处还有人在交战呢。
好熟悉的身影,刀伤历历,猩红挂带。矫健的身影,不武的英姿,正如从前。那里是我无数次依偎过的胸膛啊。
哥哥,你明明死了,为何还要充作我的梦魇?你可知道,你所承接的每一寸伤,都会一道不落的渡到我的身体上?好疼,好疼啊......哥哥,你为什麽不肯让我解脱?
"侯爷,您醒了?"清晨的阳光洒进来。
我把丝被拉到头上,不想让他们看见我眼角的泪痕。
夏秦祎,你是几时开始挥霍泪水的?
"皇上走了?"
"回候爷,皇上天没亮就摆驾回宫了。"
"好啊,走的好。"
"候爷?陵王府的人守了好一阵子了,您是不是......"
"什麽?他们来干什麽?"
"侯爷,瞧您这话说的。人家是专程来接您过府的。"
"哦。"我差点忘了,昨儿就因为这个他才怒火冲天的。
"陵王请候爷过府小住几日,皇上准了,命他们今儿个一早来接您过去呢。"
"知道了。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