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栗缩着单薄的身子,欧阳清昀回眸望向身后的山洞,终是不带任何表情的抬脚离去。说到底他真是万分后悔了,与其让那聒噪的女人替自己带路,还不如迷路的好,至少他不用尽力克制自己想杀人的情绪。开什么玩笑?!居然莫名其妙的让自己出来吹西北风?!有她这么做人的么?不就是脱件衣服,有必要这样兴师动众吗?既然不想让别人看,那一开始就别脱啊,弄得这般麻烦,我又没说要看那劳什子东西!
越想越觉得心浮气躁,欧阳清昀干脆打定主意一走了之算了。
行将几步,脚步缓缓停了下来,欧阳清昀抬眼看向黝黑如墨的树丛中,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深邃幽暗。听着风吹过枝叶摩挲的声音,他终是浮出一丝笑意,带着几分冷然,但更多的是嘲弄。
身形方动,却听洞内传来一声尖叫:"喂!你快点进来啊--!快点快点!!"
不耐烦的冷哼出声,欧阳清昀思躇片刻,再次望向树丛,茂密繁盛的枝桠如同鬼魅般的摇曳着,诡异的气息在空气中蠢蠢欲动。
身后的催促声又一次响彻在耳边,烦闷的跺了跺脚,欧阳清昀只得转身朝洞内走去。
"喂,你到底要干嘛啊?!"没好气的瞪了白凝雪一眼,欧阳清昀靠着洞口坐下。
"呐,呐!你过来点啊!"也许是因为太过于兴奋,白凝雪并没有察觉出对方的冷淡,只是将手中沾上斑斑血迹的冰蚕甲递到他眼前,"你瞧,这衣服上有些奇怪的红色字迹呢!我刚刚才发现的!"
相比于白凝雪的激动异常,欧阳清昀却显得兴致缺缺,甚至带了几分漠然的慵懒。他抬手接过薄若轻丝、荧氲自亮的冰蚕甲,却在下一刻神色变得有些正经。晶莹剔透的眼眸扫过一旁正瞅着自己的白凝雪,他终是沉吟轻道:"......这是梵文......"
"梵文?你能看得懂?你认识这些字?"惊讶得合不拢嘴,白凝雪看向他的眼神显然带了些崇拜,"它写了什么?告诉我啊!"
不再说话,欧阳清昀疑惑的瞥向正雀跃好奇、眼巴巴盯着自己的白凝雪,半晌才将视线转向手中的衣甲,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现出字迹的地方。
"......怎么呢?......"敏感的察觉到了异样的气氛,白凝雪看着欧阳清昀若有所思的表情,压低声音小心翼翼的问道。
忽的莞尔一笑,欧阳清昀起身将那冰蚕甲展铺于地上,右臂伸长,左手快如闪电,从腰间抽出匕首毫不留情的划开业已凝结的伤口。
殷红的鲜血很快涌了出来,顺着滑嫩的肌肤流淌而下,滴落在同样皓白如雪的衣甲上,生生扎眼。
"你......你疯了!你干嘛啊你?!"惊愕的睁大双目,白凝雪失声喝道,赶紧上前手忙脚乱的要替他止血,却被他不耐的推开。
鲜艳的血滴溅上衣面,却并没有马上扩散晕开,反而是凝固在一处,被那蚕丝瞬间吸收了进去,慢慢显现出耀眼的赤红字体。
欧阳清昀看得真切,笑容也愈发灿烂,满意的颌首道:"果然和我想得没错,这冰蚕甲能够吸血。呵,有意思!"说罢,偏着脑袋想了想,终是沉下脸色遗憾叹道,"唉--,这种奇珍异宝大哥看到了一定会很高兴的,可惜......"
再次长长的叹口了气,欧阳清昀一下子完全提不起劲来,只是无精打采的撕下沾湿的衣摆,将那用血染成的字拓上此间,随手拿起衣甲还给白凝雪。
迟疑着接过已是尽红的冰蚕甲,白凝雪瞅瞅在一旁细细看文的欧阳清昀, 几次预言又止终是柔声道:"那个......你还是先包扎一下伤口吧!"
见对方完全没有一点反应,白凝雪秀丽的脸上变了几变,却也只得沉默不语,垂首黯然。
那梵文白凝雪并不认识,想开口问问欧阳清昀,却见他神色凝重,看得甚是仔细,道是不好打搅,只得一个人无趣的摆弄着冰蚕甲。
她暗忖思量,想那衣甲的正面是繁复的文字,却不知背面又是何样,一时间好奇心顿起,当即翻过衣甲,大惊失色。她也顾不上打扰不打扰欧阳清昀了,一把拽着他连连叫喊:"喂!你看!这应该是藏宝图对吧?!"
被白凝雪激动失常的力道摇晃得头晕脑涨的,欧阳清昀好容易才摆脱她的桎梏,忙退开几步警惕着她的突然袭击。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太激动了。呵呵~~你别生气呀~~"酡红着脸,白凝雪尴尬不已的讪笑道,忙对着欧阳清昀展开手中的衣甲,让他能看到那幅血色的地图,顺便挡住自己羞愧的神色和激烈的心跳,"呐,你说我猜得对不对?"
半晌也不见欧阳清昀有任何答话,白凝雪失望的垂下手臂:"不是啊?唉,我看它画得很像呢!"
抬头诧异的看了沮丧的白凝雪一眼,欧阳清昀终是开口道:"我没说过它不是藏宝图啊!"
"啊?!那你干嘛一副没表情的样子?你这样认谁都会往坏处想吧?!"
"它是不是藏宝图干我什么事?!凭什么我要有所表示啊?!"
"哎!一般人看到这种东西都会有反应的吧?你好歹也给点气氛啊~~"
"没感觉就是没感觉!我干嘛要为这张破地图费什么心啊?又不是缺钱用,守着这张图又能作甚?!"冷冷斜睨对方,欧阳清昀握紧手中的布,声音愈发清冽,"要我说啊,倒是这东西来得有用的多。"他本就生得面若冠玉、唇红齿白,此时一脸笑意盈盈的,却看得白凝雪一阵心悸,"你不是想知道这上面到底写了些什么吗?我说给你听如何?"
他也不等白凝雪做出反应,便自顾自的说了起来,"这梵文不多不少只记载了一门武功,里面有道'血凌'二字。"
"血凌?!难道说这冰蚕甲是血凌宫的东西?!"白凝雪失声颤道,手中一抖,却是将那事物丢在了地上。
"也许吧。这武功倒是阴险毒辣,吸食别人的内力与精气以做己用,要说它出自那什么宫也说不定。"欧阳清昀不在意的耸了耸肩,一脸惬意安然,"不过,说起来它真是很方便呢!我喜欢。"
说罢回眸朝洞外凝视少顷,终是嫣然一笑,眼波流转,喃喃自语道,"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来试试这武功如何。"
当下闭眼运气,照着文中口诀打通全身各处经脉,再从曲骨、中极、石门诸穴直通而上,游经腹部、胸腔、咽喉,再反转逆练,却是由断基、廉泉、天突一路下至,将那任脉连接到手掌拇指处的少商穴。
白凝雪听他在一旁自言自语,被那内容下了一大跳,赶紧退开甚远,警惕万分的沉声警告道:"喂,你该不是想拿我来做实验吧?!我可告诉你,你要是敢打我的主意,我可对你不客气!"
掀起如扇羽般浓密的眼睫,一双漂亮的眸子显现其中,欧阳清昀看着对方如临大敌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却也什么都没说。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人已飞跃而出。
白凝雪原是紧张兮兮的提防着欧阳清昀的一举一动,却见他扬手拂袖,纤瘦的身影如飞絮般飘入不远处的树丛。奇怪的"咦"了一声,白凝雪眨眨眼,却也只得随他奔将出去。
尖锐凄厉的叫喊堪堪划破寂静的夜空,那是如同遇鬼逢魔惊惧到极点的恐怖宣泄。白凝雪听得一阵心惊胆寒,停下脚步不敢再动分毫,只是在原地四处张望着。
尖叫声越发的惨烈,大有破喉泣血之势。却在那最高音之处嘎然停止,仿佛被生生掐断的诡异,死一般的沉寂下来。白凝雪心头直发怵,到底是个女儿家,再怎么大胆也被这份恐怖的气氛吓得不行,只道那叫喊之人不像是欧阳清昀,便壮着胆子等待他的出现。
刚一闪神,却见一道黑影慌乱的冲出重重密林,笔直朝前飞奔,仿佛身后有什么猛兽厉鬼在追着自己。他也不去管站在对面的白凝雪,只从喉咙深处发出"赫赫"的声响,全然已说不出话来,整张脸因恐惧而扭曲可怖,双眼透露着对死亡的绝望。
那人跑不上几步,就被身后伸出的纤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掐住了脖子。白色的衣衫在空气中轻扬飘逸,漆黑如缎的发丝肆意飞洒,淡如晨曦清似幽泉,却是一风华绝代的佳人。
感觉到对方冰凉的手指碰触到了自己因恐惧紧张而发热高温的皮肤,男人浑身电击般猛然一震,短促的嘶吼一声,暗想反正也难逃一死,倒不如与他拼死搏斗。这样想着,双手已握拳直攻对方的命门。
少年不躲不避,嘴角嚅笑,却是娇媚诱惑、艳丽绝伦。他收紧制住男人咽喉的手指,精亮如星的眼眸在黑暗中灼灼生辉。
用尽全力打在单薄身躯上的力道却有如婴儿软绵绵的拂弄,随着男人惊恐万分疯狂绝望的无力挣扎,少年颀长优美的身形缓缓浮现出淡淡的白色烟雾,将他团团围裹在中间。朦胧间少年绝世的容颜若隐若现,竟有如乘风驾云的翩然归仙之态。
男人的挣扎越来越弱,最后连高大的身躯也颓然软下。他全身都在不停的抽搐,甚至连面部的肌肉都弹跳抖动得激烈异常,丑陋得不堪入目。渐渐的,男人魁梧的身体如同缩水的海绵一般,变得矮小干瘪,老树皮似的皮肤一层层挂在枯萎的骨架上,完全没有了人形。黯淡无光的双眼深深凹陷下去,鼓出的眼珠子却似要掉将出去,人已经没有半点生息。
白凝雪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四肢发凉,背脊额头处全是冷汗,当下手脚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只能用手死死捂住嘴巴,止住那怎么也压抑不了的长长尖叫。她惊恐的睁大双眼看着少年,耳边全是自己粗重急促的呼吸声。
她看着少年随手扔掉手中的干尸,缓缓睁开了双眼。白凝雪只觉呼吸一滞,口中终是溢出一声呜咽。那少年的眼瞳竟变成了耀眼刺目的血红色,猩红的光芒如利刃般迸射出眼眸,竟是要人性命的咄咄霸气。空气在他四周自成一番天地,凝聚住所有的气息,任何生灵都得在他面前臣服伏拜。
见少年迟疑了半晌终是朝自己走来,白凝雪不由自主的向后挪了挪,好容易才张口发出声音,却已变了调:"......欧阳......清昀?........."
"原来你没事啊?!"谴责般的瞪了她一眼,欧阳清昀转身朝山洞走去,"没事就快点回去啊,我可没功夫管你!"
走了几步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弯腰从那具干尸身上寻觅良久,终于找到了想要的火褶子,满意的露出了微笑。
在那垂首抬眼之间,欧阳清昀眼中的红光已慢慢散去,最终仍是回复成了清澈明亮的黑眸。
白凝雪定了定神,起身绕过那具恐怖的干尸,亦步亦随的跟在欧阳清昀身后。她轻声问道:"喂,那些......是什么人啊?"
回头诧异的瞥了她一眼,欧阳清昀对于白凝雪会提出这样的蠢问题而感到有些奇怪,"你看看他们衣服上的图腾就知道了啊!再说除了血凝宫的人,又有谁会三更半夜的在这荒山野岭跟踪监视你我啊?!"
"............"
无言,再无言......白凝雪在心里破口大骂:"拜托~~!!人都被你搞成那副鬼样子了,谁还敢凑上前去看啊!!我还要不要吃饭的~~!!!人家一个弱女子却得面对那种惨绝人寰的场面,我容易吗我?!"
回想起刚刚如噩梦般的一幕,白凝雪生生打了个冷战,不敢问他树丛里的人都怎样了。
"......不对啊!我们摔下悬崖被流水冲到这里,照理说应该出乎他们意料之外,他们怎么会这么快找到我们啊?!好奇怪!"
"我怎么知道啊?!"白了她一眼,欧阳清昀没好气的说道,"我只知道,摔下悬崖的是'你',不是'我们'!我是被人连累的,你可别弄错了!"
"呵呵呵........." 干笑几声,白凝雪讨了个没趣,只在心里嘀咕不已,"什么嘛~~这么斤斤计较,人家已经道歉了啊~~干嘛这么小心眼~~"
17、
偶知道偶写得很慢,大大们原谅偶吧~~~~~爬走~~~~~
自云南初始迁入外来人时,"血凌"一族就已在这块灵秀丰沃的土地上生活了百余年,自给自足、繁衍不息。可外来人的介入,却让这块土地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过多的文化交流、人事往来,使得"血凌"的纯正血脉渐渐被玷污、取代,最终有了被覆灭的危险。不得已,血凌宫的始创人只得带着日益趋少的族人退入云南大理一带生息繁衍,建立行宫,创立祖誓,在这个俨然如同一个小国家的势力范围内捍卫住自己最后的血脉。
物换星移,时光飞泻,有时候时间能令许多东西变得模糊,甚至消亡,精神也不例外。随着血凌宫的发展、巩固与壮大,"血凌"一族似乎渐渐忘记了自己原来的初衷,忘记了自己只是想在这纷扰凡世间保住这一血统的原由。他们开始慢慢向外扩散,介入到江湖中,最终成为武林的一大势力,"血凌宫"也成了游走于黑白两道、亦正亦邪的武林门派。
云南·大理·血凌宫
宽敞华丽的大厅内,婷婷袅袅的檀香冉冉缠绕,清而不腻,雅而不俗,其中竟还夹杂着些许清新的药香,有着舒缓神经降压止痛的效用。
厅内两侧排着数张红木镶云母椅,地上则一袭素色地毯,直达正座前的几阶梯沿。阶梯上,层层叠叠的厚重帘幕垂直坠下,严密的遮住了帘后的身影。
身着红衣的豆蔻少女笑得甜甜纯纯,奉着一碧青流云茶壶替座下数人添茶到水。可她那纯真甜美的表情并不能驱散此时大厅内益发凝重的气氛,而她所添置的飘香四溢的南濡白毫茶也丝毫无人问津。
"左使,你说的可是当真?!师兄他怎会......?!"清亮的声线如同黄莺出谷,珠落玉盘,华润而优美。只是此时不可抑制的带上了焦虑与愤怒。
"宫主,杨显我说的字字属实!此事右使也与我同去勘察,昨晚宫主派去之人的确全部是被无皓所杀!!"原本坐着的中年男人因为激愤而冲动的立起身子,深刻硬朗的面容上隐隐戾气浮现,饱满的天庭更显深厚的内力。"宫主!无皓他罔顾职责在先,不仅违背祖训维护禁忌之子,还擅自盗走秘籍与藏宝图叛逃而出;此时又杀我族人,手段之阴险毒辣完全不顾血族之情!宫主,此人已是罪大恶极!为了血凌宫的威信与前途,此叛徒定要诛之方能扬我族威啊!!"
"苏九!你怎么说?"雍容奢华的锦帘内窥不到丝毫动静,但怒气已是显而易见。
一直默不作声的青年闻声扬起低垂的头,说得却是恭恭敬敬:"宫主,昨晚领命办事的部下的确死于血凌宫的武功之下,而且尸体就在出云山庄附近,我认为除了背叛过我族的无皓能做此事之外,相信别无他人。"
快速扫过一旁的杨显,苏九斯文清秀的脸上闪过数种情绪,却终是波澜无惊。"我与左使的想法一样,不能再任这危险人物肆意罔为,危害于血凝宫了。而且,我族的两大宝物也应该尽早收回,如果任它们长期流失于外,后果将会是不堪设想。宫主,为了血凌宫,于私于公惩处叛徒无皓都是必要的。"
"难得你们俩的意见会一致,不过就算你们不说,我也不会再放过他了!"轻轻溢出一声苦笑,"想不到师兄竟然会如此无情!看来是我太过于天真,还想着他能回心转意......"
扬声又道:"他人现在何处?"
"这个属下暂且不知,不过看来他不是单独行动,想必很快就能找到他们的踪迹。"
"苏九,你马上带着各路人马四处搜寻,找到师兄后立即将他逮捕!不过你记住,我要他活着回来接受长老们的审判,其他怎样随你作主!"声音一顿,接着道,"左使,你也随右使同去。我要回一趟苍山告知长老此事,你们竟快办妥这件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