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by夕汐

"是的。我先下去了。"
该来的躲也躲不掉，况且他也有话同父亲说。告别母亲，广濑末来到了书房前，深吸一口气，道："父亲，是我。"
"进来吧。"洪亮而严厉的声音，一听就可知此人的个性。
发现广濑末的全身一下子绷得紧紧的，伊利诺悄悄握了握他的手，缓解他的情绪："你没事吧？"幸好他没让末一个人来。其实他会选择在昨天突然向末表白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想见见他的父亲，不知道病根是不可能根治的。
书房里面的中年男人拥有迫人的气势，不愧是广濑集团的社长。伊利诺心中赞道，他在网站上浏览过一些关于广濑集团的页面，这才对眼前这个男人有了一些了解。广濑家族确实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家族，连带广濑集团都是家老字号的公司，但是广濑集团真正发展起来却是在这个男人接手之后，其中可见他的手段。不过从经营家庭方面看来他还是蛮失败的。仔细打量面前的广濑丈二，他有着一张冷硬的脸，全身上下都显示男性化的强硬线条。这样一个男人和他妻子还真是强烈的对比呢。
"哥哥，你也在啊？"看到广濑初，广濑末露出难得的惊喜，放松了几分。
广濑初微笑地向弟弟打招呼："小末，你回来了。"又向广濑末身边的伊利诺点头致意。看着弟弟和父亲之间紧绷的气氛，他敏感地领略到即将来临的风暴，看来他还是事先做点功课比较好。随意地找了个理由退场，他得快一点才行。
广濑初一走，书房里的气氛变得更凝重了。伊利诺几乎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广濑初扮演的是协调者的作用吗？他若有所思地想。
"辞职了吗？"父子间的话题是这么开始的。
"恩。"
"当初我就不赞成你做这份工作，甚至还搬出家。要工作，不会来自家公司吗？你父亲我不会连给你安插一个工作的本事都没有吧。"
这边父亲说得不满，那边做儿子的心中也不太高兴：安插？正因为这样，我才不要进公司，借由父亲的力量去公司坐一个虚有其表的位置，一切都控制在父亲手中，何必？
"要不是你哥哥求情，我是绝不会允许的。"父亲继续发表他的懊恼，"现在我真后悔一时被你哥哥说动。"
这个他早知道了，父亲他一向只把哥哥的话听在耳里。而他，什么也不是。
"佐仓秋死后，我本以为你能跟他妹妹佐仓夏培养出点感情来，没想到你又莫名其妙地跟一个女人同居起来。还有，看看你身边的男人，漂亮得跟个女人似的，跟你又是什么关系？广濑末，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你以前错过一次，为什么你还要再重蹈覆辙？"
听到佐仓秋的名字，广濑末神色微微一变，但马上平复："您知道的，我本来就是个同性恋。"他微微讽刺地说，心中讥诮地想着：重蹈覆辙？父亲是这么看待他的性向吗？不过，说起来，父亲怎么知道他和伊利诺住在一起的事？明明他从未跟父亲提过的，难道......广濑末忍不住揣测。
"广濑末，我真的不能相信你的判断力了。"不知道儿子的愤怒已近极限的广濑丈二下了个不明智的决定，"所以你马上给我搬回来。"
原来是真的，父亲他真的......"你派人调查我？"他心痛地指出。
"我是你父亲。"广濑丈二强调。
父亲就是伤害的理由吗？"为什么，为什么您总是这么对我？"广濑末不由地咬咬下唇，紧紧地握着拳头，全身忍不住微微颤抖，他已到了及至，"从小就是这样，你从来都不管我的感觉，你让我学什么我就学什么，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就像一只被你操纵的木偶，什么都控制在你手中。难道我做得还不够好吗？为什么你始终对我不满意呢？"长期积累的委屈开始像山洪一样爆发，"你，你怎么可以监视我呢？我是你的儿子，并不是敌人。"
面对一向听话的幺子如此严厉的指责，广濑丈二也有些不知所措，只能习惯地以一贯的语气强硬地说："我是你父亲，当然有权利知道自己的儿子在做什么。"他的儿子一向温文尔雅，今天居然会这么对他，一定是他身边乱七八糟的人害的。
广濑末激动得闭闭眼，还是如此吗？他始终是不被重视啊。看到末如此激动的样子，伊利诺很想安慰他，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为什么他觉得他仿佛在广濑丈二眼里读到了关心？他看错了吗？正当他踌躇的时候，一个洪亮而愤怒的声音响起："广濑丈二，你说够了没有？"随着激烈的话语，还伴随着"啪"的一声，看来是广濑初适时地搬来了救兵。
16
听到熟悉的声音，广濑末有点不敢置信地睁眼，不可能吧，他转身验证，真，真的是--母亲。
广濑阳子脸上正露出广濑末从未见过的凶相，她的右拳击穿了纸门，看来刚才"啪"的声音正是由她制造。
这种迫人的气势一下子震住了广濑末，这真的是母亲吗，他那一贯优雅无比的母亲吗？来回地看看母亲身后的哥哥和书桌后的父亲，为，为什么他们的脸上居然没有流露出一丝惊讶？
广濑阳子上前轻轻地抱住广濑末。这是广濑末一直期待的拥抱，可惜此时的他却没有心情好好体会。
广濑阳子有点抱歉地说："小末，对不起，我一直没有体会你的心情。"然后转身面对丈夫，脸色又一沉，双手狠狠地拍在书桌上，震落了一地的文件。
这是在上演"悍女驯夫"吗？伊利诺终于了解到为什么他会在这个家感受到一种怪异的压抑了，来自于女主人吗？不过眼前这一幕真的好熟悉啊，好象在他们家也常常上演这出戏呢。看来他的养母大人和这位广濑夫人说不定会悻悻相惜呢。
"阳子。"很久没有看到妻子凶狠的样子，广濑丈二怀念之余，也有点心惊。
"你够了没有。拜托你不要老是口是心非地伤害小末好不好。明明是担心他才偶尔派人调查，明明是想替他出口气才叫初赶去那个宴会。为什么你不能坦率地告诉他你的想法呢。就算他是同性恋又怎么样，广濑家又不需要他传宗接代，你就不能祝福他吗？"广濑阳子显然已在门口一段时间了，她一方面为儿子多年的委屈感到气愤，另一方面，嘴里是责怪阿娜答不够坦率，心里也在埋怨自己身为母亲却没有发现他的心情。
"阳子，你不要这样。"广濑丈二压低声音，希望妻子在孩子们面前给自己留几分面子，尤其，尤其在外人还在场的情况下。
见此情形，广濑初识相地拉着广濑末和伊利诺出去，再呆下去父亲恐怕会有一段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了。
走在通往客厅的石子路上，广濑末至今仍未完全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怎么会这样？"母亲不是一向对父亲百依百顺吗？
"别怀疑你看到的。"从始至终，广濑初都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异。
"你知道？"为什么他却从未见过这样的母亲呢。不会告诉他母亲是什么双重人格吧。
"不要胡思乱想。"一眼看出单纯的弟弟在想些什么，广濑初有点好笑地拍拍他的肩膀，"严格说来，你刚才看到的才是真正的母亲。"小末真的是有点变化呢，整个人开始变得生动多了。佐仓秋死后，他很久没看到他这么精神了。是他身边这个家伙的功劳吗？广濑初感激地看看伊利诺，不过他的身份还有待调查，一个人总不会凭空地冒出来吧。
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去细想这个问题，广濑初继续对弟弟说："你看不出来吧。母亲她年少时也曾今是个不良少女呢，据说当时还混得相当出名。"
不，不会吧。母亲，那个母亲？不过想想刚刚母亲那击破纸门的气势，也不是不可能嘛。他也是第一次知道母亲居然也会武术。也许一切都不是太不可思议
"你不要以为父亲和母亲就一定政治婚姻，其实他们当初可是轰轰烈烈的爱过。"广濑初也没想到母亲曾当床边故事似的拼命讲给他的事情，他的第一个听众居然会是弟弟，"母亲虽然是世家之女，却一直是家中的叛逆者，所有长辈眼中无可救药的逆女，甚至还一度被取消继承权。后来因为他和父亲陷入热恋，并火速结婚，也勉强被家中视为他的一条理想出路，所以才没有被逐出家门。"说起母亲轻狂的过往，广濑初忍不住发笑。
那母亲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种温柔的个性呢？
虽然广濑末没有问出口，不过长久以来的相处使得广濑初轻易地了解他的疑问："因为你。"
"我？"这是个广濑末怎么也想不到的答案，因为他？
"其实在你两岁之前，母亲并没有改掉她那风风火火的个性，时不时就和父亲动手。比你大五岁的我那时可是看了不少震撼性的画面啊。直到有一次，母亲因为一时激动，又一拳打烂了一把椅子，飞溅的木屑竟划伤一无意中爬进现场的你，一切才起了变化。"广濑初一边说，一边自然地伸手摸摸广濑末耳后几乎快消失的疤痕，"虽然幸运地没有伤到脸，但母亲还是觉得很内疚，因为要是不幸地划破你的脸或是伤到眼睛的话，那就无法挽回了。因此，母亲才下定决心改变自己，学起了以前曾经不屑一顾的茶道、插花、礼仪......就为了改掉自己冲动的个性。她是很想做个好母亲的，可惜好象太过头了。"想到母亲性格上的走极端路线，反而使得她和小末有了距离，广濑初也觉得无奈。
"你一向是个安静的孩子，相比之下大而化之的他们真的不懂得该如何对待你，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种局面。真是不坦率的父母啊。"广濑初感慨道，他们一家好像都是害羞的人呢。"不过我倒真的没有想到在你心中居然对他们有这么大的误解。"
听到哥哥说了那么多关于他所不知道的父母，广濑末觉得好没有真实感，真的是这样吗？他一直都误会了吗？一直以为父母不了解自己，其实他又何曾了解过父母呢。
"为什么，为什么父亲他老是永无止境地让我学一些我根本不想学的东西？"广濑末终于问出了造成他的心结的问题，现在到了他寻求答案的时候了。
"你有跟他说你不想学吗？"
广濑末迟疑一下，摇摇头，其实有一次他也算提出了反对，只是......
"没有力争过，就已经以为会被拒绝，这就是你心理上的误区，你夸大了父亲的霸道。"广濑初继续解释，也许是因为广濑末一直没和父亲好好沟通，才会造成这样的误会吧。
真的吗？父亲真的是这样？不过，还有一个疑问他需要获得解释，"那柔道呢？"这是唯一一次他曾经试着同父亲反应他的不甘愿，可是未果。
学习柔道一直是广濑末一个痛苦的回忆，莫名其妙的，父亲在某天突然请回一个柔道老师，在他还来不及拒绝时已使他陷入噩梦。其他的事严格说来并不是那么难学，只要他花时间去认真学也就不难做到。只有柔道给了他很大的挫折，他的运动神经并不佳，反射神经自然也不会太好，因此学习柔道对他来说相当吃力，曾经有多少次他被摔得鼻青脸肿；曾经有一段时间他浑身都是伤。于是，他终于第一次鼓起勇气对父亲说，为什么要学柔道？得到的却不是父亲的解释，而是不容拒绝的命令。从此，他不再向他提出什么，除了搬出这个家。
"看来你对学习柔道还是很介怀呢。"广濑初也知道柔道曾今带给弟弟的很大的挫折，说来奇怪，他们一家，父亲、母亲和他的运动神经都是绝佳，只有小末对运动是出乎寻常的不擅长。"学习柔道一方面是为了让你有自卫能力，毕竟像我们这样的家庭难保不会绑架这类事情的发生，另一方面某种程度来说只是父亲无聊的私心而已，他大概也不会好意思跟你说吧。当年父亲追求母亲时，可是吃了不少苦头，母亲是空手道的高手，脾气又急，火一上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父亲当然不能找母亲报仇，所以才会对我们有这样的要求，大概是希望我们代替他成为武术高手吧。"想想父亲的心态，广濑初还是觉得蛮好笑的。"而之所以选择柔道呢，是因为母亲学的是空手道。"他加上一句。
其实一直以来，广濑初也不是没想过改变家里的状况，只是一时也无从下手。母亲真是压抑很久了，由她自己解脱出来才是最好的办法。总算，一直悬在心口的事是有了一个解决了。
看着广濑末略有所悟的表情，一直在旁边默默倾听的伊利诺有些欣慰，他知道广濑末终于从以前的阴影中解脱出来了。说起来，广濑家的人个性还真是可爱，除了这个看起来处事不惊的广濑初以外，广濑末和他父母还真事有点闷骚呢。不愧是血缘最近的人啊。忍不住，他也开始怀念他的家人了，他们一定很担心他吧。也许，只是也许，他也该联络联络他们了......
17
一大早，伊利诺就了无睡意，无聊地看着陌生的天花板，最后还是决定起床。伸个懒腰，打算去找广濑末。
才推开门，就发现屋外有了客人，见来人摆出的阵势，一愣，他什么时候这么受欢迎了，"伯父，一大早来找我喝茶吗？"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看到广濑丈二身后跟了四个戴着墨镜的黑衣保镖，他忍不住叹口气，麻烦找上门了。
"谁是你伯父？"广濑丈二一想到儿子的对象是个男人，他就无法接受。虽然是早在小末和佐仓秋交往时，他就知道了他的性向，可是知道归知道，接受是另一回事。想到这，广濑丈二不善地说，"我和你可没什么关系，不要叫得那么亲热。"
"那怎么行？您是末的父亲，我是末的男友，怎么能不叫您伯父呢。"聪明的他当然不会和"老人家"起正面冲突，突然弹了一下手指，一脸顿悟状，"我知道了，您是怪我没叫您爸爸吧？也对哦，我们都快成为一家人了，不能这么生疏。您也别怪我，我是外国人，难免不懂日本的礼数。"
"一家人？谁跟你一家人？我今天来就是跟你说，我可不承认你们俩的关系。"哼，他可没兴趣把小末"嫁"到国外去，要是受了委屈，找谁做主啊？......呸呸，他在想什么呢？嫁，他广濑丈二的儿子怎么能嫁人？"臭小子，昨天小末在，我才没找你算帐。你这个阴险的小人，无耻的变态，居然敢男扮女装和小末住在一起。"其实他也只是偶尔找人拍几张女儿的照片以慰他的思女之情，起初他对儿子的这个混血儿女室友也不甚在意，以为这个"光"有机会改变儿子的性向，谁知，谁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家伙。
"那您想怎么样呢？"广濑丈二作为父亲的心理，伊利诺是可以理解的。像广濑丈二这么保守的人，看他的儿子跟个男人搞在一起，恐怕是不会轻易接受的。尤其，现在广濑末好不容易和他父亲解开心结，总不能再因为他和家里闹翻吧。况且这也是一个他获得认可的好机会。
"怎么样？我怀疑像你这么个娘娘腔根本没有能力保护小末，所以我试一下你的身手不过分吧？"哼，要你好看。想当初他追求小末他妈妈时可是挨了不少拳头，现在可没必要对追求儿子的人太客气。呵呵，以前他还以为自己将来只可能有儿媳妇，也不好意思为难女人，可现在这男人自己送上门来，不教训一下太可惜了。这是积怨已久的变态老爸的想法。"动手。"他一挥手，示意保镖围住伊利诺。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不悦的声音，"爸爸，"说话的人正是广濑末，他身旁还有母亲广濑阳子和哥哥广濑初。昨晚，广濑末和母亲第一次彻夜长谈，解开了母子间的不少心结，也使得两人之间不再那么生疏，开始像对真正的母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