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的每次会议他都来报到,可是约三个月后,参加的次数慢慢递减,第二学期干脆没再出现在学生会,于是,学生会的干事们把他除名了,记得当时还给他记了小过,听说学期末的考试中,他的成绩跌到了年级的中下游,再加上他的阴翳、不合群,老师和同学们都认为他是被社会上的坏人同化了。
那个他口中的妈妈的女人,就是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吗?
这一夜,是裴聿明第一次失眠,也是他第一次对一个外人产生如此大的好奇。
于是第二天,他鬼使神差的跟母亲撒谎说下午和同学吃饭,一放学,他就来到昨天遇见江岚的地方。等了大概七、八分钟,就见江岚在前方慢慢走过来,他就站在商店门口,可是他似乎没看见他--他的眼睛一直飘向路的尽头。
"江岚!"他走上前拉住他的手臂,却让手掌的触感吓了一跳--他短袖衬衫里的手臂似乎缠着什么。
"痛!"江岚下意识的拂开他的手掌,捂住刚才被他拉住的地方,才发现眼前的是昨晚帮了他的男生,他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裴聿明看出他眼中的疑惑,脸上泛起友好的笑意,"我是你的学长,裴聿明。"
江岚一脸豁然明了的神情,他想起他是谁了,学校的白马王子,即将卸任的学生会长,每天在班里都能听到女孩子们提起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在裴聿明友善的坚持下,他们一同来到了江岚的家,刚一进门,江岚鞋也不脱的走上楼梯,裴聿明看了看门内的地板,上面没有半只拖鞋,想必他们回家从来不用换鞋。
打量了一下客厅,简单的摆设,但似乎很少打理过卫生,到处堆满了书、衣服,幸好没有什么垃圾。跟着走上二楼,右侧的房间打开着房门,里面传来江岚的声音:"妈妈,你先睡会,我做好饭再叫你。"
就见她浅浅的笑着,"谢谢你,岚岚。"温柔的手抚上他的黑发,完全没有昨晚的痴样。
江岚帮母亲盖好被子后,走出来,轻轻的关上房门,然后带裴聿明走进左则的房间,一进门就脱下了白衬衫,裴聿明这才看到,他右侧的上手臂缠着纱带。
"这是你母亲昨晚弄伤的?"昨晚他没看见他手臂上有任何伤口。
江岚尴尬的笑了笑,穿上T恤,"她......只是一时一时这样,昨晚也只是不小心弄到的,伤口不大。"
"你家是单亲家庭吗?"江岚点点头,裴聿明心里闪过一丝心疼,他的单亲家庭绝对和自己的不一样,否则他的母亲不会变成这样,"我家也是单亲家庭,我的母亲是第三者。"
江岚抬起头,直直看向他,"可你的成长环境很好。"他身上有股沉蕴闲适的气韵,让人能放心相信。
"我父母非常相爱,他们只是没有结婚。"
江岚低下眼眸,随即将目光投向窗外,"有缘而且能够相守,就是一种幸福,形式并不重要。"
下午的阳光从窗口投射进来,映在他白皙的面孔上,几乎呈半透明的光泽,清冷的黑眸后,隐藏着太多的黑暗和凄惶。
裴聿明就这样,再也移不开眼睛的凝视着那双美丽的双眸。
这一刻,是他的心被夺走的瞬间。
5
一觉醒来后,江岚如往常般爬起来洗冷水澡,用浴巾包着身体,呆呆地站在镜子前。
背脊闪过一阵战栗,那天重逢的情景又涌上脑海。他长高了不少,脸也成熟了许多,只是那双棕色的眼睛已经不复记忆中的温柔醉人,那双眼见到自己时,是震撼、鸷猛、狂喜,他不再是当初的谦谦君子,而是变成了危险而摄人的存在。
不自觉伸手捂住被他抓住的手臂,那儿依然存着灼烫的热力。
他的身体经历过情欲的洗礼,在近两年的相处中,裴聿明总爱用被子包住两人的身子,隔开尘世的扰攘似的,寻着他的耳际,轻呼着气,呢喃着沁心的语句。
那段最黑暗的岁月里,他是他唯一的阳光,投射在他绝望海水的波心,靠在他温暖的怀中,让他忘了前面还有那么多的伤疤要去面对、要去抚平,忘了幸福从来不像阳光一样降临在每个人身上,他甚至想,或许能抛下妈妈,和他到一个没有痛苦的世界生活。
他已经完全依赖他了。
所以他害怕了,在看到妈妈为情而狂后,他怯步了。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爱情却从来不像人们讴歌的完美,即便是设下一道又一道的要求,依然没人能保证它的永恒性。他不想让自己更沉迷下去,既然生命的起落向来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他就无须去得到更多的东西。
在裴聿明的帮助下,他考上了区内的另一所重点高中。就在想着如何了断他们的感情时,他为了救妈妈而受重伤,住了两个多月的医院,根本没去学校报到,进入康复期时,外公外婆已经打点好所有事宜,待他一出院就被接到了台中,老天爷帮他斩断了这份脱轨的感情。
[自由自在]
他以为他们从此不会再见面,就像南北二向会车而过的火车,在短暂的交会之后,便是渐渐拉远的距离,不会再有交集,直到考上T大,来到台北,看见了满街全是他的海报,知道了他又成了他的学长。
只是他已经不是当时的江岚了,他的情感已经变得空虚而麻木,不懂得"施予",也不再懂得"接受"。
终究是避不开的,江岚叹了口气,穿上衣服,他有预感,裴聿明绝对会再次进入他贫瘠的生命。
独自走在台北的街头,在人群中走过,却是愈加显得孑然的寂寞,一张张没有表情的面孔都散发着忙碌且漫溢的寂然。江岚慢慢的晃到了学校,正要走进校门,却被一股力量拉住。
是裴聿明!
灼热如熔岩的眼神向他的心口焚烧而来,他知道自己的手正在颤抖,冰冷而冒冷汗,他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全心制止贲动的细胞与血液。
"我要和你谈谈。"裴聿明冷淡的开口,话语中有着潜伏的蛮霸,并且不容拒绝。
"我......要上课。"游移的眸光将他的戒惧表露无遗。
"就现在!"他根本不在乎周围的目光已经全部集中在这方。
压下失序狂跳的心,江岚看了一下周围慢慢聚集起来的人群,咬咬唇,"到别的地方好吗?"
点点头,裴聿明将他拉到路口的一辆白色跑车前,将他塞进车里,然后开离了学校,开向再无法回头的远方。
有了最初的交集后,裴聿明总是跑到江岚的家里,帮他做家务、买日常用品,教他功课。江岚依然很安静,却已能和他聊聊天,偶尔露出淡淡却纯真的笑容,像个普通的十三、四岁的男孩一样,也就是那段时间里,他知道了他的故事,知晓了那双漂亮的眼睛为什么没有明亮的神采。
[自由自在]
也让他发现,自己涓滴不摇荡的心湖正日渐遭受强烈的震动。
某个周末上午,他让父亲请了专人来照顾江岚的妈妈,他则带着江岚到了绿岛泡海底温泉,一大早从富冈坐船出发,眼里尽是靛蓝的大海,划过蓝天的海鸟,偶尔跃出海面的飞鱼,每一分钟都有新的惊喜。
对于父母离婚后就没再离开过市区的江岚而言,绿岛简直是天堂,这里还有大片的花海,映着蓝天白云,衬出姹紫嫣红的绚丽。
两人走进瞿麦花丛中,中间还有很多的满天星,江岚乌黑的大眼贪婪的看着花海,裴聿明则逗着吸取花蜜的蝴蝶们,偶尔大喊一声,吓得几十只蝴蝶飞得四分五散,然后得意洋洋的邪笑着。
"我没想到这里有那么美的花。"江岚不禁赞叹道。
"离开了市区,你会发现其实台湾的生态环境还是不错的,以后,我带你到更多的地方,去看更迷人的景色。"裴聿明一边回应着江岚,一边摘下一片片花瓣。
过了一会,他站起身来,走到江岚面前,笑得贼兮兮的,让江岚心中一片迷茫。
"UFO!"伸手指向天空。
江岚立刻惊奇的望向天空--
下一刻,花瓣洒向蓝天白云中,随海岸吹来的风飘落在两个人的身上。
江岚惊喜的笑了,盈盈的秋波在眼中荡漾,笑容像蓝天一样明亮。
裴聿明痴痴的看呆了,慢慢靠近江岚,"头发上有花瓣。"伸手取下逗留在江岚漆黑的发上不肯离去的花瓣。
"谢谢。"晶莹的黑眸带着愉悦的光采看向他,却被他眼中的痴狂震住了心魂。
[自由自在]
空气中一片静谧,视线彼此胶凝着。
唇慢慢的碰上,两人都屏息着。
"聿明......"虚弱的叫声瓦解了裴聿明不得控制的冲动,一手抚上他的脸,一手揽过他的腰,印上了他渴望已久的、冰凉的唇。
这一晚,裴聿明和江岚早早的泡完汤,回到旅馆中,房内一瞬间的沉静让江岚别扭的抱着膝盖,害羞的情绪漫满他的小脸。
裴聿明走近他,在他面前蹲下,伸手抓住他下意识想移开的双手,感受到他倏然的紧绷。
他深吐了好几口气,"岚,别怕我,如果你不要,我是不会对你乱来的,你太小,我明白你的恐惧。"
[自由自在]
"我......没有怕......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对没经历过的事一点把握也没有......"吞吐的语句诉说着他的青涩。
"我碰过女人的身体,虽然我不过十六岁。我不对你撒谎。"他沉声道。
江岚抬起头,看向他,"那......你以后还想要其他人吗?"语气中夹着不确定。
"我以后只会要你。"
"会很久吗?"薄弱的声音可怜兮兮。
"永远。" 重重的允诺着。
江岚轻轻的笑了,晶莹的眼泪划落下冰冷的脸颊,抬起瘦弱轻盈的双臂,环住裴聿明的肩,偎进了他的怀中。
这刻,裴聿明乞求上天给他多些自制力,在心上人全然贴合着他的情况下,他根本动弹不得,"岚,今天玩累的话,早点休息吧。"稍急促的声音泄露了他的狂烈。
"抱我......请你......抱我......"怀中的人细若蚊吟道。
于是,裴聿明的冷静溃决如江潮,放任感官为所欲为的抱紧江岚,触抚上他光滑纤细的身体,空气中,江岚身上沐浴后的残香从体温上升到了肌肤,让裴聿明再也无力自拔。
静谧的房间里,只有彼此的喘息声,和肌肤的磨擦声,两人的身体紧紧的融在了一起,唇牢牢的纠缠着,江岚在极致的疼痛和欢愉中,感觉到裴聿明的唇在他耳鬓厮磨着,传出如吟如诉的细语:
"岚,别离开我,永远别离开......"
"嗯......"
[自由自在]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永远......"
6
白色的敞蓬跑车驶到了高级公寓楼下,停好车,裴聿明将江岚带到了他的套房。
江岚走进房间,粉蓝色的窗帘,白色的床单、沙发,青绿的植物在窗台摇曳生姿--在在都是自己喜欢的、却已经无法再相配的色调和摆设。
欲泣的冲动涌上眼眶,江岚忙伸手梳理头发,拂去盈眶的眼泪,佯装冷静的面对裴聿明,他的双眼一直狂猛的吞噬着他的面孔形貌,几乎连他的灵魂也不放过。[自由自在]
江岚伸手拿起酒吧台上的咖啡杯,"这是芊蝶带来的吧,很有她的味道。"提醒着,他已经有很好的女友了。
可是显然没用,裴聿明并没有尽数让他的怒气展现在脸上,但那气势却让江岚不寒而栗,"说说看,当时你为什么不告而别。"口气冰冷摄人。
他已经没有了当年的温和和耐心,江岚力图镇定的开口:"不为什么,我厌倦了,正巧外公外婆来接我们......"
裴聿明一步一步的踱近他,眼神冻成寒霜,"什么意思,厌倦了?"
江岚吓得都快把心抖散了,细细的声音逸出唇瓣:"我不想太重视自己以外的东西,妈妈是我的血亲,我没办法抛下她......而且我才十五岁,你也只比我大不到两岁,谁能说......谁能说不会遇到更好的,现在芊蝶就是最好的例子......"
一阵碎裂声在身旁响起,裴聿明将两只咖啡杯全挥下了酒吧台!声音大得让江岚气都不敢喘一口。
手猛地被攫住,铁般的手指几乎要穿透他的手掌,他却发现自己竟能感受裴聿明指间传递过来的痛!
"什么不想太重视,什么更好的,全是借口!你害怕自己投注太多而遭到心碎的下场,你害怕我和那个抛弃你母亲的男人一样,在得到了你的心你的身体后把你丢掉!你知道人世无常,你只想掌握好自己,因为你害怕你母亲的悲剧也会是你最终的结局!这才是真正的理由!"
江岚因着他的话奔流着无可抑制的泪水,他只能意识到,裴聿明愤怒的爆发着他深沉的痛楚,而他的痛,全来自于自己!
"因为这些无聊的理由和害怕,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过去,让我只有渐渐冰冷的回忆而没有真实的温暖!你恨抛下你的父亲和弟弟,恨眼中没有你的母亲,恨扔掉你母亲的男人,可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像你憎恨的人一样,把我丢掉!让我埋葬了所有的感情,行尸走肉的活了四年!你怎么可以丢得如此彻底,怎么可以一干二净的抹杀掉我们共同经营起来的感情......"狂袭而来的痛苦接管了裴聿明的一切,哽咽着,再不能言语。
江岚拼命的摇头,泪花成河,串串而落,双手抚上裴聿明的脸,像要涤去他满脸的痛楚。他并不想的,他的初衷并不是要让他痛苦的,可他竟然这么重的伤了他,伤了这个在他最绝望的岁月里,给予他全部感情的男人。
朝思暮想、魂萦梦牵的人儿就在眼前,裴聿明再也撑不住地,狠狠抱过江岚的腰,吻上记忆中冰冷但柔软的唇,激越震荡的感受辐射到四肢百骸,双手沿着腰部的弧线抚上他的背......
[自由自在]
猛的,江岚飞快的推开他,湿湿的脸上满是惊恐的神色。
"那是什么?!"裴聿明睁大眼睛惊愕的问道,刚才的触感......
"没有!"急切的否定轻易地揭露他的谎言。
裴聿明的眼睛沉了下来,他抓住江岚的手,将他推至床边,从他的背后将他压向床面。
"聿明!不要--"
无视于他的挣扎,快速地扯开他的衣服--
孱弱白皙的背部布满了淡红色的疤痕,其中突起的、最狰狞的一条,从左边肩胛骨上方一直延伸至同侧腰大肌上,红红的伤疤像可以流出血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震惊的眼眸迸射出阴狠的光芒,疯狂的怒意再次扬起。
"扬谷"二楼的西餐厅,谷芊蝶为吕岩和自己各叫了一份午餐,今天她把他叫来这里,会有什么事呢?关于哥哥吗?吕岩打量着谷芊蝶沉默的表情,猜想到。
谷芊蝶看着对面的大屏幕,想起那天裴聿明的冷淡。
[自由自在]
裴聿明一直很注重私人空间,在"扬谷"的几位当家花旦、小生中,他的通告是排得最少的,他似乎天生就该是万光四射的明星,所以即使通告活动最少,但他依然是最红的那一个。而他的注重隐私也体现在了其他方面,例如他近一年时间里,一共换了不下十台车,搬了六次家,手机和手机号码更是换得比换衣服还快。
如果他存心不想见人,就不会让任何人找到他,就像今天,除了今晚有一个通告,其余皆是他的自由时间,学校今天上午也没课,她本想找他好好聊聊,可一大早打电话过去根本没人接,他又不知消失到哪去了。
"芊蝶,回魂啦,你特地把我叫来,就是陪你吃饭发呆而已吗?"一点也不为他这联考生着想。
谷芊蝶回过神来,抱歉的笑笑,"对不起,这两天有点事,精神都涣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