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阳老师总在自杀——by蓝白内裤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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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下嘴里的烟。即便是在正午的阳光下,他左眼的空洞依然是一团黑暗。
“所以我在想,虫要真正变成人,是否也会有这样一个过程呢?”
松阳怔了一下,却没说话。
“——那个最初诞生的‘虚’,在一开始的时候,是否也有着想要成为人类的渴望呢?这样的渴望是如此强烈,以至于他从光脉里走了出来,成为能被人类看见的虫,再慢慢地,变得忘记了虫的世界呢?”
松阳依然没有说话。
从他回到虫师身边开始,他就再没有提起过虚了。
他憎恨虚伤害自己在意的人,亦畏惧虚的存在。但是他们之间的纠葛,并不是这么简单就能够解释清楚的。
他和虚共有同一份记忆。他们同样被不知情的人类迫害,眼珠被反复挖出,身体被打入钉子,也有人以折磨他这具不会损坏的身体取乐。虚的仇恨他知道,虚的悲伤他能体会,甚至虚与全世界为敌的做法,他也能在某种程度上理解。
但是。
“……不管他怎样想,我都应该要向他复仇,也向自己——”
这句话几乎是抖着声音说出来的。
光是想起晋助被刀捅进腹部时,望着自己的那副神情,松阳就忍不住心中剧痛。
他一个当老师的,去参加自己死于非命的学生的葬礼,面具下到底流了多少眼泪,到了最后,也只有始作俑者虚知道。
走在前方的银古轻轻呼了一口烟。他没有回过头来,只是向后拉住了松阳的手,很温柔地把他的手扣在手心里。
“你把自己跟虚之间的联系看得太重了,以至于连同他的罪孽都想要一并背负。在我这仅剩下的右眼看来,你就只是‘吉田松阳’,是那个曾经遭受过所有人的敌对和恶意,却在最后选择以温柔跟世界和解的吉田松阳。这份勇气,虚未必有,也不会懂。
“我有没有这样说过呢?能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松阳呆了一呆,没有想到他会在讨论这种沉重话题的时候,说出温柔的情话来。他因为回忆而痛苦发抖的手,在对方手心里慢慢放松下来。
“我……我也是。”
他陪着银古走过春花,踏过夏草。秋叶在风里细碎地响着,冬雪温柔地染白了他们的头。
在从前500年的人生里,松阳似乎从未如此平静和幸福过——那5年的私塾时光也是幸福的,但是又似乎哪里有些不同。继小武士们告诉他与人相处的温暖之后,银古又让他明白了陪伴与长情的意义。他确认了,自己最初选择救赎和抗争的道路,是正确的。
“银古,我想再回去一次。”
说出这句话的松阳,眼瞳已经变回了温柔而坚定的浅绿色。曾有一段时间能够看见的虫,也慢慢变得无色透明了。
“如果我把所有事情解决了,希望你……也能到我的世界来。”
白发的男人笑了起来。他依然问:“为什么呢?”
“因为我想跟你在一起。”
因为太急切,所以不小心说了实话。说完这句话的长发男人,依然无法避免地脸红了。
想让你看看我珍惜着的学生。想让你遇见更多温柔的人。如果是在自己那个热热闹闹的世界的话,即便是虫师先生,也应该不会像现在这样,偶尔露出寂寥的神情了吧。
这一年来,银古的左眼再也没有出现异状,“常暗”似乎就跟他自己说的那样,只是安静地跟银古共生着,并没有什么危害。
他们一起去寻找新的“虚虫”的茧,作为穿越前的准备。最近,银古的身体似乎稍微变差了些,时不时就需要坐下休息好久,才能继续行走。松阳问他,男人也只是说,毕竟旅行的时间太长,他也需要找一个虫不太多的地方,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了。
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银古把松阳带到光脉即将到达的一座山脚湖泊边,只要让松阳在光脉流经的一瞬间进入光脉中,就能跟着“舟少”的指引回到原来的世界去了。
那时已经是晚冬了。湖泊结了冰,看起来硬邦邦的。松阳在冰面上敲了个洞,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寒冷刺骨的湖水,男人在他身后笑:“不会真的跳进湖里的啦。直接进入光脉主流的话,那里是没有温度的。”
银古说话时的气息听起来有点不稳,明明刚刚才休息了不久。松阳还是有点担忧,把自己的围巾又挂在男人脑袋上围了好几圈,轻声问:“是不是要冻病了呢?要不等到开春,我再回去好了。”
“没事的,只是人老了,身体会有各种毛病。”银古的声音在两层围巾下发出来,闷闷地带着笑,“把你送走以后,我就去找化野了。想想旅费也快用光了呢。”
化野是医生,银古在他那里,松阳多少也能放心了些。
白发的男人围着两条围巾,坐在湖岸边被冻得干硬的草地上,望着松阳守在湖边的背影。他就那样长久地凝望着,望到眼眶都开始干涩,要开始流出泪的地步。
松阳。
他一遍一遍地,无声地,温柔喊着这个名字。
前日手指被树枝划破的地方,他至今都揣在口袋里,没让松阳看见。伤口一直没有愈合,流出来的已经不是血,而是雾状的黑暗。
常暗在一点点吞噬他的身体。先是内脏,然后是血管肌理,接着是骨头。虫把他的心和脑子留到了现在,大概是不想让宿主太快察觉到,身体内化为常暗的部分,依然在正常维持生命的运转。
“光脉来了。”
虫师的眼睛能够直接目视光脉的动向,看见厚冰下透出了微薄的光,他轻声地提醒了松阳。
“那,我就——”
松阳站起身来。
“——回到那个世界后,就不要再回来啦。”
最悲哀的地方,就是他忍不住多说了这么一句话。
松阳先是愣了一愣,回过头来,那一刻的表情,似乎是以为男人在跟他赌气开玩笑。紧接着,他的神情完全变化了,嘴里喊着银古的名字,从湖边冲了过来。
“……不要过来!”
铺天盖地的黑暗,从男人左眼的空眼眶中喷薄而出。
那一瞬间,连天地日月的光辉都要被吞噬了似的。常暗像某种巨大而恐怖的黑色生物,迅速爬过了湖面,爬过男人所在的丛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周围的所有生物一并囊括进黑暗中。
——会呼吸和会活动的黑暗。
记忆,感情。所有字面意义上的“存在之物”,都会被常暗吞噬掉。银古想起十岁之前没有记忆的自己,大概就是因为十岁时,被常暗找上了的缘故吧。
松阳还记得自己踏入黑暗的最后一刻,是在向虫师的身形扑过去。
却扑了个空。
手里没有抓到任何东西,脚下踏着的地方没有实感。记忆像流水一样飞快地、疯狂地流失,白发男人温柔的手心,发光的虫,网球少年,虚,胧,银时,晋助,小太郎,私塾门口的樱花,哗啦哗啦的签筒,刀和血,天照院奈落,德川家康——
即便是常暗,也没办法一口气吃掉500年的记忆。记忆被虫飞速抽离的感觉太真实,亦太痛苦了,松阳的手深深插入自己的额发中,似乎要将指尖刺入颅骨中似的,要将那虫剥离出来。
关于杀戮的记忆,吃掉多少都没关系。但是唯有那些温暖的部分,哪怕一分一秒,都不能给你——
“松阳。”
一双手抚摸上了他的脸。那双手没有温度,既不冰冷也不灼热,只剩下单纯的柔软的触感。
“我在这里。”
“你是……”
松阳的声音也被常暗一并吞去。他艰难地张着嘴,做出发声的动作,但是没有用,声音完全无法发出来。
“我说的这些名字,你要努力记住。这是对付常暗的方法之一,即便脱离常暗后一时无法想起,但是当遇到这些人时,你关于他们的记忆,就会开始慢慢复苏。”
黑暗里的声音很温柔,亦很冷静。没有太多悲伤,只是有种过眼云烟似的怅然。
他说了很多名字。是一个一个地,仔细地回忆着说出来。太多了,松阳心想,他没办法记住那么多的。
“大概,没有什么遗漏吧。你说过的每一个故事,每一个人名,我都有好好地记着。”
(你呢?)
无法发声。只能用力抓住对方的手臂。
(你的名字……是哪一个?)
“然后,最重要的,是这个名字。”
指尖划着他的掌心,一笔一画地写着。男人做事总是这样从容,就好像他俩所处的并不是常暗腹中,而是洒着午后阳光的温暖和室一样。
——吉田松阳。
吉田松阳。
“这个名字,”男人的声音带着笑意,“是我喜欢的人的名字。”
第56章 今天的太宰也在自杀
◆◇文豪野犬◇◆
◆
◇
太宰治,现年20岁。
座右铭为“清爽明朗且充满朝气地自杀”的青年,今天也在普通地跳河自杀。他张开双臂,深深呼吸了一口午后暖洋洋的空气,像人鱼一样优美地跃入水中——然后脑袋咚地撞到了河面下的一具浮尸。
“哎呀~”
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自杀情绪,就这样被不美丽地破坏掉了。青年拖着湿淋淋的身子爬上了岸,坐在岸边长吁短叹,嘀咕了一些旁人听不懂的句子。然后因为突然肚子饿了,便湿淋淋地走到河边的便利店买了一盒章鱼丸子,继续坐在河边长吁短叹。
接着,他就看见那具浮尸自己爬了上来。
大概是随着河水漂流时,被谁家掉河里的和服缠上了,对方身上披着一件深红色的女式和服,里面的衣服却已经被河水泡烂了,背部露出大片淡白的皮肤来——是女性?
太宰专心地低头吃自己的章鱼丸子,结果已经吃剩最后一个了,对方依然趴在那一动不动。
“小姐你还好吗?想吃章鱼丸子吗?撒了好多好多海苔喔。”
无人回应。
太宰在河岸上转了两圈,捡了一根树枝,悄悄挑着对方的衣服,把半露的肩背“嘿咻”地盖住了,然后拨开长长的浅色头发。那个人头发上沾着一些发着微光的液态物,太阳下晒一晒,就变得透明不见了。
他蹲在这人身边想了想,戳着最后一颗章鱼丸子,在对方鼻尖下晃来晃去。晃了半分钟,那人就慢慢睁开了浅绿色的眼睛,懵然地看着他和他的章鱼丸子。
“吃嘛。”
太宰歪着头哄人。
对方非常听话地张嘴吃掉了。丸子塞在他的腮帮子里鼓鼓的,脸因此在太宰的审美观里被划进了“还蛮可爱哟”的范围内。他嚼动食物时缓慢的速度,感觉像是个昏迷了很久的病人,在重新熟悉自己的身体功能似的。
“天气这么好,小姐也来跳河吗?”
松阳其实并没有听懂对方究竟在讲什么。青年喂给他的章鱼丸子,除了光酒就没有接触过其他食物的舌头根本品不出味道来,落在空荡荡的胃袋里,几乎能听到“咕咚”的一声。
连俗套的“我是谁我在哪里”的思考能力都失去了,他慢慢地坐起身来,因为湿冷而下意识裹住了身上唯一一层布料,甚至没有分辨那件布料是什么衣服。
面前的青年——少年?总之是非常年轻的面孔,高且瘦的身材,目测还比自己高了几厘米。有着漂亮的黑色头发和与之相衬的脸蛋,身上穿着休闲的现代风衣,脖子和双手都缠着洁白的绷带——受伤了?
不行。什么记忆都没有,连应该在这种陌生情景下该有的情绪,都无法自如地调动起来。身体逐渐能够活动自如,大脑却像是僵死了似的,转动时都像会发出生锈机器的声音。
因为吃了人家的章鱼丸子,所以想说声谢谢。结果只能做了个口型,声音一丝一毫都发不出来。
青年支着下巴懒懒散散地蹲在他面前,也正好奇地打量着他。打量完了,那青年突然轻声笑了起来:“真是有够狼狈的小姐呢。”
青年又跑了一趟便利店,回来的时候手里抬了一杯冒着热气的泡面。“吃吧~看起来饿了很久很久呢。还在河水里泡了那么久,没有死真是幸运啊。”
看起来散漫慵懒的双眼稍稍锐利了一瞬,看上去一下子冷了下来。
不过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还是不能说话吗?”
松阳咬断了一截面条,试试张口发声。还是不行。
“没事没事~我们家有会看病的大姐姐。不管是失声还是失忆,都能‘咚’地一下给你治好。”
结果事态就急转直下,飞快演变成了现在的状况。松阳双手双脚都被束缚在手术台上,面前看上去利落理性的短发女医生,手里拎着一台——一台电锯。
“太宰又捡了什么人回来啊。”女医生叹了一口气,捋开他过长的刘海,看了看那双空茫茫的淡绿眼睛,“事先说明,我的异能力只对濒死之人有效哦,想要完全恢复成原来的模样的话,要先把你弄得半死不活才行。”
那台电锯并没有派上用场。因为在注射麻醉的时候,女医生就敏锐地发现了对方超速愈合、百毒不侵的体质。秀丽的眉尖微微蹙起,女医生按着对方淡白的手臂,缓慢地抽走满满一大管血,注入到密封的玻璃容器中。
“怎么样怎么样?”手术室的门口传来太宰欢快的声音,“我出去给小姐买了一些衣服——与谢野医生也来帮忙挑挑好吗?呜哇糟糕帮我捡一下那条胸罩——与谢野医生觉得这套岛风如何?不小心买小了一码,会不会超~~工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