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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绣——by浮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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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漆黑。
  她伸出右臂,光洁,美好。
  缓缓起身,脚尖试探性地沾了沾地面,冰冰冷冷,索性赤足站起走了几步,感受脚与地面的轻微摩擦。
  有多久了?像现在这样能感觉到寒冷,那柄精致之极的匕首刺进自己的身体,瞬间的冰冷之后,便是火热的灼痛。
  若隐若现,虽久远却无法忘记的人间气息。
  没有点灯,走到窗下桌旁,桌上平展着一幅未完的刺绣。
  是一双鸳鸯,手指轻轻划过,细密的凹凸感觉摩挲着指尖,唇边忽然有了笑意,取过针线,一针一针,层层叠叠,丝丝不乱,那双鸳鸯在她手中,仿佛眉眼也含了情一般地鲜活起来。
  她望着这双鸳鸯,冷了笑。
  孤寂了几百年,几乎忘却了所有感觉,惟独忘不了那一刀。
  冰冷的绝望,刻骨铭心。
  
  陷空岛。
  白玉堂猛地醒来,大汗淋漓,眼前摇晃着熟悉的白色床帐。
  心仿佛要跳出胸口,不得不坐起身,大口呼吸,方才的梦中,展昭执剑指向自己,眼神是那种陌生的冰冷,然后便感觉有异物刺进了自己肋下,不痛,却很冷。
  醒了过来发现心跳得发疼,想起梦中展昭的眼神,陌生狠绝。
  幸好是梦......
  手探向枕边,但觉冰凉一片,哪有半个人影!再望窗外,夕阳正斜。
  该死!
  心中恼火,就知道这猫儿无事献殷勤便定有图谋!千防万防,还是被他点了睡穴!
  翻身跃下床,匆匆着了衣便要出门,眼角余光突然瞥见房间角落的小小身影。
  [琰儿,你爹走了多久?]
  被唤作琰儿的男孩回头看看他,又转过身去,冲着角落的墙壁微笑。
  白玉堂心头有些发毛,这孩子自初次见面就显得沉默寡言,时常一个人喃喃自语,有时候对着一片空气大笑,大嫂说,或许这孩子能看见那些‘东西'。
  白玉堂跨出门去,直奔码头。
  
  [案子?什么案子?]
  白玉堂倒了杯酒,递给展昭,展昭接过放在一边,眉头紧锁。
  [人命案,死状极惨,被割头扒皮。]
  [哦?深仇大怨么?这样杀人倒是颇费时间。]
  [每次发现尸体的地点都是案发现场,却无丝毫痕迹可寻。]
  白玉堂挑了挑眉,道,
  [做案的老手。]
  展昭点头,又摇头,道,
  [据说有一个被害者的邻居,听见惨呼便冲了进去,短短片刻而已,撞开门的瞬间,惨呼声已绝,现场只剩血肉模糊的尸体与一滩鲜血。]
  白玉堂送到唇边的酒杯停了停,复又喝干。
  [凶手不见了?]
  [岂止是不见。]展昭端了酒杯一饮而尽,顿了顿,道,[简直就像没有凶手。]
  白玉堂笑道,
  [难不成是那死人自己割了头颅扒了皮,再把自己的头颅藏起来?]
  展昭苦笑不语,确实荒唐,但是凶手手段实在过于高明,高明到......
  展昭皱了皱眉,不得不承认,凶手的手段之狠绝,速度之快捷,实实在在地让人禁不住觉得恐怖!
  白玉堂看着那低垂双眸,伸出手指按在他唇畔,展昭一惊回过神,白玉堂拇指自他唇上轻擦几下,笑道,
  [笨猫,桂花糕多的是,用得着吃着还带着么?]
  桂花糕?
  展昭睁大眼睛仔细想了想,确定自己没吃过,正要反驳,眼前却突然一花,愣怔间唇已被堵住。
  蜻蜓点水般轻啄几下,随即拉了展昭脑后的发,准备加深这个吻。
  展昭呼吸一窒,反射性一掌拍出,半途改掌为抓直取他脉门。白玉堂手掌下移自他腰间稍一使劲,展昭登觉身体一僵,手上势头立缓,白玉堂乘机揽过他腰,压着他身体靠在石柱之上。
  展昭脸微微发热,见白玉堂一双凤目笑嘻嘻地瞧着自己,只得别开眼去,白玉堂就势吻住他薄唇,先是含了轻轻吸允,直到臂中身躯渐渐放松,方才探入他口中,翻卷挑逗,直到掠过口中每一寸,最后缠了他的舌柔柔舔允。
  展昭双眸逐渐迷蒙,轻叹一声,抬手拥住白玉堂双肩,索性闭了目,青涩地回应。
  并非不愿,互表心迹已有数年,早已习惯这一切,只是这耗子似是故意般,每每非要趁他不备弄他个面红耳赤方才满意,拿准了自己对他硬不起心肠下不了狠手,肆意妄为。
  良久......
  [玉堂......]
  [恩?]白玉堂看着展昭泛了水光的双眸,微微有些红肿的唇,心情突然很好。
  [......你先撤力!]白玉堂双臂收得极紧,另一只手捉了他脉门,几乎将大半身子都压在他身上,背抵着石柱,展昭皱眉。
  [不撤,有本事推开我。]白玉堂笑得无赖,展昭无奈。
  [别胡闹!]
  [可以......]白玉堂将脸欺近,敛了笑容,[只要你答应我,伤养好之前不去理这件案子。]
  [......]
  白玉堂长叹一声,道,
  [我就知道,你这猫绝对放不下。]
  手下力道一松,离了展昭身体,展昭身上一轻站直身子。
  [案子我替你去解决,你安心留在这。]
  [不行!]
  白玉堂回头,见展昭一脸坚决。
  [为何不行?猫儿到如今也信不过我么?]
  [不,不是信不过......]展昭垂下眼,又默然。
  如何说?说了他定然更加要去,若是以往也就罢了,只是此次......
  展昭心口又是一阵窒闷。
  对于此次的案件,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既然死去的人皆着白衣,那么由我白爷爷去再是合适不过!]
  展昭心中一紧,苦笑,
  [原来你早就知道。]
  白玉堂在他对面坐下倒了杯酒,笑得飞扬,展昭默然片刻,亦斟了一杯,笑道,
  [如此便有劳白兄了。]
  
  可恶!
  白玉堂回想起昨夜种种,心中暗骂。
  狡猾的臭猫!竟然灌醉自己,还点了睡穴,自己却偷偷跑了!
  [用不着那么生气,爹也是关心你。]
  白玉堂转过头,便看见一个小小身影坐在船舱中,满面淡然。
  脑子里迅速飞过一串问题,他什么时候跟来的?自己为何没发现?跟着自己做什么?还有......这小子的性格究竟像谁?!
  怔愣片刻,白玉堂终于还是只点点头,道,
  [琰儿,其实爹这也可以理解为‘关心则乱'。]
  琰儿撇撇嘴,一脸不屑,扬了扬手中未开封的书信,
  [既然是关心,就不应没发现爹留下的字条,这乱也乱得未免太过。]
  这臭小子......回想刚才自己确实只顾着生气,真真没注意展昭有无留下只言片语......
  薄薄一张信笺,寥寥数语:
  玉堂
  展昭不亲自查探此案实在不得心安,故先行一步。玉堂若来,勿着白衣!切记切记!
  昭字
  嘁!还怕白爷爷被那凶手做了不成?这猫,案子办得不在少数,怎地现在倒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来了?
  [爹也是关心则乱吧?]平平淡淡的语调,琰儿双手枕在脑后,悠哉望着迷雾缠绕的江面。
  白玉堂又缓缓转过头看着这孩子。
  又来了,这种感觉!
  四年前,展昭带了这个孩子来陷空岛,说是收的养子,这孩子管展昭叫爹,却对其他人理也不理,展昭只是无奈,说这孩子一直这样,除了自己谁也不理会。当时虽说有些扫兴,可这孩子生得唇红齿白模样实是可爱之极,大家依然打从心里喜欢,卢夫人拿了寒蝉玉佩予他,他也只是淡淡道了声谢,不卑不亢,教大家着实称奇。
  可自打白玉堂从外屋进了来,那孩子一双乌溜大眼便紧盯着他,白玉堂听说展昭收养了孩子,便好奇蹲下身与他对视,见这孩子模样乖巧心下甚是喜爱,心中想着若是这孩子也能管自己叫爹,那自己与展昭不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夫妻......
  哪知这孩子默然半晌,竟突然对着白玉堂低低叫了声:
  爹--
  满屋子人傻了,白玉堂傻了,展昭也傻了。
  满屋子人之代表--卢夫人试探道,老五,莫不是这孩子原本就是你生的罢?
  白玉堂心道,这孩子莫非知道我的想法?不可能......
  展昭只将眼别开到一边,脸微微地泛红。
  托了这孩子唤的那声爹,白玉堂还真得偿了心愿,与展昭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这孩子,展昭唤他琰儿,大名展颜。
  怪是怪了些,还是很乖巧的孩子,只叫展昭与白玉堂作爹,一句呼唤,心里便充实起来,说真的,白玉堂打从心里喜欢这孩子。
  只是随着年纪的增长,这孩子也愈发乖巧得不象话。
  仿佛随时都能看穿别人心意一般,任何事情都做得尽如人意,有些时候竟表现出与年龄不符的成熟稳重。
  再加之......这孩子那双阴阳眼。
  天知道他能看见什么东西,他从来不说,白玉堂问,他也不说,只笑着摇头跑开。展昭却从来不问,理由是:琰儿若是想说自然会说,他又不会害我们,你管他看见什么东西,怕甚?
  一句话噎得白玉堂说不出话来。
  怕?他哪里是怕!只不过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他白玉堂在阳间混世数十载,对那虚无缥缈的阴间地府自然也会好奇......
  [琰儿,这世上真的有鬼么?]
  船离岸还有数丈,白玉堂抱了展颜飘身而起,稳稳落在岸边。
  [有,不过人是看不见的,那些通灵的道士们所看到的除去的,是魂魄。]
  [有区别?]
  展颜点点头,想了想才道,
  [人死之后精气不散流连阳世者,便是魂魄,而鬼......]展颜皱了皱眉头,[则是人冤死之后魂魄去了阴间,因其怨气太重孟婆汤对其也无效而被压制在地府,直到怨气被消磨殆尽才会被放出继续轮回,当中若有魂魄逃出地府回到阳间的,就成了鬼。]
  末了,又补上句,
  [魂魄倒是无害,这鬼么......若是出现在阳间就麻烦得紧。]
  白玉堂一语不发地听他说完,才问道,
  [你从哪看来的这些?]
  [看?]展颜一脸茫然,[原来就知道的啊。]
  白玉堂见展颜露出少有的孩子气表情,不由伸手揉了揉他的发,笑道,
  [正常人可不会知道这些。]
  展颜缩缩脖子,嘴一撇,
  [我又没说我正常。]
  随后又低声道,
  [正常人也不会认两个男人作爹......]
  白玉堂眉峰挑了挑,摩拳擦掌,
  [认我们俩作爹可是你小子的福气......]
  展颜迅速闪到白玉堂另一边,笑道,
  [爹让你别穿白衣,你还不换了去?]
  白玉堂瞧了瞧身上的衣服,不置可否地笑笑。
  就知道......展颜叹气,哪天你若是会一直顺着爹的意思,也算是琰儿的福气......
  
  展昭自屋子里出来,便打了个喷嚏。
  [展护卫。]公孙策跟着出来,关切问道,[瞧你面色不大好,可有什么不适么?]
  摇摇头,展昭回头向屋里望了望,压下心头不适。
  听闻此案时已做了心理准备,刚才进去查看了一下三名死者,却还是被那样的惨状震撼。
  没有头颅,浑身都被剥了皮,三具尸体其实已经如同三个硕大肉球,看得出,剥皮时人还未死!
  毫无人性!
  展昭对这个凶手的印象,只有这四个字。
  脖颈处切口整齐平滑,应是一刀切下,凶手气力想来非比寻常,死者周身皮肤尽数被剥去,足见其手法娴熟沉稳。
  屠夫?
  展昭皱眉,屠夫气力有之,剥那牲畜之皮游刃有余,可这人皮薄如蝉翼,若想一气呵成丝毫不破损......
  展昭突然想起消失于江湖已久的一人来。
  剥皮常!
  [剥皮常?]
  白玉堂点头,眼光扫过面前二十多匹马,继而低头望向展颜,
  [怎么?]
  [没有。]展颜皱皱眉,道,[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很怪。]
  [怪?]白玉堂忽然想笑,[居然也有你觉得怪的东西?]
  展颜横他一眼,道,
  [让我觉得怪的事情太多,最怪的便是我那温文儒雅的爹怎就被你这混世魔王给迷了去。]
  白玉堂大笑着揉了揉展颜的发,道,
  [琰儿,这话要被你爹听了去,那可糟糕之极了!]
  臭小子......居然把风流天下我一人的白五爷叫做混世魔王......
  展颜肚里暗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道,
  [那个剥皮常真个就姓剥皮么?]
  白玉堂终于挑好马,付了钱,抱起展颜飞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那马立刻扬了四蹄绝尘而去。
  [剥皮常自然不姓剥皮,也不姓剥,只是人们早已将他原来的名字忘却。三十年前使一双薄刃利斧纵横江湖,其人有一个独特的嗜好,便是杀了人之后,将那人的皮剥下放在家中观赏,剥皮时手法娴熟无比,一气呵成......]
  展颜舒舒服服地缩在白玉堂怀里,眼睛被风吹得眯起,道,
  [那剥皮常之后为什么消失了?]
  [据说其仇家太多,联合起来追杀他,之后便消失了,连同追杀他的人。]
  [死了?]
  [不得而知,不过确实有人说剥皮常被仇家杀死了,还剥下了他的皮。]
  [但是那个仇家也消失了,所以还不知道被剥下皮的究竟是剥皮常还是那个仇家?]
  白玉堂捏捏展颜的鼻子,笑道,
  [不愧是我儿子,聪明绝顶。]
  展颜皱了鼻头,继续问道,
  [那爹这次办的案子便是这剥皮常所为么?]
  白玉堂没有说话,却颦起一双斜飞剑眉,薄唇紧抿,摇了摇头。
  
  展昭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其一,剥皮常甚喜完整,不会割了头颅再剥皮,亦不会剥了皮后再费事割头。
  其二,剥皮常绝不会活剥人皮。
  理不出头绪,展昭揉了揉紧颦的眉心。
  玉堂此时该在路上了罢,展昭苦笑,希望他这次能依了自己,别穿那身白衣来。
  
  白玉堂马不停蹄赶了数日,神色间已见疲惫,反倒是展颜却愈发精神奕奕,一路上问东问西,白玉堂也乐得与他说说话提神,只是有时候展颜也会突然双目出神盯着某处,神情凝重,惹得白玉堂心头总有些发毛。
  比如现在--
  再穿过这片林子便能看见开封南门,白玉堂想着很快便能见到展昭,难免有些焦躁,一路更是快马加鞭,周遭景物飞掠向后,偏偏这个时候......
  [爹!停下!停!!]
  白玉堂一个激灵,猛地拉住缰绳,问道,
  [怎么了?要解手么?]
  展颜却不说话了,出神地看着前方,半晌才道,
  [那里有人。]
  白玉堂心头又起了那种毛毛的感觉,想也不想便道,
  [谁知道你看见的究竟是不是人,不解手那咱们尽快上路,就快到了。]
  白玉堂说着一甩缰绳,展颜却大声道,
  [爹!真的有人,是个女的!]
  这小子......
  白玉堂皱眉顺着他的目光瞧去,虽是白天,林中郁郁葱葱的树木枝叶却将阳光遮了,只余下星星点点的几处,数丈开外的树下,竟真有个人影!
  是人是鬼?
  白玉堂第一个念头便是如此,随即也笑自己多心,与展颜待久了,时不时便被他唬住,莫非自己真的老了?
  策马上前,看清了那个人影,绿罗裙,落梅妆,本该精巧清秀的一个女子,此时却满身灰尘,发鬓散乱,颦了眉,无助哀怜。
  衣袖少了半截,露出一段莲藕似的手臂,皮肤光洁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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