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别——by怀秋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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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经兮兮的。」
没好气地丢下一句,蓝羽青冷着一张脸,往沐流尘的病房而去。
王隐举步想跟上,迟疑了半晌又收回脚步,想想沐流尘已经醒了,而且、唉,不知为何,方才沐流尘望向他的眼神满是惊惧,虽然没有什么尖叫之类的激烈反应,但是......
总之,这里已经不需要、恐怕也容不下他了。
「流尘?」
几乎在开门的那一剎那,蓝羽青就能理解王隐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反应。
见有人进来,沐流尘反射性地往后缩了缩,双手抓紧棉被怎样也不肯放,眼底尽是对来人的惊恐与不信任;他的状况自然是不可能跳下床跑走,但是如果能的话,大概早就飞奔而逃了。
知道贸然走去只会提高患者的防卫性与紧张,蓝羽青没有再靠近病床,就只站在门边思索着;流尘这样的状况,应该再请精神科来会诊才对......这是事发的后遗症,还是逃避什么的保护性反应呢?他是真不认得自己,还是--
「流尘,」将自己的语气调整至最温和的频率,蓝羽青缓缓往前踏了一步「你不认识我吗?」
果然--毫无作用。
沐流尘仅是再往身后已经毫无空隙的床栏退了下,像只受到惊吓又无力反抗的幼猫,看来若是又予他刺激,他就会出现伤及自身的强烈反应了。
「好,我不过去,你别怕。」
思考着如何能不让沐流尘再受刺激却能够恢复神智,蓝羽青方走出门外,却被怒气冲冲的极道天权一把拎起,狠狠地在小腹上捶了两拳「我儿子为了救你差点死掉,你为什么能够毫发无伤?!你们医学中心对你私自行动、妨碍侦查,这些毫无分寸的行为,难道一点约束力都没有吗?」
抿紧了唇,蓝羽青没有回话,仅是想起那日离开邪能集团之际,分明有看见极道天权的座车恰巧到达......极道天权不找九曲邪君算帐、反而找上自己与医学中心;难道说,阴阳师隐瞒了部分真相吗?
「不说话是吧?好,我今天就要带走流尘,省得被你们这劣等医院医死!」
「不可以!」
不顾被摔在地上的疼痛,蓝羽青出声喝阻已是不及;极道天权大步走进沐流尘的病房,用力扯掉点滴瓶,将人卷起就要走。
「把他放下来,否则我告你伤害以及绑架病人。」
卧江子其实只是被兴味盎然的银狐拖着要去遗体暂置间看尸变,路经此地竟看见有人大闹病房,打伤医师还想抢走病人,自然是不能不理会;再说,那病人的精神状况很不好,看起来吓得快昏过去了......唔、等等,是沐医师啊?!
「你又算什么东西,我儿子我不能带走?」
极道天权约莫是气胡涂了,丝毫没注意到自己儿子的异状,卧江子下巴微抬,示意他自己看清楚「沐医师的父亲,那么便是极道企业的大老板啰?要抢儿子也应该看一下他的状况;这样下去,你还走不到医院大门,他就已经吓死了。」
「这、怎会如此?!」低下头,极道天权这才发现沐流尘正以一种极度恐慌的表情面对自己,双手无力地推拒着,似是宁愿跌下去也想逃走;而且......没有声音?
流尘、不会说话了吗?
「怎会如此,就要我们这劣等医院的劣等医师好好诊断,才能找出病因诊治。」
从发呆中的极道天权手上顺理成章地抱过沐流尘,卧江子将人带回病房,小心翼翼地安置于病床上;再从一脸不悦的银狐手中拉来医护车,柔和而缓慢地拨开他因恐惧而一直紧握着的拳头,在那些指甲深陷处擦上一层薄薄的药,然后用纱布仔细包起。
银狐的表情看起来像是不高兴得快炸掉了,他本来是要拖卧江子去看尸变,没去成也就罢了,还遇到这种事......他最讨厌看见卧江子对待病人那种神情、那种专注......「哼!」
毫不意外地看着银狐冷哼一声,然后甩头就走,卧江子无奈苦笑;一个回神,却发现沐流尘又因银狐突然的动作而紧张了起来,这次不抓棉被、换成抓住卧江子的白袍。
「别害怕,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
不急着拉开沐流尘,也不急着将点滴重新固定;卧江子仅是微微地笑着,一手覆上沐流尘的手,另一手轻柔且有规律地在病床边打拍子,直到他安稳地沉沉睡去--
「极道大老板,不知这样你是否还坚持将病人带走?」
见极道天权不再表示什么意见,卧江子满意地转向蓝羽青「蓝医师,请你找神外与精神两科过来会诊。」
「抱歉......」
穿云豹一脸无辜地低下头,怎么也不敢对上经天子的眼神「我只是想说,这样对于我们比较有保障......」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用偷袭的方式,更不应该把人关在那种地方啊!」气得脸色泛白,经天子实在是不敢想象;如果穿云豹当时下手再重一点,被关在遗体暂存间的定风愁没有及早醒过来,现在会不会已经被当成无人认领的尸体送去冰起来或是灌福尔马林直接做成大体、甚至烧成灰了?!
「我不知道该藏哪才好,你又一直在手术室里没出来......」越讲越小声,穿云豹根本不敢提自己后来就忘掉了的事实,只勉强含糊带过「......所以,所以我,我就先放那里,想说等你有空的时候......」
「哎呀,真是枉费啊,枉费我还把好友这么老远请来。」金子陵话是说得颇可惜似地,可脸上表情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倒是有种整人成功的喜悦,看得一旁的道长吹胡子瞪眼睛--
「金子陵,你分明是刻意欺骗我!」
「哎,好友这么说真是抬举金子陵了;这方圆万里地,谁不知刑天师盛名,有尸变怎可不请好友来处理?尸变怎会变成了绑架,这也非金子陵所能预料啊!」眨眨眼,金子陵一改脸上笑容,转而有些哀怨「再说,好友来此就算无事,也顺可与我叙叙旧,难道好友你就这么讨厌见到我吗?」
「够了!你这种脸我看多了!」被金子陵一闹,刑天师的怒气看起来是消了大半,仅是嘴下依旧不饶人「下次不要再用这种借口骗我来,还有,别老是『好友好友』地叫,谁跟你是好朋友啊?!」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
见金子陵兴味盎然地还要继续玩下去,一旁的定风愁幽幽地叹了口气「我说,两位要继续玩无所谓,可以先把我身上这些符啊咒啊什么避邪的草啊叶啊的拿掉吗?」
想他方才根本就是生死一瞬,一堆人猛往他脸上泼水就罢了,刑天师贴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在他身上也没关系;可怕是那支削得锐利可比手术刀的木剑,直直地就往他心口刺来,要不是东陵及时认出他而叫停,现在他可真的需要刑天师超渡了。
「我来。」又瞪了穿云豹一眼,经天子上前将定风愁身上那些有的没的都拿掉「抱歉,你衣服都湿了,我带你去换一件吧。」
「无所谓,反正我在法国住久了,也不怎么觉得台湾冷。」耸耸肩,定风愁看向穿云豹「要拿我当人质,不是应该注意别让我跑了吗?难道不再找个地方把我关起来?」
「这......」一时语塞,穿云豹回答不出来又不敢求助经天子,支吾了好一阵子才道「医学中心里面的事情我不能管,问东陵院长吧。」
「你真想留下做人质的话,自有地方关你。不过、」
话到此便顿下,东陵对于留不留定风愁实在拿不定主意;定风愁帮他们从阴阳师手上抢回悦兰芳,一时三刻是回不去,留他、一方面可威胁邪能集团交出涉嫌伤害悦兰芳与沐流尘的人犯,一方面也是保护他;可是......
按照方才经天子所言,他们原先的计画是让灭轮回请岚樱来台接手问题,算算时间,岚樱怕是早已抵台;久闻这邪能集团的大小姐个性刚烈,身手了得,若是以救夫之名杀到医学中心来,势必造成一场大混乱。
留是不留呢?
人质问题暂且按下,如果仅考虑定风愁的安危,岚樱在的话,能阻止阴阳师对其不利吗?
在邪能集团大权尚未移转前,恐怕......
「就留他吧。」一句话打断东陵的思考,经天子对上他讶然的眼眸,微微一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已经想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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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了所有还留在医学中心里的个人物品,王隐缓缓自医院大门走出;季节已经不再带着初春时期的凉意,午后的阳光亮得让人禁不住要眯起眼来抬手微挡,他回头望望这自己生活了九年余的医学中心,一丝惆怅自心底油然而起。
王隐举步要走,却发现医院大门外的庭院里坐着他最不想见到的人。
谬龄儿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为一个看起来气色很差的小女孩读着故事书--
「有天皇后问魔镜说,魔镜魔镜,谁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呢?魔镜说,皇后啊,世界上最漂亮的人,就是白雪公主。皇后听了很生气,就决定叫猎人去把白雪公主杀掉。」
「医生叔叔,白雪公主有多漂亮呢?」
「白雪公主很漂亮啊,皮肤白白的,头发长长的,笑起来就像花开一样......不过,叔叔觉得小萱你比较漂亮,比白雪公主漂亮一百倍!」
「喔......那是不是因为小萱比较漂亮,皇后也叫猎人来把小萱杀掉,所以妈妈才说小萱快要死掉了?小萱不要长得比白雪公主漂亮,小萱要永远跟爸爸妈妈在一起,医生叔叔可不可以帮小萱跟魔镜讲?」
「小萱来,不要哭,叔叔会帮你跟魔镜讲......」
王隐偏过头,之后的对话,他再听不下去--
在医学中心这么多年,他与谬龄儿的争执从他大五进入医院就开始,但是那些冲突始终没有让他稍减对于谬龄儿在专业方面的尊敬;因为,当谬龄儿面对那些孩子时,就像天使一样。
他早该知道谬龄儿疼这些什么也不懂便受尽病痛折磨的小病人,但那次......
或许,是他太冲动而不懂体谅吗?
「你已经决定要造福人群,不再待在这里吓病人了吗?」
抱着小女孩,谬龄儿凉凉带刺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也好,省得我还要花精神与你吵架。」
王隐蹙起眉,没接上什么话,就怕一说话会吓到小女孩,或是再次引起自己与谬龄儿的争执;不料小女孩主动转过头,冲着自己嘟起嘴,他一时还以为小女孩又要哭了,却见她伸手摸上自己的胡子--
「医生叔叔,这个叔叔好可怜喔,他的头发长到嘴巴这边来,怎么吃饭啊?」
「小萱你看,这个叔叔长得这么壮、看起来这么健康,他当然是很乖又很厉害,每一餐都有吃光光啊!那,小萱,头发长在嘴巴上的叔叔都有把饭吃光光,你要不要跟着护士阿姨回去病房乖乖吃饭,以后也像这个叔叔一样健康?」
「喔,好。」
乖乖让一旁的护士抱过,小女孩转过头,朝着王隐与谬龄儿挥挥手「医生叔叔再见,健康叔叔再见!」
看着护士与小女孩往病房走去的背影,王隐不知为何、突然有些鼻酸,连要与谬龄儿说声「我要走了」也说不出口;谬龄儿亦沉默数秒,才缓缓地道「这是第一个没被你吓哭的小孩吧?」
「她是CML?」(注:CML,慢性骨髓性白血病)
「你们年轻医师总是最在乎病人到底是哪一种病;对我来说,她是病人而不是病。」谬龄儿深深叹口气「不过你的推论没错,而且她刚好是比较麻烦的个案。」
心往下微沉,王隐没再说什么,倒是谬龄儿转换了话题「我本来以为你王大医师只是个吓死人不偿命兼以粗枝大叶又不知悔改的家伙。」
「现在呢?」
王隐还以为方才没吓哭小女孩、谬龄儿难得要夸他了,不料事情恰好相反「现在,发现你除了上述缺点之外,还加一条不负责任的罪状。」
再笨也大约可以猜到谬龄儿所指何事,王隐想起沐流尘看着自己时的眼神,想起自己已经被开除的事实,免不得有些委屈「我并不想......」
「不想,就回去啊。」翻翻白眼,谬龄儿此时才发现王隐这家伙比牛还蠢--什么,难道他真的以为东陵院长会任由一个科主任开除其它科的医师啊--「我那日仅是要老郑吓吓你,你还真信了。」
「这......?」
「还有,有关沐医师。」终于明白暗示对王隐来说跟没讲没什么不同,谬龄儿决定直言「我刚听说他也怕蓝医师与他父亲,这就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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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没有组织结构上的大问题,但是......」
看着那几张卧江子不知道哄了多久,沐流尘才勉强肯乖乖照出来的核磁造影,经天子抬头看向兵燹「兵燹主任,他有一些稍微退化的迹象,语言区附近的神经部分萎缩,你尽量用缓和点的方式,别予他太大刺激。」
「缓和?催眠吗?咯咯咯咯咯,有趣!催眠是种优美的艺术啊!」
虽说他们医院里的医师都相信兵燹的医术,可是要让沐流尘单独面对兵燹作一对一的诊疗,蓝羽青怎么想就是觉得不妥「需不需要助手?」
「啧啧......小蓝毛,催眠可是伟大的疗程,不容有别人打扰,咯咯咯~~你放心,我不会把小布丁吃了,咯咯咯咯咯......」
「可是、」
蓝羽青还不死心,病房门已经「碰!」的一声地关了起来;他转头看向经天子,却只得到一个示意安心的眼神,不由得有些挂虑--
兵燹主任当然是不会把人吃了,可是他会吓到流尘啊......这极道天权真是个混帐,来吼一吼叫一叫之后就跑了,也不待在医院照顾儿子;至于王隐......欸,对啊,王隐是跑哪去?!
「你的表情看起来想把我大卸八块。」不知为何突然变得相当阳光,王隐自走道的那一头不急不徐地走来,似乎又恢复成平时那个稳重开朗的大家伙。
「我是很想啊。」指着紧闭的病房门,蓝羽青撇撇嘴「兵燹主任在里面喔,一对一催眠诊疗。」
「那很好......什么?兵燹主任吗?!他会吓坏沐流尘的!」
「可是主任不让我进去。」发现王隐终于有点恢复知觉,蓝羽青颇感欣慰「要不然你见机行事,听听看里面有不对劲就撞进去......」
话都还没说完呢,蓝羽青与王隐同时听见病房里传来兵燹主任的声音--
「咯咯咯咯,你现在是小天忌,最可爱的小天忌~~咯咯咯~~很可爱,很好~~」
--搞什么啊?!
对看一眼,两人很有共识地踹开房门,映入眼帘的便是这么一幕;沐流尘缩在病床一角,以某种害怕却又参杂好奇的表情看着床边唱作俱佳的兵燹,仅是、那点好奇,在蓝羽青与王隐冲进病房的瞬间,便被惊慌赶得无影无踪。
「啧啧,你们两个真是会搅局!」
见方才的努力全被这两个家伙搞砸了,兵燹站起身,不怎么高兴地走出病房「哦,挑战我的耐心与能力吗?咯咯咯咯咯......哼!」
「他生气了耶。」楞了下,王隐推推蓝羽青「你去道歉。」
「好啊,我去道歉,你安抚流尘。」话一说完,不等王隐反悔,蓝羽青一溜烟也出了病房,临去还不忘把门带上;不大不小的空间里,就剩下王隐与沐流尘两个人,后者本来就已经缩在病床一角,现在看起来更是躲得快掉下床了。
王隐想想这样就出去也太没道理,再说、兵燹都能靠近病床,他凭什么不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