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别——by怀秋霁月

「我马上出去！」

冬末的太阳，最是和煦温暖。

悦兰芳急步踩过满布着月见草的庭园，冲到医院大门外的街上，却不见有什么看来像是邪能集团会使用的名车。

「悦先生！」

听闻熟悉的叫唤，悦兰芳讶异地回过头，看见灭轮回在一台白色厢型车的驾驶座上，正朝着自己招手「天子主任这个月的检验报告你看了吗？情况不太好哦！」

在步怀真来到医学中心之前，灭轮回一直是经天子的主治医师，悦兰芳听闻经天子病况有变，当下想也不想，直朝厢型车奔了过去「啊，是这样吗？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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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是吃腻了医院餐厅的早餐。」

继两份煎饺之后，王隐吞掉第三块鲔鱼蛋饼，而后沉着脸放下筷子「天天吃一样的东西，害我的食欲越来越差。」

「我看不出来你食欲哪里差了......」瞅了王隐一眼，沐流尘兴奋地转向蓝羽青「四无，我爸说五千万之内随我喊耶，你说这样买不买得到啊？」

「五千万？」蓝羽青有些迷惘地拨了拨手指头「我也不知道兰芳大哥的画到底价值如何，应该买得到吧！」

「有那么多钱不如分一点去买调整型内衣，最好是去量身订做一套。」慢条斯理地擦着不小心滴到胡子上的豆浆，王隐朝着沐流尘前胸指了指「跟你同班七年，现在又同事，从来没看过你长一点胸部，喜欢穿男装是没关系，可是一个女孩子胸前平得像飞机场一样，这样很难看。」

「......王隐......」蓝羽青一阵错愕，含在嘴里的馒头顿时忘了要咀嚼；转头看向沐流尘，他脸色更是难看「王隐，你刚说什么？」

「我说你一个女孩子这样没胸部很难看，说错了吗？」不懂两人为何这般惊讶，王隐蹙起眉「难道是我看得不准吗？可是上回毕业旅行，我们去溯溪时我也抱过沐流尘啊，明明就没有胸部，不是吗？我是好心耶，他这样以后结婚的时候，穿新娘礼服、里面要塞多少棉花啊？！」

「王隐！」眼见这大胡子自顾自地还讲得很开心，蓝羽青忍不住出声阻止，却已是不及；沐流尘眉头深锁，甩开蓝羽青欲拉住自己的手，忿然离席。

「他怎么了？」不解地抓抓头，王隐一脸无辜「是不是女生不喜欢男生谈论自己身材的事情？可我们都这么熟了，讲一下有什么关系，他何必这么生气？」

「就是因为熟，流尘才生气。」端着餐盘，蓝羽青站起身「王隐，虽然流尘一直是住在家里而不是住宿舍，你也别迟钝到连他的性别都搞不清楚；拜托，七年同学耶！我真是不敢相信，你今天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的意思是说......沐流尘是男的？」挑了挑眉，王隐看来有些不可置信「不对吧，如果他是男的，那他干嘛粘我粘得这么紧？极道天权上回还怒气冲冲地说要告我诱拐？」

「天啊。」

拍了拍额头，蓝羽青觉得头疼极了，索性撂下话就转身离开「我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了......流尘是男生这件事本来就是个事实，我干嘛要跟你争辩这个，难道你都没有在厕所遇过他吗？要不然你待会去内科脱他裤子，这样不就得了？」

「沐流尘他有一点小小的洁癖，都不在医院上厕所的啊......」还是一副不相信的模样，王隐端着餐盘，开始认真考虑起蓝羽青的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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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热过的有机豆浆轻轻地降落在桌前，步怀真抬起头，迎上蓝羽青有些僵硬的微笑－－

「你怎么来了？脸色不太好看，怎么了？」

「我来内科找流尘，他有回来吗？」

简略地将王隐闯的祸告诉步怀真，蓝羽青很是无奈「我就说了，王大胡子的神经大条得比神木的根还大条。」

「哈。」不觉莞尔，步怀真拍拍蓝羽青肩头「不用太担心，反正按照素还真讲的，沐医师虽然有点太过于仔细，还有点洁癖；不过个性很温和体贴，也很容易适应环境，他应该也知道王医师是无心之过吧。」

「这不太一样，流尘一直很喜欢王隐，王隐今天讲的话已经伤到他了......」语音未落，突地在内科走廊的那头传来惊慌的叫声，打断了蓝羽青的话「那是......」

「住院医师的办公室！」步怀真一个箭步跳起，直往声音的来源奔去；蓝羽青则是站在原地，想着方才的叫声－－

那很像，很像是......

噢不，王隐该不会把自己半气半玩笑的话当真了吧？！



「放开我！」

在庭园的尽头沉思，经天子蓦地听见一声惊呼，被那熟悉的声音引得抬头望去－－

「哥？！」

他向来不是会楞立当场的人。

眼看着那台白色厢型车就要将悦兰芳的身形吞没，而挣扎看起来是那样无效；经天子三步并作两步，迅速跨越栅栏，来到厢型车边，及时抓住了悦兰芳的手臂。

不可置信地望着经天子自信的微笑，九曲邪君抓住悦兰芳肩头的劲道未减，一手扼紧他的颈部，一边对着驾驶座大吼：「他妈的，你还不开车把这碍事家伙甩出去？！」

灭轮回认真地点了点头，准备要发车；手上的车钥匙此刻突然松脱，掉至驾驶座下，让他伸手去碰却怎样也摸不着。

「该死！」有些艰难地抓着悦兰芳，九曲邪君几乎不敢相信，那将悦兰芳往车外拉的巨大力道，竟是由这位传闻中重病的斯文医生所发出，强得让自己就要招架不住；但灭轮回那家伙，竟拖拖拉拉地还没找着车钥匙－－

「喀～！」

眼看着任务就要失败，九曲邪君心一横，竟将车门用力关上，当下撞断悦兰芳的右肩胛骨，虽然不是夹断整只手臂，但碎骨的声音却清晰得叫人心惊；经天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撼得头皮发麻，立时便松了手，让悦兰芳整个人尽数没入厢型车内。

「你到底要不要开车？！」快速地锁上车门，九曲邪君朝着好不容易才捡到钥匙的灭轮回大发脾气「开车啊！难道你等人来抓吗？」

「是、是。」急急地发动引擎，灭轮回正打算踩油门加速逃逸，却从后照镜看见经天子不死心地跳上车边，攀住后车门，顿时又停了下来－－

「报告邪君，后面那人还没走。」

「把他甩掉啊！你不会加速啊？！」还没见过灭轮回这般脱线的办事效率，九曲邪君勃然大怒，丢下悦兰芳就跳到驾驶座旁边，将腰间的枪递给灭轮回「他在你那边，一枪让他躺平。」

「邪君，邪主之前有交代不能扩大事端......」

「去你的扩大事端！」狠狠地打断灭轮回的话，九曲邪君摇下车窗「这是任务所须，碍事者自行负责，你还不开枪？！」

咬住下唇，灭轮回无奈地探出头，枪口对准经天子望来的讶异神色「灭、灭医师？」

「碰～！」

两发子弹在空中交会，激荡出万点火星，经天子还来不及反应，厢型车已猛然加速，将他整个人向后甩了出去－－

原来，他经天子的人生还不够多采多姿、还不够富有挑战性......这回，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

「小天、小天？」

回过神来的时候，经天子赫然发现自己稳稳当当地躺在穿云豹怀中，街景依旧没变；只是围观的人们多如潮水，一波接着一波涌上，还有远处闪着红灯响着刺耳声响的警车、从医院里推出来的担架......

「我有受伤吗？」困惑地看着一脸忧心的穿云豹，经天子微蹙了蹙眉；如果有受伤，那他一点都不疼是怎么回事？如果没受伤，那灭轮回那枪又是怎么回事？被车甩出去又是怎么回事？

「没有受伤，你只是吓到了......」抱紧怀中的经天子，穿云豹的声音还有些颤抖「不过真正吓到的是我，只差那么一点点、只差那样半秒，我若是迟疑着没开枪，你就......」

「所以我飞出去的时候是你接住我的？」见穿云豹紧张地点了点头，经天子这才注意到他手上还握着枪、来不及收，不禁苦笑道「你放心，我没吓到也毫发无伤，好得很......待会风主任一定会要我做全身检查，这段时间你帮我去找蓝羽青，请他把我放在绿色铁柜第二排的病人资料全部找出来，我要查一个人。」

「什么人？」

「呵。」俏皮地眨眨眼，给了穿云豹一个信心十足的大微笑，经天子眼底闪着挑战的光芒「方才那个拉走哥哥的人蒙住半边脸，不过我可以有九成的肯定，我一定替他动过头部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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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在做什么？」

步怀真推开住院医师休息室的门，一眼便望见沐流尘在王隐怀里不停挣扎，而肇事者王大胡子本人却一副呆若木鸡的模样，站在那里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抱着沐流尘的手也没有放开的意思。

「哎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座位在办公室最里面的卧江子缓缓地晃出来，再从步怀真身边绕出去，一边还摇摇头「年轻人好有活力怎样，老人家心脏支撑不住，巡房巡房去。」

闻言，沐流尘整张脸像西红柿似地红了起来，用力地推开那手还不知道放在哪的王大胡子「院长好。」

「好了，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一手指着王隐，沐流尘想将这家伙的罪状一一细数，却怎样也说不出口；反观王隐，竟转了个身朝着步怀真深深一鞠躬－－

「报告院长，放射科王隐今天终于验明内科沐流尘性别，他是男的！」

「我本来就是男的！」气呼呼地对着王隐大吼一声，沐流尘似乎也被自己的怒气吓着，停下来顺了顺气，敛敛眉「报告院长，我等会有一个会报，先离开了；王医师，请你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别到内科来制造混乱。」

「......王医师，」先是瞄了瞄沐流尘紊乱的头发，再打量打量他皱得乱七八糟的白袍，最后目测了他逃窜如风的脚步，步怀真朝王隐做了个手势「你很难收摊了......这么糟糕的方法是谁教你的？」

「四无！」

见眼前这大胡子说得理直气壮，步怀真顿时觉得自己额上多了好几条黑线－－

小羽青，你是不知道王隐是个笨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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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抓到了？」

邪能集团台湾分部，方经过长途飞行的白发男子，坐在沙发上、半眯着眼看向大摇大摆走进厅堂的九曲邪君「你看起来很得意。」

「邪主？」没料到邪能集团首脑会亲自从法国远道而来，九曲邪君连忙作了个揖「报告邪主，虽然灭轮回小有差错，不过经过我的努力，人还是抓到了。」

「哦？」斜睨着九曲邪君身边低头不语的灭轮回，白发男子挑了挑眉「是太久没出任务，所以不习惯是吗，灭轮回？」

「是。」双手抱着昏迷的悦兰芳，灭轮回勉强抽出被血沾湿的一手，摊开给白发男子看「报告邪主，他受伤了。」

「一点小伤没什么关系。」看也不看灭轮回手上的血污，白发男子兀自转向九曲邪君「九曲，你可以开始准备与医学中心那里的人交涉了，我开的条件，一个都不能少......噢，对了，灭轮回，我交代你查步怀真的资料，带来了没有？」

「在这里。」自怀中取出一个牛皮纸袋，灭轮回将纸袋递给白发男子「报告邪主，似乎查不到太多有用的线索。」

「是吗？」顺手翻了翻纸袋内的资料，白发男子恍若发现什么似地点了点头，而后闭起双眼「有用得很呢。灭轮回，将人带进去交给你们的准驸马，我倒很有兴趣他想怎样处理。」

抱着悦兰芳朝内室走去，灭轮回伸手探了探他的气息，手上的血渍也跟着染上他苍白的脸颊；忍不住撕了块衣襟绑上他的右肩，红色的鲜血在红色的衣襟上看不见痕迹，只有渗湿的重量。灭轮回缓缓走过长廊，抬头望向窗外的月光，突然觉得自己像是陷在大漠流沙里，炙热的阳光烤得人就要枯萎，而越挣扎就越是陷得深。

岚月，经主任......

灭轮回停在一扇雅致的纸门外，里面的人似乎是听见了脚步声，走到纸门的另一侧－－

「哪位？有什么事吗？」清清朗朗的嗓音。

「邪主让我把『定风愁』带来交给先生。」

「......」一阵沉默，纸门后的身影深深地叹了口气「以为我讨公道之名，对那间医学中心行私怨报复之实，阴阳师真是高招、高招啊......我方才只听见一人的脚步声，莫非『定风愁』先生不能自己行走？」

「报告先生，他已经昏迷，右肩胛骨碎裂。」

「啧......你们邪能集团做事真是狠辣。」纸门缓缓开启，一名有着美丽湛蓝色双眸的青年，将飘在前额的过长浏海甩至身后，对着灭轮回伸出双手，温温凉凉地笑道「来，把他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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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陵呢？」

终于做完所有检查，经天子接过穿云豹拿来的资料，忍不住好奇地望望四周－－见鬼了，那个家伙早应该慌慌张张跑来鬼吼鬼叫才对，怎会到现在都还不见人影？

「他被敲昏了。」穿云豹指了指自己，一脸正经「风老大说，有人想擅闯急诊室就把他敲昏，所以我就把他敲昏；然后兵燹主任就很兴奋地把他拖走了，听说他等这个病人回诊已经等了很久......」

「他很糟，这么久了都没进步。」边叹气边摇头，经天子翻开病历资料，开始仔细地看着每一张照片。

「嗯......」对着某一页资料停顿数秒，经天子见穿云豹想探过头来，快速地把资料阖上、并顺势瞪了他一眼「你不是医生，不可以偷窥他人的病历资料。」

「喔......」

站起身，经天子缓步走至电话旁，对着电话发了一阵子的呆，然后拿起话筒，按下总机号码「我是外科经天子，麻烦帮我找社工室偃云溪主任，请他到急诊室来。」

「为什么要找偃云溪？」疑问的话语未落，穿云豹突地一震，愕然看向经天子「对方是邪能集团？」

「是啊。」想起灭轮回的那一枪，经天子不禁摇头苦笑「我早该想到对方不简单的，方才还信心十足，现在可有些不确定了......」

话尾的声音全数淹没在穿云豹胸口，黑中夹杂数缕金色的发丝披散在衣领上，在苍白而死气沉沉的的急诊室内显得特别显眼－－

「别哭，我都在。」用着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穿云豹一边看着偃云溪出现在急诊室那头的身影，一边细细念道



夜阑人静，一抹淡黄踩着猫步悄悄地溜进极道天权的房间，来到床榻边－－

「爸，爸，爸爸～～亲爱的爸爸～～～最帅气最有精力一点都不老的爸爸～～～～～......呼，还好没醒，睡得像死猪一样。」

欣慰地想着今天在汤里放的安眠药都很有效，沐流尘松了口气，随即蹲下身，打开床头木柜，拿着手电筒开始东翻西找。

「邪能集团、邪能集团的、邪能集团的地图跟人员配置图应该是有吧......我记得爸跟邪能集团很熟，上回阴阳师叔叔明明给了爸一本什么东西的......」

怎么翻也没翻到象样的资料，沐流尘有些失望地将柜子关上，开始努力思索极道天权会把这么机密的资料藏到哪去......听说父子连心，如果是自己的话，会把资料藏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