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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愁——by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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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佚一笑,笑得有点阴冷,看得顾惜朝心中打了个突。“我对你说这番话,是不想你把我当成个傻子看

,以为跟了个可以任意欺瞒的主子。所以,你还是好好替我办事,我不希望再发生那晚的事件。我可以

饶你一次两次,可不保证第三次。折磨人的方法很多,你不要以为我就真的不忍用在你身上。我再问你

一次,你为什么要放戚少商?如果你们真是恩多于怨,我绝不勉强你,我可以另外派人杀他,你就不要

再管这档子事,我要用你的地方还多着呢。”
“王府高手如云,我若在那时拦他,胜之不武。他是英雄,我不愿让他糊里糊涂死在这里。要较高下,

在战场上一决高低罢!”
赵佚道:“你真决定亲自动手?”
“是。”
赵佚缓缓点头:“那么,你听好。如果你能平了连云寨,杀了戚少商,你要什么,本王全给你。”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王爷有无打算做这种事?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赵佚笑道:“你明知道我不会的。你这等尤物,我怎么舍得杀?我绝不会动你一根毫毛,最多不过金屋

藏娇罢了。”
顾惜朝脸色都变了,怒道:“请王爷再莫说这等话!”
赵佚见他急了,一笑道:“若你平不了他连云寨,你又打算如何对本王交待呢?”
顾惜朝哼了一声,道:“如果连云寨还留下了一个活口,顾惜朝就拿自己的头来给王爷谢罪。”
赵佚皮笑肉不笑地道:“你莫嘴硬,你再聪明,在我眼里还是嫩了点。你听好,如果你办不好这件事,

是天意便罢,若是你还像以前那般有意放水,你想死都死不了!恐怕有朝一日,你会跪在我面前求我。


顾惜朝眼中幽幽闪光:“那王爷怕要等到下辈子了。自古艰难唯一死,只要想死,终究是拦不住的。我

既无家人又无朋友,只有我自己,杀人不过头点地,如此而已。”
赵佚嘿了一声:“话不必说得如此绝。我说了我不辱你,不强迫你,但若是你自己主动,可不能说我违

背誓言。”
顾惜朝冷笑道:“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恐怕只有这一天,王爷才会等到我

顾惜朝在王爷面前主动献媚!”
“你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发生很多巧合?”
顾惜朝扭扭嘴角:“那我至少可以用神哭小斧把我的头砍下来。”
赵佚静静地瞅着他,眼中渐渐现出激赏的神情。“我有时候真的在想,是不是该趁现在我下得了手时杀

了你。我发现我越来越欣赏你了。”
顾惜朝吃地一笑:“王爷,你会越来越欣赏我的。现在,还只是个开头。”

夜已深。夜凉如水。
顾惜朝自梦中惊醒,窗外轻风,残月,柳枝,静得像天地之间只剩他一人。远处,湖水轻漾,当真是吹

皱一池春水。几片花瓣飘入水中,轻轻旋转,如舞蹈般顺流飘下。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顾惜朝把头埋在双膝上,口里模糊地呼唤着,“晚晴,晚晴,晚晴。


不能忘,还是不能忘。天上?人间?你走了,把什么都带走了。阳光,春天,鲜花,还有心底的宁静与

和平。自己过的究竟是什么日子?地狱吧。自己选择的地狱。摊开双手,灼热燃烧般的痛。如果两年前

,能够和晚晴抛弃所有,那么,是不是会好一些。
或许会,但,自己不会满足的。血液里的叛逆与不安分,对权力的渴望。野心,欲望,这些都不是爱能

消除的。爱,可以抑制野心,也可以催化野心。而如今,已没有什么可以控制自己的心了。所以……早

已没有选择。失去了,才知道后悔,才知道最想要的是什么。然而,如果得到了呢?得到了最想要的,

又会去想其次想要的,得到了其次想要的,又会去要比较想要的。人,是最贪心的动物。
从踏进王府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没有回头路。顾惜朝拿起枕边的碧玉箫,眼中又出现了那种奇怪的神情

。碧绿箫身把他的脸色映成一种既美丽又诡异的青碧色。他的眼睛仿佛也被这青碧色染上一种妖异的光

彩。似恐惧,似期待,也似绝望。
“晚晴,晚晴,晚晴……”痴痴的呼唤,夹着低声的、痛楚的呜咽。
赵佚站在窗外,默默地注视着他。那咬了牙的死不认输的倔强,那让自己都佩服的张扬,都不见了。所

有的伪装都已褪去,眼前的只是个无助的孩子。再怎么机智绝伦,才华横溢甚至手狠心辣,他也毕竟是

个人,就像自己也是个人一样。一向认为自己够狠,但,终于还是心软了,没有逼他弹完那一曲广陵散

。顾惜朝,外表再怎么老辣,你还是孤独的,寂寞的,无助的。
寂静,可怕的寂静。把人都要逼疯的静。顾惜朝拿起玉箫,吹了起来。
箫,恐怕是最凄凉的乐器吧。他吹奏起来,悠远沉郁,当真如瘦月挂空,孤星泠泠,又如深秋薄霜,寒

冬飘雪。箫声一转,却如鲛人夜泣,宛转哀戚,吹到后来,箫声越转凄凉,竟似幽冥森森,群鬼夜哭,

赵佚听得不由得发出一声低低叹息。
顾惜朝立时惊觉,箫声顿止,沉声道:“谁?‘
没有听到动静,他又不便走动,也无法查看。顾惜朝皱起眉头,渐渐又舒展开来,脸上现出了一个有些

邪气的笑容。
14
顾惜朝坐在湖边,手指捻着一朵花,脸上沈思的表情有些有孩子气,深深蹙起的眉又带着些许阴狠。
忽然他目光一滞,远望过去,竟是颜妃,站在柳树下,正在吹箫。缠绵悱恻,似喜似嗔,似怨似诉,渐

渐低微,细不可闻。
“你在想什么?”
顾惜朝一惊,站起身来。赵佚回头顺着他视线望了过去,道:“是母亲,又在吹那首曲子了。”
顾惜朝心中一跳,道:“王爷可知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赵佚笑道:“不知,母亲不肯说的,我怎么问她也不会说。”
顾惜朝哦了一声,赵佚把他上下打量,见他气色不错,道:“你伤好得怎么样了?”
    顾惜朝不听还罢,一听只在心中把赵佚的祖宗十八代咒了个遍。心中暗骂要不是你,我怎么天天晚

上痛得睡不着觉在那里吹箫。而且每天吃的药都可以开药铺了,你打了人一巴掌再来给颗糖,我又不是

三岁的小孩子。脸上却笑道:“托王爷的福,只是还有那么一点点痛而已。”
赵佚忍俊不禁,道:“你的笑完全是个假笑,你心里恐怕早骂死我了吧?”他又正色道,“你打算什么

时候出发?”
“当然是越快越好。”
赵佚斜睨他,“你下得了手吗?”
顾惜朝笑道:“王爷可否要我立下军令状?”
赵佚凝视着他的眼睛,道:“已经不必要了。我知道,你已再不回头了。”他一拂袖,回身道:“我已

奏明皇上,封你为将军。我对你承诺,只要你把这件事办好,回来我就封你为侯。我知道你出身不堪,

你放心,不管是谁知道你的身世,有一个,我可以杀一个,有一百个,我就杀一百个。只要你对我不生

二心,我可以保你一世富贵。其实,你要的也并非富贵,亦非权势,只是种感觉罢了。只是有件事你并

不懂,高处不胜寒。惜朝,你骨子里还是个江湖人,你完全不适合做官。等你到了某个阶段,说不定你

还会怀念江湖的自由自在。一入官场,便很难抽身,再干净的人也会变质。惜朝,你在这方面还很干净

,”赵佚摘下一朵花,抛入水中,“就像这朵花。原本生在枝上,饮仙风玉露,一旦硬生生地从它所生

的枝头上拔下,落入浊水中,就不再复有当日之美。我不想弄脏你。今天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

告你,你现在抽身,还来得及。”
顾惜朝望着他,脸上慢慢浮现一个笑容。很美,却近于讽刺。“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

,绰约如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他仰头大笑起来,“王爷

,你把我说得太完美了。顾惜朝是如何挣扎到今天的,唯有自己知道。”
他又笑道:“多谢王爷提醒,不过在下已经是中毒太深了,就算知道是个泥淖,也打算一脚踩进去了。


赵佚嘿了一声:“若是本王大事能成,我封你个王爷便是。”他忽又轻薄地道,“只可惜你不是女儿身

,否则我当了皇帝,一定立你为皇后。”
顾惜朝这一气非同小可,抽身便走。赵佚赶忙拉住他:“你明知道我开玩笑的,干嘛生这么大气?”
顾惜朝无可奈何地回过头,道:“王爷,在下已再三说过,这种玩笑,不开也罢。若再有下次,休怪我

翻脸无情。”
赵佚笑道:“你马上就要走了,想听这种玩笑也听不成了。你打算何时启程?”
顾惜朝淡淡道:“尽快吧,这事儿越拖越麻烦。王爷,有没有把消息传到诸葛神侯府?”
赵佚坐了下来,道:“用得着传吗,他们的探子又不会少。这次就算诸葛他使尽浑身解数,皇上也决不

会松口。我哥是个耳根子软的人,他既已相信连云寨是叛贼,诸葛再怎么解释也无能为力。所以,你尽

管放手做吧,这件事闹得越大越好,最好是江湖上的乱党全部聚齐,正好一网打尽!”
顾惜朝唇角漾出一丝冷冷的笑,低低地道:“连云寨,这次,我要把你连山一起铲平!看你还怎么重来

过!”他眼波一转,道,“其实,我喜欢简单的办法,看来王爷也是。”
赵佚嘿嘿一笑,道:“我也喜欢聪明人,因为聪明人才会用简单的办法。不过,聪明人也会做傻事,尤

其是当有了别的感情掺杂在其中时。”
他站起身,往外走去。“不要忘了我叮嘱你的话。不要让我失望。”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像冰一样冷,“

否则,你将生不如死!你已背叛了我两次,决不要再有第三次。我的容忍,是有限度的,即使是你,顾

惜朝。”
顾惜朝却道:“王爷,我想弄一些有关赫连家跟诸葛的资料。“
赵佚停了脚步,道:“府上都有,我跟林岩吩咐一声,你自己找去。”
顾惜朝道:“多谢王爷。”

赵佚命人搜集的卷宗,不可谓不齐全。但顾惜朝想找的,却是另一样东西。虽然分门别类,条理清晰,

但实在太多,足足花了数日,他才找到想找的东西。
顾惜朝把卷宗摊在案上,却迟迟不敢去翻开。
他想,自己或许是害怕,而且是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因为这种恐惧是未知的,而且是马上真相就会揭

晓的一种恐惧,是人对于冥冥之中未定天数的一种没来由的恐惧。他暗暗握紧了袖中的水龙吟,只觉得

手心里全是冷汗。
几乎是颤抖着手,翻开了第一页,顾惜朝慢慢把目光投在卷宗上。
屋内很静,静到连一根针落到地上都清晰可闻的地步。只有庭院里的树叶,在风中簌簌作响。
顾惜朝他坐在那里,突然觉得天很冷。冷得让他又打了个寒颤。其时,本来还是初春,应该已有薄薄春

意,为什么会有这种寒澈入骨的感受。
原来真的冥冥之中,真有天意。顾惜朝微微苦笑了一下,摇摇头。
忽然有人敲门,顾惜朝道:“谁?”
却是杜眠风,道:“顾将军。一切就绪,该上路了。”
顾惜朝合上卷宗,站起身笑道:“不错,是到时候了。”

一路上,顾惜朝可谓感慨万千。世事难料,同样的一件事为什么会重复两次。走的路都是一样的,只是

,物是人非,自己有没有变不得而知,至少,没有晚晴了。没有这个可以为之努力的动力了。
他还不懂得赵佚的高处不胜寒的感觉。他倒觉得这种感觉很好,比他两年前到连云寨时好多了。他一直

觉得自己气度还算大,有时都被冷呼儿跟鲜于仇讽得想杀人。但他已经开始理解为什么赵佚说官场会使

人变质,毕竟人总是人,哪有不喜欢阿谀奉承的和谄媚的。自己也一样的不能免俗。
顾惜朝迷迷茫茫地望着远处。不知道是不是做错了,真的不知道。反正已经走出来了,既不能回头,也

不想回头。赵佚的温柔只是假像,他已经深深体会了赵佚的狠。这样一个人,不会对自己例外的。
他也不着急,一路上大张旗鼓地缓缓而行,一方面是保存实力,以免兵士过于疲倦,一方面也是给戚少

商一个准备的时间。来吧,来的人越多越好,息红泪,赫连春水,我知道你们都会来,所有戚少商的朋

友都会来。你们尽管来,我会把你们一同埋在连云寨上,用你们的尸体来搭成我进身的阶梯。我挫败过

一次,但,决不会有第二次。因为,我已决定不再迷惑。
一个晚上,扎营之后,顾惜朝在灯下看书。一个人影映到了墙上。顾惜朝放下书,微微笑了。
戚少商,你终于还是来了。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戚少商走进来。他的容颜很憔悴,憔悴得让顾惜朝都有些不敢认。“跟我走吧,不要再胡闹了。”
顾惜朝端坐着,没有动。“你来之前,就已经知道不可能了。因为,你已看见前行的军队了。”
戚少商眼中是深邃的痛苦:“名利权势,于你真的是那么重要?”
“是。”
“为什么?”
顾惜朝沉默了一下,道:“也许因为我是婊子的儿子,也许因为我从小便被人看不起。不过,现在我开

始认为,或许,我本来就是这种人。戚少商,不必再对我抱幻想了。也不必为上次的事抱歉,我弹一曲

以酬知音,又不是第一次,见了血,就算是表示诚意吧。你是英雄,我不愿意你莫名其妙死在赵佚手上

。我宁愿你死在我手上。”
戚少商眼中的痛苦越来越浓烈。“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这样?”
顾惜朝拿出一个葫芦,放在桌上。“自从晚晴死后,我一直带着它,每天晚上,我都把
它拿出来。我拿着它就想,如果我用了它,忘记了从前的一切,是不是就会快乐。我每天都在想,想,

一直想,却一直没有做。我真的很希望,那时留在你的连云寨,真正遗忘过去的事,那么,我也许就会

永远快乐。简单的快乐。”
他运劲一掌,击碎了那只三宝葫芦。“现在,已经不可能了。” 戚少商看着葫芦化成碎片,感到自己的

心也要碎成片片。“为什么?” 顾惜朝笑了,笑得恍恍惚惚的。“今天你为什么一直在问我为什么?你

明明知道为什么。
你是戚少商,我是顾惜朝。我们是两个不同的人,不管怎么样,也无法去走同样的路。所以……我们不

该在旗亭酒肆相遇的。”
“不管怎么样,我们也不能让你带兵去杀人。”铁手的声音响了起来。他已走进了房门。“今天,即使

动武,也要把你带走。晚晴自尽,希望的就是你过得幸福,你这样对得起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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