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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起《七侠五义》之二 开封府——by天街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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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身来,果然是宋祁。他默默的看着白玉堂:"你都知道了?"
"嗯。"
"他不是有意的。"
"嗯。"白玉堂茫然应道。
看着他,宋祁竟也有些痴了。那个晚上,白玉堂就是这样一副迷茫、无助的神情,曾让他如醉如狂。他曾经用自己的双手,唤回了白玉堂灿烂的笑容,而不管自己是怎样的默默心痛。可今晚,白玉堂竟又是如此!这回,他该怎么做?
宋祁的手微微一动,但立刻又平静下来。他不敢再看白玉堂的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想和我说什么吗?"
白玉堂摇了摇头。
"你想要什么?酒?"
白玉堂眼睛一亮,点点头。
两杯酒后,白玉堂的眼睛亮得象两颗星星:"我以前从不知道,酒是这么好的东西。"
宋祁一阵心痛,他的眼前浮现出那个酒楼上悠然品茗,滴酒不沾的白玉堂!但他什么也没说,举杯干尽了酒。
"你不问我什么吗?"白玉堂忽然问。
"你不说,我不问。"宋祁望着他。
"好。"白玉堂忽然笑了起来,"第一次见面时,你虽然连名字都不肯告诉我,但我仍记得你说过,人活着,就要适意。今晚我们就欢醉一场。"
"我陪你。"宋祁心痛的看着他:适意?你真的高兴吗?我又高兴吗?
白玉堂喝了一杯又一杯,他可以一直这样喝下去,因为宋祁就在他身边。每次和宋祁在一起的时候,他心里都会感到无比的妥帖与安心。可为什么?为什么心里却总有展昭的影子在晃动?
展昭,你现在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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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饰花纹的沉木家具,简洁至极的点缀装饰。烛台上晃动的烛火,香炉中袅袅的青烟。一扫凡尘的浮华与喧嚣。
走过描金绘凤的间间彩殿,穿过纸醉金迷的层层轩廊。乍入这里,展昭不由得心神一舒。
屋子的大方雅致,显示着主人的不俗;然而不留意间的几点明黄,却泄漏了主人身份的高贵。
可皇帝召见臣子,怎么会选这样一个地方?
展昭正自思索,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接着是侍卫轻呼万岁的声音。
展昭俯身拜了下去,一抹明黄划过眼底,随即静静的停滞在了跟前。
"起来吧。"口气是淡淡的,却又说不出的熟悉。
展昭站起身来,登时目瞪口呆,冲口而出:"田......"
他怎么也想不到,面前的这个人,竟是他在闹市中遇到的那个青年!那个自称叫田盛(天圣)的青年!
雍容大度的气质,举手投足间的贵气,以及一段天然生就的冷傲。虽然依旧是那件简单的青布长衫,但腰间那条镶着金龙的明黄腰带,却明白的说明着,他就是当今皇上!
展昭深吸了一口气,话锋急转:"田......天子万岁!"再次拜倒。
"不要这样。"赵祯亲自扶起展昭,口气中一种淡淡的伤感,"没有想到吧。人生,就是这么奇妙。昨天还是把酒论交的朋友,今天竟是一君一臣,判若云泥。"
一阵风过,打在窗纸上,唰唰做响。赵祯望着窗外看不透的黑暗:"我从一生下来,便被立为太子。从小到大,身边太监宫女不计其数。可却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父皇于我是父,但更是君。母后从来都是冷冷淡淡的。十四岁登基,当我第一次坐上御座时,那种四面不靠的感觉,让我害怕极了。从那以后,我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孤家寡人。"
他转过头,目光中带着一缕痴迷:"你不会知道。那天和你相遇,我有多高兴。我甚至想就这样下去,让我这个天子也可以拥有一个真正的朋友。可是,造化弄人啊。"他凝神望着展昭,"但我还是舍不得。我想知道,今晚我是不是还可以最后一次拥有这种快乐。"
意外的自白和浓浓的哀愁,猛烈的撞在心上。展昭感到深深的惊愕、震撼,但竟还有着一丝说不出的怜悯与心痛。
"皇上,人主有着无人可比的权势,也有着无人可比的寂寞。"展昭走近赵祯,安慰道,"可只要皇上肯真心相交,何患无友?"
深深的理解,隐隐的同情。坦诚直言,却又情真意切。赵祯心头一暖,看着展昭;"展昭,那你的交友之道是什么?"
"情义相交,生死相许!"展昭毫不迟疑。
赵祯跟着缓缓念了一遍,叹道:"我待你确实有有亏情义的地方啊,你还在为御猫的事儿委屈吧"
"臣不敢。"展昭一惊。随即慢慢道:"展昭能体谅皇上的苦衷。"
"真的?你不怪我?"赵祯注视着展昭,"你仍肯当我是朋友,对吧?"
明知道这话问的毫无道理,明知道只要一答应,今后便后患无穷。但望着赵祯热切的目光,展昭拒绝的话又怎么也说的出口?
展昭迟疑了半晌,才吃力的道:"是。展昭事君以忠,事友以义。"但不知为什么,他猛然想起了刚刚拂袖而去的白玉堂,心头一阵酸痛。
"太好了。"赵祯抓住展昭的手,喜道,"今后我们是君臣,但更是朋友。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田盛,便永远是田盛。"他凝目注视着展昭,"你肯喊我一声大哥吗?"
展昭轻轻一挣,感到赵祯的手心里全都是汗。心中不忍,终于喊了一声:"大哥!"
这一声喊出,他便明白自己在这个泥潭里,已经是愈陷愈深。而心中的那片白云,似乎也离自己越来越远。

 

 

 

8
酒,竟然又是酒!展昭心中苦笑,自己今天究竟喝了多少酒?
酒是赵祯叫来的。
夜深露重,一二知己,举杯小酌,本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但展昭的眼中却是一股化不开的忧愁。白玉堂千里来访,却为御猫之号,绝袂而去;赵祯深夜相召,把酒论交,却只能强颜欢笑。自己本不想伤害任何人,但也许却已经把他们两个都伤害了。举杯浇愁愁更愁!
夜深露重,一二知己,举杯小酌,本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但赵祯的眼中却也是一缕化不开的忧伤。展昭金殿试艺,太后借机讽刺,自己受尽委屈;深夜相召,交心抚慰,展昭的无奈与勉强,却是尽收眼底。自己贵为天子,竟得不到一份最普通的朋友之乐。举杯浇愁愁更愁!
夜更深了。似乎是赵祯曾经吩咐过,殿内殿外一片寂静。香炉中的缕缕檀香,兀自依依升起,殿中的蜡烛渐渐燃尽,只剩下可数的几根。若明若暗的烛影中,看不清展昭的表情。黑嗔嗔的眸子中,满是痴迷的目光。展昭,你在想什么?
"展昭?昭?"赵祯轻轻唤道。展昭竟恍若不觉。
看着他心不在焉的样子,赵祯的自尊一下子被刺出了血,一股无名火"腾"的燃起。自己纡尊降贵,倾心相交,他竟半点也不放在心上!
赵祯站起身来,目光中充满酸楚,隐隐带着一丝报复的快感:既然如此,就是强迫,我也要得到你!
展昭恍惚间,只觉得赵祯走到了自己身边。他忙起身一笑,刚要说话。忽然发现赵祯神情异样,眼中闪着凶狠的光。展昭心中一寒,便要后退。只听一声断喝:"不许动!"
就这一愣神儿的时间,展昭感到赵祯的手已经搭上了自己的腰际!展昭本能的一把抓住那只手,浑身冷汗涔涔而落!赵祯冷冷道:"你敢反抗?"
展昭凝神注视赵祯,看到的却是迷乱与冷酷!他咬咬牙,一把甩脱了赵祯的手。退后一步,跪倒在地,喊了一声:"皇上!"
这一声喊得好响,喊得赵祯一下子清醒过来!我这是怎么了?难道这就是我要的情义?
看着跪在地上的展昭,赵祯心中百味俱全:皇上?难道自己这一辈子只能是皇上?
赵祯苦涩的一笑,扶起展昭:"昭,对不起。我失态了。"
展昭这才松了一口气,但又不无担心的问:"皇上,您现在觉得怎么样?"
"没事儿了。"赵祯默默接受了从"大哥"到"皇上"的转换。
抬头见展昭还在注视着自己,额头上还留有汗水。赵祯掏出手帕,想给他擦汗,却见展昭依然是一副戒备的神情。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只是把手帕递了过去:"擦擦吧。"
展昭接过手帕,是一块纯白的丝织手帕,不带一丝的修饰。只听赵祯道:"拿着吧,我知道你是从来不带手帕的。"
展昭默然半晌,道:"夜深了,我该回去了。"
"你要回去?"赵祯看着他,淡淡的道,"宫门已经下钥了。这时候出去,是要记档的。就在我这儿过一夜吧。"
"我是外臣,不宜留宿宫中。"
"你信不过我?"赵祯眼中光芒一闪,"不宜留宿宫中,还是不宜留在我这儿?"
展昭默然不语。
见他默认,赵祯不由得心火又起,强自压制,才道:"既是如此,朕不强人所难!"
"谢皇上,臣告退。"展昭的称呼一转再转。
刚刚转身,忽听赵祯冷冷道:"展昭,皎皎者易污,峣峣者易折。别怪朕没有提前告诉过你。"
展昭猛地回头,看着他这个皇帝"朋友"和"大哥"!清澈的眸子中,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的走了。
赵祯望着展昭的背影,心头大怒!展昭,我要让你知道,违抗我的代价是什么!
"小丁子!"赵祯喊道。
"皇上!"一个年轻的侍卫闪了出来,正是那天赵祯的随从之一。
"展昭出宫了,记档!"
那人显然一愣,道:"皇上,太后要是知道了......"
"哼,就是要让太后知道!朕要让太后代朕,去磨磨展昭这块石头!"赵祯眼中寒光一闪,"还有,让你查吴植的事儿,查的怎么样了?"
"回皇上,吴植好像听到信儿,畏罪潜逃了。"
"恐怕是太后透的信儿吧?"赵祯眯着眼睛,"吴植的案子一定要查下去,交由开封府办!"说完,抬脚便走。
"是!"那侍卫连忙答应。他望着赵祯走远的背影,暗自诧异,突然恍然大悟:案子交给开封府办,皇上就避免了与太后的正面冲突。而吴植是太后的人,看似是太后与开封府斗法,但实际上包拯位高权重,极难动摇。那么,展昭便是首当其冲!皇上坐山观虎斗,何止一石二鸟!
想到这儿,他不禁全身一寒。想着一个时辰前,皇上还在与展昭把酒言欢;但酒还未冷,赵祯轻轻一句话,展昭就已身在不测!恩宠荣辱,竟是如此惊人!
但他的眼睛忽然放出光来,下意识的抚了抚右臂,冷冷一笑:"展昭,你这回完了!"

 

 

 

9
六月的正午,骄阳似火。
一人一马,绝尘而去。
燥热的尘土,扑在脸上,让人感到窒息。
开封府内,包拯独自站在窗前,良久不语。
"大人?"公孙策端过一碗茶来,"大人可是在为展护卫担心?"
"是啊。"包拯微微点点头,"本府不能不担心啊。"
公孙策一笑:"展护卫在江湖上是有名的南侠,去抓个人犯,大人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包拯看了一眼公孙策:"你可知道这个吴植是什么人?"
"徐州知州,因为贪墨案发,不是吗?"公孙策疑惑的问。
"天下贪墨的官多了,何须由开封府来办?"包拯摇摇头,"吴植是太后的人,案子呈到皇上那儿,又转到本府这儿,这是什么意思?"
公孙策眼睛一亮,肯定的说:"皇上要借开封府和太后摆局了!"
包拯点头不语。
忽然公孙策惊恐的睁大了眼睛:"那展护卫此行岂不是十分危险?"
"你终于明白了。"包拯苦笑一下,"这是第一个回合。"他避开公孙策的目光,道:"展昭此行,是我们开局的关键。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一阵风打在窗纸上,公孙策竟不禁打心底泛起一阵寒意。

 


马上的蓝衣青年忽然勒住了缰绳,转过头来。诺大的开封城在光和尘的交错下,显得有些朦朦胧胧。
他默默的看了一会儿,猛地扭转马头,沿着大路,飞奔起来。
飞驰的速度,猛烈的颠簸,却止不住心中的苦涩:玉堂,我这么做,一定又伤害了你。今天的比武,我不是故意爽约,实在是情非得以。因为从我踏入公门的那天起,我就不再属于我自己!对不起!
展昭闭上眼,任由马匹狂奔。忽然一声嘶鸣,猛地惊醒了他。
竟是一个眼睛大大,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拦住了马。小姑娘巧笑嫣然,盈盈下拜:"展大人,我家少爷在路边长亭相候,盼与展大人一叙。"
展昭一愣,道:"你家大人是--"
"我家少爷官讳上宋下祁。"
"哦。"展昭略一思考,"展某公务在身,不便相见,烦请姑娘代展某拜上,多谢宋大人厚情。"
小姑娘却不肯走,掏出一封信晃了晃,道:"看在这封信的面子上,展大人也不肯赏光吗?"
展昭一惊,那封信正是他留给白玉堂的信,怎么会在这个姑娘手上?莫非是白玉堂出了什么意外?
他不再多话,翻身下马:"烦请姑娘带路。"
长亭里,宋祁迎风而立,忧郁的看着远方。看到小小带着展昭走过来,他敛去眼中的光芒,迎了上去。
这是展昭第二次见宋祁了。第一次是在金殿试艺时,宋祁风度翩翩,文质彬彬,却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文弱书生模样。这次再看,宋祁脚下沉稳,眼中清澈,一望不见底,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显然他已不再刻意掩饰他的武功!
展昭心下戒备,平身一礼:"宋大人。"
宋祁冲小小挥了挥手,待小小俯身退下,才道:"展兄,我们是神交已久了。"他眼中有些复杂,"不讲客套话,我是因为玉堂而来,你也是因为玉堂而来。"
"玉堂?"展昭心口一热,一反平日的沉稳,"你对他怎么样了?这封信怎么会在你这儿?"
"我对他怎么样了?应该是你对他怎么样了!"宋祁眼中光芒大盛,"先是御猫之封,再是故意爽约,你伤他还不够吗?现在你又孤身一人,身犯奇险,你想害死他是不是?"
宋祁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平静了一下:"玉堂这段时间一直住在我家,所以客栈把你的信转到了我这儿。"
展昭细细琢磨了一下宋祁前后的话,脸"腾"的一下涨得通红,他已经模模糊糊感到了三人关系的微妙。
抛去了官场的虚伪与客套,话反而倒好说了许多。展昭道:"我在信里约他下月比武,就是希望这个月里,他能好好呆在城里。"他的目光移向宋祁,口气有些黯然,"现在有你照顾他,我就更放心了。"
"你真的不明白?"宋祁叹了口气,眼睛轻轻移开,"玉堂为人看似散漫不羁,实际上却得一'痴'字。痴念太重,过于执著。"他转过头,凝目注视展昭,"你以为我真的能留得住他吗?你以为他真的那么在意那个御猫的封号吗?你以为如果他知道你只身犯险,真的肯袖手旁观吗?"
展昭听得心头火热,却咬咬牙,避开宋祁的目光:"我不能再连累他了。"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退出这个案子。"宋祁淡淡道,"目前政局混乱,朋党林立。犹如一个巨大的漩涡,稍有不慎,祸福难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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