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夏花——by错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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谎言建造的华丽幻觉,就象那灿若黄金的砂筑的器皿。是轻轻一触就会灰飞湮灭的。
白玉堂扯开层层谎言织就的迷雾。用他的坚持和手中唯一不曾离弃的剑。那样的义无返顾。
却又在即将显露的真实面前,黯然却步。
也许无知会更好一些。
被粗暴撕开的伤口是这样的痛。深入骨髓的痛楚。来自那些本已即将痊愈的伤口。深可见骨的。
如果真相太过残忍,也许无知会更好一些。
他已经开始相信所有的得到都必须付出。这代价是如此深重,重到连满腔的恨都不足以背负。
一步错,满盘皆输。
他们是棋局中错了位的棋子。陌路殊途,又彼此纠缠。那样的不甘愿。终是将这茫茫尘世间萍水相逢的缘分 揉搓成恶意的憎恨。
所有的万劫不复 原本都只是咎由自取。
当白玉堂终于明白这一切时,他人生的二十三岁已经过去了三百个日夜。这一片塞北的荒地,是白荻对他说出那些真相前来过的。
他想来看看,
然后,或许就可以在这里应验那个纠缠了他一生的预言。
一步一步。白玉堂在耀眼的阳光下缓慢前行。他握紧手中唯一不曾离弃的剑。脸色苍白。
漫溢的鲜血,已经浸透整个胸膛,并且不住地持续扩散。
而那间破旧的小酒馆,终于在他的背后消失不见......
苍色的天空,有鸟群掠过的凛冽声响。
然后,白玉堂看见展昭出现在他的面前。一身温暖的靛蓝。
他对他说,
‘在你伤好之前,哪里都不可以去......'
[第七章]
他们哪里都不可以去。
当那原本破旧温暖的酒馆化作一片炽烈的火海时,当那群手握利刃的杀手出现在两人四周时。
他们知道,他们哪里都不可以去了。
除非,他们能胜。
而失败,就意味着死。
弱肉强食、物竞天择。
跃动的灼热火焰,融化一地洁白的积雪。
耳边,传来木头燃烧时的尖利声响。
白玉堂,握紧自己因为寒冷和愤怒而微微颤抖的冰凉的手。
"你们要找的,只有我。所有的事,和他没有关系。"
自己果真只能给旁的人带来不幸呵。他自嘲地想。
苍白的手,搭上那唯一不曾离弃的剑。
和自己的手同样冰冷的杀人的剑。是这些年来唯一一直陪自己同甘共苦不曾离开不曾背叛的伙伴。
白玉堂苍白的手,搭上那漆黑的剑柄。
温暖干燥的手,阻住白玉堂决然的动作。
这个身受重伤寂寞疲惫的桀骜少年。那单薄的肩,背负的,究竟是怎样深沉的桎梏?
展昭的手心,感觉到他身上冰凉的温度。
这所有的重量,或许本不该他一个人承受的。
展昭的眼,在人群中,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那个经常会来自己的小店喝上两杯的平凡无奇的过客。
脸上,笑容狰狞。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展昭思索。
似乎,这个人,是和白荻几乎同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
自己那失落的过去。除了白荻,似乎,还有别的人对此念念不忘。
展昭温暖干燥的手,握紧白玉堂苍白冰冷的手。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那沉重的桎梏,两个人担应该会轻松许多吧。
由失却了过去的自己与看不见未来的他,一起承担
"逃走吧。我们一起。"
他微笑着对白玉堂说。
......................................................
逼近死亡的极度恐惧,其实,同生的巨大喜悦一样。带着剧烈的欲望和快感。让人上瘾。
尚未平复的激烈心跳。
一下、一下,重重打在虚空的胸腔里。
是真切的生的疼痛。
火已经熄了。
地上,有一地瑰丽的粉红。是那融化了洁白积雪的温热殷红的鲜血冷却褪淡成的瑰丽粉红。凝结静止。
天地间,只有深重的呼吸。
一口、一口,短促剧烈的喘息。
展昭和白玉堂。
淡淡的笑意,浮现在两人对视的眼中。逐渐扩散。
"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率先开口的,是展昭。
默默地摇头。
在死亡的界限到来之前,自己,还是会依然继续流浪,继续进行那永无截止的逃亡与杀戮吧。
白玉堂这样想。
犹如夏花一般盲目绚烂的生。
虽不值得留恋。
亦是,
不舍得放手。
"我打算去关外碰碰运气。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
你愿不愿意和我一样,忘掉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那副沉重的桎梏,即便真的无法卸去,也至少可以,由两个人,一同背负。
展昭向白玉堂伸出他沾血的温暖的手。
可以去原谅吗?
展昭,白锦堂,白荻,还有自己。他们,可以被原谅吗?
所有的代价,他们是否都已经偿付了?他们,是否还有希冀幸福的资格?
白玉堂犹豫地伸出手去......
《凤仙》
『我以我手,执我剑,斩乱麻。』
"你就是白锦堂?"
白荻看到白锦堂的时候,他正在院子里把弄一株海棠。
白里透着殷红的名贵品种,
在他长而黝黑的手中,显得格外娇媚柔弱。
眼前那个身着锦袍的庄主,
只是默默点了点头,没有把目光从花瓣上挪开。
"就是你布下了整个的局?"
手,握紧墨色的剑。
有愤怒,从心底深处涌出来。
喷薄而出。
烈烈地烧灼着,烧灼着白荻封冻已久的感情。
那个骄傲脆弱肆意盲目的白玉堂。
就这样,在这个兄长替他铺设道路上仓皇前行。看不见危险。
这个温和的可信赖的兄长。
只为了那不能甘愿的野心。
为了那样的野心。
白锦堂。十几年如一日地扮演着另一个自己。
扮演着那个慈祥能干意志坚定的兄长,为了将那个夺去自己全部尊严的兄弟推向万劫不复。
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幸福。
那是怎样的深沉恨意......
"你既已知道,又何必再问。"
面对白荻的质问。白锦堂把玩着手里柔软的新鲜花朵。
他将脸,隐没在夕阳最后的一丝余辉里。眼光,不着痕迹地扫过白荻纯白的下摆。淡蓝的滚边,亦是玉堂一直喜欢的。
那所谓的血缘......
他不动声色地讽刺地笑。
那所谓的血缘,
屏弃了他所有幸福的资格的所谓血缘。
白锦堂捏碎那美丽的花。
"你,从来没有觉得后悔吗?"
白荻在渐渐深沉的夜色里,握紧了手中的剑。
剥夺了那个全心信任着你的兄弟的幸福,你,从不曾愧疚吗?
用最最残忍的手段剥夺了那个天真无辜的孩子的幸福,你真的不曾觉得愧疚?!
"是。"
终于全暗下来的天色里,白锦堂淡淡地回答。
白...玉...堂...
他忽略掉那三个字划过心房时,隐隐的怜惜的痛楚,面无表情地淡淡回答。
他本就应该恨的。
这个夺走一切本属于他的东西,并且无度向他需索温暖的无知愚蠢的白玉堂。
他为什么会觉得内心疼痛?
"好,很好......"
话音没有落的时候,剑光已经闪过了。
血已经流了出来。
浓烈的红。
流过海棠浓翠的枝叶,凝固在白锦堂已经冰冷的嘲讽笑容里。
《蔷薇》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儿子。是白家的少主人。』
白锦堂一直记得。他三岁的时候,被人带到那个陌生男子的面前,听他用命令的口气这样对自己说。
那时,白家的主人已经过了五十岁大寿,膝下却无半个子嗣。
所以,他将他这个远房的表亲接回家,给他继承那庞大家财的机会。
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那年的小小的自己,下定决心一定要牢牢抓住它。
那年才三岁的自己。尝够了贫穷的滋味。
那种可以腐蚀掉所有尊严的饥饿的滋味。他发誓,再也不要去体验。
他现在是白家的少主人。他现在拥有人人羡慕的财富和地位。他现在,再也不用为了那些几近腐烂的可果腹的食物去和野狗打架。
所以他要牢牢抓紧这样的机会。
他一直是这样努力的。一切,他都尽力做到最好。
最好的先生、最好的武师、最好的排场。而他,也有和这些东西相匹配的能力。用别人看不见的加倍的努力换取的可以与这些东西匹配的能力。
他以为一切都可以这样了。
白家的少主人,能干的年轻才俊。人人羡慕的东西,他以为那些都已经是他的了。
只可惜,他遇见了白玉堂。
那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孩子。
白锦堂知道,那些本属于他的一切,都将被剥夺了。
那些本属于他的羡慕、嫉妒、金钱、地位、幸福......
就因为眼前这个笑得灿烂无邪的粉嫩的小小孩,是白家老爷亲生的骨血。
他是那个威严的男子亲生的骨血呵。
所以那所有的一切都和他无关了。
他这个被赏赐的卑微的养子。那所有的让人羡慕的东西都已经和他无关了。
他现在,还是白家的‘少爷',却,不再是那个‘少主人'了。
那种残忍。那种被人践踏在脚下的残忍。
只因为他出生在贫穷的人家,只因为他不是那人的骨血。
只因为这些被注定的命运。
他,又要被打回原来的地方。又要被剥夺生的尊严。又要象一条忠实的狗一般摇尾奉承,只为了那可以换取尊重与温饱的金钱。
摇尾乞怜的。对着白家的老爷。然后,还要对着白家新的少主人--白玉堂。
贫穷是罪恶的。
那种可以腐蚀一切生的尊严的卑微的罪恶。
他,不要再去品尝了。
那个盲目地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剥夺了所有本该属于他的东西的蒙昧的白家少主人。那个要将好不容易慢慢爬上来的自己再次推下万丈深渊的无知的白家少主人。
他要他为他所有得到的东西,付出代价。
十四岁的白锦堂,颤抖着双手,将砒霜,溶在白家老爷每天要用的参汤里............
《常青藤》
『北风卷地百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天,微亮。旷野里,有渡鸦沙哑的嘶鸣。
青色的寂静地平线,忽然出现一个黛色的身影。
慢慢的、慢慢的,由远及近。
渐渐,可以看清大致的轮廓来。
瘦削的身体,略显单薄的衣衫。手中握的,是赶羊的细鞭。
有羊群跟在他的身边。不足十只的小小的一群。慢慢挪动着。还有那只强壮的忠实的猎犬。
"昭,你回来了啊。"
不远处的帐篷里,一个纯白的身影掀帘而出。
眼中,有毫不掩饰的欢喜。
"玉堂,我回来了。"
将手中的鞭,交到他伸出的温暖的手里。那温和的笑,在男人轮廓分明的脸庞上漫漫漾开来。
"我煮了小米粥。"
白衣的少年,在桌上摆起干净的碗筷。
"还有,这个......"
"花雕?"
接过青色的壶,男人的眼中,有惊喜的光。
"是的,花雕。"
江南的,温婉的花雕。故乡的美酒。
茫茫戈壁,也,即将入春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