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以......"
"当然可以。对我来说，从事什么运动都无所谓，并不是非要篮球不可。"
流川没有说话。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那时找我的意图？"仙道问。
"已经过去了。"
"可我想知道。"
"我不想说。"
"这样对我不公平。"
流川看着他："你知道又怎样？我说那时希望你一起去美国，你会去吗？你不会。"
他说着快步走回自己的车，开车走了。
仙道怔在当地。如果换作那时的他，为着自尊和骄傲，他想自己不会跟着流川去美国。何况，他从来不去做自己没有把握的事。
话说回来，他是否真的会为流川在美国的发展祝福？为什么他会选择这个专业？为什么他潜意识里希望流川受伤，希望他打不了球了，希望他回到日本来？
今天上午在中央体育馆的走廊上见到的流川，正是他希望看到的流川。
他原来希望流川以一个弱者的身份回到他的面前，接受他的施恩。
而他所希望的，正是流川所拒绝的。
流川并不希望他看到这样的自己，更不需要他的怜悯。
他们难道不可以像过去一要平等地相处，对等地付出感情？
流川之所以生气，也是因为他比过去还更阴暗的爱情观吧？
仙道觉得今天的自己一会儿想哭一会儿想笑，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几多煎熬。
几分钟前，他还以为自己和流川之间没有问题了，现在才发现真正的问题才刚浮出水面。
真好笑啊。他以为已经到了天堂，才发现走进了无间地狱。还有漫漫长途需要跋涉，才能抵达他们共同的出口。
仙道深深地吸了口气。像很多年前在神奈川的湘南海岸，对着大海喊的："慢慢地......从头再来吧！"
只是这一次不能再输给时间了。
（十一）
第四部分：札幌的天空（之一）
8月3日上午，仙道乘新干线回到小樽。他下车后，心念一动，叫了一辆出租车来到小樽市立图书馆。
在图书馆的大厅里，他又遇到了那个三十来岁的女图书馆员粟山。粟山看到他，立刻就想起他来，是几天前来过的那个超级帅哥。她笑着说："你是来找早川的吧？"
仙道明白她对自己和早川悦子的关系有点误会，但这没什么可对外人解释的。他点了点头："早川小姐今天在吗？"
"我就去叫。请等一等。"
"谢谢。我在外面等。"
过了一会儿，早川悦子出来了。仙道甫一看到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第一眼看到她时，会觉得眼熟。她和赤木晴子基本上是同类的女孩。
怪不得人们说一类人总是不可避免地喜欢另一类的人。所以，无论是赤木晴子还是早川悦子，她们先后看到流川都毫不犹豫地喜欢上了他。这也许是某种宿命。
但可惜的是，她们喜欢的人刚好喜欢的又是另一类人。就好像是一个箭号一个箭号地划向远方，没办法互相对划。这也许也是某种宿命。
悦子吃惊地看着他："仙道君？秀一不是说你有事留在札幌了吗？"
仙道笑了笑："本来以为是个无所事事的夏天，没想到会热闹非凡。昨天我遇到了很多以前的朋友。"
"秀一说仙道君高中时就认识千叶的教练了？"
"是啊。我们都在神奈川读的高中，而且是篮球场上的对手。后来他去了美国，我回到了东京，到昨天才见的面。说简单一点，就好像秀一和千叶。"
悦子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仙道君今天是来告别的吧？"
仙道一怔："算是吧。"
悦子心想，当昨天秀一独自回来时，他们家的人就明白仙道不可能在小樽待下去了。她问："你到过我家了吗？"
"还没。我想先来见见悦子小姐。"
悦子有点迷惑，但仙道这样的人做事总是有理由的，她静静地等着仙道下面要说的话。
但她的心里开始有点不安。
他们一起走到树荫下。
"关于秀一的事。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能转到青田高校是件好事。像秀一那样的男生，在哪里都不会被排斥的。而且，流川是个非常认真的人，一定可以管好秀一的。"
"仙道君，谢谢你。"
仙道一呆："我什么也没做啊。"
悦子摇了摇头，她仰头看了看天空："别的不说，我总觉得流川先生，是因为仙道君的关系才这么关心秀一的。所以，秀一还是沾了仙道君的光呢。"
她真是敏感啊。仙道想。
仙道突然想到初来小樽的那天晚上，早川姐弟谈到的那部叫《情书》的电影："悦子小姐，那部电影里，男主角喜欢的究竟是他的未婚妻还是国中的女同学？"
悦子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是国中的女同学。"
"那么，他的未婚妻后来怎么样了？"
"有一个喜欢着她的人一直陪在她身过，后来她就想通了，和喜欢她的人在一起了。"
仙道"哦"了一声："也是这样啊。"他见悦子有点诧异，解释说，"昨天我也遇到流川高中时的同学了。其中有个叫赤木晴子的女生从前就喜欢着流川，另一个叫樱木花道的男生又喜欢着晴子小姐。现在，他们俩结婚了，非常幸福的样子。所以说，电影也不是胡编乱造的。"
悦子心中翻江倒海，她知道仙道不是来找她瞎扯的，但现在开始猜到他的意图时，还是觉得心痛难忍。
他是来告诉她流川喜欢的人不会是她，永远不可能是她。所以，要她别再浪费时间了。
她突然想到了英文里的一句话：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你终究要让他自由。对于流川来说，她还远远没有到可以干涉他自由的地步，但这并不表明她喜欢流川的程度就可以一笔带过。
她是用了心的。可是，还是做了现实生活中的渡边博子。
她定了定心神："那么流川先生喜欢的人是谁？仙道君可以告诉我吗？"
仙道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情："那个人已经错过了他十年，在生活里浑浑噩噩地飘着。他喜欢的就是这么不知所谓的一个人。"
悦子现在完全明白了。他是在说他自己。她早就该想到，要错过怎样的人才能使仙道这样的人恍恍惚惚地活的。
而现在的他已经完全不同了。现在的他找到了人生再出发的勇气。那个勇气的源头就叫流川枫。
她早就该想到的，那个目空一切的流川枫，能进他眼里的也只可能是仙道彰这样的人吧。
有多少像她这样的人全仆后继地来到他们面前，但最终带着破碎的心无功而返呢？她不是最初也绝不是最后的那个。
这并不是他们的错。是命运的错啊。
悦子笑着说："好像是个相当不错的人。"
仙道知道她听明白了。他不希望这个温婉的女孩继续做没有结果的梦。
这个梦结束的地方，通常就是另一个梦开始的地方。
何况他们都是喜欢着流川的同路人。不同的只是从这个起点开始，一个要陪着流川继续走下去，另一个则要踏上另一条旅途了。
所以，他对即使心痛如绞依然笑着的悦子就能够感同身受。
下午的时侯，仙道告别早川家的人回到了札幌。他把行李放回饭店，先到医院和医生们联系好樱木的体检事宜，才打了个电话给彦一。
"彦一，我是仙道。"
"仙道学长，你在哪里？"
"我刚从医院出来。彦一，青田高校的比赛......"
"第二场也赢了。千叶真的有流川以前那么厉害呢。学长，我还要到《体育周刊》办点事。晚上见吧。"
"好啊。晚上见。"
他挂了彦一的电话，看了看表，是傍晚七点多了，都市里华灯初上，显得朦胧而静谧。
真是个美丽的城市啊。
他拨了流川的电话："流川，我是仙道。可以见个面吗？"
电话应该是接通了，但对方久久没有出声，仙道几乎以为彦一给的是空城空号。但如果是流川，也不足为奇。
他又问："昨天晚上你说的话，我想过了。流川，我们能不能从头再来？"
对方挂断了电话，仙道怅然地握着行动电话，站在札幌的街头。明天会怎样呢？
突然，电话屏幕开始闪烁，像是有信息传来。仙道打开一看，是流川传来的短信，只有两个字："傻瓜。"
他笑了起来，深深地吸了口札幌的空气。这里是除了神奈川以外他和流川共有的天空啊。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有一个他牵挂着的人，电话屏幕上闪烁的那两个字就是他们没有失去联络的证明。
生命中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了。
仙道大步踏入札幌的茫茫夜色中。
8月4日的上午十二点，仙道把樱木和晴子送到医院门口，对他们说："体检的结果下午才能出来，我要和其他的几位医生研究一下，才能告诉你们结果。"
"拜托了，仙道君。"晴子说。
"如果是坏消息，也尽快告诉我吧。我可不想牵三挂四的。"樱木说。
仙道点了点头："我会的。消息好坏都第一个通知你们。不过，樱木，要对我有信心哦。"
樱木拍了拍他的肩膀："仙道，我就相信你一次。"
仙道想，如果流川也这么爽快就好了。
他心念一动："樱木，流川看来不大相信我的医术，他不肯来体检。你有没有办法？"他想起高二那次练习比赛，流川和樱木逞强争胜，竟能在筋疲力尽时继续比赛下去。这俩个活宝也许可以互相推动。
樱木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包在我身上。我看流川一定是担心越治越坏，他对你没有信心。真没礼貌啊。这种事还是要我天才樱木出马才行。"
仙道想对付正在生闷气的流川，也许樱木是个以毒攻毒的良方。
晚上，仙道在饭店里看樱木的体检报告和以前的医院传真来的治疗资料。这时，电话响了，仙道接通电话："我是仙道，哪一位？"
"流川枫。"
"流川，你......"
流川在电话里很干脆地说："比赛一结束，帮我安排体检。"
仙道喜出望外："流川，你想通了。真是太好了。"
流川"哼"了一声："少自以为是了。你又未必能治好我。"
"你肯让我试试，我已经很开心了。"
"如果失败的话......"
"我把后半生赔给你。"
"白痴。"流川挂了电话。
仙道脸上的笑容还没漾开，电话又响了起来，这回是樱木。
"仙道，流川有没打电话给你？"
"樱木，你还真有办法。"
"那还用说。我是天才嘛。"
"可以告诉我是什么办法吗？"
"有什么不能说的。那狐狸最受不了激将法。我笑他其实是怕我治好后太厉害，所以故意不治好让我们没办法比较。他那个人最怕别人说他是胆小鬼了。"
"樱木真是太厉害了。"
"那当然。仙道，我的体检结果怎么样啊？"
"我还在研究。还不能告诉你什么。"
"如果没有希望的话，先别让狐狸知道。"
仙道一怔，没想到樱木也有心细的时侯。其实，客观一点说，樱木从来都是粗中有细的。
他有点感动，心想，连单细胞生物樱木都可以为流川这样设想。
"不是那么回事，樱木你别瞎猜。因为我是个医生，要对自己的话负责，所以，没慎重考虑之前，是不能乱说话的。你要相信我啊，樱木。"
"我又没说不相信你。就这样，我挂了。"
再难为的事，只要有开头，就一定可以解决。
因为是仙道彰，他一直保持着这样的自信。
（十二/终章）
第四部分：札幌的天空（之二）
8月6日，青田高校止步四强，获得了开校以来在全国大赛的最好战绩：第六名。
这场比赛，仙道、樱木、晴子、彦一和秀一都来看了。千叶他们的对手是大家都很熟悉的山王工高。十一年前，湘北以微弱优势胜出，但这一次，流川做教练的青田高校则以8分之差败北。
无论从篮球的传统、球队的实力来说，身处北海道的青田高校都不是山王工高的对手。所以，即使是经过顽强苦拼，仍然落败。但观众给了主队热烈的掌声，为他们顽强抵抗全日本高校最强的队伍而喝彩。
掌声经久不息，此情此景仿如昨日，晴子忍不住又泪流满面。
赛后，彦一问流川对这场比赛作何感想。流川好一会儿才说了两个字："可惜。"
仙道他们也走了过来。
"流川君，虽然输了很可惜，但是很精彩的比赛呢。"晴子笑着说。
樱木拍了一下流川的肩膀："是啊，你不要臭着一张脸嘛。刚才观众一直为你们鼓掌啊。"
流川说了句："白痴。"横了他一眼。
"其实这么多年来，山王工高也就是十一年前输给湘北一次而已。他们是真正的强队中的强队啊。所以，流川，别太介意了。"彦一说。
秀一这时对千叶说："千叶，你今天表现很好，山王工高都很重视防守你呢。我想你一定可以选为今年全国大赛的新人王。"
千叶一怔："新人王，我才不介意。"
"明年一定可以打得更好的。"
"那件事你决定了没？"
秀一一呆："怎么说呢，能和千叶一起打球，我是很高兴啦。"
仙道看着他们俩个，突然说："我有个想法。"
"仙道学长，你快说吧。"彦一说。
"因为流川和樱木都受伤不能参加比赛了，我突然想到由千叶代替流川，秀一代替樱木出场，不就可以好好地进行一场比赛了吗？"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他。
樱木看了看秀一，怀疑地说："这家伙能代替我吗？"
"秀一抢篮板和灌篮的技术可能比不上樱木你，不过，他的篮球技术很全面。"
樱木逼近仙道："仙道，你是说我的技术很不全面吗？以前也是这样笑我的吧？"
"樱木，现在不是争这个的时侯，大家认为这个意见如何？"
晴子这时说："我觉得很好啊。流川君和花道都有新人代替上场，等伤治好了，下一次不就可以自己上阵了吗？流川君，你觉得呢？"
流川没有说话，仙道说："流川，你不是很希望看到千叶和秀一的配合吗？这次是个好机会。"
流川其实也心动了，毕竟他自己和樱木都不能上场，湘北实力大减。但有了这两个新人加入，就不同了。何况这两个都还是他中意的学生。对他来说，争胜是第一位的。
"我也觉得是个好主意。虽然我们陵南吃了点亏。"彦一说。
"彦一，你这句话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和流川已经比不上这两个毛头小子了吗？"
"技术上当然不是。可是，我们都已经二十七八岁了，他们两个才十六岁。而且大家都很久没打球了吧？至少我是这样。不过，我想他们也会同意的。流川，你觉得怎样？"
"随你们便。"
仙道问千叶和秀一："你们俩个愿不愿意到神奈川和我们进行比赛？"
千叶和秀一互相看了一眼。秀一说："我是没意见啦。而且也很想看看仙道君和教练以前读书的地方。千叶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