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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十三个瞬间——by仙奇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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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道凑到舱门向下看:"坐在飞机上,感觉的确很好。流川,我听说过有一种高空摄影,难道你不想拍照吗?对了,那座有四个总统头像的山在哪里?"
"你说的是南达科他洲的拉什莫尔山国家公园吧?那座山在中部,要一点时间才能到。我们现在沿着五大湖区方向走,那里景色非常优美,可以说是水天一色。"

流川静静地坐在仙道身边,听他和泽北、水泽茜没有主题地东拉西扯。
他们有多少年没这么近地坐在一起了?
最近的一次大概是1995年8月21日傍晚,在从郡山回去的列车上。
不......是1995年12月26日那次学生会例会,他发现仙道也戴着一只蓝色表面的运动手表。
他微微侧身,看到仙道撑着下巴的左手腕上,依然是那只手表。
流川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左手腕上的手表。
那时坐在仙道身边得来的信心又一次得到了确认。

他这时身处于30000英尺的高空上,却觉得很安心:他终于又可以这么近地倾听这个人的心跳和呼吸声了。这声音对他来说,也许胜过这世上任何的天籁。
就让直升机永远不要着陆,一直向前飞着就好。
他看向自己这一边的舱外。
视野的下方是闪光的湖面,上方是澄澈的晴空,身后是无垠的大西洋,身边是仙道,还有他们腕上的运动手表。天地之间,在流川看来,好像都是蓝色的。
虽然有人说,蓝色是寂寞和空无的颜色。
对流川来说,却是这世上最有温度的颜色。

一直盯着舱外的仙道说:"哇,流川,你看,那就是五大湖区吧。"
流川其实已经看到了。因为仙道用那样惊喜的口气,他还是难得地朝仙道这边的舱外探过身去。
流川这时和仙道挨得很近,他甚至可以看得清仙道的每根头发。
仙道突然向他转过头来,流川来不及往后仰,仙道的唇就在那一刻从他的左颊擦过。
俩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事件弄得呆住了。

水泽茜大声说:"太壮观了。简直是人间仙境。哥哥,仙道君,你们说呢?"
仙道和流川这才回过神来,继续看向舱外。
下面是一片湖光山色,美仑美奂。
仙道惊叹了一声:"流川,你真的不打算拍照吗?"
"哥哥,把它拍下来吧。我想带回去给爸爸妈妈看。"
"我飞低一点,放慢速度,流川你拍吧。"泽北也说。
流川从包中取出相机,开始向舱外拍照。

下午,他们回到坎布里奇市。
坎布里奇市在查尔斯河畔,这座城市是和哈佛大学一起发展起来的。如今这座6.25平方公里的城市已有居民10万多人,是马萨诸塞洲的第五大城。
他们的第一站当然是麻省理工学院。
因为是泽北和流川的学校,仙道和水泽茜很认真地四处看了一遍,还拍了很多照片。

他们的第二站是哈佛大学。
哈佛大学的历史比美国国家的历史还长140多年,比麻省理工学院大225岁。
这里环境优美,绿草如茵,宛如一个大公园。
哈佛的校园里保留着不少欧洲大陆风格的旧式建筑,比如马萨诸塞会堂、霍尔登小教堂、塞弗尔大厅等。仙道对这些古朴典雅的旧式建筑连连发出赞叹。
因为是流川的本行,他偶尔也会对一些特色明显的建筑解释几句。
水泽茜则对哈佛广场附近的各具特色的工艺品店更有兴趣,泽北只好陪着她去逛逛。
仙道和流川对那些没什么兴趣,又觉得有点累,就在广场上等他们。

仙道和流川站在哈佛广场上。
这里有乞讨者,也有室外乐队的表演。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乐器演奏的、各种风格的音乐。
仙道和流川走到一个正拉着小提琴的流浪艺术家面前,静静地听他演奏的"音乐之父"巴赫的《G弦上的咏叹调》。
陆续有人围过来听,他们的肤色和发色都不同。
仙道对古典音乐并不精通,但也可以听出这个演奏者的演奏具有专业水平。

《G弦上的咏叹调》的乐曲气氛正像它的名称所提示的那样,优美如歌,又凝重深情。欣赏者听来,既像是赞叹,又像是倾诉,娓娓奏来,令人沉醉。这时乐曲到了第二段,音乐有了较大的发展,情感表达也更丰富、更激动,就仿佛是作曲家的思绪在层层推进,进入到另一个心旷神怡的境地,有着大海般的宽阔和壮美。
仙道转身看了流川一眼,流川专注的眼神表明,他也被乐曲吸引住了。
当然,并不止他们俩人被音乐感染着。
音乐真的是国际通用的语言。

这是1999年7月28日的傍晚,仙道觉得心中宁静无比,一种难以形容的幸福洋溢心间。
曲终人散时,他把钱放在演奏者的草帽里,走了开去。
他们来到广场的喷泉边。
仙道看着喷泉:"流川,什么时候回日本?"
流川也看着那喷向天空溅出的水花,就好像这时他的心情:"至少要读完大学吧。"
"会回去吧?"
"当然。"
"太好了。"仙道突然想到什么,笑了笑,"来之前,我遇到了南烈。他也在早稻田大学,还是篮球社的队长。那么暴力的人,将来竟要做外科医生,你也想不到吧。他说我是个连自己都治不好的人,没有资格做心理医生。他说话的方式和他打球的方式一样噎人。对了,他要我代他向你问好。"
流川低声说:"南烈......"

仙道看着他:"流川,你希望自己的家是怎么样的?"
流川一怔:"家......什么意思?"
"那时在郡山的高速公路边,我不是说过吗,将来你总会有家的。我想,你选择这个专业,就是为了能自己来设计将来的家。流川,你现在有概念了吗?"
流川心中一抖。
仙道总是能猜到他内心的想法。
其余的人都以为他选择这个专业只是下意识的,只有仙道不这样想。

流川沉默了一会儿:"前面要有一大片草地......"
仙道笑着接下去说:"那样的话,我就可以躺在上面睡觉、晒太阳。"
"你不怕得皮肤癌吗?"
仙道笑着说:"如果我睡得太死,就由你负责把我踢醒。"
"大厅里可以挂一幅大型的摄影作品。"
"就是你创作的雪景了。"
"不......我现在更喜欢蓝天和大海的画面。"
"那也很好。"
"后面的阳台要看得到大海和太阳。"
"那么,找个看得到海的地方建房子吧。可以一起看潮涨潮落,日落日升。流川,还有呢?"

流川还没说话,这时泽北和水泽茜向他们走过来。
水泽茜手里提着好几个袋子,看来她买了不少的东西。
"小茜,你疯狂大采购啊。" 仙道说。
水泽茜笑着说:"才没有。买了几样工艺品送给爸爸妈妈和同学。我又不像你们男生,到哪里什么都不买。哈佛这里真好,比东京的大学好多了,这么自由和浪漫。泽北君,哥哥,你们当初为什么不选哈佛读呢?"
泽北笑着说:"MIT也很好啊。我们两个学校这么近,常有共同举办的活动。不过,我也很喜欢哈佛的气氛。MIT没这么自由。"他看了看表,"七点多了,回去吃饭吧。"

第二天,他们去了纽约。
纽约有"万国之城"的美称。在摩天高楼林立的市中心曼哈顿岛,他们走马观花地看了联合国大厦、洛克菲勒中心、世界贸易中心、帝国大厦、克莱斯勒大楼、华尔街、百老汇、时代广场等全球著名建筑和场所。
他们当然没想到,两年后,世贸中心大楼(双子楼)会被夷为平地。
第三天,他们去了费城。
第四天,他们去了华盛顿。
第五天,他们就在波士顿逛了一天。
第六天,仙道和水泽茜回到了日本


(三十一)
2001年的春天,仙道大学毕业,成为东京中野综合病院心理科的医生。
南烈比他早一年在这所医院的外科工作,俩人因此成了同事,就更有机会一起喝酒了。
夏天的时候,泽北从美国回来。因为有着显赫的学历和满手的直升机驾驶执照,他很快就受雇于一家跨国直升机公司,做那里的飞机工程师兼飞行俱乐部教官。
仙道常取笑他的理想这么快就实现了,值得庆贺。
泽北对他的毒舌攻击早就习惯了,也不以为意。
当然,泽北和水泽茜的恋爱关系也日益明朗着。
一切都向这个季节一样,健康蓬勃地发展着。
很快到了9月11日的晚上。
当那个必定会写进历史的事件发生时,仙道正和越野、彦一在一个酒吧里喝酒。
彦一突然说:"对了,我要告诉学长们一个新闻,是关于宫城学长的。"
越野看着他,吃惊地说:"难道说......"
仙道接他的话:"彩子终于接受宫城了?"
彦一摇了摇头:"不是。昨天,宫城学长又到报社向彩子学长求婚了。"
越野和仙道笑了起来。
"这也算新闻?从高中到现在,简直成超旧闻了。可怜的宫城,这苦恋何时才能到头啊。我说他大好一个人,也曾风头一时无两,对我们进行着惨无人道的斯巴达式管理。为什么非要在彩子这棵树上吊死?"越野说。

仙道听了这句话,笑容渐渐隐去。
他有什么资格笑宫城?
宫城的深情不渝简直值得大书特书,如果他是个作家的话。
他觉得,一直以来,宫城就是他的楷模。
某种程度上,也许是因为有了宫城这个难兄难弟,他才会咬着牙在爱的征途上漫漫长跑着。
只不过,不知道是宫城跑在了他的前面,还是他跑在了宫城的前面?
他们都不是笨人,却不约而同地为自己找了棵倔强的树,决定在那上面不成功便成仁。
高中的后半段,他们这两个正副队长的合作,可以说是亲密无间。
那也许是惺惺相惜的一种表现。

"我也觉得宫城学长太可怜了,在我们报社都成了笑话。不知道彩子学长是怎么想的。她到底喜不喜欢宫城学长?仙道学长,你和彩子学长比较熟,你觉得呢?"
仙道忙说:"彦一,打住打住。你这话别传到宫城的耳朵里,他会找我拼命的。你忘记了吗?96年的情人节,宫城因为没收到彩子的巧克力,差点把我吃了。"
越野和彦一大笑起来,那一天,他们还围殴了众矢之的的"男性公敌"仙道。
现在想来,高中时代的点点滴滴都是快乐的。

这时,仙道的电话响了,是水泽茜打来的。
水泽茜电话里的声音显得很惶急:"仙道君,不好了。"
仙道喝得微醉,笑着说:"怎么了?泽北惹你生气了?"
"不是啊。你没看新闻吗?"
彦一的电话也响了,他接完电话,神色十分吃惊:"真的吗?"
越野看着他们俩人的表情:"彦一,出了什么事?"
"纽约的世贸中心大楼,被恐怖分子挟持的飞机炸塌了。"
越野目瞪口呆地说:"就是那个双子楼吗?彦一,你是记者吧?这么重大的消息怎么会现在才知道?"
"就是几分钟前的事啊。越野学长,我要走了。这回有得忙了。你和仙道学长说一声。"
他们看着对方,同一时间,想到了一个名字,异口同声地说:"流川?"

那边,仙道的神色很凝重,一直说着"嗯"、"不会的。"、"没事的"这样的话。
电话里水泽茜带着哭腔说:"我一看到新闻,就一直打电话给哥哥,家里没人接。哥哥会去哪里呢?"
仙道闭了一下眼睛,水泽茜的惊惶更让他心慌意乱。
天哪,老天爷不会这样对他吧。
距那个约定的春天已经剩下不到两年了。也许流川明年毕业就会回来。
这个世界为什么会这样?充满仇恨,以血还血。
这么多的人对沟通失去了耐心,把绝望这么赤祼祼地呈现出来。
但那些在电视画面上被迫赴死的人是无辜的。
他只能希望这一天流川待在坎布里奇市,不要乘飞机,更不要去纽约。

越野关切地说:"联络不到流川吗?"
仙道点了点头。
彦一睁大眼睛:"不会这么巧的。仙道学长,你放心吧。啊,我得走了。再见。"
彦一匆匆地走了。是到新闻记者最忙的时侯了。
这时越野的电话也响了,他接了后说:"仙道,我也要走了。警署叫我回去。虽然是远在美国发生这样的事,但政府部门还是很担心。你放宽心吧。彦一说得对,不会这么巧的。"

仙道出了酒吧,向自己的车子走去。
他坐在开着冷气的车里,开始拨流川的号码。
真的没人接。表示电话通了的铃声拉长地响着,撕扯着仙道紧绷的心。
怎么会这样?
说句对死者不敬的话,美国至少有2亿多人,被这个事件杀死的人不会过万。不应该会波及流川。
但流川离纽约那么近,那里是现代建筑的展览中心,因着专业的关系,他好像经常会去。
也许他那时会经过世贸中心大楼。
仙道简直不敢想像。

但彦一说得对,不会这么巧的。
这样的概率微乎其微,不至于落到流川身上。
流川甚至还没找到他失忆的答案,他们在哈佛广场构思的家也还没付诸实践。
老天爷应该不会这么不公平。他们并没有危害过这个世界。
但他知道,那些飞机上的乘客和世贸中心大楼里工作的人也没有危害过这个世界。
灾难总是不请自来,谁也预料不到。

他握着手机扒在方向盘上。
这时电话响了,他振作精神,看到那个号码是泽北的。
他当然很失望,但还是回了过去。
电话里泽北说:"仙道,你在干什么?"
仙道有气没力地说:"等死。"
"什么话。我说,刚才流川电话给我了。"
仙道大吃一惊:"什么?他没事吧?为什么......"
"他说一直打不通你的电话,他没事啊。全家人都没事。流川今天在上课。"
仙道呼了口气,上帝保佑。
他就想,他们不至于这么不幸。
他恢复了精神:"我知道了。小茜知道了没?"
"我也不清楚。我先打电话给你。好了,我挂了。要打给小茜了。"
"晚安啊,泽北。"
"晚安。"

仙道把电话放在平台上,开始发动车子。
开着车在东京的夜色里行走时,他想,这个晚上,这世上会有多少人无法入眠?
他可以从这个无法预知数目的庞大队伍中全身而退,是他的幸运。
但......前面的路上还有多少未知数呢?闯过一个是一个吧。他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渺小无力。
对这个世界而言,小人物的悲欢离合天天都在上演,只要人类还没有灭亡,就没有谢幕的一天。
但只要心里还存有希望,就可以和这居心叵测的命运安排周旋。
人活着,至少应该有这样的勇气和信心。

这时,他的电话又响了。他有种预感是流川打来的。
就好像少年时代,他能感觉到流川走近他身边一样。
他在路边停下来,就着路灯一看,果然是越洋的号码。
他接通电话:"流川,你那里是几点?"
"上午11点35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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