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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十三个瞬间——by仙奇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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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慢慢地走着的时候,就开始觉得昨天被仙道一球砸中的后背在隐隐作痛。
他不知道仙道还会不会使出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攻势,但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了。
他十六年来还没怕过什么人。
仙道当然也不例外。

流川无意中目光向左侧的操场瞥了一眼,不由一怔。
在操场靠近活动中心大楼那一侧的斜坡草地上,有一个人正枕着双手仰躺在那儿。如果不是那人还时不时地动一下,流川会以为是某个中了暑而晕倒在那儿的学生。
这样的烈日曝晒,竟然还有日光浴的闲情。
流川有点佩服这个人对紫外线的抵抗力,以及对皮肤癌的挑战精神。

他继续走着,渐渐看见了那人的身形。那人即使仰躺着,冲天发还是嚣张地竖立着。
流川不由停住了脚步。
那人是仙道。
他看着仙道怡然自得地迎接七月初的灼热阳光,不知怎么的有点羡慕起来。
他自己是很难忍受强烈日晒的。
人和人真是不一样。

蔚蓝色的天空下,穿着浅蓝色衬衫和深蓝色长裤的仙道,躺在仲夏墨绿如茵的草地上,说不出的和谐悦目。
旁观者会觉得,他好像不是身处37、8度的午后城市的户外,而是初春时温暖舒适的25、6度的原野。
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要做,就这样享受着自然的馈赠。
流川不得不承认,仙道的确有着使周围气氛宁静和安怡的才能。
流川想,如果他不是那么无聊地微笑或说着模棱两可的话,他也可以入画啊。
现在的他,一点也不像昨天会扔球泄愤的那个他。
这个人究竟有多少张面孔呢?

突然,他看到仙道伸出左腕侧身看了看表,然后坐起身来。
流川蓦地想起自己是去开会的,时间也要到了,忙加快脚步向前走。
他转过一个弯,来到了活动中心大楼下。
以此同时,仙道从斜坡草地冲了上来,跨过花圃,突兀地出现在他面前。

流川不由后退了一步,不知他意欲何为。
仙道看到他,点了点头:"流川君,下午好。"
说完转身走进了活动中心大楼的大门。
他这样的言行举止是流川万万没有想到的。
仙道刚才看着他的眼神,就好像无意中看到了一个平日里只有点头之交的学弟,那种疏离感和陌生感就是在开学第一天,流川也没有在他的眼中看见过。
更有甚者,他还对流川使用了敬语。
距昨天的意气之争,还没过24个小时,仙道对他的态度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逆转。
真是个莫明其妙的人。

流川很快也走了进去。
到了学生会会议室的时候,与会的人差不多到齐了。
流川简直是踩着上课铃进门的。
他四处看了看,只剩下学生会主席左侧的那个空位了,他踌躇了一下,坐了过去。
这一届的学生会主席就是仙道。

仙道侧头对坐在右侧的学生会副主席彩子低声了几句话。彩子点了点头。
仙道朗声说:"人都到齐了。现在开始开会。"
下面议论纷纷的声音立刻停下来,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仙道。
仙道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文件:"这是本学期最后一次例会。我希望大家认真一些。"
他目光严峻地看了看眼前这些被称为学校精英的学生会成员们,"今天主要想讨论两个问题。一个是暑期社团活动正常开展方面的问题,还有就是学校一再强调的同学们假期安全方面的问题。第二个问题明天的闭学式还会提出,但今天我希望进行一次内部讨论,有困难的同学可以说出来。"

他侧头对彩子说:"彩子,大多数社团在暑期的活动或比赛安排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彩子点了点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笔记:"还好啦。不过,摄影部的社长小田对学生会批的活动经费有异议。他们8月初不是要去京都观看国际新闻摄影展吗?说那点钱实在太少了。"
仙道低头记录,然后说:"会吗?每笔活动经费都由会计粟山认真算过的。这件事我会单独和小田谈谈。"
他环视了一圈坐在屋里的人,目光炯然地说:"其他社团有问题吗?"

会议正常有序地进行着。
流川目不斜视、一言不发地坐在仙道的旁边。
他是那种从不主动发言的人。
虽然他一次也没有侧头看过仙道,但眼角的余光还是可以看到仙道轮廓优美的侧脸。
因为是这个屋子里最有权威的人,仙道从一开始就保持着严肃的表情。措词也极讲究,可谓铿锵有力。
他简直是拿足了学生会主席的派头。
以前的流川对他也还算有那么一点敬意。

但很难说是幸与不幸,仙道这时刚好侧身对彩子说话。
流川蓦地看到了他后背衬衫上有一根草,顿时,许多与仙道有关的镜头在他脑海中像录影机按了快进键一样地闪现着:在篮球部的更衣室里讪讪地对他说着抱歉的话;在他家的门口说快乐是一种美德时,一脸自以为是的笑容;昨天用球砸他被逮了个正着后,漫不经心地说"手滑了";十几分钟以前,无所事事地躺在操场斜坡的草地上......当然,还有刚才在楼下用敬语问候他......
同一个人怎么可以有这么千差万别的表情?
流川再也忍不住了,终于笑了起来。开始只有表情,接着笑出了声音,再接着,终于撑在桌上笑不可抑。

所有人都看向他。像看着一个外星怪客一样。
这也难怪,一个几乎看不到笑容的人,却在最不该笑的时候笑得如此疯狂,任谁都会吓一大跳的。
流川感觉到了仙道近在咫尺的愤怒疑惑的眼神。
但这使流川更加没法控制住自己的笑意。
真是太太太......好笑了。

彩子忙说:"流川,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她往前探着身子,越过仙道看着流川。
流川总算稍微忍住了笑声,他表情辛苦地说:"学姐,我没事。对不起,我出去一下。"
他站起身来,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出去。
这时会议室里哑雀无声,于是他们听到流川在外面不可抑止地又笑了起来。
仙道皱着眉,对彩子说:"别管他,真是疯了。我们继续开会。"

但流川已经把会议室严肃的开会气氛破坏无疑。
除了仙道和彩子,其余在场的人都私下猜测着流川究竟在笑什么。
在这所学校里,几乎没有人不对流川抱有好奇心。所以看到了他一反常态的言行就十分的兴奋。
连仙道对一盘散沙的局面也束手无策了。
这个有着绝妙开端的会议只好草草收场。
总算要讨论的事情已经进行得差不多,没造成不可收拾的后果。有所损失的只是仙道的权威罢了。
何况,关于篮球部的两位王牌明争暗斗的传闻,早已在校园里满天飞了。现在好事者只是进一步证实罢了。
试想,谁不希望学校里最具新闻价值和艺术观赏性的人有戏呢?聊以打发平淡如水的校园生活吧。

会后,仙道坐在空无一人的会议室里,咬牙切齿地说:"流川,你别欺人太甚了。"
没错,那时他早就觉察到流川站在操场上面的林荫路上,却装作不知;他也是故意摆出酷酷的神情,给流川一个极其礼貌的问侯。
但这是他尊重流川的意志,经过一个晚上的深思熟虑后,展现给流川的新姿态。
流川还是不满意吗?
难道要他到南极去躲起来?
是可忍孰不可忍哪......

他霍地站起身来,走出了会议室。
他不会让流川把他所有的权威扫荡光的。
以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也许还能保住点尊严。
仙道毅然绝然地边走边想。

(九)
仙道气势汹汹地冲进篮球馆,但没有见到流川。
彦一迎向他,满脸关切地说:"仙道学长,你没有必要就此辞去学生会主席的职务吧。"
安田颇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是啊,我也觉得。仙道你何必这么急着写辞职报告呢。"
仙道莫明其妙地说:"什么?"
越野走过来,似笑非笑地说:"仙道,不是听说你去跳海了吗?"
宫城也凑了近前,纠正越野:"越野,你这是哪个路透社的消息?"他转向仙道,"仙道,你跳楼时是彩子及时拉住了你。你可别忘了彩子美女救傻瓜的恩情啊。"因为关系到彩子,他拍了拍仙道的右臂,以示同情和亲近。
仙道看着这些没心没肺的家伙,哭笑不得地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怎么会做这些没水准的事。"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他左顾右盼地问:"流川呢?"
彦一有点担心地说:"学长真的要和流川单挑吗?"
宫城好心地说:"算了,仙道,从开始你就处于下风,我基本上对你不抱什么期望了,还是保命要紧。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必急于一时呢。搞不好什么都搭进去。"
越野点了点头:"打不过就闪啊。仙道,你不要冲动。"
仙道简直要疯了:"流川到底怎么我了,你们对我这样的悲观?他不过是在开会的时侯笑了而已,有那么可怕吗?谁不会笑啊?哈哈哈......"
他干笑了几声,但因为周围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只好讪讪地停下来。
仙道觉得自己17年来还没这样地糗过。真是糗到家了。

宫城很理解他的难处似地看着他。
某种程度上,也就是宫城还能够理解他。他们对于特定的某个人来说,简直就是扑火的飞蛾,总是弄得灰头灰脸,却又好像甘之如饴。
那个特定的人,之于宫城是彩子,之于仙道就是流川了。
宫城难得严肃地说:"你笑当然没什么可怕,但流川就不同了。所谓不笑则矣,一笑倾城,说的就是流川这样的人。仙道,你一定是被他抓住什么弱点了。"
仙道有点心虚:"我会有什么弱点?宫城你不要危言耸听。流川算什么,我一只手也可以把他扳倒在地。"

他突然觉得所有人用一种幸灾乐祸的神情在看他,于是往后一看,只见流川正施施然地走进来。
这个始作俑者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让仙道心中火冒三丈。他一阵风似地走到流川面前:"流川,借光说句话。"
流川直接了当地说:"我没空,要练习了。"
仙道转身对在不远处站着的赤木说:"队长,我和流川说几句话,可以吗?"
赤木看着他们俩个,严厉地说:"快点回来啊。闹事的话,我会给你们好看的。"
仙道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流川随后也跟了出去。
彩子笑着说:"我从没见过流川笑成那样,也没看过仙道那么狼狈的。"
赤木沉吟着说:"终于也疯了吗?"他疑惑地摇了摇头。

流川跟着仙道走在光线昏暗的走廊里。
他没法不看仙道挺拔的背影,因为没别的可看了。
仙道的背影不会说话,但此时也透着那么点可怜和可笑。
他多少猜得出仙道现在的心情。他想,如果不是仙道背上的那根草,何至于此呢?
他就算再讨厌仙道,也没有当众表演给别人看的欲望。
有时候一件事情的发生,可能源于微不足道的一个起因。如果对于仙道来说那也算是件事的话。

走到拐弯处,仙道停了下来,转身对流川说:"你自己说的,你嫌我对你说话的语气不够自重,于是我对你用了敬语。至于开会时坐在一起,是你坐到我身边来的吧?这能怪我吗?你到底想怎么样?"
流川淡淡地说:"我没想怎么样。"
"那你为什么当众藐视我的权威?你知道现在的我有多惨吗?学校里到处是我辞职、跳海、跳楼之类的传闻。"
流川长长的丹凤眼在光线不足的走廊里显得异常明亮:"你说的,快乐是一种美德。"

仙道心想"天啊",他这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吗?
他看不出流川原来是极具幽默感的。
他不甘心地说:"没错,那当然是真理,我没有要推翻的意思。不过,你总算是被称为湘南高校有史以来智商最高的学生之一,应该有点分寸吧。那可是在开会,所有人都以为你对我的能力表示怀疑呢。"
流川沉默着,终于认真地说:"我没那种意思。信不信由你。"
他想如果真是那样,他没什么不能承认的。他不是承担不起失误或责任的人。
但的确不是,仅仅源于一根草的灵感。
仙道看着他,点了点头,肯定地说:"我当然相信你。"

他这句话一出口,反倒使得气氛有点尴尬。
就好像战争片里,正轰轰烈烈、紧锣密鼓地进行着一场厮杀时,一方的主将突然原因不明地鸣金收兵。
更像是武侠剧里,两大高手摆开架式准备展开一场昏天暗地的决斗时,一方高手的刀挥到半空中突然凝住不动。
如果是排戏中,还可能是戏外的导演喊了NG。
但明明是真正的生活,又不是在演戏。
这和流川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流川打破了这种让他不安的平静:"你想怎么样?要打架吗?随时奉陪。"
仙道摇了摇头:"算了,流川,难道非要弄得鸡飞狗跳不可?大家各退一步吧。"
流川的肩膀蓦然戒备地一挺。
他还是小看了仙道。
这个人是多么地聪明,总可以借着恶劣的条件,把自己的意愿不动声色地推进一步。
这样的理直气壮,这样的当仁不让。
一不小心就会中了他的圈套。
这就是所谓的置之死地而后生吧。

他冷冷地说:"如果你觉得我做得过分,我可以考虑道歉。但你昨天用球砸我就不过分了?你道歉了没有?我没觉得自己有退一步的必要。没别的事,我要去练习了。"
仙道知道自己又一次的功亏一溃。
这是他早已意想到的结果。
如果流川是这么容易上当的人,他还是流川吗?
他没有小看他。
但他内心何尝不希望流川因为心中有愧而向他妥协呢?
他希望流川至少能撤回让他差点发狂的2米距离理论。

"算了,扯平吧。但流川,可不可以......"
流川打断他的话:"我也没想过要推翻自己相信的真理。"
仙道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可不可以告诉我,你那时笑的是什么?这我总有权利知道吧?"
流川淡淡地说:"只是单纯想笑而已。何况我也没有告诉你的兴趣。"
他说完转身往回路走。
虽然告诉仙道并没什么,但流川打算对他实施点报复。
谁叫他明明对自己的过去知道得更多,却密而不宣呢。

仙道看着他渐行渐远,他不相信流川笑成那样会没有缘由。
但流川自己不愿说,他也就无计可施了。
但不用猜也知道,流川如果觉得他玉树临风、英俊潇洒什么的,是不至于笑到脱线的。
算了,反正在流川面前他什么时候有过尊严了。
他这时真真正正地肯定了,流川就是他生命里的那个克星,和他狭路相逢的时候,自己总是非死即伤。
但隔岸观景更不是他的期望。
他呼了一口气,也走回篮球馆。

第二天的下午,是学校本学期的闭学式。
仙道在主席台做闭学式发言时,他俯视着台下的数千双眼睛。
总是轻而易举地找到流川那双亮如寒星的双眸。
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过了今天,将会有近两个月的时间,他只能在社团活动时间看到这双眼睛的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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