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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by夏日雪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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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五哥......"他定定的望着他,光线在那人棱角分明的轮廓上投下很深的阴影,一动不动的,仿佛这么多年来,一直如此。
他在几步之外不能动弹,五哥,这许多年,你冰雪的眼里还是没有我,他苦笑。
旧日烟雨楼头的长街上,他看着那个从他眼前走过的人,衣衫胜雪,清霜容颜,却独独对他,视若无睹。
他在心里叹口气。

也是在同时,白玉堂有意无意的把目光转到他身上,突然腾的一下站起身来,"你系的是......丧麻?"
曹野愣了一下,半晌才出声迸出一句,"举国发丧......包大人过世了......"
语调缓慢的令人窒息,他边说着,伸手扯下腰际半垂的白色束带,额前半长不长的刘海落下来,比刚才更加苍白的脸上有一丝黯然。
白玉堂冷凝的表情瞬时破裂,他深吸一口气,难以置信的注视着曹野,竭力用一种平缓的声音询问他,"大人他走的......可还安稳?"
曹野点点头,动作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包大人是积劳成疾,前天夜里去的。展昭当时查到你人在洛阳附近,可是......因为要赶回去给大人守灵......就托了我来找你,他说三天,请你务必等他三天......他一定......"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只能眼巴巴的看着白玉堂,完全不能再说下去。
沉默了片刻,白玉堂不再看他,眼神停在不可知的某处,只平淡的说了三个字,"我明白。"

他这一声竟是发自内心的由衷,饶是曹野再多的愧疚,此时也是一阵动容,他上前攥住白玉堂的手臂,声音急切的连声说道,"可是你连一天也不能等了,潘大年他、他怕是看上你了,还说要把你送与我做......"
白玉堂笑,却和方才一样的森冷颜色,"做什么?白某人倒不知,你还和他这等龌龊勾连一处!"
迎着他的目光,曹野憋得满面通红,失声喊道,"不是你想得那样!"
顿了顿,他大口平下喘气,跟着说道,"我辞了展昭一路赶来洛阳,原打算请潘大年调派人手寻找你的下落,到了府门才得知他正守窍静心,我与他相识多年,知道他本就是半个修真之人,日常也会练些阴阳合补之术......"
他松开一直握着白玉堂的手,面上露出几许不自在,"我原以为他又新收了什么年轻弟子,才说要送与我,可......可我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敢打你的主意!"
遽然间,白玉堂火大的吼出来,"滚!滚出去,别杵在这儿给白爷爷添堵!"
曹野看了他好一会儿,似乎还想再解释些什么,却又突然间走上前,口气绝望的对他说,"五哥,既然见到是你,今日我就算同他撕破脸,也定要把你带走!一切......一切等出去再说。"
说完,他龙行虎步的向外走去,连头都没回。
"没用的。"
在石屋的另一端,一个声音阴恻恻的突然响起,"只怕此番连你也出不去了。"

和曹野相比,白玉堂显然平和了许多。
他坐在房内唯一的一张椅子上,抬手给自己斟茶,仿佛室内剑拔弩张的历历氛围,给他杯中平添了一道清凉,而冷目对峙的那两个人,正没事一般的大眼瞪小眼。
曹野的脸色突地就沉了下来,腕上一直盘着的玄金软索高高扬起,"潘大年,你敢扣押本侯?难道就不怕被株连九族么!"
潘大年缓缓走上前,回头看了看身后数名便装打扮的云骑卫,神态没有丝毫变化,"小侯爷见谅,莫说本府没有什么族系亲人,就算是有,待到本府得道之日,那些也不过是俗世挂碍,不足以论。"
不晓得曹野听懂了没有,白玉堂哂然一笑,又低头继续喝茶,他早猜到潘大年的用意,只觉得此刻同他多理论一个字,也是玷辱了自己的金口。
只是苦了一头雾水的小侯爷,眉毛倏的就那么竖了起来,"得道?本侯爷今天就拆了你这座庙,看你还如何能够鸡犬升天!"
说着他振鞭而起,数丈内一阵乒乓哐啷的乱响,连同白玉堂身旁的茶杯,全部碎裂在地面的石板上,而那四五名顶尖云骑卫,也已然和曹野打在一起,一时半会儿,曹野身上险象迭生,竟是被笼罩在铺天盖地的剑影之中。
来不及细想,白玉堂整个人向曹野飞去,手中片片碎瓷分别击向那五人虎口,而自己,留了一个空荡的背后暴露在剑气之下。
一瞬间失掉了所有颜色,只剩下情动初发的那个夜晚,剑刃刺入肋后的凉意,让他疼得顿时煞白了一张脸。
然后是曹野,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吼,"白玉堂!"
恍惚忆起,这样的痛也曾经有过一次,他的那只猫儿也是这般呆呆望着他,眼底飘零尽成空幻,他想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却终究、也没能看清楚那些空幻的,究竟是什么。

第十五章

白玉堂一直昏昏沉沉的,半开的意识中,隐约明白有人在给他擦拭、上药,忽而又有温凉的水滴在脸颊上,刺激着他的皮肤、嘴角,最后流落到脖子里,他困难的抬抬手指。
轻轻的,一双温暖而粗糙的掌心,覆盖住他冰凉的手背。
熟悉的触感,指肚上锐薄的茧搭在肌肤上,他一时惬意的放松了身体,又试着动了动手指,想把那份温暖牢牢攥住。
过了一会儿,他倏然睁开眼睛。
映入瞳孔的,是展昭低垂的额头,浓黑的发际下细密攀上无数条皱纹,在眉心处凝成一团凸起的疙瘩,极是刺眼的醒目。
展昭慢慢抬起头,用一种压抑不住的欣慰深望着他。
天色似乎还处在半明时分,屋子里点着灯,光线大半被挡在了展昭背后,朦胧中能分辨得出,这里不是那间四面灰白的石屋。
似乎是客栈,白玉堂慢慢撑起上半身,被子从身上滑落下来,展昭急忙扶他坐好,然后自己也一起倚上床头,动作轻柔的,把他一点点拉进怀里。
顿时,白玉堂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的靠在他身上,四肢百骸仍旧痛得很厉害,他死死咬着牙,半晌,才试图推开拥住自己的胸膛,挣扎着起身。
"别......让我再抱一下,就一下......"
声音很轻,带着那种堵在喉咙里的哽咽,微弱的让人几乎察觉不到。
"猫儿,我在。"
白玉堂叹息着伸手搂住他,吻了吻他快要深埋在肩膀下的面颊。
从很早以前起,他就很想这样安慰这个坚韧不知畏惧的男人,在他偶尔泛起痛楚孤寂的眼睛上,深深印上一记陪伴的烙印。

和方才一样,展昭骤然把他更紧的抱在怀里,嘴唇贴在他耳际轻轻蹭着,不停的连声唤他的名字。
"玉堂......再说一遍,说你在,一直都在......"
白玉堂颤声应着他的话,"猫儿别想了,我还活着,不信你摸摸看......"
说着,他一把抓起展昭的手,紧紧按在胸口通通跳动的心窝上,然后展颜一笑。
"猫儿,我们......又见面了。"
展昭微微一愣,随即想到这是两人每次碰上时,白玉堂惯常的一句开场白,而他自己,也总是戏谑的反唇回敬,可是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他却连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放开白玉堂,扳过他的双肩深深凝视着,突然就把冰凉的双唇覆上去。
彼此辗转吸吮,白玉堂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臂环在他背上,热切回应着唇上的激情。
不过是二十天的分离,却好似漫漫度过了一辈子的思念,展昭心神俱裂的一次次噙住那双沁凉的唇瓣,他想让自己忘记,忘记在石屋里看到白玉堂的那一瞬,那张昔日俊朗飞扬的容颜灰败惨淡,而四肢,在上百根银针的寒光中一动不动,犹如沉睡的尸体一样毫无生气。
他气喘吁吁的停下来,望着白玉堂神色迷离如火烧的模样,心里同时一暖。

那日接到包大人病危的消息,他马不停蹄的赶回开封,虽然有郝连鹏承诺的继续打探,他还是心神不宁的找上曹野,尽管曹野的武功不是出类拔萃,但是多年的捕快生涯却让他有一付敏锐的直觉,加之曹野的身份显赫,想来找到白玉堂的机会大之又大。
他在包大人灵前跪了三日,三日中陆陆续续传来噩耗,先是青阳的尸体被人发现,就在刚入汴梁官道的树丛中,他拼命打消自己闯出灵堂的冲动,两眼死死盯住面前的灵柩,不让自己有挣扎的神情流露。
大人,亦师亦父,整整十二年,从年少的青涩不知变通到现在,他跟随着包大人奔波上路、辗转于大江南北,虽九死一生,却恩泽深重。
如今俱已是音容宛在。
他上前敬一柱香,乌木灵位前,檀香缭绕,好像和从前一样,大人明镜似的一双锐目望着他,态度安详自然。
如夜夜侍大人于案旁凝思,他在心里告诉自己:玉堂此生,最是敬服尊崇包大人,想来他若是也守在这里,定不允许自己如此彷徨无定。
怔怔的攥紧拳头,脚下青砖石板上隐隐炸出几道裂缝,他浑然不觉,可心思也莫名的跟着就沉稳了下来。
直至接连传来洛阳方面的讯息,一贯机警如豹的曹野自进了洛阳府衙也失去了联系,这下公孙策也急得一团乱麻,此时三日将逝,他在灵前重重叩下自己的头,和大人作最后一次拜别。
一路纵马狂奔,电驰飞掣的赶去洛阳。

在洛阳府衙的地牢内,他找到了被关押的定国侯曹野。
而曹野乍看到他的时候,突然双目凄迷,缓缓涌出一行泪水,"五哥他......"
"住口!"他断喝住那句未出口的话,即使身处无数次绝境,他也没有这样逃避过,他是展昭,是那个匹马来去从不畏惧的展昭,却也是,唯一不能失去白玉堂的展昭。
不记得后来是怎么杀出重围的,十数名罕见的武林高手在他眼里,不过是一道移动的人墙,看着身旁接二连三的血肉横飞,他心里一痛:你们可也是这般对待白玉堂的?
双眼赤红的一路杀到石屋,打开石门的那一瞬,他忽然身体僵直发冷,如遭雷击一般再难举步半分。
吊在半空中的白色躯体,四肢被黝黑闪亮的铁索牢牢缚住,另一端各自深深钉入石梁、石壁中,而腰间的白衣上,还留有大块已经变成黑色的干涸血迹。
但是,和那些冰冷的刑具相比,遍布在白玉堂身上细长如芒的银针却令他霎时间心如死灰。
"玉......堂?"他不相信的低唤了一声,那人低垂着头,没有半点儿反应。
昔日高贵的头颅沉静的落在肩上,仿佛倦极了刚刚睡去,他浑身颤抖着走上前。
玉堂他......很疼吧?
解开铁链,他小心翼翼的把人靠放在怀里,生怕自己笨手笨脚的,碰触到那些扎在血脉上的银针。
他的手指沿着那条熟悉的眉峰开始,细细描摹,流连在鼻端下方,有极轻极弱的气息拂过,他突然不顾一切的死死搂住怀里的身体,仿佛忍了几千几百个昼夜的眼泪,终于倾泻而出。
活着......玉堂他还活着!
他死抱着不肯撒手,背肩上传来一阵阵迷乱的抽搐,血战之下的伤口不堪用力,汩汩向外涌出大片大片的鲜血,染红了整个脊背。
还是曹野,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几个郎中,七手八脚的把人从他怀里抢出来,一点点开始向外拔针。

展昭心如刀绞的回想起数天前的那一幕,握住白玉堂双肩的手心冷汗淋淋。
好像是安抚他似的,白玉堂慢慢把自己的唇贴在他脸上,哄劝般的含糊道,"猫儿,闭上眼。"
展昭微微一怔,很快顺从的合上双眼,片刻,感觉到一个颤栗的轻吻落在他唇瓣上,他毫不犹豫的追逐上去,一下噙住那个芳香的所在激肆狂吮。
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两人深入沉迷的不肯松口,所有的焦灼、爱恋和思念都化成了这一记深吻,忘乎所以。
直至白玉堂无力的咳嗽出来,展昭这才微微回神,急忙帮他抚气顺息。
白玉堂却连连摆手,不甘心的自嘲一笑,"哼,五爷总占不到你这猫儿一丁点儿便宜,几日前,我还想你想到......"
他面上一红,想到那日这猫儿身上的气息带给他的骚动,不由得心头一热。
"玉堂,你的身体......你知道吧?"
察觉到他情动的眼神,展昭犹豫着,想找出最平淡的说辞,可是此刻他竟发现,自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向他道出那个事实,他悲伤的别过眼,不敢再说下去。
白玉堂微微一震,回想到之前在潘大年手里饱受的折磨,他点点头。
"没什么,五爷既然死不了,能多留得一日就是赚到的,还是......你这猫儿敢嫌弃你白爷爷不够长命?"
随即他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又附在展昭耳边低声威胁道,"便是敢,横竖也要等到五爷看不见的时候!"
他说得全都是真心话,他想,他要的不过是眼前能触到的这一刻,而在他看不到的那一日,展昭也能够,全心全意地放下他。

"你胡说些什么!"展昭心里倏的一跳,望着白玉堂的双眼已隐隐泛出了水光,"玉堂,你若是也心疼我,就好好看着我,看看你的猫儿他、是不是铁打的......"
许是他话音里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情绪,白玉堂立刻抽身站起来,却因为速度过快,腹部猛然的一阵痉挛,差点儿踉跄倒地。
他下意识的挥开展昭的搀扶,一手紧按住微痛的腹部,试着调匀自己紊乱的呼吸。
"不会的,不会的......"他忐忑不安的小声告诉自己好几遍,然后抬起头,歉意地瞅了瞅展昭方才被自己推出去的手腕。
展昭本就紧紧关注着他,此刻看着他逃避的神态,内心忽然一窒,抓起他的双手拉向自己,"玉堂你听我说!"
白玉堂赫然瞪大了双眼,他用力撬开展昭的手指,企图从他身边逃开,不想却被展昭的双臂牢牢扣住。
"玉堂,孩子......没了......"g
他平静的陈述这个事实,但是那张脸,晨曦的薄光照在他苍白而轮廓分明的脸庞上,露出如雪如纸一般的脆弱。
白玉堂霎时面色惨淡,半天回味过来,愤恨中劈手甩了一个巴掌过去。
"啪!"
清脆的落响,两人都怔愣住了。
第十六章

不自然的沉默在周遭蔓延。
这个季节已过晚秋,早晨的空气料峭透寒,白玉堂光着脚站在地上,身上只穿了一件素白的单衣,寒气穿过四肢,他感到浑身一阵阵的冰凉,心也拔凉拔凉的回到了过去。
六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清晨,他一个人悄悄走出开封府,走出了驻留四年的汴梁城。
没有惊动任何人,可是他知道,公孙策那只老狐狸正目送着他,也只有他,明白自己内心不能言说的苦闷和痛楚。
那时候展昭已经恢复了神智,包大人他们也都无碍,可是......他很想笑,原本属于这一大窝子的麻烦,到最后,竟然演变成自己沦为笑话的局面!
看着展昭像没事人似的和他打招呼,每日里擦肩而过,他气红了双眼,却,毫无办法。
直到有一日公孙策替他把过脉之后,忧心忡忡地告诉他,果然是坐胎了,而且已经一个多月了。他像疯了似的一头冲出去,好几天都不肯再回开封府。
他白玉堂有孕了!竟然像女人一样怀了那死猫儿的孩子!
这让他怎么接受得了!
那段时间里他成天介醉醺醺的,翻墙越壁、比剑论武,什么危险做什么,可是日子还是照样的过,孩子依旧是......在渐渐显形。
而展昭看向他的目光更加生疏了,时常皱起好看的眉头,眼神中仿佛就在说:麻烦!又来添乱了!
行同陌路错之交臂,那他白玉堂到底,还认不认这个命?

带着瑞儿一走六年,六年中到处可以安身,到处都是......逃不脱的牵念。
生瑞儿之前,他路过苍南的擎风岭,那里民不聊生家家关门闭户,当地的县官贪图安逸,仗着山高皇帝远,便四处搜刮横征暴敛,他出手逼得那帮县衙的狗杂碎弃官回乡,也因缘际会救了蒙冤入狱的程思垣,其后更在苍南的僻山之中隐居下来,不时辗转出外游历后,总会返回那里住上经年数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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