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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多遥远 上——by长戚君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9-03

 文案:

 每个学校都有怪谈, 但论怪谈最为怪异和恐怖的地方, 当然那要数鹤临大学, 而隐藏在鹤临大学无数怪谈背后的秘密 混杂着怪诞与诡谲 填充着痴愿与谵妄 在理性与情感的冲突中, 在鹤临大学阴云的笼罩下, 那些被遗忘的人,被忽视的人, 那些心高气傲的人,失去人性的人, 那些普通的人,一瞬而过的人, 以及那些死去已久,但仍活着的人 他们心处何方? 内容标签:惊悚悬疑 时代奇缘 怅然若失 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斯题;杨勇;沈青柏 ┃ 配角:马义晨;陈顺之;焦逸才;匡务正;王子健;杜一鸣 ┃ 其它:校园怪谈;神秘组织;世界观 1、咏叹调:序曲(上) 我从鹤临大学毕业已经快八年了。 在一个本是一个惬意周日下午,躺在沙发上的我看着报,喝着廉价又充满市井气息的凉茶,可这时闲适的气氛却突然被一封匿名信打扰了,那白白的信封上除了写着“杨勇收”之外什么多余的信息都没有。 当然,杨勇便是我,我有些诧异的打开了这封打扰我午后悠闲地信件,发现里面有一张光秃秃的信纸,偌大的信纸上只写了寥寥几行子:“杨同学,到华元小学见我,门口,早上八点,你知道在哪里——白斯题。” 原来是白斯题寄来的信,我有些烦躁的拿着那张信纸扇着风。白斯题是我的大学同学,是个很闷骚的人,我真想自己假装没收到然后继续享受我那难得的午后时光,可是没办法,既然看见了就要去,听最近某个研究说人对自己不喜欢的记忆经常会篡改或者选择性忘记,如果我能那样轻易忘记这张信就太好了。 我摇了摇头,从胡思乱想中拽了回来,重新看了看信上的内容,确实,我是从华元小学毕业的,我对那里自然再熟悉不过,记得那里的操场上有一棵悠久的老槐树,树干须两人合抱才抱的住,每到夏天则会枝叶繁盛的能让在操场上嬉戏的孩子们在那里乘凉,那时我还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总是珍惜童年的叛逆顶撞着老师,弄出各种恶作剧来,现在想想真是令人感怀。 华元小学确实给我的童年添了不少美妙的回忆,不过也有很多疑问留在那里,比如旧教学楼为什么弃而不用以及一楼那里嵌在地上的大铁门是通向哪里的,这些疑问一直伴随着幼小的我一直到从那里毕了业。 我记得我问过学校的领导,他们笑着哄着我说这是一个通向市政府的隧道,后来受潮塌方了,因为怕伤害到孩子们,学校就把它死死的锁了起来,我之前也看见它打开过,但是在什么时候,之后又发生了什么我也记不清了,好像还有传言说学校是在一个墓场上建成的,而且旁边都是庙宇,后来都给拆掉了,这个传言经常吓得小孩子们睡不着觉,但我当时就不怕,试问有几个小学不是建在坟地上的呢? 如此一来我有点明白了,百斯题这个家伙恐怕又有什么烦人的点子了,他总是那么好奇,尤其是对这些事情,不过这样也正好让我回到母校去看一看。 周末的午后让人感到有些慵懒,我摇了摇头来醒醒神,再这么想下去我怕是要睡着了,这个白斯题竟然连个联系方式也不留,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好在下周是我带薪休假日,也倒不妨碍上班的事。 第二天我便早早的起来打理好衣裳走出家门,我竟然还有些激动,毕竟要和阔别多年的大学同学见面,也不知他现在变成什么样子。 我到华元小学校门的时候白斯题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了,——真的是一点没变,我一开始还以为会很尴尬的费力去辨认,结果没想到白斯题仍是一身英伦风格的打扮,深色格子的衬衫套上马甲,外面又是一件西服,仍旧看起来很严肃的样子。 他远远地看到我了,但我还是要先跟他打招呼,这是老规矩,我向他招了招手说:“白斯题,好久不见了!” 他听到话后看了看我,嘴角稍稍翘了一下说:“好久不见了,你很熟悉这个地方?” “嗯,当然,我小学可是从这毕业的,”我紧接着试探着问道,“你……怎么想起来来这里了,找我有什么事么?” “没什么,只是转转而已,”白斯题勉强的说,双手仍旧搭在自己的双臂上,“我对这里不熟悉,除了大门之外都不认识。” 我知道他不想坦白自己那些怪异的癖好,于是便点点头笑了笑说:“那我们先去找校领导吧,这样撞进去也不合适。” “啊?”他先是怔了一下然后不情愿的说:“好,确实应该先说一下。” 于是我们跟门口监视着我们许久的保安说明后就前往校长室了,清晨的小学很吵,比我印象中要闹腾的多,刺耳的早读声和喧嚣的打闹声中夹杂着课桌碰撞的声音,吵得把我梦幻般的童年回忆拉回到冰冷而喧闹的现实里,我无聊的看了看白斯题,他的样子很奇怪,好像一直都在刻意隐瞒着什么似得,不像仅仅是想找刺激感或者感受阴森的气氛这种仅仅做几个简单的假表情就能混过去的小事情,我发觉他一路上很焦虑,他的手一直不断地搓来搓去,时而带着些许若有若无的恐慌感,我很想停下来向他问清楚到底什么事让他那么害怕,但我知道他的性格,他是怎么样都不会说的。 我们最终敲开了校长室的门,我们进去时校长正在打电话,他挥手示意我们在旁边坐下然后转过身来继续打着,校长是一个很随和的老人,穿着休闲的西装,他的头发也已经斑白了,他一边拿着听筒一边搪塞的说:“……真的,当时,当时她说她想把学生都教成音乐天才,我开玩笑的说她只不过想偷懒而已吧。”,听起来大概关于教务方面的事,我们也就在旁边无聊的等待了。 好在他说完这句话就挂了电话,转身仔细看了看我然后问:“你?有何贵干?”,我向他说明了情况,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下,缓缓的说:“没想到还会有人想起她,那只是一个破旧的隧道而已,好吧,具体来说我也不知道干什么的,大概是用来避难的吧,基于学生的安全考虑,我们就把它锁上了,”他抿嘴笑了一下,继续说:“那个隧道啊,那个隧道自我来之前就已经有了,我不知道是谁建的,学校档案里也没有,估计在学校修建的时候就有了吧,我之前也组织过老师到那里查看过,只是……” “只是什么?”白斯题突然就说话了,他有时就是会变的特别激动。 校长摇了摇头,点上了一根烟,若有所思的吸着。 “到底是什么!请你一定要告诉我!”白斯题莫名的冲动了起来。 我见他的态度实在太令人担心,便急忙就去劝他说:“别着急,你得给老师点时间去想。” 这时校长抬起头来叼着烟头笑着说:“没关系,没关系,别那么见外,我觉得你们倒可以调查那个隧道,调查那里整栋楼都可以,反正也没有人会去那,你们想的话,住在那也行,反正那里也有值班用的屋子,只是放置了很久可能有点吃灰了。” “真的吗?”白斯题兴奋地问,“真的可以吗?” “住在那也未免太添麻烦了……”毕竟我也有家事要做,而且在那种阴森的地方住一晚,就算年轻十年也受不住,可我刚开口就吃了白斯题一个冷眼。 “不麻烦不麻烦,杨勇,别客气,我这就给你钥匙。”校长说完就急切的跑到自己办公桌旁,从藏在暗处角落的柜子里拿出一串锈迹斑斑的钥匙,扔给我们说:“你用它开大门,各个房间用的哪个钥匙上边都有写,隧道的门没有锁,天窗直接拉起来就好。” “那谢谢了!”白斯题一脸精神的接连道谢,还未等我想校长告别就拉起我往外走,出门时还不忘激动地说:“没想到,校长他真是太慷慨了!” 老实说,我有点懵,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慷慨,要按我说的话,我以前并不相信那些隧道啊,废楼之类的鬼话,但现在我却有些心慌了,因为校长怎么看都不太寻常,或者说,太明显了。 白斯题也是,他们举手投足间的异常和那种突如其来的情绪波动很让人匪夷所思,我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讨论什么事情,或者到底想干什么,好像蒙在鼓里的人就我一个似的,这种感觉实在太奇怪了,我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我只觉得这事情让人心里发毛。 2、咏叹调:序曲(下) 我们到了那个地方,现在看起来还真不是一般的毛骨悚然,这何止是栋废楼,很多原本是窗户的地方都像是要防止什么东西跑出来似的用砖给死死地封住,我们倒是能通过一些空洞看到里面黑漆漆的走廊,更诡异的是,值班室竟然是伪装在一个墙里面的,它的门被涂成了和周围的墙壁一样的颜色,我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玄机,为什么他们要煞费苦心的把值班室弄得这么隐蔽。 “伪装在墙里面,看来是供教职员工住宿用的。”白斯题若有所思的说。 我有点不解,问道:“为什么要伪装在墙里呢?” 他看了我一眼,有些不耐烦的解释道:“你难道没发现吗,从小学到我们毕业的大学,哪个供教职工在教学楼住宿的房间不是伪装成墙面的?恐怕是为了防止他们的生活打扰到学生吧。” 我点了点头跟着白斯题走了进去,进去后发现值班室反倒没有那么破旧,烟灰缸里卷曲的烟头和洗面台附近的水渍都说明最近有人在这里住过,我心想只要不是荒废了几十年的房间其他什么都好,整个房间十分狭小,可能毕竟它是藏在墙壁里的,窗户自然也没有,只有一扇孤零零的门,好在有一盏吊在天花板上年代久远的吊灯用以照明,总不至于用蜡烛来驱散黑暗,可是那玩意看起来就像是五十年代的产物,灯炮不是很亮,散着些许昏暗的光,看起来很是压抑,不过在这个漆黑的房间里能有个照明设施也算差强人意。 房间里到处都湿湿的,散发着一种浑浊的气味,那感觉很是压抑,我有些泄气的坐在角落的床上,床单有点黏,而且油腻腻的,让人觉得就好像这里边没有一处能干净一些,其实想想就知道一个荒废的大楼里边落脚的地方,不是满是灰尘也就是像这样脏兮兮的了,干净的地方肯定是没有的,我懊悔的摇了摇头,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用这大好的假期来这么破的地方住一晚,唉,我瞟了白斯题一眼,心说还不是这闷骚男搞的。 白斯题似乎非常有点反常的兴奋,坐立不安的四处看来看去,而且竟然一反常态的对我露出了我认识他一来从未见过的微笑,那狂喜表情就好像什么志在必得了一样,我不禁一抖,谁知他竟好似开玩笑的说:“看来今晚要一起‘同甘共苦’了啊,到时候可别丢下我跑了哦。” “不会的。”我随口答着,真的很少见他这样一板一眼的人这么开玩笑,至少我生平还是第一次遇见,我愣愣的点点头,心里越来越好奇这栋破楼里有什么让白斯题这家伙这么兴奋。 “好,那一切就像我们以前在社团做的那样,你还记得么?”白斯题有些心不在焉的摆弄着指甲。 我打趣的说:“不记得了,那些事,也不想记得了。” “那怎么行,”他撇了撇嘴,“记忆和选择铸成了人的性格,忘了可不行。” 由于这里糟糕的环境实在让人待不住,我提议现在就去探索隧道,但白斯题却摇摇头说最好还是晚上去,我便又坐了一会儿,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可屋里面浑浊的气味越来越让人心烦意乱,我忍不住又问了一遍白斯题是否真的要等到晚上才能去,白斯题不紧不慢的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又只能坐回去试着适应这里肮脏的环境,我真佩服白斯题闻着这种味道竟然还能这么安静的坐在那里,又过了一会儿,屋里的气味变得有些刺鼻,渐渐地呛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就好像我们正坐在霉菌丛里,旁边还有个放了几百年的奶酪似的,酸臭难当,我实在受不了便问他我们能不能搬个凳子到隧道门口去等,这下他就欣然同意了,在他点头的一瞬间,我拉起凳子就往外跑,心里琢磨着是不是白斯题故意等我说出这句话才忍这么久,以白斯题的性格来看,这种事他确实做得出。 我把凳子放到隧道的入口旁,旁边有窗子透向外边,通风还不错,我深深的吸了口气放松的坐了下去,看着白斯题悠哉悠哉的拿着椅子走过来,想来从我大学认识他开始,我好像有意无意的在和他拉开距离,甚至有些怕他,可能是因为白斯题那种神秘感和他沉默寡言的性格让人觉得疏远,也可能是因为他比我更加聪明,他聪明的不需多费一言一舌,聪明的让我无法理解,聪明的让我觉得他好像从另一个我不知道的世界降临似的,我对他有些敬畏,甚至更多的是害怕,尤其在我与他双目对视时,他那双犀利的眼睛让我觉得自己的一切都在他的审视之下。 所以整个下午我们只是坐在那里吹着凉风,相互并没说几句话,最多也就聊聊天气而已,不过顶多说个一两句就各自发呆了。无聊中我不时看了看隧道口的铁门——倒不如说是个从下往上开的铁质活版窗,只要向上掀开隧道就会露出来,看来到时候还需要拿个梯子来,要是不小心爬上来的时候沾上了什么隧道里的东西,想想就觉得恶心。 天色暗了下来,校舍也渐渐被黑暗笼罩,废弃的旧楼边围绕着浑浊的阴霾,现在森然可怖的校舍已经不会让在这里度过童年的我唏嘘岁月的蹉跎,反而会因它未给我留下这样氤氲般的梦魇而感到庆幸不已,还好年少的我没有因为一丝侥幸的好奇而误入这鬼魂萦绕的高塔,那肯定比儿时的挚友讲的恐怖故事更令人难以安眠。 在我们草草的吃了晚饭后,看了看那阴森的校舍,我有些想打退堂鼓,但白斯题还没等我开口就迫不及待的拉着我跑回去了,我想这样也好,可以顺便看看他到底想找什么东西,尽管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罢了。 我们站在隧道的入口前,旁边敞开的窗户仍不是吹来阴冷的风——那已经不是刚刚解暑的凉意了,窗外皎洁的月光被一片混沌的黑雾遮蔽起来,侥幸穿过的光被一棵棵围在校舍周围枯老的死树挡住,投下几根细长又依稀含混的轮廓,像是几个矗立在窗前监视着我们一举一动的黑影。 我有些紧张,更多是害怕,我盯着那不时闪着金属寒光的天窗,故作轻松地打趣说:“真是恐怖小说的标准开头啊老白,你看这棺要怎么开?” 白斯题并没有理会我缓解气氛的幽默,仍严肃的看着那个入口,然后一板一眼的对我比划着说:“掀起来,从下而上,掀起来,不用我教吧?” “嗯,不用……”我自讨没趣的点了点头,便去拉隧道的天窗。尽管天窗使用金属做的,真正拉起来的时候倒不怎么重,即便对于体质不佳的白斯题来说也应该能行,毫不疑问那家伙又在偷懒了。 白斯题看着那逐渐显露出来的隧道满意地点了点头,我自然也跟着看了看,从刚刚掀开入口往里边看什么都看不到,只有一片漆黑和一股子潮湿的气味,好在隧道好像并不深,不用梯子也可以爬上来,就是要费点力气而已。 “上帝关了一扇门却又开了一扇窗。准备好要跳进‘兔子洞’了么?”白斯题对我轻轻一笑,有些兴奋的说。 我反倒有些发愣了,没想到他也会突然说个冷笑话出来。 “算了,反正你也不是爱丽丝……”白斯题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然后边准备着手头的东西边说“咱们带上手电,拿上手机,带着相机,检查好那个门是不是真的开开了,我可不想到时候被关在里边。”。 “还有,这手电是能别在胸前的,就像戴胸花那样,别犯傻握在手上,你手上还要拿其他东西。”说着他指了指手电上的旋钮,我看了看,原来它是可以折成直角插在上衣前胸的兜里的,还好不是玫瑰色的,不过确实省下了一只手。 “还要握其他什么东西?”我摆弄着手电心不在焉的问道。 “蜡烛或者打火机,你自己选一个,能有火焰就行。” “为什么?”我有点奇怪。 “风,”白斯题不耐烦的转过来对我说,“刚才有风吹上来,看来这条隧道并不像校长说的‘堵上了’。” “哦,”我点了点头,想着带什么都无所谓,不如方便一些就带打火机算了,因为身上正带着,我想着就急忙掏出来给他看。 他看了看我,笑了一下说:“你打算就这么傻傻的举着打火机进去么,不急。”他摆了摆手,“我们跳进去再说。”说着他便蹲下身小心翼翼的扶着洞口的边沿跳下去了。 “来,”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示意让我也下来,我谨慎地扶着边沿慢慢的向下踏着,结果一不小心好像自己踩到了苔藓什么的,脚突然一滑竟然滑倒在里面。 隧道从这端开始,我面前便是一个通往无尽黑暗的通道,我摸着头上还隐隐作痛的地方,跟藏在黑影里的白斯题说:“墙这么滑看来真得要拿个梯子下来。” 白斯题走过来拉了我一把说:“我这样的个子都不需要用梯子,你就不行了?”随即又转过身去说:“别找借口,我们就看看隧道而已,看一下就回去。” 他之前可没说过这样轻描淡写的话。 3、咏叹调:G弦(上) 看着白斯题打开了手电,我也一并把胸前的手电打开了,可隧道仍是漆黑一片,手电的光亮照进去看不到尽头,好似被无穷的黑暗吸收了一样,只有周围的墙壁和空气中飞舞的杂质会露出点点斑驳的反射来提醒着我们这里有光照设进去,而那墙壁看起来凹凸不平十分粗糙,好像在这里呆的年头很长。 突然我在旁边的墙壁上看到了一个红色的标记,我扶着手电走过去仔细观察,那个标记是一个大三角形套着一个小三角形,里面规则的画着三个圆圈,颜色十分鲜亮,但有些地方有些暗淡,看来也在这里很久了,这个标记给我的感觉十分熟悉,就好像在什么地方看见过,但仔细想却又记不起来。 “白斯题,白斯题,”我轻声的叫着他,“快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他走过来,隧道中响着空灵的脚步声,隧道很窄,他勉强的贴过来看了看说:“危险和警告的标志,在建筑学里很常用的符号。” “真的吗。”我不解的问。 他侧过身来,一半身子藏在阴影中,小声的念道:“是真的,是真的。”说着便打起手电来继续向无尽的漆黑中行进。 我打着手电跟在他后面,微弱的光亮照着他寥落的背影,在手电组成的光亮中投出一支狭长的而诡异的身躯,我不喜欢这种感觉,于是小跑着跟上他,在充满黑暗的隧道中留下几段短促的脚步声。 “嘘!”他在我刚要到他跟前时打断了,我想可能是自己跑步的响动打扰了他的聆听,或者是自己无意间惊扰了什么东西。 我小心翼翼的缓步到他身旁,尽量压低着自己的声音问:“怎么啦?”无论多细微的声音在这安静的环境下仍旧显得非常清晰,同时又会让空气中多了几分诡异而细柔的耳语声,那声音就像它用那委婉的微针撩拨着我们脆弱的神经,即便那是自己说出的话音听起来都让我汗毛直竖。 “你听……”他立了根手指放在我眼前,自己却愣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在仔细地听着什么。 渐渐地我发觉了,空气中那婉转的声音并不是自己刚刚说的话造成的,它们的细语在我耳边滑过,萦绕在我的脸颊两侧,身上的毛孔中感受到了一丝渗入灵魂的凉意,它们轻抚着我的皮肤,细细的唱着歌。 “那是……风?”当我开口时,声音愈发猛烈起来,耳边的细语变成了呼号,它们一个接一个的嚎叫着飞速掠过我的身旁,钻到我的衣服里,给我带来几分渗人的寒冷。 “风怎么这么大?”我按住衣领抱怨道。 “用你的打火机,打开。”白斯题怪异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和衣服然后镇定的说着,可我却看到他的嘴唇在微微颤抖。 我的手哆嗦的打着火,不知自己是因为冷还是怎么的,第一次没能打着,只蹦出了零星的火花照在白斯题一瞬间我看到他惊恐的眉头紧锁,瞪着无神的双眼,我猛然间抬头看了看他,可他的脸上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仍旧摆着一副镇定自若的表情。 “你在干什么,快点打!” “好、好。” 我低下头,牟足劲又打了一次,这次终于亮了,小小的火焰出现在阴冷的暗道中,使周围涂满了凹凸不平的昏黄色。 “还好没什么。”我不知为何安心的长舒一口气,听着耳边仍旧呼啸的风声,我心里升起种不协调的感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对,”白斯题的脸上在微微跳动的火光中变得异常狰狞,他死死地皱着眉头,在暗道中的狂风呼啸而过的空隙嘴里勉强的吐出几个字说:“风,不是风。” 我一开始有些不明白但马上就反应过来,隧道里吹来的强风理应把打火机的火熄灭才对,或者至少会让它随风不断抖动,可现在这打火机上迸出的火花却安稳的没有任何外力干扰的迹象。 “那这是怎么回事?”我忍不住不解的问,尽管我相信白斯题也很可能不知道这是怎样一种情况,或许我只是为了排遣自己心中不断膨胀的那种压抑的异常感罢了吧。 耳边的声音仍在呼号着,我知道那不是风,但我想不出来还能会有什么东西发出这样的声音,那声音实在太真了,我甚至能听到自己的衣服和头发随风吹动的摩擦声,可当下意识地我用手去按住时却发现它们根本就没动。 白斯题碰了碰我的手,我抬起头看见他又回复成了往常那安稳的表情,他向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好像在躲避着什么的样子,我不解的向他皱了皱眉,想问他到底在躲着什么,或者害怕着什么,想着的时候不知不觉的冷汗就流了下来,可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又用手指了指耳朵,然后手平放在我和他的中间按了两下,我大概明白是让我自己听了,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做?这声音里有什么东西吗?难道怪异的事情还不够多吗? 我听他的话静静地站在原地听着,于是漆黑的隧道中便多了两个一动不动的人影,我们就像蜡像一样在潮湿的黑暗中站着,一动不动的就像灵魂出窍了一样,伴随着一片未知的呼啸声。我开始觉得很荒唐,不过过了一会儿我发现那凛冽的风声中似乎夹杂着少许轻微的音符,有的声调较高,有的婉转多变,我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些音符上,发现那些细微的声音组成了一个有些连贯的韵律,那韵律好像是小提琴发出的,不过音质有些生涩,而且有些诡异的走音,那乐曲响着熟悉的音调,时而优美时而轻柔,时而转变成有些哀叹和孤寂的色调,只是不时的走音让人心里发毛,好像这些优美和轻柔的东西都像尸体一样腐烂在这潮湿的空气里,而哀叹和轻柔则变为幽魂四处飘散,尤其在这封闭而黑暗的隧道中,这音乐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爱的礼赞。”白斯题突然轻轻的在我耳边说了句话,让我吓了一跳。 “什么?”我握着那拿着打火机的手慌张地问,刚才受到惊吓发出的喘息声仍回荡在狭长的隧道中。 “Salut d'Amour” “啥?”我更不解的问。 “没什么,一首曲子而已。”白斯题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恐怕是这样对牛弹琴的交流让他有些无趣了吧,他停下脚步,望向隧道深处浑浊的黑暗中。 他一直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直看着前方,而我则是傻傻的拿着打火机站着,手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给关掉了,气氛变得有些凝滞,我试着打破沉寂的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往前走吧,”白斯题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淡淡的说:“继续往前走。” 我点了下头,拿起手电小心翼翼的打开开关,生怕光亮出现在前方的同时会照出什么可怕的东西,我向上一推,光柱照了出来,前方除了零星反射光亮的尘埃外,仍旧是一片深邃的黑暗。 顺手收起了打火机,我们又开始向深处走去,白斯题的脚步显然比之前慢了许多,他边走边望向四周那凹凸不平的墙壁,有时我会怀疑自己到底走了多长的路,我会想我现在是否还在校园里,我开始好奇这时头上的建筑是什么,我看着和墙壁一个模样的坑坑洼洼的天花板,心说:看来这条隧道无论走到哪都是一个模样,一点新鲜感都没有——谢天谢地这样还是最好了,还是让这沉闷的气氛继续下去吧。 4、咏叹调:G弦(下) 风声不知在何时停了下来,留下那支乐曲在空荡荡的隧道中回响着,声音一下子变得清晰了很多,就像有个人在你耳边拉那只在这里待了要么数十年要么上百年的走音的小提琴一样,我甚至能听到演奏者用她那干枯的左手缓缓地的在琴弦上摩擦,她早已僵硬的右臂拿着已经破败不堪的弓弦硬生生的拉着琴,每一次颤动那老旧琴弦总会震开琴弦上厚厚的尘埃,让其飘散空中,幽幽坠落。那怪异的音调悠扬而静谧,好似彷徨在深渊之中婉转而回,时而像是从黑暗的深处奔向光亮,而却在接触光芒的一瞬间跌入地狱万劫不复,那诡异的走音总在最欢快的音节前降下,在最悲伤的音符后颤抖,像是她哀婉的叹息,又像声声催人的细语,在倾诉着无法安眠的幽怨和死亡的遗憾,那股悲伤就像是无法从这漆黑的鸟笼中挣脱开一种痛苦般压抑而绝望,那颠簸的韵律就像她徒劳的挣扎震荡着整个漆黑的小径,以及我这颗残存了童年的心。 我想起了沈老师,我放慢了脚步缓缓低下头,沈老师的名字叫沈嘉兰,是原先教我音乐的老师,她非常美,乌黑的长发总是遮住一侧的额头然后从而耳边垂下,看上去很典雅端庄,她平常不大爱说话,那是因为她所有的言语都去用音乐来表达了,她是个音乐天才,会很多种乐器,不仅会弹钢琴,同时又非常精通小提琴,教学也是独树一帜,她不像其他教师那样死板的放磁带,弹钢琴教我们唱一些毫无意义的歌谣,她在课上会让我们听一整节课的音乐,让我们去感受音乐。我现在仍记得她那张和善的面庞,记得我有一次在课上不小心睡着了,她只是走过来像母亲那样轻轻的摸了摸我的头,当我醒来望着她时,她向我回了一份慈爱的笑容,那个笑容的光芒能够让心中所有的污秽暴露无遗,我记得当时自己羞愧地低下头,默默地道着歉。 “怎么了?”白斯题的话把我从回忆中拽了回来,“看你脸色不大对劲,在想什么?” “没什么。”我无力的摆了摆手擦了擦满头的虚汗。 “你在骗我,我看起来那么好骗么?刚才你就不大对劲,你到底有什么瞒着我的,快说!” 白斯题那尖利的眼神好像能看透一切,他瞳孔中的我好像就是一个不善撒谎的稚童而已,我知道怎也瞒不住他,只能勉强的说:“我以前有一个老师,叫沈嘉兰,教我们音乐的,后来不干了。” “哦?”白斯题冷冰冰的扬了扬眉,好奇地问:“怎么会想到她?” “她,”我咽了口水。“她在离职前一天的那节课上,给我们弹了一整节这首曲子,开始听感觉还是很美妙的但后来我们就觉得越来越不对劲,因为她就一整节课都在弹那个东西,除此之外什么话都没说过,没有介绍,也没有上课之类的话,她只是再那弹,甚至到下课了,她连“下课”这两字都没说,我们那时是自己悄悄走的,直到放学了我们还能看见她在那间音乐教室弹这首曲子,她就在那不断地弹,不断地弹,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哼,天才……”白斯题好似了然的点了点头,声调中带着些轻佻,他的一侧脸蒙在手电的光照不到的一片幽幽的黑暗中,略带鄙夷地问:“那然后呢?” “然后……”我扶着额头,死死地看着他眼中陌生而无助自己,“然后第二天她就失踪了,我们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可是你刚才说她是离职了而不是失踪了啊。” “是啊,是的,”我擦了擦手心上渗出的汗说:“可人们都说她是辞职了而已。” “你们当时就没觉得老师很奇怪?难道你们就没有一个人过去关心她一下,问问她为什么要一直不停地做这些事情?” 白斯题这话直戳我心,让我哑口无言,我不知道要如何说,我只觉得自己在不停地摇着头,有些话就是到了嗓子眼却又不能说出口,我憋了好长时间,好像比这隧道存在的时间还要长,最后只能轻叹一句:“没,那时没有。” 白斯题的嘴翘成一个月牙般的弧度,露着他那在光亮的一侧映着寒光的白齿藏在黑暗中对我讥笑着说:“呵,看来你们和那个老师的关系还真不好。” “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走吧,别谈这个了。”我再也受不了这样的话题,它让我觉得自己美好的童年被某种说不出来的东西玷污了。 “你觉得她现在就在这里吗?”黑暗中又发出那种恼人的声音。 “我说过,我不想再说这事了。”我快步向前走去,眼前闪过一缕缕泛黄的光芒。 我停下脚步,把手电照向那反着微光的地方,“一部留声机?”我有些诧异地说,实在难以想象在这个地方竟然会有这种让人觉得稍显理智的东西,留声机那雅致的黄铜喇叭早已布满了锈蚀的污迹,可上面的堆满了灰尘的唱片仍然勉强的转着,在已经偏转的唱针下发出一个个失真的音符。 我想有留声机的话就应该会有电源驱动,便又四下看了看,发现这个东西根本就没有电力输入的装置,也没有任何显而易见的插头之类的东西,我不禁脱口而出:“这留声机是怎么动起来的?” “你问我?”白斯题嘲弄的说了一句,“说不定是自发电的吧?你看那摇把。” 不可能是自发电的,当然不可能,这个行当我再熟悉不过了,手摇还是其他的动力根本没法支持这样的器械,于是我便好奇的把歪歪扭扭的唱针抬了起来,想看看它到底是怎么驱动的。 结果声音消失了,唱片也不再传动,隧道又恢复到那一片死寂中。 “原来罪魁祸首就是它吗?可我刚才一直也没感觉到我们接近声音源头的样子。”白斯题抱着肩四处看了看。 我点了点头,确实,刚才确实没觉得声音就是从这个机器上发出来的,我那时还感觉那音乐实在更加飘渺的深处,我又往深处照了一下,发现前边是条岔路,一条向左,一条向右。 “……要不咱们今天先到这里吧,我都有点困了。”看着工作量有增多的我顿时感到一阵疲劳,天知道我们在这里已经呆了多长时间,天知道这条隧道还有多长还有多少岔路让我们探索,我现在只觉得眼皮向下垂,昏昏欲睡。 白斯题想了一下,说:“行,疲劳不利于进行分析,况且我们也没准备标记岔路的东西。” “嗯,我挺怕迷路的。”我转过身迫不及待的往回走,心想着总算能离开这个无聊的鬼地方了。 可正当我回过身时,身后却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弦乐,就像有人在我那条紧绷的神经上冷不丁的弹了一记,我惊吓得立刻跳回来,赶忙用手电照着前方,只见那部留声机上的唱片沉闷的转动着,尖锐的唱针又在唱片积满的灰尘上留下一道新的划痕。 “走吧,我们走。”这时白斯题把我从不断深入的恐惧中拉了出来,我看着他,他的眼神里混沌的好像囊括了所有的情感,不安,恐惧,愉悦,悲伤,但又灰蒙蒙的像把一切激烈的情绪都掩盖了一样。 我听了他的的话便一起往出走,我本能的叫自己不要在意身后那诡异的音乐,可越是这样自己便越是想去听清那音乐的旋律,越是听清那个扭曲的音调我就越觉得毛骨悚然,那件事就是为死人演奏的乐曲,那简直就是死人所唱的声音,我向外走着,不知不觉的跑了起来,不知不觉的狂奔向外面的世界。 好不容易跑到外面,气喘吁吁地我瘫在地上看着夜空中一片片暗云涌动,心里也七上八下,不过好在已经缓过神来了,这时才发现白斯题还落在后面,我刚起身要去找便看到白斯题不紧不慢的爬了上来,捎带着狠狠地瞥了我一眼。 他走过来哼了一声,很明显是在生我丢下他逃跑的气,然后指了指楼梯说:“上去吧,睡觉去,毕竟很晚了,明天还有的忙。” 我们回到先前那满是污渍的房间,分别躺在了各自满是霉味的床上,白斯题很容易就睡下了,可我却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有时甚至都睡着了,可几分钟后却又醒了过来。 我蒙在被子里想着今天晚上的事,但又不想再想它,这里的夏夜比较冷,连楼道里的风声都能听到,也有鸟啄窗户不时发出的“咚咚”的声音。 慢慢的我发现那根本不是鸟类发出来的声音,那个声音变得越来越响,一声一声的震颤着我的耳膜,那听起来更像是脚步声,一步一步的从台阶走上来,沉重的步调不断在走廊内回荡着,“咚咚”像皮靴的声音,“嘎嗒嘎嗒”像是高跟鞋的声音,伴随着一阵阵寒意的风走得越来越近,我屏住气不敢出声,静静的等着那声音走过门前的走廊, 那声音在门前停住了。 然后响起了一阵轻微至极的敲门声。 “沈老师……是你吗?”不知为何我在床上颤抖着说出这样的话来。 敲门声没有了,门外只剩一阵风吹的声音。 之后我糊里糊涂的睡去了,而且做了一个梦,梦里我是个音乐课代表,漂亮的沈老师一如往常的在给我们弹着钢琴,大概是G弦之歌之类的乐曲,天上落下了玫瑰色的花瓣,像她胸前佩戴的那只红玫瑰一样鲜艳,可顽皮的我受不了沉闷的音乐突然唱起了那时孩子们喜欢唱的那些流行的歌,越来越多的同学跟着我唱了起来,留下一个人陶醉在钢琴声中的沈老师。我们唱着,笑着,大叫着,把课堂搅得乱七八糟,丝毫没有听到沈老师弹奏的乐曲,但她总是向我们微微一笑,和蔼的迁就了我们所有的过错,然后回过身继续弹着琴,只是我看到她的眼中泛出了几许血红的泪光,泪珠涌了出来,留下一道鲜红的痕迹,它滴在钢琴断弦处的腐木上,同学们仍在闹着,嘲笑着她衣服上的霉斑,她脏乱的头发,她干枯的皮肤,我很奇怪,平时为什么举止典雅,注重打扮的沈老师竟会变成这样了,我跑了过去……然后看到了她的脸! 醒来了,眼前仍是那满是锈迹的吊灯发出的昏黄的灯光,四周仍是布满了裂纹的墙壁和潮湿的空气,唯独白斯题在一片昏黄的边缘靠住了满是褶皱的墙,只听“咔嚓咔嚓”的,像是骨头碾碎的声音,灰白的墙皮扩脱落下来,激起阵阵尘土。 “怎么了,做噩梦了?”白斯题抱着肩靠在墙上,淡淡的说。 “嗯,”我打了打自己仍有些眩晕的头,让自己清醒些,然后继续说:“做了一个不大好的梦?” “梦到你老师了?” “什么?”我惊奇地看着他,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双眼让我又不由得偏过头去,“你怎么知道?” “你昨天深夜里不是叫着她的名字么?”白斯题的话打消了我的顾虑。 “是啊……”我仔细想了想昨天夜里的事,刚才那个怪诞的梦差点让我把昨天做的事都忘干净了,“那个,昨天夜里你听到脚步声了么?” 他靠在墙上带着教训的口气说道:“如果那声音是脚步声的话,那发出那个声音的家伙至少有八只脚。”他向四周瞥了瞥眼,又转回来接着看向我,像是结束了一个话题一般仍用那平淡的语气说:“不谈这个,你那个老师能跟我说说么?” “我说过我不想谈她那个了,真没什么,就算有我也全忘了,所以别问我了。”一边跟白斯题说这我一边整理着衣服,“现在几点了?” “都到下午一点了,这地方没有阳光连我们的生物钟都乱套了,待会快点吃饭,吃完饭去趟校长室再回来。” “竟然都一点了!等等……为什么还要再去趟校长室?” “因为这是礼节。”白斯题简短的说了一句后把门打开走了出去。 5、咏叹调:安魂曲(上) 中午饭我们草草的吃过了,可能是因为在那个屋子的缘故,自己根本没有食欲,随随便便的扒了点饭就结束了,不过白斯题倒是兴致不减,吃完了桌上所有的菜一个都没剩下。 我们吃完饭走去校长室,下午的校园仍旧很吵,就好像那些不懂事的小孩子精力根本用不完似的,白斯题去敲校长室的门,而我则在走廊的窗边看着操场上密密麻麻,跑来跑去大吵大闹的孩子们。 白斯题敲开了门,我也跟着走了进去,进去的瞬间我听到了非常熟悉的旋律,好像是空气中律动的典雅的诗在飘扬着。 我进去后找个地方坐了下来,我看到开门的人并不是校长而是另外一个人,一个大概有四五十岁,一副典雅的打扮,穿着黑色和蓝色的条纹礼服,胸前戴着一簇鲜艳的紫阳花,他斟了一小杯红酒放在桌前,然后又优雅的那出另一个杯子,背靠着充满了阳光的玻璃窗,炫目的光芒从他的背后照耀出来,掩藏了他年老的面容,延长了他礼服上黑色的影子。 “校长他临时有事所以,我今天代劳……需要吗?”他向我们摇了摇空空的杯子,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 “谢谢,我不会喝酒。”我低下头带着歉意答道,他了然的点了点头,并没有去问白斯题。 “嗯,那么……”他冲我们微微一笑,连皱纹都泛着美意。“两位有何贵干呢?” “我是想问,”在这样的高雅的环境里开口谈这样的事,我竟忽觉自己粗鄙不堪,“我们可以在这里再住一晚么……为了调查那个隧道。” “为了调查而住一晚吗?”他闭目细细思索着,然后睁开眼睛平和的看着我说:“可以,但那条隧道我可不建议去探索呀,毕竟里边埋藏了很多秘密。” “什么秘密?”白斯题一脸好奇的问,全然不顾如此闲适的气氛。 那人带着歉意的俯了俯身,和善的说道:“很抱歉让您感到疑惑或者不安,不过秘密之所以称之为秘密,”他转向我,饮尽了手上的那杯薄薄的红酒,“……自然是不能说的,即便是你,你们,也不行。” “不能稍稍透露点吗?”由于白斯题一直向我使眼色,我只能拉下脸皮尽量轻声的问道:“我们昨晚在那里听到一些很奇怪的声音,还有一部留声机。” “有风声却没有风,留声机没有插电却仍然在播放着音乐。”白斯题补充道。 “声音啊……”绅士并没有对这种超出常理的事感到惊讶,而是轻轻地闭着眼睛,既像是在听身后悠扬的音乐,又像是在仔细思考着刚才的问题,“那一定是非常优雅的音乐吧!” “您知道那是古典乐?”我心中一惊,就好像最细微的琴弦忽然猛烈地颤动起来,“您去过那里吗?”,不仅去过,我紧张的吞了一口水,说不定他口中不可告人的秘密就是我们所要探寻的答案,我想着,手心竟然紧张的流出了汗。 “那是个传说,”那人笑着摇了摇头,隐约有些轻蔑的味道,他又斟了杯酒,像给那些不懂事的小孩们讲睡前故事那样述说着:“传说以前在这里有一个非常漂亮的音乐老师,她的名字……我不知道,”他闭上了眼睛,“她是学校里最出色的音乐老师,就像万花丛中最鲜艳的一支玫瑰,不仅会弹钢琴,还非常擅长小提琴,她是个音乐天才……” “对不起打扰一下,那个,能不能先说重点?”我略带歉意的打断了他的琐碎的叙述。 “抱歉,话多的老毛病又犯了,”那人绅士般的欠了欠身,继续讲道:“直到后来那个人来了……” “那个人?那个人是谁?”白斯题好奇的打断了他的话。 “谁知道,可能是乡间的土匪或者日本兵之类的,毕竟在那个动荡的年代,来了什么凶神恶煞的都不稀奇。” “那后来呢?那些人来了之后做了什么。” “他们把她关在了那个地道中,锁上了地道的天窗。她在那里没有水,没有食物,周围能见的只有一片黑暗,手能触及的只有狭窄而粗糙的墙壁。那个老师无助的在隧道里摸着黑向前走着,渴望找到出去的路。这时候她听到了风声,有风声就意味着隧道的另一边有出去的路,那就像是给身处在漆黑中的她一丝微弱的曙光,她奋力的向前奔跑着,就好像前边就是逃离黑暗的大门,原本优美典雅的肌肤慢慢布满了在黑暗中跌倒,碰壁凝成的血块,她激动地摸索着每一块墙壁,那双能奏出无数天籁之音的纤细之手也慢慢的沾满了血污。” “那最后呢,”我心情沉重地说,“最后她找到出口了吗。” “当然没有,”那人嘴边的皱纹弯曲着,露出了一个安慰式的微笑。 “那她死了吗?”白斯题在旁边冷冷的问着我们心知肚明的事实,不知为何,我觉得他在荒诞的笑着。 “很抱歉我不知道,没人知道她是死是活,她不断地在黑暗隧道里奔跑着,徘徊着,寻找着出口,消失在一片漆黑与混沌中,我们派人去找过,但什么都没有发现,或许她已经化为了隧道里潮湿的空气,又或许……”他突然阴沉的说:“又或许变成了某种我们看不到的东西,等待着什么,等待着哪个特定的人来打开那扇通往外界的窗?” 我背后一冷,不明所以的汗毛直竖,不一会儿大滴的冷汗就从我的脸上滑了下来,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手,只觉得手中攥满了汗液,那双麻木的脚不停地打着寒战,而腿则癫痫的想起来走出去,我不知自己为何竟像个蛆虫一般渴望躲避那人背后的光芒,恐慌的逃向阴影弥漫的角落里。 “那为什么说这是个秘密?”白斯题的话转移了我内心的恐惧,“在我看来这和其他什么怪谈没什么不同。” “当然有不同,”那人善意的点了下头,“其他的那些都是假的,而这个故事是真的。” “既然这样,那我们今晚就要再好好调查调查吧。”,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说出这种终结话题的话。 白斯题跟在我后边走出了房间,那个人则跟在门口礼节性的送我们出去,最后向我们说了一句颇有玩味的话来告别,他张开双手,在G弦上咏叹调的和声中边鞠躬边说道:“我期待着你们能有新的发现。” 再回去的路上白斯题一直一言不发的看着我,就像是审视着什么一样,他的目光令我难以直视,最后他终于加快迈开一两步,走到我前面,抱着肩仍用那平淡的口吻问道:“杨勇,这件事不寻常。” 不寻常这种东西,不用他说我也知道了。 “而且,那个人似乎对你特别感兴趣,你们两个认识?” “没有,”我晃了晃脑袋,然后仔细的想了想是否曾将见过,接着又摇了摇头说:“没有,我不认识他,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白斯题叹了口气,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受挫的样子。“事情似乎远比我想象的复杂,我理不清头绪。” “那么到现在你都想到了什么?说出来我们可以一起想。” 我说完话后白斯题就开始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我看,那眼神中掺杂了太多东西,那些奇怪的想法在他的瞳孔里混合成一片无神的灰暗,不久后他似乎放弃了,把脸甩到一边,拿出他别在腰上的手机给我看。 “你这是干什么?”我不解的问, “其实我昨天下去的同时把手机的录音打开了,现在是时候研究一下我们听到的是什么,”他看到我一脸疑惑的样子继续说:“到底是我们的幻觉还是真的有声音传出来。” 他不由分说的按了播放键,手机里不断传出淅淅沙沙的声音,还有隐约的交谈声,整体的音量不大,我凑进去仔细听了听,心却提到了嗓子眼里生怕会听到什么不正常的东西。” “奇怪,”白斯题小声嘟囔着,“怎么声音这么小。” 录音仍在播放着,这时我们听到一个轻轻的说话声,白斯题没有发现,但我却注意到了像是耳语那样纤细,让人即便是在阳光明媚的下午也会因一阵恶寒而战栗不止,这时录音中的两个人停住了并开始说一些关于风的话题,那两个人不断地描述风声多么凛冽,可录音里却听不到丝毫风吹过的声音,我诧异的看向白斯题,我明明记得当时听到了那么猛烈的风声,为什么在录音里就不见了,而他一脸平静的样子似乎在努力让我平静下来接受后面更加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情。 接着录音里传出了一阵清晰的钢琴声和隧道里的我们微小的惊讶声,以及那时白斯题的走动声,我不解的自言自语道:“怎么会变成钢琴声,明明听到的是小提琴声啊,怎么会?” “是钢琴声,”白斯题摆着一副我看不明白的表情看着我,又强调了一句:“我那时听到的就是钢琴声,没问题。” 我有些不明白,难道这里边听的人不同他听到的东西就不同吗?就像开始隧道里那些轻声细语我们都没发觉,听到了音乐声却有演奏乐器的不同,难道是因人而已的吗?我脑子里突然蹦出了刚刚那个老人的话。 “等待着特定的人来打开她的窗。”想起这个我就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按理说小提琴声应该比钢琴声穿透强,更容易发觉,”白斯题瞪着我,“可你那时根本是因为我提醒你才听到音乐的。” 我想了想,可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毕竟这样的事谁能知道呢,不断地猜测只会徒增自己的不安而已。 这时录音中正好我们再向前走,从琐碎的话语中可以听出来那时我们在谈风的事,这时背景中那个钢琴声已经停止了,录音中的我们似乎也停下了脚步,我从微弱的谈话声里听到了我们似乎在谈论留声机。 可是我隐约记得那时候音乐不仅没有停止,反而更大声了。 正如我所记得的,白斯题突然诧异的盯着我,就像那时在隧道里一样,看来他也觉得哪里不对,但他的样子更像是在焦虑,我看到他的手不断发抖,紧紧地握着手机,好像生怕自己把它扔出去一样。 过了一两秒我明白了,倒不如说我惊呆了,就像什么东西使劲打了一下我的脑袋一样,我从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听到这样的东西。 本是一片死寂的隧道里突然传出了吓人的尖叫声,那声音真是让人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就像一个由怒气化身的女人发狂的高声嚎叫着,整个隧道似乎都随着它开始震动,更可怕的是,随后的尖叫声中我竟然听到了自己和白斯题的声音,那歇斯底里的叫声就好像我们为喊叫而狂热的喉咙淌出了血,我怔怔的听着手机上播放着的我记忆中中不存在的事实,脑袋里一片空白。 我抬头惊讶的看着同是一脸诧异的白斯题,他怔怔的看着我,从他的睁大的瞳孔中我知道我们或许有不同的疑问,我们都感受到了一个相同的东西——恐怖。 手机在白斯题的手中颠簸着,就像随着他恐怖的节奏跳舞一样,他用那抖动嘴皮,轻轻地问:“你……你那时候,听到了么?” “我怎么可能会听得到!”我莫名愤怒的答着,“我怎么可能会听得到!”话又重复了一遍,好像在抱怨着什么一般,我的大脑一片混乱,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白斯题突然镇定了下来,改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他那浑浊暗淡的瞳孔中又凝上一层难解的疑云,他看着我的样子,就好像在看着一个不服管教的孩童。 “怎么了?”我好奇的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能够稍稍理解一些事情了。”他没有继续看着我,而是盯着自己那部仍发着声音的手机,然后缓缓地说:“这次是换我要求了,我想今天晚上好好调查一番那个……地方。” 6、咏叹调:安魂曲(下) 我对这种微妙的诡异感并不知道说什么,很多事情似乎有些明白却又有些模糊,沈老师,那个地道,学校的校长和那个穿着礼服的绅士,他们怪异的举动和一些旁敲侧击的言语一直在暗示着什么?我不敢去想,我怕那现实的重量我无法承受。 “上帝关了一扇门却开了一扇窗。”这句话不断在我脑中回响着,我记得白同学说过,那个绅士也说过,还有某个人也说过,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我打开了窗?我给地道里游荡的孤魂打开了通往外面的“窗”? 但我至少肯定白斯题知道一些了,但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明显对沈老师的事遮遮掩掩?为什么白斯题没有察觉到甚至连问都没问呢?为什么隧道里回荡着那首曲子,那首老师见我们最后一面时弹奏的曲子会变成小提琴的声音呢? 她想要暗示什么,她想要暗示什么?为什么不对我这个不懂事的孩子直接说明理由呢? “你还好吧,你脸色有点差。”白斯题拍着我肩膀把我从疑问的怪圈中拉了回来,然后接着说,“今天晚上,老时间老地点,就这样。” “嗯。”我点了点头,双手却仍摸着刚刚剧痛的脑袋。 白斯题走了两步停了下来,转过身对我意味深长的说:“老杨,不管怎么样,我都要一查到底。” 夜幕很快就降临了,比我想象的快,好似漆黑的邪神特意驾着马车飞快的把黑色的穹顶盖在我们头上,又在群星的缝隙间窥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就这样吧。”我有些失落的说,仿佛突然间自己渺小了很多,不由得又想起了沈老师那迷人的笑容。 白斯题摇了摇头,一如往常的熟练地把所有的装备整理好,叫上我下去了,我也习惯性的戴上了那些东西,我不禁自嘲着,一个过着平庸生活的我竟然有点适应了。 不一会儿隧道里射出了两条发散的光柱,一个个子矮小,一身英伦风格的人沉稳的走在前面,而我则躲在后面寻找昨天那股诡异的风。 “来了,”白斯题突然轻声说着,伸着一根手指立在黑暗中自言自语道:“来了,风,比昨天要大。”可我根本连听都没听到什么风声,整个隧道里只有白斯题的声音在回荡着。 “为什么,没有做好?”声音出现了,但不是风声,它轻的让我以为自己在幻听。 “为什么,不能理解。”那声音从轻到重,好像在诘责着,又好像在哀叹着,我知道那东西在跟我说话,我也知道自己心里明白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我感到自己的嗓子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冷汗浸透了衣服,这并不只是因为我害怕,而是因为掺杂了太多的东西,我望着白斯题弱小的背影藏在一片狭长的黑暗中,好像在狼群的埋伏中一只无法逃脱的羔羊。 “你看,”白斯题仍在自顾自的说着,“我上次来就觉得奇怪,这里的墙慢慢的在变宽,进来时的宽度只能勉强容纳我一个人,现在已经可以并排走两个人了,嗯,岔路也是。” “所以说,”白斯题思索着,“这个地方简直不像是个隧道或者通道,更像是某种……更复杂的地方。”说着他走近了那台留声机。 空气中开始飘散着那走音的乐曲,就像这里潮湿而腐败的空气,颓废的四散着,白斯题走进了留声机,愣在那里看了一会,伸手去把那扭曲的唱针抬了起来。 与上次不同,音乐没有停,反而变得越来越大声。 那声音每次都提高一个声调,音量也让人不安的变大一分,好似什么东西将要来临的前奏,那钢琴的敲击声震颤着我脆弱的心脏,小提琴迷离的音调好像在吸食着我漏出的灵魂,而白斯题他,竟然笑了。 “原来如此,这地方根本不是用来逃生的,不是防空洞也不是应急通道,什么都不是!”白斯题兴奋地笑着,“就是这里,我要的答案就在这里,他们肯定在看着我,他们肯定在听我们说话,太让人兴奋了,杨勇,你知道吗!太好了!” “白斯题,我们走!”白斯题的声音再加上背景嘈杂的噪音大的让我甚至在扯着脖子喊。“我们别跟这个费劲了,走吧!” “不行!”白斯题歇斯底里的喊着,好像把自己的人生都压在上面一般,“不行!我这次一定要弄个一清二楚,一定要!” 我试着堵起耳朵但没有任何效果,就好像是自己的骨头奏出的音乐一样,自己没办法躲藏的,因为那是身体的一部分。 “哈哈哈哈!”白斯题不知为何开始狂笑,用手电四处找着,光柱在激荡的黑色中狂舞着,他在这癫狂而粗暴的音乐中野蛮的高喊:“安魂曲啊!是安魂曲!答案,答案!我终于找到了!” “我们走吧,别呆在这了,白斯题,我们走吧!”说着我便用手电照向他。 可我在他的旁边看到了一双鞋,一只突兀的,涂满了鲜红色的高跟鞋,那斑驳粘稠的红色就像我此时脑中喷溅出的血液,它们硬生生击打在头盖骨上让我脑袋一懵,我知道那是什么,我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会发生什么事,我听见了骨头颤抖的声音,不仅如此,周围的一切都在颤抖着,我的双手,我的喉咙,我身上的毛发,我背后的寒意,就如同提琴上走音的琴弦被莽撞的乐手拉的震颤不止。 我感觉自己的心脏破碎掉了,连同信心与希望破碎成一片尖锐的破片在颤动的躯壳内肆意翻滚,好在我还能抓住一丝微弱的理性得以让我的脚跟在恐惧中向后稍稍挪一毫一厘,在我目光逐渐偏转至那凹凸不平的墙壁时,转身!跑!内心的冲动让我向有光亮的地方狂奔。 我边跑边不断地嚎叫,就好像这样的声音能够破除我面前无尽的黑暗,就好像它能够给予我勇气,但我明白,我之所以想要逃脱恐怖,正是因为我害怕它,我害怕自己永远也无法把它甩掉。 我不知身后追着我的是不是白斯题,我现在已经没有空理会这些了,我只想别被拿东西抓住,然后快点逃出去,把窗关上,至于白斯题,我想他肯定会有自己的办法的,他这种事情经历的多了,这次也一定能做得来,我带着这丝侥幸越逃越快。 我毕竟是个野蛮的孩子,我毕竟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我带着这样的罪恶感蹿上了天窗,用我最大的力气拼命地把它关上,然后飞快的跑到二楼的休息室,死死地锁上房门,逃进满是霉味的被子里,假想一切都从没发生过,一切都不会被发现,一切都不会被发觉。 “我什么都没做,”我窝在被子里颤抖的说,“我什么都没做。” 可声音却不管我这无力的辩护,一下下沉重的脚步声慢慢向门前袭来,空气中漂浮的灰尘都随之震颤,我知道它一定站在门前,正伸出她那双干枯而纤细的手,像对一个孩子生着闷气一样发泄似的敲击着好似钢琴琴键的大门,发出一阵阵急促而沉闷的噪声。 “杨勇,快开门!我是白斯题啊!”门外的声音嘶叫着,时而低沉时而高亢,完全不像是人类的声音,“我是白斯题啊!快开门,不然我——” 喊声消失了,换来的又是一阵相当短促而响亮的砸门声,我知道外面的人并不是白斯题,白斯题也不可能有八只脚,不可能会弄出那样的声音。我死死地裹住被子,让我不再去多想这些让人诡异的窒息的事情。 接着那响动停了下来,传来一阵轻轻地叹息,像是饱经风霜的老妇哀叹自己命运的不幸般,穿着那鲜红的高跟鞋缓缓离去,在宽阔的楼道中留下阵阵空灵的律动。 不知为何,我的眼泪竟然流了下来,浸湿了枕头,泪水混在浑浊的空气里,在空荡的房间中弥漫一夜。 7、咏叹调:Fin 我知道,白斯题被他们带走了,被带到一个我现在非常陌生,而以后却会非常熟悉的地方。 而我现在则在满是白漆的房子里,没有会漏进风的窗户,唯一的门口也有警官把守着,四周自然也会有人监视着,我不会被他们带走,我知道,我安全得很,但我的心仍无法平静,它焦急的跳动着等待着最后的审判,一切的一切将会在门打开的那一刻显现。 “所以……你在逃离隧道后就没有见到白斯题?”对面一身风衣的人推着眼镜,有些疑惑的问着。 “是的,”我埋下脸来,“我杀了他,用什么东西打了他后脑,连……骨头都打出来了,我,一时冲动,因为接受不了这个现实,跑开了……” 对面的人狠狠地握住了手中的笔,有些不满的说:“为什么想要杀他。” “他当时发现了对我很不好的东西,我一头昏脑热就……”我勉强的从我哽咽的咽喉中挤出几个字眼。 “怎么杀的?” “手电筒,我握住手电筒,然后在他后面……” “那尸体在那?”那人弹了弹笔,一脸疑惑的看着我。 “不知道,”我摇了摇头,小声说着,“之后的事我忘了。” “得了吧杨勇!”他终于忍不住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愤怒让他拿柔弱的声音颤抖着,“你根本就没杀人,我们是同学,我了解你,你根本不会杀人,你的手电筒是配在胸前的,就像胸花一样,握在手里根本使不上力,更别提把脑壳打破了,你现在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白斯题到底是怎么了?” “我杀了,”我擦了擦眼泪,无助的看着那片空白的墙壁,看着这个没有窗户的房间,“两个我都杀了。” “两个?你在说什么?还有谁,还能有谁?” “一个他非常在意的人,也是一个非常在意他的人。”门外传来了一个稍显熟悉的声音,接着一个穿着条纹礼服,胸前戴着一簇紫阳花的老人靠在门边一脸和善的看着我轻轻的说:“好在他们只不过是失踪了而已。” “沈先生,请不要干涉审讯……”风衣男子侧眼看到了我的表情,随后又改口说:“好吧,您可以坐到这边来。” “感激不尽。”老绅士欠了欠身,缓步走到我的对面坐下,每个动作都做得那么精致。 我早该明白了,同样是礼服,胸花,玫瑰和紫阳花,我早该明白了。 “那么,您有什么知道的,或需要说明的吗?比如……白斯题……”风衣男子开门见山的问。 “白斯题发现了太多我们不该知道的东西,不过他并没有死。”绅士轻声说着,脸上露着尊敬和蔼的表情。 风衣男子识趣的没有再问,他看向我好像明知道会被拒绝般泄气地说:“那么你为什么要说自己杀了人呢?” “因为他忘了,”老绅士插话说:“这也是她……那个人要求这样做的,尽管最后我们都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的结果。” 风衣男子放下了笔,脸上有些疑惑又有些坚定地看着我们说:“发生什么事了?请务必告诉我。” “上帝关了一扇门却又开了一扇窗,还记得么。”沈先生面带微笑的看着我,好像要领我打开某个尘封已久的大门,“你所记得的是你是顽皮的学生,经常在她的课捣乱,对音乐没有任何兴趣,然后你觉得,因为你自己对老师的……不尊重才使得老师最后离你们而去的,于是你自责,你觉得自己做错了事,记忆的空白和巧妙的暗示让你觉得是你把她杀死在暗道中,对不对?” 我想了想,有些微妙的东西萦绕着,让我生硬的摇了摇头说:“不是,还有某种更加严重的事情。我现在想不起来,但我就是这么感觉的。” “比喻!”他突然兴奋的说,好像在夸耀什么似的,“是比喻的力量!我用那样微妙的比喻让你产生了错位的记忆,因为你心里承认那是真的,只不过你的理智无法分辨其中那个是‘原本的意义’。”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风衣男子拿起了笔,冷冷的盯着沈先生。 沈先生低下头,自嘲般的笑了笑说:“算是种像小孩子一样的任性。”随后又坦诚的看着我,“我是想稍稍惩罚一下他,仅此而已。” “他,杨勇,做错了什么?” 沈先生一动不动的看着我,闭上眼睛欣慰地说:“是该告诉你了,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也没有办法了。杨勇,我问你,你会拉小提琴么?” “不会,”我飞快的答道,这种事连想都不用想,“我怎么会拉那个东西,我连碰都没碰过。” “那么左四指该怎样摆放,又怎样揉弦呢?”那人翘了翘嘴角,露出了阴森的笑容,“怎么样,为什么你连小提琴都没碰过的人却知道这个的答案,为什么那个答案从你的心里蹦出来,连脑子都不用动一下?为什么那个喊出答案的声音带着些轻柔婉转,好像就像某个熟悉的老师在说话一样?” 他确实说中了,我愣愣的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 “你曾是个优秀的学生,是个天才般的学生,尽管嘉兰认为她所有的学生,即便是资质最差的你也有成为音乐大师的能力,嘉兰她才是个真正的天才,无论在音乐还是教学上都是如此,”他在回忆中笑了笑,继续说:“可惜她的教学方法没几个人接受得了,包括那个不修边幅的校长也是,别的老师也是,甚至同学也是,这个你是知道的。”我点了点头,他吸了口气继续说:“她默默地承受了很多非议,自己努力着去创造了很多条件,每天都艰辛的过着,甚至在学校废弃的教学楼里租了间破旧的房子——就是你们住的那间。” “那间?”我惊讶的问。 “嗯,”他闭上眼睛默默地点着头说:“她想要证明自己,想要证明自己的理论没有问题,她忍受着劣质钢琴传出的噪声和校园内持续不断的嘈杂声把自己的一切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寄托在你身上,她让你在听课会上与她合奏《爱的礼赞》……” “可我却没有做好,”我结果他的话,像在诉说着别人的故事一样,“我很笨,总是拉错音,但每次犯错老师……沈老师都会用笑容来鼓励我,我也努力过,但我的能力……还不够。” 我抬起头,看着那双空灵的眼睛,慢慢的说:“结果正式听课的那天我还是没有做好,结果下课后老师一脸气馁的趴在桌子上,我,我不敢过去,因为老师在哭,哭的很伤心。但老师看到我却还是会对我亲切微笑,那温暖的笑容像在鼓励我一样,却让我的心不断阵痛,老师竟还走过来安慰我,问我要不要紧,还对我说……” “上帝给人关上一扇门时会开一扇窗,”沈先生像在回忆着什么似的把我的话抢去,“这也是她最后向我提起你时跟我说的,所以我才会锁上那扇门,让你忘记这些事,让你不至于背着这样的重担走完后边的路,毕竟这是我们……‘大人’的事。” “那么沈嘉兰,沈老师她……自杀了?因为这样的事?她所有的希望和价值都破灭了所以走上了最后一条路?”风衣男子好奇的问着。 “是啊,”沈先生苦笑了下,意味深长的说:“因为这样的事而自杀,她的心还真是脆弱啊……” 沈老师的心并不脆弱,她只是累了而已吧,她不想再为我们这些无能的学生操劳了,不想再为博得承认和同情而受累了,她不想再看到我了,我抬起头来看着沈先生,本想张开嘴说话却又哽咽在喉。 他反过来向我微笑着,露出了慈父般的笑容,像是能宽恕所有罪孽似的继续说:“她,身为天才,就要承认天才的命运,承认不被认可的命运,承认孤独终老的命运,承认辛劳一生的命运。我不能理解她的痛苦,因为我不是天才,你我都不是天才,这样我们才能放宽心过日子。” “那么那个隧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杨勇遇到的都是什么?白斯题到哪里去了?”风衣男子打断了我们的谈话。 “明知故问,警官,你对这种事情又不陌生。”沈先生皱了皱眉,“沈嘉兰在哪里死去,现在又会在哪里复活。” “复活?在隧道里?” “嗯,”沈先生满意的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自己胸前泛着红点的紫阳花,满足的说:“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她的最后一件心事已经了了,现在她可以放心的‘往生’了。” 风衣男眨了眨眼,识趣的说:“好托词,又一桩失踪案,那看来,白斯题的事我也不用去问了……” “很懂事嘛!”沈先生爽朗的笑了笑,起身向外走去,“我和他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你要明白,这是我和杨先生默许的交易,这是交易,是买卖,是互利互惠,匡警官,人不可能没有‘付出’就得到‘回报’,现在一切都‘好’了。” 是的,上帝不会凭空给你开一扇窗,他要先夺走你一扇门。 风衣男子有些愤愤不平的扔下了笔,像是在对着我说似的,淡淡的叹道:“也好,至少活着的人可以自在的活着,死去的人可以平静的安息。习惯吧,习惯吧,就像我们在社团做的那样。” 记忆和选择铸就了性格,铸就了人,我记住了老师宽慰的笑脸,可自己却选择了逃避,而当我想选择面对的时候,自己却记不起老师的教诲,老师说的我能明白,但自己已经无法改变了吗?身为老师最重视的学生却忘记了她耐心教授的知识,沈老师她一定会更伤心的吧。 我从沉痛的记忆中抬起头,看见了门外照进来的光亮,看见沈先生站定在门口,背后照耀着光芒,他转过头来,有些不舍的看着我。 不,我看着他身后的光芒,我知道,老师一定会再用她温柔的笑脸原谅我的错误的,无论学生犯多少次愚蠢或重复的错误,她的对应永远是宽恕和原谅,因为沈老师她就是这样慈祥的人。我看着他的脸,伸出手来擦干了眼睛里悄悄的涌出来的泪水。 他露着慈祥的笑容,搭在门边,像道别一样的向我轻轻地说了句话,光芒照耀着他胸口的那簇染着红色的紫阳花,我看了看那口型,它像是在说“Salut d'Amour。” 8、旧教楼的亡魂 作为一个鹤临大学的学生,我对于那些灵异事物都算比较熟悉的,就算我没有兴趣,旁边的同学也一定会讲给我听。广阔而荒芜的鹤临大学校园内流传着许多怪谈,这些奇异的故事每晚在暗云涌动下使无数的学生难以入眠,其中四教的传言更使整个校园蒙上一层诡异的阴影。 四教楼似乎自建成之日起就笼罩着一层挥之不散的阴云,在鹤临大学大多是白底红阁的建筑中,满身红漆的四教显得尤为扎眼,去过那里的很多人或多或少的发生过一些匪夷所思而又奇诡、怪异的事情。我知道它是历史悠久的鹤临大学里唯一一座没有在地图上标出的建筑,而且四楼的楼梯拐角处不知为何被一堵旧墙封得死死的,我也听说在一个流行的怪谈版本中,每到万籁寂静的午夜,四教的周围就会弥漫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走进的话,一阵阴风就会吹过楼前那片死寂的树林,这时路过的学生便会发现他们在白天看不到的四层自习室里会突兀的亮起昏黄的灯,伴着猩红的烟雾混杂着紫色的气氛格外骇人,有时甚至会看到有一些人影在窗前扭曲晃动着,据说那便是在那里冤死的人们孤怨的身影。我还听说晚上有人在那里自习时看到过一群飘忽不定,穿着长袍肆意哭嚎的鬼魅从云中穿出,也听说有教务人员曾在夜里检查财产时会在霎那间看到自习室里倒吊许多穿着民国年代衣着,面目扭曲而狰狞的死尸,此外学校论坛里的一些网友们总会不时惊悚的提起在古老的第四教学楼中徘徊的红衣厉鬼,有的说她没有五官,有的却说她的面容十分骇人,有的人则认为她的长相十分标致,这样的争论常常延续很久,可是每当深夜临近之际,这些话题总会显得分外急迫,而到午夜时,那些恐怖的描述便好像恐惧的回避着什么似的突然噤声不言,戛然而止了。 不过老实说,我对这些流言并不感冒,但也不会对它们嗤之以鼻,一直以来我只想跟这些灵异的东西躲得远远地,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今天我竟然要协同朋友们去将它探个究竟。 那天我在困倦中挣扎了好久才起身,跑向约定的地点,没多远就听到一个烦人的声音传过来。 “白斯题,怎么这么慢啊!”李峰在远处不耐烦的吵着,“我们都在这儿干等了你半个小时了!” “看来你迟到了呢。”孟远堆着微笑在远处招了招手。 “嗯,知道了,对不起,我起晚了。”我有气无力的答着,正午的阳光让人感到有些慵懒。 “嗯,咱们这做的可是非常严肃的事,看来你觉得睡觉也是很严肃的事啊。”站在树荫下的李峰提了提气,叉着腰教训道。 “嗯,我知道,睡教是吧?”实在看不惯那高高在上的样子,我故意说道。 “四教!”李峰烦人的笑了笑,推了推他的黑框眼镜,“连四教都不知道的人怎能算是鹤临大学的学生?呵呵呵,没想到你还挺有幽默感的……” “我又没说我不知道。” “我刚刚在开玩笑的,你不知道?刚说你有幽默感呢!”李峰自讨没趣的侧过脸去。 “那个……好了好了,我看时间差不多了,”旁边的孟远打断了李峰无聊的数落,“要不咱们这就出发吧,怎样?” “好~好~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李峰仍不停抱怨着,“难道只是因为在外国生活过?” 孟远看了看我无奈的摇了摇头说:“不知道……这毕竟是姜遥她做的决定,具体我也不大清楚呀,不过我看白同学他本身也很不错啊,说不定白斯题在国外有什么关于灵异特别的见闻呢!” “哦,应该会有些不同吧。”我含混的答着,没想到“奇怪怪奇研究社”这个本身就不知所云的社团,竟然是学校授权的正式社团,其实自己加入他们只是为了混个学分而已,结果竟误打误撞的进来了,没想到会认识这些奇怪的人,不过也好,反正我的生活跟他们也没有多少交集。 “哎呦~你的公主,你还不了解她啊?”李峰没理会我那模棱两可的回答,反而一脸讪笑的拍了拍孟远。而孟远他则红着脸回答道:“没,也不算太……” “你这可不行啊孟远,不去弄清楚女生的那些小秘密的话,搞不好会被甩的。”李峰又开始说教了,我不明白,为什么他明明连一个女朋友都没交过,却还能跟孟远这样调侃呢。 “额……那个也不至于啦。” “呵呵呵。”那家伙又在烦人的笑了。 我们三人就这样在路上聊着,事实上大多都是孟远和李峰两个人在说有的没的的事情,我只是在后边听罢了,比起和别人交流来,我更在意自己的想法,我总觉得跟别人说话一不小心就会丢掉自己本质的东西似的,我自顾自的想着,就这样在林荫小道上走过了稀松平常的宿舍和教学楼,照常接受了保卫处的调查,然后穿过了嘈杂喧闹的工地和人声鼎沸的商业区,李峰又像往常一样踢了踢地上的井盖,然后渐渐地所有熙熙攘攘的吵闹逐渐销声匿迹,整个天空逐渐被参天大树的错乱繁杂的枝叶遮盖无余,也不知何时周围都变得了无人烟,连正午的太阳都不那么耀眼了。 “还有多远?话说为什么要这样绕远走,地图上不是有捷径的吗?”我不解的问,明明只要径直走就可以找到的,为什么还要绕这么大一圈? “哦,我也很奇怪,好像不这样走的话根本找不到那栋楼……然后我们就会一直在周围打转,就好像迷路了一样。”孟远亲切的解释着。 “看来你还是做过‘预习’的。”李峰冲着我哼了一句。 “那你……有把握吗?”我很好奇得问,孟远看起来不是很自信的样子。 “当然了,这方法是陈神甫教给我们的,他好像也调查了很长时间了,总之碰碰运气吧,说不定这是秘密社团发现的呢。”孟远侧身一笑,仍旧让人觉得不大可靠。 “哪有什么秘密社团这种骗小孩的玩意。”李峰打趣地说,“我倒觉得是保卫处弄出来的,咱们也不能是个传说就去相信呀。” “保卫处的人都不敢到那地方去啦。” 其实想来也是,除了陈神甫和部长以外,谁还会熟悉这些东西呢? 慢慢的,天色又暗了些,明明是正午,道路上就已经看不到多少阳光,树木遮住了外面的光,甚至屏蔽了声音,就连李峰和孟远闲谈的声音也越来越轻,好像生怕打扰到什么似的,那声音细的似乎只有自己能听到,像风中的细语。周围除了稀疏的树叶声,也只能听见零星的虫鸣和鸦雀不时的鸣叫,可越往前走,那些声音就越少,到最后也被这一片沉寂所掩盖了,只剩下一些分外诡异的啼鸣,可疑的是那啼鸣声十分有规律,似乎在遵循着某种神秘的方式,先是一声嘶哑的乌鸦声,接着隔几秒钟,我想大概是五六秒左右,又是两声猫头鹰悠扬的啼哭声,然后又是乌鸦凄厉的叫声,这些声音不仅间隔十分固定,甚至连叫声的音调都是一样的,我甚至都有些怀疑这是不是我的幻听在作祟。 路边的树林越发高大而繁密,那些暗绿色的叶子错综交织在一起,搭着灰褐色粗壮扭曲的枝干盘绕在我们头顶上,落下许多像头发丝一样的木须,有时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那密密麻麻的叶隙间穿梭着,有时某根树枝会突然摇曳,撕拉撕拉的很刺耳,有时那些树木甚至会毫无征兆的突然摇动,在一瞬间发出的那些噪音中似乎还夹杂着某些奇异而恐怖的叫声,但那只是在一瞬间,在我还没来得及在这突如其来的惊吓中回过身时,这些狂乱便马上平息,恢复回原来那一群杂乱无章的枝叶。 “你们听到什么了么?里面那些声音……好像很奇怪。”直到说出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声音颤抖的厉害。 “嗯……好像听到了,那是什么鸟叫的?我从没听过。”孟远好像没完全明白我的问题。 “夜猫子,真晦气!”李峰皱着眉,大声说着自己的臆想,“大中午的都有这夜猫子来叫霉运,要说这地方还真邪门。” “不是,我说的不是猫头鹰。”我不明白,他们是真的没有听见还是装作没听到的,又或者他们在跟我恶作剧? 如果是在恶作剧的话那可真让人笑不出来。 他们继续往前走,对我说的话没有怎么在意,就像平常那样忽视了我,我想或许这是因为我和他们不熟的关系,可接下来我便发现这根本不是一回事,他们不仅走得十分缓慢而且身体的动作也有些机械,好像是在舞台上的提线木偶,在这蒙蔽天日的树林里被什么东西操控着。 9、旧教楼的亡魂(二) 这时李峰和孟远突然停下来,只见孟远皱着眉指了指前边,一动不动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他的前边是一条通向幽深之处的小径,暗色的叶子下滤除的光照在他的手指上,有种说不出的寒冷。 “你们在干什么?”我诧异的询问着,这完全是自己受不住诡异气氛的压迫,自己本能的挣脱,但好像没人能听得到似的,他们仍旧像雕像一般一动不动的在那站着,而我身上的冷汗却浸透了全身。 “哦,我就那么一说。”那一瞬间他好像醒了,手抚着前额,低下头思索着什么。 “呵呵,孟远他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吧。”李峰若有所思的擦了擦头上的汗,“毕竟现在可是中午啊。” “玩笑?你觉得这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吗?”我听到他的话有点生气,但不知为什么,在这个气氛中我却无法燃气怒火。 “我、我是说这附近总有人在树林里自习的,我怕、我怕我们别吵到他们了。”孟远有些支支吾吾的说,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你在说什么,哪有什么自习的人?”我莫名的问道,明明这里根本不会有人来的,因为根本就不会有人发现这个地方。 “你嚷个啥,小孟也是为别人好,你胆小多疑你自己回去好了,大不了咱们自己来。”李峰似乎被我的叫声吓了一跳,板起脸边擦着汗边教训起人来。 “嗯,算了,来,白斯题,咱们继续走吧。”孟远勉强地冲我笑了笑,笑的非常勉强,我知道他肯定在忍耐着什么,要么忍着这片诡异的树林,要么就是忍着毫不通情达理的我。 好在再往前走那林子似乎也不那么密了,渐渐地能看到几缕熟悉的阳光,而且我看到了,在那阳光的照耀下,蛰伏在树林之中的四教楼那绯色的墙上飘着几丝猩红的氤氲。年代久远的红砖瓦墙藏匿在树林只间,破旧的屋檐潜伏在一棵棵参天树木的荫蔽之下,在那一片包庇的阴影中,除了一片血红的墙壁我什么都看不清,这这些都让我觉得这里似乎不仅有着一座诡谲的建筑,可能还藏着一段,或者许多不为人知血腥往事,要么是些恐怖骇人的神秘事物。我们往前走到它的正门,却发现正门那里竟还有些空旷,像是密林中的奇异庭院,上面有几把烂的不成样子的长椅,几缕略有略无的阳光透过那片空旷敞开的天井直洒在一个古旧的亭子上,那亭子突兀的矗立在中央,柱上的红漆可能因年代久远而有些腿色,破败的亭子顶部涂着幽幽的墨绿色,但还保持着一个奇特的弧度向上翘起,让人觉得有些妖里妖气的,而且亭子里竟然立着一块密密麻麻写满了红字的石碑,石碑前还立着两尊很有年头的石狮子,它脸上凶煞的表情就像是要一口咬碎想要靠近的人一样,我站住脚打量着,这亭子整个看起来就像是个埋在校园里的陵墓,让人觉得十分不安。 “哪有门口立这种东西……” “四教是吧……我记得它虽然不做教学楼了,但也被工商管理学院征用做行政楼了吧。”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孟远打断了我的话。 “这样岂不就没趣了?”李峰有些泄气的坐在草地上,孟远回头向他笑了一下。 “这样想来感觉本身就没什么嘛,有什么的话也不会每届的学生都来这试胆而平安离开了,唉,不知道姜瑶她怎么会让我们调查这种地方……”李峰他似乎丝毫没有在意那个亭子的异样,懒散的坐在地上抱怨着。 “你们难道不觉得那个碑很奇怪么?”我提醒了一下,又指了指。 “那个啊……唔,那个好像是死难者名单什么的。”孟远有些为难的说。 “什么事故?” “不是事故,除了‘那啥’,还能是什么?”孟远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太多,不过你懂的。” “什么东西?”我和李峰异口同声的说。 孟远无奈的摊了摊手说:“其实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啦……总之好像是非常非常不好的事。” “哦~那果然很可疑啊,咱们去看看吧。”李峰一下子从草地上坐了起来又充满了干劲。 “好吧,反正也没什么好看的。” 我们走过去看了看,亭子的匾已经不见了,旁边的两尊石狮子似乎形状有些不对劲,但我又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总觉的那两个石狮子有种莫名的阴森,我试着走近一些去看看石碑,那石碑大概也有三十年了,暗蚀的裂纹上有着点点青苔,但整个石碑几乎都是被那鲜红又略带粘稠感的名字覆盖了,鲜艳的颜色配上分外规整的字体看久了会让人觉得有些脑仁发痛,我想比起看完那些不知所谓的名字还是检查一下那些石狮子到底有什么异常来的更实际些。 奇怪的是我看着这些东西时除了头痛,自己的心底好像突然发觉丢失了什么似的。 正在我因为这种奇怪的感觉怅然时,我注意到那个十分有规律的鸟叫声悄然消失了。 我第一反应以为是自己耳朵聋了,因为周围几乎一点声音都没有,好像我被突然扔出了这个空间,变成一个旁观者一样,但当我真正发现自己是处在这样无声的世界时,这样的死寂一步一步的在我心中催生某种莫名的恐慌感,敲击着我脆弱的神经,好像静谧背后掩盖着的狂乱的步调,我楞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静静的听着这沉重而迷离的舞步,寻觅着哪怕一丝藏在空气中的异动,寻找那刚刚从我身边溜走的灵魂,我总觉得会有什么东西来打破这凝滞的寂静,这时我脑子里不住的想起那些恐怖的怪谈,那些血腥的画面和诡异的声音好像就活生生的发生在我的身边一样,那些恐怖的家伙屏着气藏在树林里,随时监视着我们,等待着猎杀的时机,就像我身旁那几分钟前还藏匿在林隙中破旧荒芜的四教,现在却携着绯红的阴霾森然可怖的耸立在我的眼前,张着它血淋淋的大口,贪婪的吞着阳光。 突然我身上的汗毛悚立,就像是被什么冰冷的东西碰触了一般,一种突如其来的恐怖感让我震颤不止,但我不知道那是从何而来,我只听见耳边传来的阵阵空白而清晰的噪声,那像是风,恰似那怪谈中的那阵奇异的风,那声音像是鬼魂轻声的呼号,它们轻巧的绕过树林中的那些残枝败叶吹卷而来,擦过我的耳边,钻入我的皮肤,接着那声音变得越来越大,呼号声越来越近,那震耳欲聋的响动让我有好几次都以为自己就要被这阵凛冽而呼啸的狂风吹倒了,可真到它到来时我发觉那却连我的头发都无法吹起,它带来的不是风那种凛冽而强劲的感觉而是另一种非常异样的失落,带着一片幽谧的恐怖和死亡般的寒冷,那感觉在广阔的广场上只有我一个人因为孤独和无助而瑟瑟发抖,我不知为何而恐惧着,我也不知自己在害怕着什么,只觉得那份未知的恐慌若鬼魅似的撩过我的发际,渗透到我的每一根毛孔里,凭着这无法逃避的寒冷吸收尽每一分活人应有的热量。 我耳边慢慢响起怪谈中的描述,它悠扬的在我脑中重复着:“每当这阵邪风刮起之时,便会有许多诡异的事情就会出现,天空会爆裂,冤魂随之而出,白天看不到的四楼也会被怨恨点亮,昏昏的映出悠扬的索命歌。” 想到这里我突然哆嗦地抱紧全身,一种恐惧瞬间冲入我的胸膛,我用颤栗的声音寻求帮助:“风、风来了,你们怎么样?” 孟远和李峰背对着我站着,我只能恐慌的看着他们僵硬的后背,祈祷接下来的事不会太骇人听闻,我也没有勇气过去拍他们的肩让他们转过身来,更没有勇气询问他们是否有何异样,因为他们像冰雕一样站在那里,皮肤白的吓人——那其实更像是我在电视中看到的那些在冰天雪地里因为孤立无援而冻死的活人。 “是啊,真冷啊。”孟远开了口,双目呆滞的看着前方,突然冷冰冰的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既然天气这么冷,我们就进去避一避吧。”李峰机械的抬起一只胳膊,指着四教的门口。 “喂,你们真的还好吗?”尽管我知道我这样问是徒劳无果,内心躁动的不安仍让我不断发问这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事实。 他们两人并没有理会,像吊线木偶一样一步一步走进四教楼,我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冲动也想跟着进去,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那是因为好奇还是出于对朋友的担心,或许只是因为四教的鬼魅的某种蛊惑,眼看着他们把门关上了,我大脑一片空白就跟着走了进去。 朋友?我有朋友吗? 10、旧教楼的亡魂(三) 四教的大门已经很老了,一层一层斑驳的铁锈将他曾经的风华埋葬,四处遍布着锈蚀的污迹,没有一点金属应有的光泽,我跑上前去将他打开,就好像很久以前也做过同样的事一样,或许每打开那扇门后,手都会沾上了肮脏的污秽和血腥的气味,我知道,这样的孤僻将会伴我一生,无论怎么洗都洗不净,好像它本身就是我的一部分似地。 我稍稍注意到,进来时耳边的声音似乎在微妙的变化着,变得越发诡异而蜿蜒,像一根细细的丝线深入脑髓,在那一片远处鸟叫的喧闹声和混杂着我不止的耳鸣声中似乎还掺着一些非人非兽的哞叫,有的低沉而混浊,有的高亢而尖细,它们稀里糊涂的说着什么,似乎我可以听懂,但每当我想仔细听清这些声音时,它们反而不在了,而每次我把注意力放回到四教楼时,那些声音却又在我耳边叫嚷,一点一点的削减着我的理智和精力。 那些耳语伴随着耳鸣一直缠绕在我的身边,直到我看到四教门口的那个屏风,它底色是一片腐败而邪恶的暗绿色,上面用血红的颜料涂着一个大大的“禅”字和一些无法辨认的潦草字符,配合阴暗的光影反而发出鲜艳的光泽,此时,我突然感觉自己能听懂那些嘈杂纷乱的耳语,但只有在那一瞬间而已,接着就是持续的耳鸣和萦绕在耳边的那些耳语,它们好像争先恐后的想钻进我的耳朵然后冲进我的大脑,每一个话语,每一个字我都能听清楚,但我却听不明白,我奇怪的音符使我根本无法理解,我只觉得自己的头开始疼痛,倒不如说是胀痛,它们太多了,一个一个争先恐后的钻到我的身体里,我能感觉到他们正在占据着哪个部位,这样难以忍受的胀痛使我想告诉他们自己根本无法承受,我抵抗着,但我知道这都是徒劳。 “你看,很漂亮吧,就好像血涂在上边呢!”孟远指着什么说道。 “哈哈,真可怕。”李峰连笑声都很僵硬。 那两个人自顾自的说着,仍是那么冰冷而刻板,好像彼此都是陌生人一样,好像李峰和孟远那么好的关系都是伪装出来似的,他们还谈了很多话,但我却听不清,自己耳边的那些声音越来越多,它们似乎在我身边聚集了起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多,越来越响,让我无法听到他们耳语之外的一切声音,他们像垃圾般堆积在我体内,每一个都想进入我的脑子,又因为进不去而愤怒的哭嚎着。 慢慢的,在那头痛欲裂的我似乎能够在他们啃噬我大脑的间隙隐隐约约的听到了一些它们经常重复叫喊的词,像是呼吸的声音,十分清晰而真切,像是祷告般的呓语:“服——阿徒斯!符——阿图斯!”,那声音伴随着不时出现的耳鸣,不断的重复着。 这种吵闹让我无法集中精神,只能老老实实地紧紧跟在他们身后,一层一层的数着楼梯上的纹饰,那些纹饰婉转而华丽的刻在楼梯上,妖娆又诡谲的遍布在墙边,一旦出现在眼前便马上铺展开来,一根根扭曲的线条在我的视线中像触手般肆意延伸,不一会整个房间就被黑线分成一个个破碎的小块,而且愈来越密集,渐渐地那些线条就像一根根黑色的头发在我眼前盘绕,一种不祥的黑暗逐步侵占着我的视觉,这时耳边的嚎叫声越来越强烈,突来的头痛让我难以思考,而前面的两人仍僵硬的聊着天。 “今天真冷啊,陈先生”,陈先生?孟远口中的陈先生是谁?我的左脚踏出了一步。 “是啊,数九寒冬的,这天气也冷的不寻常。”寒冬?现在不是在盛夏么?他们真的是我知道的孟远和李峰吗?然后我的右脚也吃力的跟上。 算了,我放弃了思考,这些都无所谓了,现在只要专注走路就可以了。 “我们去四楼上会儿自习吧,还是去五楼?”四教怎么会有五楼,四楼不是已经被封死了吗? “沈先生,我也想问你找我有什么事。”沈先生?我发觉这个称呼好像有点熟悉…… 他们似乎还说了什么,我却只能听到一阵空白的耳鸣,他们还在往上走,我却发现自己已经抬不起脚了,那些嚎叫填满了我所有的感官,我无法思考,无法呼救,所有的黑暗都向我袭来,直到我眼前一片漆黑。 我好像睡着了,睡了很久,就像死了一样,朦胧中似乎有很多活泼的孩子过来找我玩,很多我不认识但又感觉非常熟悉的人,他们穿着民国时期的衣服,每个人的面貌都难以描绘。但它们很亲切,就像朋友一样,那些孩子走过来吵着要和我玩捉迷藏,而我也是个乳臭未干的孩童,他们说他们当鬼,让我去捉,我便在这紫色的天空下靠在那唯一一棵耸立的大树下默默数着数,我沾沾自喜,因为知道他们只能藏在这颗大树旁边的那片一望无际的红色草丛里,我数着,数着,当我数完后转过身,却发现整个世界都已变成一片漆黑了,没有大树,没有红色,没有紫色,也没有那些孩子们的踪影,我的眼前只有无尽的黑暗。 “白斯题!白斯题!”一个声音闯了进来,让我眼前的浓密的黑暗变得模糊起来。 “贝斯题!白斯题!”那个呼喊声不断的重复着。眼前的黑暗怦然破碎,拂来一片柔和的亮光,亮光的轮廓中是却是那人玩笑的脸和惹人讨厌的大嘴。 “醒了!你看,你看,我就说这管用!”李峰兴奋地回过头不知对着谁叫着。 “你这也太乱来了吧。”回话的肯定是孟远,而且他肯定是在挠着头的。 “不管怎么着,反正是醒过来了。” “孩子们呢?”当我张开嘴时,我才发现我在梦中是多么焦急,好像那些人注定是我一生的挚友,他们走了我的灵魂也随之而去。 我察觉到他们疑惑的神色便赶紧堵上了嘴,换言说:“发生什么事了?” “你不知怎么就晕倒了,然后我们就把你……送回宿舍了。”孟远轻描淡写地说,好像根本就没有在意一样。 “对啊对啊,一不留神你就晕倒了,我们才费劲把你弄回宿舍然后一直看你到现在,想起来真吓人,幸好我没学过护理,不然我都可以当你奶妈了,我说你还真重啊,这一路可累死我了。” 我活动了下关节,感觉并没有什么异状,又问:“那我‘睡’了多长时间。” “嗯,可长的呢,都够打几圈麻将了,对不对!”李峰又猛地回头转向孟远,“我记得从把你带回去后,我们还走过去把四教翻了个遍,到三楼就被一堵墙给挡住了,结果回来发现你还没醒。” “你不是说一直都在看着我的么?”我瞥了一眼李峰那嬉皮笑脸的样子,其实我更像是瞪着他。 “放心啦,他去的时候我在这看着你呢。”孟远友善的笑了笑。 “额……那只是。”他想了一会,显得有点紧张,然后使劲拍着我的肩膀说:“别在意这些东西嘛!你当时,好家伙,一边盯着四教楼一边走,眼睛都直了,我以为你发现宝贝呢,我当然得找找看啦。” “宝贝倒谈不上……”我狠狠地瞪了一下眼前这个满脸戏谑的家伙,突然觉得刚才说的事情有些不大对劲。“那个……” “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别介意别介意。”精力过剩的李峰突然打断了我 “不,我是想问,你是说我,我是自己走,不,我想问,我是第一个……额,比你们之前进去四教的?”突如其来的疑惑让我有些语无伦次。 “是啊,怎么,你觉得不对?”孟远关切的歪着头问。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就是……怪谈里边那种事吧,而且还有一些特别奇怪的事之类的……我好像碰到了。”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心平气和跟我说话的人,自己心里总算舒坦了些。 “不会吧!”李峰挑了下眼镜,“不可能,这绝对是你的幻觉,毕竟我们都没遇到啊,放心,没事别疑神疑鬼的。”李峰很认真的说,我从没见过他这么认真过,至少样子很像,奇怪,我一瞬间竟觉得他说的是真的。 “哦,幻觉?真的吗?”我疑惑的低下头,想想李峰也真是的,至少先相信一下我的话不行么。 孟远歪着头思索地说:“嗯,毕竟我们也没遇到啊,说不定你有什么特异体质啥的,额,总之还是先好好休息吧,看你累的,我们要回寝室了,另外,你的舍友都走了肯定很寂寞吧!”孟远苦笑着走出了门,而跟在后边的李峰搞怪的把门带上了。 “用不用把你在国外的女仆叫来陪你啊?呵呵呵~”在宿舍里都能听到楼道里他阴阳怪气的笑声,李峰又在开这种一点都不好笑的玩笑了。 我躺在床上想了想这些事,我摸着自己胸前仍在跳动的地方,尽管我手中感受着生命的节奏,但我的心里却觉得那里空无一物了,好像它被挖走了一般,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我想这件事绝不会这么轻易的就这么结束。 11、旧教楼的亡魂(四) 果然,从那天开始的每天晚上我都不断重复的做着一个十分奇怪的梦,但我再没有梦到那些梦中的朋友们,取而代之的是越发诡异的噩梦,而我每次从梦中醒来后我都会清楚的记得梦的内容,我记得我在梦里的一间叠着厚厚灰尘的教室中仔细阅读着一本装饰诡异的书,书上扭曲奇异的字根本无法辨认,可我却读的十分入迷,有时我会突然从中惊醒,惊恐的扔下那旧的昏黄的书,仓皇的在那间满是怪异油画的回廊中不住的狂奔,躲避着那些在画中缠绕着我的东西,有时是那些想像极了头发的黑色纹饰,有时是一个个更加恐怖骇人的鬼怪,它们吐着乱成一团的器官追逐着我,一直追到天亮,甚至有时我会梦到自己发了疯,开始满口呓语,手脚癫痫的在那寂静的阁楼上抽搐着,听着阵阵恐怖的回响逐渐靠近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每每从那噩梦中醒来我都会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擦着刚刚流过的汗,心脏也会不住的跳动,久久无法平息,每天都是如此的精疲力竭,我的直觉告诉我,梦中的那个阁楼就应该是,不,绝对是四教,它在召唤我,那些人在召唤我,我相信这件事情才刚刚开始,我相信有些东西在那里游荡着,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想要我去加入他们吗?难道想让我去成为死者的一员吗?就像那些经典的恐怖故事里所经常描绘的那样? 我觉得这件事不会那么简单,想来想去,那些清晰的鸟鸣声,那些蜿蜒曲折的纹饰壁画,都给我的感觉是有什么东西在给我传达一些重要的讯息,而不是单纯的向民间传说中那样鬼魂索命或是恶作剧之类的东西,但总之肯定是用一种十分不舒服的方式罢了,我早些就怀疑先前去四教那样与怪谈不同的奇特经历是不是另有缘由,但究竟是谁,又为何要这么做呢?当然,我也不能排除鬼怪的可能性,我甚至很相信这些东西的存在,但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在我毫无头绪的时候,我想到了那本书,那本昏黄古旧的书或许是这一切的关键。 尽管我非常迫切的去寻找解脱的方法,但一切并不是那么顺利,因为我对那本书几乎一无所知,尽管我的专业是语言学,但我印象中那书上的文字明显超过了我的能力,当然,无知的折磨还不算什么,最令人不安的是那未知的恐怖,它就像在我梦里一样不紧不慢的酝酿着一片又一片的死寂和阴郁,不时地吐着凄冷的阴风,唤着无形的鬼魅,它们悄然潜在身后轻笑,萦绕在耳旁吹着凉气,在朦胧的梦境中肆意喧闹,当我醒来想要真正抓到他们时,他们却又消失的干干净净了,就像和他们玩了一通捉迷藏一样,而我却永远没有赢的胜算。等到我平静后,等到我没有一丝之前的毛骨悚然的感觉时,等到我认为可以长舒一口气时,它们却又来了席卷而来,他们出现在现实中黑暗的角落若有若无的显现着,它们在教室旁的窗边晃动着那虚晃的人影,可当我把注意力放在窗户上时,它们又在我身后用那冰凉的双手抚着我的脖子,轻声耳语着一些听不清的话,当我把手向后伸想要捉住他们时,身旁的桌椅却又突然晃动起来,发出阵阵剧烈的噪声。 这实在是太折磨人,我感觉自己越来越难以忍受这种静抑,再这样下去我恐怕撑不了多久就要疯掉了。这些不祥的事件每天不间断的重复着,有时我会想这或许是我神经焦虑,去哪里放松一下就可以了,或者试着忘掉这些怪异的事来进行逃避,但谁知道这样反而令我的神经更加紧张,那些、影子,人的影子,它们每天都在骚扰我,越来越变本加厉,而且它们的出现以及这些怪异事件的发生都是没有规律的,它们都恰好在一个我感到精神放松的时段突然出现吓人一跳,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我也想过找一些其他的超自然事物把它抑制住,像去去教堂,做做礼拜什么的,但据说校内的教堂更会令人不安,便只能作罢了。我猜这难道是因为我没有把那游戏玩完的原因?所以他们才不断地和我玩着捉迷藏,直到我把它们所藏的答案找出来? 或许把它的答案找出来是唯一解决它的办法了,如果那是诅咒或者恶鬼缠身的话,至少在被诅咒至死前能落得个明白吧,我只能鼓起勇气努力回忆起每日所做的梦中任何一丝细节,尤其是那本书,我下定决心,尝试着把书中的每个符号记下,我会在我的枕头旁边放上一摞白纸,每当我醒来后就马上把那些东西写在纸上,有时我会怀疑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这样做会不会有什么实质性地帮助,我知道自己也可能被别人当做疑神疑鬼的怪人,或许我真的疯了,但我总感觉这样做一定会有用的,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样做绝对没错。 终于有一天,谜团揭开了一角。 “咦?白斯题,你看过《教藏秘典》吗?”孟远好奇的走过来指了指我身旁的那一摞记录梦境的纸。 “教藏秘典?”我脑中闪过了很多的词,这本书并不少见,在喜欢灵异的同学中也很流行,但可能因为书中的文笔晦涩以及语言不通而很少有人能真正读懂。 “怎么了?”我突然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 “这上边的字很像那本书里边的,嗯,真的很像……” “你知道在哪能找到那本书么?你知道的吧!”我有些兴奋的走过去,激动的问着。 他明显被吓到了,眨了眨眼,有点难为情地说:“你可以去书店找找看,这本书,额……别这样看着我,其实陈神甫他不想让别人读,所以我也很为难,而且,那本书并不……” 突然一股无名火让我拽起他的袖口,向他吼着:“不要那个书店的,”我推开他,威胁的指着他说:“要那个没有删减的,要一字不差的,而且你听我说,我可不像其他那些学生那样抱着玩玩的态度做的,行吧,算我求你了,我真的有急用。” “好吧,”孟远看我那咄咄逼人的样子尴尬的勉强笑着,尽管这样他还试图保持着和蔼可亲的形象。他缓缓点了点头,也没做过多的推脱,诚恳的说:“我、我会问姜遥找找看的……” 我又坐下来,回想起来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像这样发过无名火了,这些天自己的脾气不知为何变得很急躁,我想我刚刚的态度应该好一点,至少温顺一些吧。 那晚我彻夜难眠,在一种迫切的兴奋中夹杂着一些恐慌和不安,或许在翻开书的那一瞬间我就走上了另外一条道路,这条道路可能会是一条通往深渊的小径,也可能是一条布满泥沼的出路,但无论如何,我知道,我只有这条路可走。 第二天孟远就把那本书送来了,送来时扭扭捏捏的没说几句话,也就说说这个版本十分古老纯正之类的。我打发他走后,一看封面就吓了一跳,这简直和梦中的那本书一模一样,黑紫色布满妖娆花纹牛皮制的封面,似乎蕴藏着许多黑暗且邪恶的法术,上面歪歪扭扭的刻着几个看着非常奇怪的大字,那些字横七竖八的的排列着,并夹杂着很多厚重的划痕,让人感到非常不适。中间夹着那些毛躁和卷边的残页,纸张早已泛黄,但上面的墨迹仍然十分清晰,粗略的看下,里面的正文到十分工整,并不时伴着几张非常神秘的魔法阵和一些匪夷所思的描绘图,我这时几乎可以确信,一切的答案肯定就在这里。 稍微看了看后,我大概明白为何这本书流传的数量那么多而能都读懂的人反而却很少了。内容先不说,语言就是很大的难题,我通过在语言学课上一点半吊子的知识姑且能猜出书上用的是希伯来语,但要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意思那就不可能了。我想了一下,用自己现学希伯来语来翻译的话肯定不现实,不过好在鹤临大学的语言学教授很多,而且精通希伯来语的也有一点,如果他们哪个能给我一些帮助,来翻译一下的话,那便再好不过,但也说不定他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理会这种荒唐而怪诞的事,我想我只能去碰碰运气了,想来想去,倒是有一个叫陈可善的教授我比较熟悉,他答应的可能或许会大一点。 12、旧教楼的亡魂(五) 后一天我就怀着焦急的心情去拜访陈可善先生了,他是一个面容憔悴,脸上满是皱纹的老绅士,身上穿着素格子的衬衣和灰黑色的马甲,他一脸不屑的叫我进去,我也顾不得寒暄和道谢,只是战战兢兢地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手中紧紧抱着那本书。老先生在我旁边的沙发坐下,似乎有点不满我的无礼之举,口吻有些干涩的问道:“听说你有什么事来请教我,很着急的么?” “是的老师,非常急,而且对我来说也很重要的事。”我尽力毕恭毕敬地说着。 “哦。”老人将枯瘦的双手合在一起,指头交叉着,身体向前倾着说:“那么,有什么不明白的东西吗,其实你可以在课上问,毕竟我还要赶论文……” “是这本书,”我将手里的书递给那个老人。“我想知道它在说什么……我想请您大略的翻译一下!” 我在递书给教授的时候,发现教授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奇怪,从原本面带高傲的表情突然变得扭曲起来,变幻不定,有时像是在怕着什么,可有时又像是在为什么而骄傲,有时好像又在回忆着什么东西,或许他在看到这本书封面的时候就已经这是什么书了,甚至他可能之前就已经看过一遍了。只见他接过书的同时右手颤抖着拿出一副老花镜,缓慢的放到他高挺的鼻梁上,又伸出手来战栗着翻过第一页,然后突然惊愕般的站起来,接着又好像受了挫一样的坐下,满脸疲惫的瘫在沙发上嘟囔着:“不行,不行,这个东西我翻不了。” “为什么?”我觉得他的表现很蹊跷。 “因为……”陈可善教授教授想了一会,接着说:“打个比方吧,你能翻译得了《道德经》吗?不不,你是在外国长大得的吧,不如这么问,你翻译得了《圣经》吗?一字一句都没有差错那种?这本书跟那个一样,它的语言晦涩又极其复杂,表意十分隐晦,还借物繁多,更何况他用的语言并不是正统的希伯来语,似乎结合了很多地方的方言和其他种类的语言,你看里边甚至还出现了希腊和拉丁字母,简直就是作者自创的一门语言,没有哪个人能翻译的了的,好吧,我坦白,我不知道这到底是哪种语言,我也不知道这个作者为什么要这样煞费苦心搞得想密码一样,他在躲着什么吗?还是有某种恶趣味呢?是教廷?还是自己的同僚?既然在逃避着那为什么还要写出来呢?唔。说不定只是随便乱写的呢!” “但至少能知道一些浅薄的意思吧,”我隐约感觉到他在找借口,而且其中肯定有隐情,因为他刚才跟我说话的时候目光游离不定,好像在逃避着什么似的,于是我继续试探着说:“我也知道《教藏秘典》很难翻,但稍微按个人的理解来简单的阐述下说不定也可以的。” “这不叫‘教藏秘典’,谬误!”教授有些生气的说,焦虑着用他那干枯的右手扒着自己的脸,“真是,你们这群年轻人什么时候能有点独立意识。”他看我静静地听,便稍稍平复了下心情接着讲:“这本书的名字大概是‘恶魔的秘密’或者‘魔鬼的什么原理之类的’,还是‘邪恶的痕迹’?额,反正这两个词的意思太多了,也有可能是其他的含义,对不起我对恶魔学不了解,所以可能翻译的没那么准确,不过大体可以看出这本书是讲恶魔之类的东西,总之是讲恶魔的。” 他叹了口气用那枯哑的嗓音说:“抱歉,我本书我真的是翻不了,有什么意义呢?更何况我已经没有那样的精力了,说明了吧,我不想沾上神秘学这种牛鬼蛇神的东西,所以,对不起。”他摇摇头,蜷缩在沙发上,眼神中不时闪过一丝夹着失落的恐惧。 尽管我之前也有心理准备,听到他的拒绝后还是有些泄气,但接下来他说的话却令我眼前一亮。 “或许……既然你这么坚持,这书其实也有汉译本,是之前一个搞建筑的学长给我的,那时我还是个毛头小子,精力充沛,天不怕地不怕的,在这上本科,看起来……跟你差不多呢,也没什么朋友,”他拄着拐杖自嘲似的笑着,蹒跚的走到一片黑暗的里屋去,过了一会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本没有封面的旧书过来,“因为我对这些东西没有多少兴趣,也就一直没有看,你也可以拿走,就当是我给你了。” 我看了看,译本非常简单,第一页没有过多的修饰,整本书也只是一摞泛黄的纸张装订在一起,连作者的署名都没有,可我心中忽然涌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这本书虽然已经没有那种诡异又骇人的封面,但仍然会传出许多不安的气氛,我不知道这样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可能我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想到一切会来得这么容易,我原以为这些事可能会来的更久一点,会更难一点,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准备好,我不知道我翻开书后将会是何情景,这泛黄的译本里写的都是什么呢?那会是一份更深的恐怖,还是一丝解脱的曙光? 我简单地说了声谢谢就匆忙离开了,因为我看到陈教授在递给我书后总是焦虑的搔着自己的头,还不时的咬着自己干枯的手指,眼球四处乱动,说话也支支吾吾的,看样子好像在对自己刚刚的决定有些动摇,肯定是要反悔了,果然他接着颤抖的向我伸过出手来,嘴里好像也嘟囔着什么,声音很小,不过我大概听得到是要我把书还给他之类的话,还没等他鼓起勇气把声音提的大一些的时候,我已经把门关上离开了。 哪有已经送给别人的东西还要回来的,又不是捉迷藏这种儿戏般的事。 回到空荡荡的宿舍后,在我还没鼓起勇气做好承受这一切的心理准备,我的手就已经不由自主的翻开了书,干涩的书页相互摩擦发出刺耳的嘶嘶声,像是藏在哪里的怪蛇凶恶的吐着红信,里面描绘的那些怪诞而神秘的魔法阵和各种歪曲的符号在书中时常发出一些短暂而绚烂的颜色,这时天空又好像被一层阴云覆盖,隐约中透着些奇怪的紫色,整个鹤临大学好像霎时被一种阴霾所笼罩着,浮着一股绯色而模糊的瘴气,却像悠扬的歌声般婉转动听。 我以为当我翻开书时会吓得马上合上,我也以为自己会受不了如此晦涩的描述而半途而废,但当我读完最后一页时,我才发觉自己已经整整一天多没有吃饭了,这期间太阳落下,升起,又落下,要是孟远和李峰没有因为旅游而不在身边的话,他们看到这这种反常的举动恐怕早已吓得瞠目结舌了吧。缓缓合上书本的我长舒了一口气,这时,有些事情变得较为清晰,但有些事情反而疑惑更大。 出乎我的意料,这本书写的竟然不是那些妖魔鬼怪的东西,也不像其他电影和小说里描绘的魔法书那般神秘莫测,扑朔迷离。这本书很像是一本专业的精神分析学或者心理学的书籍,它讲的是关于幻觉,催眠以及符号暗示之类的东西,主要是通过一系列的视觉和听觉的引导暗示来达成某种目的,很多古代的魔法或者符咒都用的是这种机理,施术者可以通过建筑物的摆放以及各种刻意的装饰来引导并传达某些信息,而且书中特意说明了,“只有一小部分人会在很小的概率下会受此影响,这时候若信息受到物理上的干扰而未能接收完全,受术者的精神会产生极大的波动从而衍生出相应的幻觉和幻听等症状,并自发的到原本施术的地点寻求解脱,若不及时采取措施,他们很可能会患上非常严重的精神分裂以及妄想症等无法治愈的精神疾病,而解除它的办法有且只有回到原来受术的地点把那些信息传达完毕。” 我从这句话里大概明白了自己的现状,也知道自己无论如何肯定是要再去趟四教了,同时自己也大概弄清楚每晚我做的那些梦的寓意以及为什么我的遭遇和那些怪谈中所讲的不同了。但同时我也还有很多不明白,书中说的“信息”是什么,又是谁把这些东西留在那的?要知道做成这样的事可不仅仅是贴个符咒或者画个十字那么简单,真要按书中所说,那可真是大费周章,到底是谁,又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些“信息”真的非常重要? 我想起孟远在四教前无意说出的那句话,以及陈教授不时露出的那张满是恐慌的脸,我想起捉迷藏后失落的感觉,或许到那时候一切都会明了的吧。 终于,在一个相对平静而祥和的夜晚,晚饭后的我给自己鼓了鼓气,凭着那一股子冲劲走向了那夜幕笼罩下的四教,我按书上说的没有带像手电或火烛之类的照明设施,因为书上讲这些东西会把人的注意力集中在一点从而更容易受到这些暗示的影响而被催眠。 记得书上还说,如果想要让自己彻底不受那些“东西”的干扰就要在心理上没有任何恐惧,也就是说就要让自己相信那些东西都是不存在的,不然或多或少的会有一点影响,所以自己只能鼓起勇气勇敢面对,除此之外恐怕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虽然匪夷所思,但也姑且信之吧,不然还能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呢? 13、旧教楼的亡魂(六) 我只能怀着这样忐忑的心情故作勇敢的沿着上次的路线走向阴森的道路,当我在仔细观察头顶上那些不时颤动的树枝时,我发现宁谧的夜里渐渐涌出了些与环境格格不入的腐臭味,那味道像是在外面放的时间长了的腐肉一样臭的能扎人眼睛,不过有时它的气味却又十分轻微,混杂在空气中,不仔细去闻的话闻不到,但那味道好像盘绕在身体周围,挥也挥不去的惹人厌烦,仿佛这混浊的空气中肯定夹杂着许多肮脏而污秽的东西似的。我捂住鼻子,喘气也是隔很长的时间才偷偷地换一次。 路边那些扭曲的树木仍然立在两旁,垂下一根根繁密的须毛,像一根根上吊用的麻绳垂在那里,畸形的树木在用他们庞大而繁密的枝干遮住了皎洁的月光,形成了一个完全漆黑的天空,只漏下略发幽暗的光斑零零星星散落一地,就好像黑暗穹顶上被撕开的一道道裂隙,它们纵横在头顶上,随着我越深入,那些缝隙越来越小,最终消失不见,只剩下我一个人孤立在庞大而空洞的黑暗中。 越是在这种无尽包裹的的漆黑中,有些异色的光斑就越显得迷离,那些光球闪耀着游离在树丛间,其中有些带着猩红的色调藏在黑暗的尽头,就好像无数双眼睛在那里凝视着,我一看到它就起了一身冷汗,那感觉就好像是什么东西藏在那里窥视着我一样,而且它们很多,很杂,它们可能藏在天空上,扒开叶子窥探着我,它们还藏在漆黑的树林中磨着獠牙,时不时发出轻微的响动,它们埋伏在远处荒凉的公路上睁着那双血红的眼,它们的眼上布满了血丝,一跳一跳的在远处看的一清二楚,慢慢的那些光斑消失了,一切好像又回到那漆黑的噩梦中,正当我觉得一切都要过去时突然一个声音飘了过来,由轻到重的说着耳语般飘渺的声音: “找到你了!” 我那时眼前一黑,然后什么都记不得了,当我再次清醒时,我发现自己仍在这片树林里,而且出了好多汗,身上遍是潮湿的水渍,汗珠大滴的从睫毛上坠落下来,我奋力想着刚才发生的事,但我发现我只知道自己刚刚发疯般逃避着什么跑了很久,而我对自己这么拼命在逃脱着的东西却一无所知。 我不断喘着粗气,空洞而失落的内心不断被浑浊的空气填满,我不知道那时自己在做什么,自己好像做了一个非常真实的噩梦,我抬起头,竟看到了一堵高耸的红墙矗立在身旁,高大的让人不敢触及,头顶上一轮本应皎洁的月光蒙上了一层绯红的氤氲,穿过四教那破旧污秽的房檐射出缕缕怪异的紫光,我竟然不知不觉就已经到四教了,只是不知道这是靠我自己误打误撞寻来的僻径还是其他未知的力量无形中引到我到这里来了呢?尽管没有了那些树木的笼罩,天上点点璀璨的繁星蒙在这红色的阴霾中变得有些渗人,那暗红的点闪动着好像是天上种种妖物的邪视,遥远的头顶上黑色的建筑淹没在于一片黑暗之间,顶楼的玻璃上不时折射出幽幽的白光,像飘渺于漆黑穹顶上幽怨的亡魂。 突然间我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剧烈颤栗着,渺小和虚无感顿时充斥了我的内心,我试着拿下耳塞,果然听到了先前听过的那些怪异音调——一声嘶哑的啼鸣,然后是两声短促而清晰的降调,但现在那已经不像是鸟类发出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更加粗糙,更加不协调,像是在丛林深处或是地狱边缘徘徊的某种为人所不知的不祥物所发出的。 紧接着从树林中吹过了一阵风,风声从树林深处向这里袭来,声音越来越大,周围也变得越来越冷,最后那凛冽的声音就好像风大的可以卷走整个楼似的,可是我前额的头发却未被吹动一根,但我的双手已冻得僵硬,附近就像是三九天的寒冬那样冷。我在这剧烈的风声中缓缓地搓了搓我那冻得通红的双手,渐渐地我发现那风声中夹杂着数不清的耳语,或者说不定这风声就是由那些嘈杂而纤细的耳语汇聚在一起的,它们争相诉说着一些十分清楚却又难以理解的东西,尽管每次的内容不同,但我发觉这其中总有一两个重复的词语。 “弗——阿图斯!弗——阿图斯!”那声音和上次的有点不同、似乎更加清晰了。 在我切实听清楚这个词语时,远处竟传来这阵阵凄厉刺耳的哞叫,我相信这哞叫绝不是世上任何一个我所知道的生物能够发出来的。 在我还没来得及感到害怕时,四教顶层的那片漆黑中竟然莫名的亮起昏黄的灯光,就像怪谈里说的那样,“在半夜里小树林的那阵风刮起的时候,四教的四层会亮起幽暗的火光,那就是横死在那里无处可去的亡灵无处倾泻的怒火。”,我也记得学校早就以节能的理由把所有的教学楼的灯够改为白炽灯了,怎么还可能留有那样旧时代的照明设施呢? 在这耳语声中,我竟然心里有了某种充实感,我无法理解,我不敢称它为“幸福感”,倘若我这样做的话就相当于抛弃了自己的肉体甚至灵魂,而那代表的,我心里清楚,就是死亡。 我蹒跚的走着,脚上越来越使不出来力气。我走到亭子前,看到亭子里面那破旧的碑石上密集的凝着一个又一个鲜红的血珠,那些血滴与那些名字——那些在石碑上刻着的歪歪扭扭的红字连成一体就好像是一滩泼在碑石上的血水,更可怕的是那滩血竟然还在一滴一滴的往下淌,渐渐地把整个亭子那凹凸不平的地面都染成了可怖的暗褐色并且仍在延伸开来,一点一点的侵蚀着那些腐烂的残枝败叶。 “弗阿图斯!弗阿图斯!”它们的叫声更大了,气氛突然变得喧闹起来,声音也更加刺耳,它们不断的用怪异的哞叫高嚎着那个词,像一群信仰邪恶和黑暗的信徒一样,在远处发疯般狂热的呼喊着,叫嚣着让我找到他们,让我完成那个游戏,那些怪异的声音突然间上升了一个音调,嘈杂而纤细的耳语就好像要把我的理智拽出我的大脑一样,那时甚至我都无法说出我自己的名字,他们狂躁的音乐不断地折磨着我的神经,那感觉就好像要把我的魂魄硬生生的从身体里面剥出来似的,风狂嚎着,那声音摇晃着亭子,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就好像要把一切地球上存在的理性和常规都卷走一般,肆意的呼啸。 我下意识的逃到了四教内,那噪音虽然小了些,但屋里的温度竟比外面冷得多,因为这里的冷不像在外边,外面的冷就好像把热量从身体里边给抽出来一样,而这里的冷则是一种好像侵染似的,那是种无法逃避的寒冷,它好像一瞬间让身体的所有器官都凉下来了,让人绝望地找不到任何一丝侥幸的温暖,我只能不知所措的在恐怖和严寒的双重压迫下瑟瑟发抖,祈求下面的事不会变的太离谱。 这时候噪音被阵阵的耳鸣声所取代,虽然还是有一些不知所谓的耳语萦绕在我的耳畔,终于我变成了捉迷藏中的“鬼”,他们要来找我了。 感受到压力的我抬起头来看了看前方的屏风,原来的“禅”字也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七零八落的暗红斑点,像是被泼上了好多血似的,暗绿的屏风上缓慢蠕动着的红色液滴,和那在黑暗中透着混浊肮脏的血腥味,那片血完全胡乱的流淌着,发散般的涌向各处,无视了常规世界里重力的束缚。 看到这一切的我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麻痹了,连嘴唇都在不停的在颤抖着。于是我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来去碰触那看似只有在梦境中才能产生的事物,刚刚碰触到时,我感到了一丝意外的温暖,那里的温度比我的血液要暖和一些,有种久别的家人团聚的亲切感,手上那粘稠的感觉和腥恶的味道没有一丝虚假的成分,我的手也染上了一片红褐色的污秽,而那些血滴在拭去之后又会突然从屏风板上渗出了新的血液,而且好像会越拭越多,不一会血液涌出来的速度就会变得很快,就好像那里破了一个伤口似的,那些血浸在地板上,洒在墙边上,甚至连天花板都浸染着暗红色的轨迹,那些散着血腥味的液体渐渐地盖住了周围一块块空洞的黑影,把它们变成一片片诡异狂躁的鲜红色。 那些红色我只要看上一眼脑袋就好像要爆掉似的发胀,同时耳鸣声也在蹂躏着我的神经,墙上地上还有天花板上那些散发着狂暴气息那一片鲜红色中不时地凸出几条黑色而扭曲的纹饰,那些纹饰歪歪扭扭的,就像是几条长长的黑色蠕虫在鲜血铺成的平板上蠕动着。 其实,我刚刚才想起来,那些黑色的纹饰更像是一根根毛发盘绕在血肉中,那是一根根黑色的头发,他们在天花板上,在墙角落里,在地面的缝隙处舞动着,那是一根根腐败的落发,他们从葬在墙里面某处的死尸上长出,在这血色的大厅中肆意的吸食着已故的血肉。 我吓得不敢动弹,只能呆呆的站在这里见那些黑色的触须分割着我眼前这已知的世界,看它们将墙壁分成一块一块的,这时我心中竟然期盼着能够像上次那样晕倒,之后发生什么事都无所谓了,但事实没有,那些东西仍在血色的墙壁上画着线,静默的肢解着破碎的墙壁。 突然一阵叫声响起,那听起来像是人类弥留之际发出的声音,而那些东西就像是听到了命令一般,向楼梯上涌去,黑色的条纹沾着血液在楼梯转角的墙壁上汇成了一个模糊有非常熟悉的图案,那图案像是一只饮血的白鹤瞪着血红的双目在凝视着自己。 14、旧教楼的亡魂(七) 我想离开,但我知道自己的做完这个事否则“它们”就永远不罢休,它们可能会跟我到天涯海角。 我向前走去,踏上楼梯,当我正要靠近它时,它却消失不见了,我又走到二楼去寻找,仍然没有,而且那黑色的条纹和涌出的血液也消失了,但奇怪的是,这里似乎十分古老,就好像整个四教在这里呆了三四百年一样,破碎的墙皮散落一地,连墙壁间的裂隙里都积着厚厚一层灰尘,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气息,浑浊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向我靠近一样,一步一步的带着空气中那些尘埃。 那东西是从我背后过来的,而此时我已经没有勇气回过头去看了,只觉得那东西越来越近,夹着空气中微微的抖动,静止在我背后,一动不动的站着,我握住了胸前的十字架,我知道这一点用也没有,但我仍抱着侥幸握着它,屏住气用手向后伸,我不知道我在干什么,好奇永远是人最可怕的冲动,我只觉得手划过的地方空气越来越浑浊,也越来越温暖,就好像真的有什么人站在我背后一样,我喘了口气,继续往后蹭,这时我感到我的指尖处的空气越来越潮湿了,潮湿的空气中有种粘稠的气息,就好像贮藏在地窖中腐烂的尸体所发出的,我慢慢的感觉到,我的手好像离那东西不远了,只要不到几厘米就能碰到,我不知道我会不会碰到恶心的鲜血或腐肉,如果是的话我倒可以松口气,因为至少我能够在这混沌的空间里找到一丝理性的绳索,可那一刻我竟然迟疑了,我的手就像失控般不停地战栗,已经无法移动半寸。 这时三楼那昏黄的灯光突然变得明朗,好像我的祈祷终于奏效了,就好像神明开恩将他庇佑的光芒照在我的脚下,发出像阳光一样的温暖,背后那种异样的感觉也不见了,可还没等我喘口气,那灯光又突然黯淡下来,我立刻跑上三楼的楼梯去寻找那一丝曙光,那灯光却像在引诱我一般将曙光留在拐角处,当我上去时那光又消失了,只剩三楼那点点光斑,在通往三楼的回廊处,窗外的月光渐渐地无法替我驱散黑暗了,那浑浊的气息又渐渐出现,气氛开始变得凝重起来,我紧张的想了想,再向上走的话只有在那恐怖的漆黑中摸索,不过这样也总比碰上那东西好,我咽了咽口水,望着终点那微弱的亮光,把手扶在那干枯的墙面上勉强的向上走着,直到所有的黑暗把我吞噬,直到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上面的一点微微的灯光和下面的一丝细细的月光来供我定位。 我才发觉这层楼梯格外的长,尽管我走了很久那点微弱的亮光仍看起来很遥远,终点似乎永远也无法抵达似的,我停下来喘了口气,心想这一定是传说中的“鬼打墙”了,而当我正开始抬起腿时,我的手竟然撞到了一个东西。 那东西软软的,像是人的皮肤,还有一些未知带着莫名血腥味的粘液滴在我手上,那东西没有叫声,而且我感觉到它仍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顿时愣住了,只知道下意识的握紧了胸前的十字架,老实说,这个十字架挂坠我完全是因为好看才买的,没想到现在却成了自己唯一的依靠,我向旁边错了错,看看能不能避开它,但这时我才发现,那东西并不只有一个,还有一个在下边,面对着我,一个在我右手边,面对着我,它们不会动,最开始的那个站在我的前方,面对着我,我想它们的眼神一定是像看着猎物那般凶恶,或者它们根本就没有眼睛,连五官都没有,就像那些横死的鬼一样,穿着血红的服饰,脸上没有任何东西。 他们找到我了。 我叹了口气,摸索着楼梯停了下来,心里除了害怕就是绝望,我的大脑里一片空白,身处在这漫长而幽静的黑暗中,好像什么都会发生似的,我感到自己的眼泪在眼窝中打转,脆弱的神经一触即溃,只要它们再来一下,我就彻底疯了。 我用自己那双在黑暗中看不到的双手抚着脸,却不敢闭上眼睛,生怕一闭上眼就无法睁开。死亡离我这样的近,我都能感觉到它的气息,它是浑浊而又带着粘稠的空气,腐烂的潮湿从我背后渐渐逼近,我不时听到些不该听到的东西,像是别人在远处呼喊着我的名字,或者两个熟悉的声音相互争吵着,每当我把注意力集中起来时,它们又突然悄无声息了,我当那是幻听,但我自己心里清楚,那就是我生命的钟点。 我感到自己的手和眼眶湿润了,不甘心的摇了摇头,继续扶着墙像上方的光点走着,这时,一个异样的触觉滑过我的指尖,我刹那间警惕的收回手,它来了,那冰冷而柔软的触感,像是软塑料或者橡胶,但其实摸起来更像是人类冰冷的肌肤,不过我宁愿相信那是像极了人体皮肤的橡胶。我再一次绝望了,像这漫无止境的黑暗一样,我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再把手放到墙上,奇怪的是,那原本摸起来破碎又凹凸不平的墙壁这次竟然十分平滑,就好像是新漆的一样,上边也没有液体和任何粘稠的感觉,凝重的气氛突然消失了,我看了一下我手放的地方,隐约看起来好像就是一块完整的墙壁,我稍稍按了下心,便开始继续往上走。 好在这时光点越来越近,我最终走上了最后一个台阶到达了第三层。 终于,一切将迎来它的终点。 我第一感觉很不好,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大对劲。我在梦里来过这里,但这里的很多东西完全不是常识中应该有的样子,但具体是什么我又说不出。 我向右看了看,记得李峰说过,这里通向四楼的道路是被一堵墙封死的。 但我看到的却是一片空旷而又高高在上的长窗。 高度,楼梯,我的心脏狂跳着,一个答案在冲击着我的身躯,我猛一回头看,原本是楼梯的地方竟被一片封死的水泥地填实,我战栗的走过去,踩了踩那片地板,地板发出了沉闷的响声,既不是幻觉也不是谵妄,那片地方确实被封死了,我退了几步,无力的坐在地上,原来这里才是四楼。 我愣愣的坐在地上,顿时感觉一切都完了,眼前模糊的闪过一幕幕之前的情景,我太傻了,竟然会妄想着挣脱那些超越自己认知的东西,我感觉自己好像坠入了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自从看到那片树林,那栋建筑开始,自己就已经注定了这样的结局,根本无法改变。 好奇是人最可怕的冲动,它让人变得自傲,让人觉得自已可以挑战并藐视世间一切,它让人以为自己能够把未知和黑暗踩在脚下,奴役成能够满足自己猎奇之心的宠物。 可惜,蛇最终还是咬了农夫,因为它不曾被奴役过。 慢慢的,昏黄的火光不知在何时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异样稍带些绿色的微光,使我能勉强看清周围的环境,周围弥漫着些许浑浊的阴霾,空气中带着一点红色调,我抹了抹眼角那绝望的眼泪,仔细打量着这个房间,这个房间挂着很多巨大的西洋油画,与这古色古香的建筑格格不入,这些油画无一例外的描绘着一个戴着眼镜,穿着民国时期的服装,看起来十分书生气的年轻男人,而这些油画绘画的方式千奇百怪,描绘也十分猎奇,有的画中,那男人带着愤怒的表情瞪着一双空洞的流着鲜血的眼窝,嘴里吐出形状怪异的血液,有的画里那个男人哭嚎着,脑袋被打开,从大脑中跳出了无数血红的问号,有的画里他甚至完全不像是个人类,只是戴着一副眼镜,张牙舞爪的甩着触手和粘液。 这些画让人十分不舒服,在这种场合下更令人感到害怕,我可没有勇气把这些画看全,但它们好像深深的印在了我的脑子里一样挥之不去,它们在我的头里盘旋着,是我的眼前不断地闪现着画中残酷的景象。除了这些画之外,还有许多通向外边的窗子,还有一间闪着微光的自习室。 我走近了些,朦胧间似乎看见窗子前有什么东西,他向前走着,身后的人却拍了拍他的肩,那是一个读书人的样子,戴着眼镜,矮矮的,穿着民国时期的服装,像个平常人一样站在窗前,只不过他的表情会时不时的扭曲着,五官不时的打乱成散沙一样,他摇了摇头,指了一下自习室便消失了,接着自习室的灯就亮了起来,周围的画也都不见了。我走过去穿过那若隐若现的大门,趴在墙边向里面窥视,我看到这里有很多人,或者说很多像“人”或者之前是人的东西,他们的面目十分混乱而扭曲,无论是头部还是五官尽是一些难以想象的形状被胡乱摆放着,我觉得看到他们的样子自己还能安然站在这里都是种奇迹,我看了看那个戴着眼镜的人,他发现了我,静静的向我笑了笑,不怎么说话,像周围静谧的黑暗一样平和,窗外已然紫色的天空不时飘过绯色的云,照在那些同学的身上,就像与画里的描绘的一样,五官也变得更加畸形了,一切都好像变得喧闹起来,高亢的声音一波一波的刺激着我的神经,我的脑子里好像闹得天翻地覆了一样,我不住的惊叫着,胡乱的扭动着四肢,却发现自己只是瘫在地上从嗓子里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哀叹。 15、旧教楼的亡魂(完) 我觉得自己死定了,我甚至连颤抖的力气都没有,他们盯着我看,用一种莫名的力量把我推到窗边,窗外飘着艳红的雪花,这些像是自己渗出鲜血飘落着,让人忘却这原本是盛夏的夜晚,斑驳红色掩盖着的墨绿亭子下站着一个窈窕的红衣少女,远处看很像孟远的女友,她睁着空洞的双眼用一个歪曲着,难以描述的声音哼着奇怪的音调,其他人也伴随着发出了高亢的尖叫,手舞足蹈着,兴高采烈的跳着舞,发出好似天崩地裂般的响声,声音一直贯通道自己后脑,像是有根针要硬生生穿过去一样,我感觉全身都在震颤,这时天空的颜色又变深了,崩出了许多扭曲的光,光中传递着许多清晰的话语,这些话语传到我的耳边直到被那些狂躁的嗓音撕碎成一个个独立的音符。 那红衣女孩随着这样的节奏又高声唱起歌,我猜那歌声一定十分诡异而婉转,时而悠长时而紧凑,像是寂夜的墓地中怒放着的红花,红花滴下美艳的鲜血,浸染了墓地之上伫立着的阁楼,阁楼中鬼魅随歌声舞动,撕裂了平静的夜,接着先是像风一样天空的哭号声,吹动了那片看尽历史的枯树,然后紫色的云从缝隙中喷涌而出,夹杂着阵阵轻微的欢声笑语,接着未知的神明伸出他那黑色的触手,像是乌黑的头发,像是死去人类的毛毡,贪婪的吞噬着人间的事物,发出绯红的氤氲。 在紫色的云里我只看到微微闪耀的亮光,在这狂热的歌舞中,躁动的声音占据了所有的感官,自己的脑子好像挣扎的要跳出了脑壳似的,我想飞奔,我想手舞足蹈,可全身却动弹不得,直到我所有的思维都充斥着那诡异的音符,我的恐惧,我的痛苦,我的悲伤,都附和着那不详的音调,连我口中的嘶吼都带着些异样的辄韵,这是那戴眼镜的读书人走过来,他看着我讪笑着,他吐着音符,眼镜中反射出一个十分熟悉的面庞,用一种近乎机械的嗓音提着问题:“陈可善吗?陈可善在哪?” 可我只能遗憾的向他摇了摇头说:“我不是陈可善。” “你是人类吗?皮囊,你来这里了吗,你来参加我们了吗?” 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能缓缓的说:“我是人类。” “你是人类吗?一个皮囊包裹着灵魂,你是人类吗?你看到了吗?”他僵硬的说着,没有任何感情。 我咽了口水,缓缓地摇了摇头说:“看到了,但是,不明白。” 那人推了推眼镜,带着一脸悲伤消失了,把我留在这满是魔鬼的殿堂里。 我闭上眼睛,黑暗中映出了那些血红的大字不断的飞舞着,我看清了,那里写的是: “你知道活着与死亡有什么区别么?你知道行尸与走肉又有什么共通么?” 我不明白,不过至少我不会再感到孤独了。 16、一封信 尊敬的领导: 您好,听到这样的事情可能再次发生我深感痛心,校长先生,我希望我们能在这一片混乱与诧异中遵循主的教诲,以宽容和人道的态度对待那位学生,先生,我知道并确信您会提出数种理由和规章,并以一种完全公正和客观且唯理的角度来进行裁决,但在此之前我还是希望您能够稍稍倾听这其中颇为疑惑的地方。 首先,我们都是到因为某个“未知”的原因,四层与三层间被一堵墙封死了,而且墙后也“别有用心”的注了一层水泥填平,可正当我们在四教附近搜寻失踪的白斯题同学时,我们惊讶的发现他在四层的窗边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吊着,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进到那里的,周围并没有能够攀爬的地方,也没有损坏的痕迹,最后我们不得已通过保卫处搬来的梯子上去砸破一扇窗户才勉强进入。接下来就是您所知道的了,四楼的走廊内被人用强烈的色彩涂满了各种恐怖怪异的图案,不少保卫处老师看了后都给吓坏了,也有当场晕倒的,其他跟在身边的人直到现在还没能恢复平静,那些画确实太骇人了,很抱歉文笔拙劣的我实在难以将其描述清楚,我又发现上面的颜料仍十分新鲜,白斯题的手上也有残留,很显然是他所为,那么,三楼和二楼那副奇怪的红鹤也一定是出自他手了,但我仍然不理解,一切的迹象都表明白斯题同学是从一楼一直上到四楼(除了三层)的,因为有些颜料看起来简直是从楼梯口沿着楼梯滴下来的,您可以想象,就是四楼的楼梯口处一片污秽的往下滴颜料,而我们在三楼那堵墙前竟然看到了顺着楼梯“流下来”的颜料,(奇怪的是我们并没有在三楼发现白同学的踪迹)或许,可能的话,在某个时段这堵墙会消失,能够让人和其他东西很自然的走上去?或许这是不可能的,更何况白同学还要带着颜料呢?当然在我们所熟知的现实中是不可能的。 除此之外更加奇怪的是,当我们找到“企图自杀”的白同学时,发现他正昏迷着,而且穿着不知从哪里拿来的民国时期的服装(经考证是以前鹤临大学的校服),并以一个奇怪的姿势站在一把看起来很古老的椅子背上,是的,他通过挂在颈上的绳子刚好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而当我和几位仍然稍有神智的保卫处老师将他放下来时,我们惊讶的发现那把椅子竟然积满了灰尘,好像已经放在那里五六十年了,而且上面没有发现任何指纹,脚印之类人为干预的痕迹,白斯题同学简直就像是凭空“变”到那上面去一样,我们都没法找到任何合乎常理的方法来解释他是如何上去的。 尊敬的校长先生,我相信您对四教的那些流言并不陌生,四教与我们的教堂,第二实验楼以及校内的许多建筑一样看上去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快感,经我考证发现这些建筑以及布景的设计师都是一个叫做沈青柏的人——就是那个挂在土木学院正门的那副画像上的人。我相信您对这个戴着眼镜,一身书生气的老先生了解的比我们还要多,我不想了解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做这些事情,我也对六十年前的那场变故没有太多兴趣,我只希望您能够把这份“离奇”加以考虑,如果您想掩盖某些事情的话,请像我们的教堂一样,把它们都翻修吧! 另外一个值得注意的是,据说白斯题同学(就是孟远和姜瑶啦)在事件发生前经常翻看一本叫做《恶魔的秘密》的书,经我调查,发现这其实是流行于同学间《教藏秘典》也就是《恶·迹》的汉译本,此译本看起来年头很长且并未署名,可其中的内容却经过了非常细心的改写甚至别有用心的翻译成完全颠倒的词语,本既是描述神秘学的书却被改写成解释心理学的课本,更可怕的是很多地方都用完全相反的描述来误导读者,比如把“切忌”改为“切记”,把“不能”改为“必须”,我不知作此译本的人有何居心,但据我所知白斯题同学不论是您所不相信的鬼神方面,还是在书中所说的精神暗示方面,都是极为敏感的,更何况原文中提到“本书所述的所有现象,均只对西方文化圈以及亚伯拉罕系宗教影响下的人有效。”,而对于作为归国子女的白斯题来说,影响毫无疑问是巨大的,而这句话也无一例外的在译本中被删去了,所以,我的结论是,要么是某些人别有用心的、为了达成某种目的而去故意影响白同学,先是带他到四教,然后再把那本书拿给他看,最后让他受不了精神错乱的痛楚而妄想着能在四教得到解脱,最终害得精神失常甚至丢掉性命,动机可能是为了篡夺白同学留校的名额,但这只是个猜测而已,而且根本无从查起,当然这些都是高警官所管辖的了,除此之外我更加担心的是,对于信息如此发达的现代,文化圈的差异早已日渐模糊,也就是说其他的同学更有偶然遭遇的可能性,谁知道我们这些博学的学生会在什么情况下遭遇到这些诡异的事件呢? 尊敬的校长先生,以上我所说的一切都是基于您一直以来所认同的,理性的唯物主义观点,把所有的一切都归结于“幻觉”与精神失常,但校长先生,即便我不是个神的仆人,而单单就学者那严谨的态度同样会对这个我们自以为熟知的世界产生怀疑,我不知道,如果我们再这样将这些奇怪的事情掩耳盗铃般搪塞过去,自大的将所有的异状推诿与精神疾病,我们又怎能客观的探索这个世界,又怎能以孜孜不倦的求知者的身份来为学生们做榜样呢? 真诚的希望您考虑再三,给予白同学在校的精神疗养,以人文人道的态度使其康复返校并尽早发现关联此事的凶手。另外,我知道您一般情况下不会阅读外来的信件,所以这封信我特意拜托教务处主任冯济海先生转送给您的。 另外,陈可善先生最近身体不大好,我代他替您请个假,他说请假的原因您已清楚。 愿主保佑着您自主,宽恕与平等 弗朗西斯·陈 (下面密密麻麻的写着一行小字):我们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了,老张,别犹豫不决,不过我们得先把那孩子困在学校里才行。—— 老冯留” 17、二基楼的回廊 唉,如果人能忘记自己想要忘掉的事那该多好。 对于这些解释我并不在意,毕竟鹤临大学经常游荡的亡魂已经不是新鲜事了,它们总会四处作恶,二基楼也不例外,同时也不想理会二基楼发生的那些奇怪的事情,对于我来说,二基楼仅仅是个上网消遣的地方,最大的痛苦充其量只是因为设备老旧玩不了游戏而非常扫兴罢了,老实说,如果不是因为那天发生的事,我根本不会去留意二基楼的那些微妙的怪谈。 现在想起那天的事我仍会浑身不自在,我记得那天我在二基楼里面上网,天色晚了一些,大概有五六点的样子,毕竟是盛夏,黑夜都来得比较迟,这时楼道里已经变得很暗了,机房却只有我和其他几个人同学在那里,房间里空荡荡的,外边的走廊也异常安静,连脚步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很难想象才刚刚到吃晚饭的时间就已经像半夜十一二点一样到处都空无一人,那时我甚至都觉得这栋大楼里只剩自己和在机房里的他们那几个同学了。 其他几个同学也陆陆续续下机了,我这时不走的话恐怕就要自己一人孤零零的呆在这冷冷清清的房子里面,这种事想一想都觉得有些发毛,所以我也就跟着下机了,那些同学在空荡荡的楼道里轻轻地说着什么,清晰的回声渐渐在楼道里回荡着,当我也收拾好出去时,我看见那些同学还在电梯口附近徘徊着,零零散散的大概三个人,其中一个向我挥着手问我要不要一起等电梯,尽管我很想与他们一同坐,但自己天生怕和别人打交道,因为太麻烦也就拒绝了,于是右转到楼梯口爬楼梯。 楼道里倒没有那么暗,所幸还有鸣渊湖畔从远处商业街反过来的灯光映进来,而这里的照明设施简直与没有一样,灰暗的好像被什么东西蒙蔽住了似的。 好吧,白炽灯的噪声在我耳边嗡嗡作响,那是种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单调又恼人,好像贝斯上的一根粗弦在我脑袋里不断地震颤着,跟电脑死机的声音似的,它盘绕在我的头顶上,折磨着我的耳朵,一直重复着一个单调的频率,配合着我自己清脆的脚步声组成了二基楼夜里仅存的两种声音。 楼道内回响着我一人的脚步声,我伴着这样单调而乏味的声音,向着本该是通往一层的楼梯口处走去,有时那种声音让我怀疑是不是真的是自己的两脚发出的,我不时的停下来确认,那声音也随之不见了——那是当然的,我自嘲的笑了笑自己刚才有些荒诞的想法,这样乏味而无趣的生活中怎么会出现那种天方夜谭的事情,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想着在这种昏昏暗暗的灯光下果然头脑会不灵光。我继续往前走着,路过了无数物理实验教室,我记忆中通过这里之后再向右转个弯就能下楼了,可是我越往前走却越觉得这个地方陌生,狭窄的回廊里似乎凭空间冒出了许多陌生的教室,话说我可是几乎每天都到这里来上网偷闲的,但这些教室的门牌我却一点印象都没有,我一下就感到不对劲,慢慢往前走,越向前,前面的路就越陌生,我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二基楼里边了, 结果走到尽头,前方本该是下楼的地方却变成了一个十字回廊,看来我是彻底走错了,我面对着的路通向的是一个锁死的小门,那侧门用锈蚀的大锁硬生生锁住了,像是要防止什么东西从这里出去一样,拽是自然拽不开的,而且我很奇怪,为什么二楼会有直接通向外边的侧门?我顺着玻璃看了看,外边也没有阳台之类的东西,这门完全是开在空中的,老实说,我可不记得有在二基楼的外面看到二楼有什么莫名其妙开在空中的门,我看到的只有一楼那些烦死人的侧门,跟我眼前的这道门一样,被一个满是红褐色花纹看着模糊不清又摸起来凹凸不平的大锁给锁住了。 我很是诧异,这凭空出现的门像是要把人困起来一样,非常不舒服,而且那锁竟然是从外侧锁上的,可门外面明明是二楼光滑的墙壁,根本就没有搭手的地方,它是怎么被锁上的?我边想着边向右转,那里没有楼梯,只有一条笔直的走廊,昏暗灯光点缀着的这条狭长回路阴森的让人心里害怕,好像不知何时就会从那个地方蹦出什么东西来把自己吓一跳似的,而且这附近竟然没有一间教室,我还不知道二基楼里竟然有这么一处幽静的吓人的通道,这里的灯光暗的只剩下点点白色的光斑,我周围混乱不堪的黑色污迹充斥着种陌生又莫名的气息,胆怯的我决定转过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可刚转过来我就惊呆了,明明是刚刚走过来的的十字回廊却变成了通向右侧的拐角,可是刚刚我明明记得,右侧不是有个悬空的门么?怎么会变成通道了? 我现在终于明白真正的害怕是什么感觉,那感觉是那么强烈,那是种由内而外散发着的寒冷,使自己的每一根毛发每一根毛孔都向外扩散着无力与绝望,每一个动作都带着癫痫般的颤抖,那感觉是那么冷,冷的就好像周围的东西从你的身体里吸出热量一般,灵魂也要顺带着跑出来一样,周围的黑暗似乎幻化成各种形状,好像马上就要撕开伪装来袭击我似的。我无力的扶着墙,感觉身体里的一切力量都被抽干了,自己好像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我小心的向前走着,随时都做好了拔腿就跑的准备,好在这条向右的走廊周围有很多很眼熟的教室,我一度以为自己找到了正确的路,直到最后我发现自己被一个锁死的侧门挡住。 始料未及的死路让我有些失望,也就是说我刚刚的那些路都白走了,我发愁的看着这门,还是和刚才那扇一样,一样是布满了灰尘的门,一样被一只大锁锁住,只是这扇门看起来更正常些,更像是二基楼的门,有种非常熟悉的感觉,也不知道是哪里出来的。 对了,是景色,透过那满是灰尘的门看了看外边,能看到远处鸣渊湖畔的长桥和一片星火的商业街,着急的我对门踢了一脚,如果这门没有锁的话我就能到外边去了,我就能很轻松地离开这里,不用在这迷宫里边绕来绕去了,我又用手使劲的来回推了推,尽管那把大锁肯定不会因为两下推拉而坏掉,但我还是不断地加大力气和幅度来推门,时不时还会用脚踹。 最后我不得不用全身的力气,用拳头,用脚去砸那些看起来薄弱的地方,砸门上的玻璃,砸门上那些塑料,我歇斯底里的就像发疯了一样,很明显那么触手可及的事,那么简单快捷的道路,怎么竟能被这样一个小小的阻碍拦住了。我在一片焦急中回想起了二楼的那扇门,我这时清醒的记得,那时候门外是何种景色,而现在门外的影响却与刚才大为不同。 门外错乱的景色让我心生疑惑,方位的错乱,高度的错乱,时间的错乱,好像在这里没有一个是正常的,终于我的疑惑还是变成了恐惧,它死死地钳制着我,让我全身的力气瞬间没有了,激烈的动作变成了不住的战栗,我转动自己那僵硬的脖子,装作自然的回过头,果然,走廊又变了,这次是向左的通道,黑漆漆的通道,黑漆漆的拐角,似曾相识的陌生,像是指引着我到这里来一样,我看到拐角处的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还在动,像是勾引人类求知天性的诱饵一样,我看不清楚,那里没有一点亮光,但黑暗中的影子却像黑夜中的墨色绸缎一样在阴风中舞动着。,一下子就窜向拐角左边的回廊中了,我一屁股瘫在门前,大脑一片空白,没错,我心里明白自己刚刚绝对看到什么东西了,就在那个拐角处,我扔盯着那个拐角处,身体一动不动的僵住了,我才知道原来真正被吓一跳的时候人是不会触电般的大喊大叫,因为那时人会愣的僵住动弹不得,被那些理智之外的事情震惊住了,连句话都说不出,目光也无法偏移,像是被后脊的凉气冻住了一般,只会呆呆的在那任人宰割。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有力气伸出手来扶住墙,蹒跚着向拐角处走着,那里的黑影好像还会时不时跳动一下似的挑动着我快要崩裂的神经,我屏住呼吸向前探着,坐着可能的心理准备,想着反正出现什么东西都无所谓了,只要能出去就好,可身体却仍紧张的不行,甚至连耳鸣都出现了,还伴着某种轻微的幻听,像在细语一般,在我耳边唤着什么,非常清晰却又让人无法理解,有时又十分喧闹,像是有辆火车在耳朵里跑,那声音实在是受不了,还没等我发觉,自己的手就已经下意识的堵上耳朵了。 18、二基楼的回廊(二) 我堵着耳朵走着,离拐角处越来越近,我可以看到,向左的走廊那边有些亮光,与平常的灯光不一样,就好像那光是从整个走廊的深处照射出来的一样,越是这样就越让我觉得害怕,我贴着墙面,探出头来向那边看了一眼。 忽然一束强烈的白光向我照来,比刚才亮数十倍,我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强烈的光照立刻让我眼前就被晃成一片白色,什么都看不到,我便下意识的后退伸手捂主了眼睛。 我心想这下完了! 可是在这炫目的光中却又传来一个熟悉的笑声,“呵呵呵,王子在魔王的城堡里救得原来不是公主,是笨蛋啊!”那声音仿佛穿过无数寒冷的黑暗给我带来了些许外面的温暖,谁发出这戏谑又高傲的声音是毫无疑问的了。 “李峰,李峰,是你吗?”我试探着问,如果不是他的话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该如何面对这些不合常理的事了。 我的眼睛还没从刚才的目眩中恢复过来只能模糊的看到远处的人左手叉腰,穿着大概是休闲类的衬衫,在那里不紧不慢地说:“我是谁你还不知道?谁让你突然钻出来的,被晃到了吧,哦~我明白了,我就是李峰,现在你终于知道我长什么样子了,那么你是杨勇么?终于知道你长什么样子喽?”李峰装腔作势的说,亏他在这种时候还开的了玩笑。 但不管怎么说,能见到熟悉的人实在是太好了,就好像一切都有了希望,幽暗的走廊也变得亮堂堂的了,至少我不是孤独一人,这就好太多了,我如释重负般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心里紧绷的那根弦也放缓了些,不过尽管如此,我的耳鸣还是没有减轻。 “别、别闹了李峰,我刚才只是看不清而已,话说你来这里干什么,你知道怎么出去么?” 我终于能看清楚了,李峰正穿着他那标志性的棉毛衣配着挽起袖子的白衬衫,正若无其事的摆弄着手电,然后推了推眼镜眯着眼睛咧着嘴说:“我不知道哦。” “那怎么办啊李峰!那怎么办,我们怎么出去啊!”刚刚才能喘口气的我这时又紧张的站起来握着他的手大声问着,走廊里不断地回荡着那焦虑的喊叫声,我真的害怕那种恐惧会再次蔓延开,一切又会变成一片绝望和无尽的黑暗。 李峰又露出了嘲笑的表情,他的手拍在我的肩上,把脸贴着很近,用稍稍严肃的表情看着我说:“呆子,冷静点,我不知道又不表示我没办法知道。” 接着他把手伸进他的兜里掏出了一个白白的,细长的东西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展了展眉说:“看,我带了这个。” “粉笔?这有什么用?” “笨蛋!”李峰皱了皱眉轻描淡写地骂了一句,“还能有什么用?还能有什么用?当然是作记号用的了,咱们干脆简单些,直接就在墙上边走边画算了。”说罢李峰就用左手拿着粉笔,把它按在墙边,向前走的时候粉笔就会在墙面上留下一条醒目的轨迹。 “原来如此,这样就不怕走回来了,不过,那些鬼怎么办?” 李峰回过头来打了我一下,不耐烦地问:“哪儿来的鬼?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 “有的。真有的!发生了好多事了,肯定是人们常说的‘鬼打墙’什么的吧!这些事太奇怪了!”我觉得有些东西自己实在无法独自承受了,那些东西,变换无常的走廊,不应存在的门,莫名其妙的回廊,我一定要告诉他这些灵异的现象和我听来的那些传说,一切的迹象都告诉我这栋楼真的不寻常。 “呵呵呵。”李峰笑着摇了摇头,“那我是不是要找陈神甫过来驱鬼,然后我在这儿领着你边走边跳大神?” 他那不屑一顾的态度让人很是生气,其他什么事情他都可以不管,但这件事他怎么能不信呢?我生气的大吼道:“你怎么能不信!你怎么能不信?那些事情确实发生了,我现在都不敢去想,你觉得我是在编故事么!你觉得我在骗你么!” “没有,”他坚定地摇了摇头,然后接着说:“以你的智商也弄不了这么古怪的故事,更何况……更何况如果这个世界所有这些奇怪的事情都可以用符纸、佛经和十字架解决的话,那这一切岂不都太简单了?”他回过头来自嘲的笑了笑,好像在为什么自责一般,然后走过来,把粉笔放到我的手中叮嘱说:“你来做记号吧,对,一定要把粉笔一直按在墙壁上才行,小心点,我可不想出什么差错。”于是转过身,继续向前走。 “为什么要我干这事?”经历了刚才的事我不想也不敢再碰这里的任何东西了,万一中了邪就完蛋了。 “因为是我说什么你就得干什么,笨蛋。”李峰轻蔑的答着。 好吧,我拿着粉笔贴在墙上画着,发出沙沙的声音,尽管那声音并不好听,但却给我种心安的感觉。 他手里的油灯并不亮,只能勉强照亮我们两个人,其余的都被一片黑暗包裹着,楼道里的灯也不知在何时灭掉了,两个人的脚步声听起来要让人感到平静些,再伴着粉笔划过墙面的沙沙作响和一些时有时无的响动,整个空间都让人觉得有些乏味。 这时我们走到了一个“T”字回廊处,李峰停下了脚步,站在我前面动也不动。 “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走?”我小声的问着。 李峰没有回答只是径直向前走去,我也继续跟在他身后,可是走着走着我便觉得越来越不对劲,我们正往前走的那个路口好像充满了黑暗,不,我又定睛看了看:那不是一般的黑,那不是向我们日常生活中因为失去光亮或者被封闭起来而造成的黑暗,那里的黑暗给人的感觉很不寻常,就好像这个回廊涂满了墨水似的填充了许多黑色的东西。 我停下了脚步,胆怯的问:“李峰,你确定这条路没问题?它看起来……不大好。” 李峰好像没听到我说话似的继续向前走,我却有点愣神了,那时很多东西从我脑中一涌而出,有胆怯,有懦弱,有质疑,不过大多都是恐惧,眼看油灯的光亮马上离开我的身边,我便快步跟上去,我可不想孤零零的呆在一片漆黑的走廊里。 继续往前走不多远,我发现远处的走廊已经不是黑色了,变得有些暗红,如果说刚才那个回廊像涂满了墨水的话,那我前面那个就像涂满了血渍,而且是遗留在那里很久的血,颜色暗的有些令人不安,我甚至都能闻到些许血腥味,而整条回廊都被这些血渍渲染着,像是一条通向死亡的小径。我心里只是想着,就觉的身边的空气好像变得比之前走过的回廊那里潮湿多了,而且在鼻尖也隐约有种浑浊的异味。 血迹、潮湿、异味,这三个合起来怎能不会让人联想到什么可怕的东西,更何况是在这个窄小阴暗的走廊里呢?我越想越怕,赶紧叫住了在前边的李峰。 还好李峰这次停住了。 “李峰,不行……不行,这条路不对劲!肯定不对劲,别走了,咱们回去吧,大不了咱们等到天亮!” 前面的人僵硬的摇了摇头,留下一片诡异的寂静,他反常的状态让人毛骨悚然。 “别吓我李峰,别、别开这种玩笑,我都听你的,我经不起吓得。” 他仍旧未出一次声音,从后方看他的面部几乎没有任何动静,我就像和一个蜡像在交谈。 我想去拍拍他看他还有没有知觉,但我又害怕,我不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样子,他是中邪了还是怎么了?这些我不知道,我只能屏住呼吸慢慢接近他,伸出手来,向他那冒着寒气的肩头伸去。 这时他慢慢的回过头来,好像终于要给我答复一般,我把脸侧过去看,却发现他根本不是李峰,那脸的轮廓不是李峰的!我向后退了几步,还未等我发问,他的头就完全转过来了。 19、二基楼的回廊(三) 天哪,那时我看到了什么!那简直不是一张人所拥有的脸,那时我的大脑瞬间就被恐惧充满了,任何事情都无暇思考,只觉得自己身上汗毛直竖,颤抖不止,好像五脏六腑都提到了嗓子眼,尖叫又堵在自己的喉咙中,就好像有人掐着自己的脖子似的,自己的眼睛盯着那张脸无法移开,我只知道自己在看,却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身体也是连动的机会都没有,整个僵死过去。都是因为那张脸,那张脸上只有一张没有什么特点的嘴,还有一副空挂着的眼镜,真个脸的上半部分完全是一个肉球,上面什么都没有,鼻子,眼睛之类本该长在脸上的东西在那边却什么都没有,我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肌肉的运动在那面空白的皮肤上留下层层褶皱。 它一步一步向我逼近,不紧不慢的,就像在享受猎物最后的绝望一般,而我就好像被那张出离诡异的脸吸住了一样,一动不动的瞪着眼睛望着那张脸,连眼神都无法移开。 它继续向我走来,踏着它无声的脚步,我发觉他手中的油灯油灯似乎在慢慢变暗,远处那一片暗红在飞速的扩张,像是要把人吞噬一般,这时它慢慢把脸贴近,我渐渐闻到一种奇异的味道,像是在医院里的那些气味似的,它动得很慢,像是在慢慢侵蚀我的视觉一样速度非常均匀地向我这边靠近,直到我眼前被一片苍白的肉质填充着,那副眼镜好像要进到我的脑子里似的贴在我眼皮上,如果它有鼻子的话,我想我甚至都可以感觉到他鼻子里呼出来的气息,我的手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那感觉钻心的冷,霎时间我的耳朵里便嗡嗡作响,那响声大的好像要把我耳膜震破一样,这个时候,我发现它脸上的肌肉扭曲着,好像挣扎着要从这脸中蹦出什么东西来似的,我吓得不行,甚至连舌头都立起来了,它脸上唯一的一个器官终于开始动弹了,张着空洞的大嘴不断地上下起伏着,好像是在念什么似的,但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是不断地用力做着几个口型,看那样子像是四个字的词,那像……“佛啊佛死?”,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无暇去想这个问题了,它在念这些词的时候那张嘴似乎在不断的变大,从平常人那样再下巴稍上的位置一直占到了半张脸!嘴里黑漆漆的,像周围一样黑暗,这时候油灯几乎已经没有了亮光,而那片暗红色已经扩张到我身旁,我感觉一股黏黏的触感不断地到我脚上,顺着我腿往上延伸,天花板也不时的滴下粘稠而猩红的液体,那闻起来像是血,更像是腐败和死亡。 正好在这时候,一束强光从我身后照过来打到那张脸上,一瞬间我好像看到了那张脸上长出了什么东西,我没看清是什么,只记得一片红色的东西在蠕动着,像是要钻出无数张露着獠牙的大嘴来竞相啃噬,但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没有看清,也不敢再去回想。 然后那东西便消失了,变成了一堵黑漆漆的东西,我的全身好像都消失了一样,突然间毫无知觉,我瘫倒在地上,看着自己的全身变成一副颤抖着的血肉,就好像看着其他什么陌生的东西似的,我抬起头看着那面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各种凌乱的东西,它们飞快的变换着,那张可怕的脸仍会不时的浮现出来,越来越可怕,一个东西从脑袋里伸了出来,拉断了我的神经。 “杨勇,你怎么了,杨勇!”一片混乱中我能找到李峰的声音,他随着手电筒的灯光越来越近,一直到把我面前的那堵墙照的通亮,我清晰地看到那些字迹,我一时间突然明白了那张脸的来历,那张脸,没有头发,没有躯干,没有眼镜,没有五官,但还没等我去思考时我又突然把这些全都忘记了,我眼前之闪过那张戴着眼镜,五官全无的苍白的人。 “杨勇!你在拐角这面壁发什么呆!”李峰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急切,不过我有点反应不过来,因为好像有好多东西在跟我说话,好多带着那张脸一样的东西,他们就好像站在我旁边似的,我分不清哪个是李峰,那些画面飞快的在我眼前闪着,那些红色夹杂着白色,黑色配着褐色的东西,那些令人头脑发胀的画面在四处窜着,我面前的墙,甚至整个回廊都布满了扭曲的色彩不停地蠕动着。 “绝望是什么?”谁在说话,难道李峰在跟我说这个? “杨勇!发生什么事了,看着我!”李峰叫着,这次我听到他的声音了,突然有什么东西挽着我的手,把我的头拽过来,我便挣扎着慌张的向四周扫视着,看着每个角落,每个存有黑暗污渍的地方,越看我抖得就越严重,自己的周围都是那些不寻常的黑暗,都或多或少的挂着一两处血丝似的,这时李峰用双手按住我的脸,迫使我看着他,他又唤了我几声,我的眼球才从抽动中停止在他那双惊恐无助的双眼上,我从他瞳孔中看到了我,我看到一个颤抖着,流着眼泪,哆哆嗦嗦的,一个马上就要死在暗红中的人,一个面目全非的人,我想跟他说话,我想告诉他那些东西,我想告诉他那张脸的事,但我却只能发出一些含混的呓语,我只看到我的嘴唇胡乱的反复开合,结果却只有牙齿相互碰撞的声音。 “绝望是希望的尽头。”又有一个声音从我的脑中挤了出来。 “杨勇,振作点,一切都过去了。”他反复摇晃着我的脑袋,但我却只能听到他微弱的声音。 “杨勇!听我说,没事的,都过去了。”他边说着,边把一个东西送到我的嘴里,那东西是圆的,甜的,带着点熟悉的味道,好像小学时的一个温柔的老师总给我的那东西一样。 “杨勇,我们待会儿就出去,不用着急,没什么好怕的。”他的手静静抚着我的脸,然后穿过我的头发,让我想起了老师那张安详的笑容,我终于停止颤抖了,可是全身还是能感觉到一阵酸痛,四肢也没有力量。 李峰捋着我的前胸,让我长舒了一口气,好像把所有的污秽都从肺里边清空出来似的,这时我才有气无力的说了从刚才开始的第一句话:“李峰……谢谢。” 他听到我的话马上就停止了他的动作,站起来叉着腰叹了口气说:“真是的,刚才我都吓死了,你这家伙还真不让人省心。” 我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连连说是。 他扶我起来,转过身说:“我看过地图,顺着这个拐角走应该就是大门,你自己好好跟在身边,别又突然自己跑了。” 我不解的问:“我刚才自己跑了?” 李峰瞪了我一眼说:“当然了,刚才你没说一声就突然往前跑着,前边明明是个拐角,不过我看你那架势都像要撞进墙里边似的,结果我追上你的时候发现你竟然小心翼翼的停在墙边面壁呢。” 我心里一冷说:“没有啊,我刚才明明是跟着你的,然后,然后就……” 这时他回过头来狠狠地盯着我说:“我不关心,以后再说不行么?”看样子好像是生气了。 我没有再多说话,一直贴在旁边走着,果然不一会就看到了大门。 大门前撒着一缕月色,不像这走廊里那么黑,但是天色明显晚了不少,远处还能看到繁华的商业街,似乎这里都听到街上的熙熙攘攘,霎时我都觉得自己激动的眼泪滑出了眼眶,心里狂喜着:“终于能逃出这块鬼地方了。” “瞧你那点出息。”李峰撇着嘴看向我。 至少能出去,就算丢点脸也无所谓了,我擦了擦眼泪说:“这是激动的,激动的,早知道这么麻烦我就坐电梯下来了。” 谁知李峰听了这话后突然转过身来一脸严肃的看着我,嘴里轻声的吐出几个字:“二基楼的电梯,你可千万别坐。” 我愣了一愣,他转回身拍了拍眼睛又接着说:“不管啦,不管啦,天色都这么晚了,咱们赶快回去吧。” 我应着跟在他身旁,其实回去还有两种路途,都不短,不过走路过教堂的那条路比走长桥穿过商业街然后绕回宿舍的路要短很多,不过由于刚经历了这种事,我们自然不会脑袋抽掉去选走渺无人烟的教堂那种可怕的地方了。 不过走哪条路对李峰而言好像都不轻松,他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更加慎重的前进了。 长桥的夜总是十分安宁,底下鸣渊湖的水倒映着鹤临大学的纷纷华彩,让紧张的心宽慰不少。 在我还没来得及感受桥上的微风时,李峰看着我轻笑了一声的说:“毕竟都到半夜了,还是小心点为好吧。” “都到半夜了?!”我掏出手机看了看,上面确实是显示着“11:55 PM”,没想到我们在二基楼竟然耗了那么长时间,我明明感觉只有不到三十分钟的。 “怎么会……”我话刚说一半就被一种力量飞快的钳住了嘴,我反应过来时李峰已经左手锁住我的肩膀,右手用力的捂住我的嘴了。 接着我便知道了原因。 20、二基楼的回廊(完) 远处过来一个人影,红色的,不断靠近着,无论是形状还是走路的姿势都与人类没有什么不同。 那个人影慢慢走进了些,我能看的更清楚了:看轮廓像是个女孩,年龄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吧,她穿着一身红衣有些闲散的走着,不过她的发型没法看清。 因为实在太不舒服,我就稍稍挣扎了些,结果反而被他用更大的力道给压住了。我实在很想问那是什么,结果李峰只是用手指竖在我的眼前,口中轻轻地说:“嘘……你看看你有什么红色的东西赶紧掏出来扔掉。” 那一霎那我没有明白,只看到那人越走越近了。我能感到李峰堵在我嘴上的手在不停地颤抖,好像那人每近一步,他手颤动的幅度就大一份,我偷偷的瞟了他几眼,他总在咬着牙,惊恐的望着远方的那个红衣女子,一直就那样盯着,眼神不离一丝一毫,好像在害怕着那个身影似的,时不时会紧张的咬起嘴唇上突起的腐皮。 接着他突然松了口气,好像躲过什么似的,撤回了手,如释重负般的擦了擦汗,我看前方走来的那个红衣女子已经比较清晰了,她穿着一件休闲的红毛衣配着格子裙,梳着两根麻花辫,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眼神看起来没有多少光彩却很锐利,尤其她一笑起来让人感觉阴沉沉的。 “李峰,是你呀,这么晚怎么还在外边晃呢?”女孩轻描淡写的说着。 “天,这句话应该是我说才对吧。”李峰紧张的擦擦汗。 “我是有一些事情而已,不过我看你……”她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着我们,然后诡异的笑着说“呵呵……打扰了你们真是对不起。” “呦呦呦,姜瑶部长,别拿我们寻开心了,我们正要回宿舍呢。”李峰可怜兮兮的说着又瞪了我一眼。 ”跟我有什么关系,瞪我干什么。”我不解的看向他。 “好好,知道了,”姜瑶轻轻点了点头又接着说:“明天你们是要去调查四教的灵异事件吧?” “是啊……”李峰一机灵,突然手足无措的搭着话:“额……我不会迟到的,你放心” “你当然不会迟到,我明天……是没法到场了。”姜瑶的眼中闪着寒光说:“我是想叫你把白斯题带上,而且一定要带上。” “真的吗?”李峰不解的问,“真的要带他吗?他可是个打酱油的,而且他的态度实在是……” “当然,”姜瑶阴着脸说,“我知道你和他关系不大好,但这不妨碍,那个谁,白斯题,明天必需去……再见。”干净利落的说完,她草率的向后挥一挥手就走了。 “我们也走吧……用跑的吧。”李峰有些焦急的向我拍了拍手,示意让我跟上来。 我也觉得老呆在这种地方有些可怕,便跟着跑回了,一边看着商业街店铺的灯光逐个关闭,我的耳边传来些许轻微的歌声,好像从河边发出的。 “别管那个,继续跑。”我刚要去看,李峰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叮嘱着我,我跟在后边,一同在黑夜中渐渐远去,随后那歌声变成一阵诡异的尖笑。 其实我还是下意识地瞟了一眼,模糊中我似乎看到了一个打着大伞的人站在那里,旁边是一个红衣女子。 结果第二天我就收到了保卫处的通知让我去办公室报到了,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我想看肯定是跟二基楼的事情有关,想想也没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就挨顿违反宵禁的骂罢了。 敲门进去的时候我看到一个满脸严肃的老人坐在面前正对着我,尽管年事颇高,但其眉宇间仍不失威严,他穿着一身西装,将闪着斑白的头发梳在背后,那干练而严肃的感觉,毫无疑问那就是保卫处的主任马老师了,他稍稍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座位,示意让我坐下,可那更像是命令一般,我小心翼翼的坐下来,还没等我座安稳,他劈头盖脸的便问:“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好事么?”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却不由自主的低着头嘟囔着:“什、什么?” 那人坐在椅子上仰起身,一双狼獾般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说:“你,涂写校园内古建筑,造成巨大损失,按校规该给予开除处分。” 我惊讶的抬起头来,怎么就成了开除的罪过了?慌张的摇着头说:“没有啊,我没做那样的事啊。” “没做?”那人轻蔑的笑了下,“再怎么狡辩也没用的,我这里可是有监控录像的,你昨天就在二基楼里画了那些涂鸦对吧,别想蒙混过关。” 我顿时想起来,昨天确实拿着一根粉笔在走廊里边做着记号,我现在才意识到这有多严重,在那栋有数十年历史的标志性建筑里那样图画,那样的后果我想都不敢想,总不能真的被开除吧,只是作了因为这种事情?我吞吞吐吐的想解释清楚:“是……但我,只不过……” 那人突然愤怒的站起来,连领带都随之抖动的厉害,他指着我大吼道:“是就给我老实点!你做了就是做了,别找些其他的借口来搪塞!” 他又坐下,侧目看了看,拿着一张东西出来扔给我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写了这个报告,你就回去老老实实收拾东西准备……走吧。希望你以后能学到些教训,也不枉鹤临大学对你的一番栽培。”他最后稍稍停顿了一下好像在考量措辞。 “不,不行啊……我真没……”眼看着自己离深渊越来越近,我变得手足无措了起来,我记得自己只是划些线条而已,这离涂鸦的范畴分明还很远。 “你……是想否认吗?”那人双手交叉着贴心来,用那双冷冰冰的眼睛审视着我,似乎又在酝酿着更大的愤怒。 “他当然不会否认的啦,老师!”身后随着开门声传来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我向后看了看,果然那是李峰。 马老师显然有些为难,瞥了一眼李峰后不快的说:“不否认就行,他这种破坏校内的公共场所和古建筑,当然是要开除的。” 李峰点了点头说:“当然。” 我一脸惊讶的看着他,心想他不应该是个落井下石的家伙啊! “不过,”他顿了顿又说,“昨天我和杨勇一起在二基楼里的啊,你怎么就能断定是他一个人呢?” 老师看了看李峰冷笑了一声说:“也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虽然我不大情愿把你牵扯进来,不过多开除一个学生我也不介意。” “那么,也就是说您根本不知道是谁做的喽?”李峰盘着手不紧不慢的笑着说。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么说的话您根本不知道或者没看到是谁在二基楼里边画那些东西的。” 马老师顿时语塞,略带尴尬的点了点头说:“对,确实,我没看到,但我没看到并不代表着我不能推断出来,试想从昨日下午四点到今晨八点这段时间里只有你们在二基楼停留过,不是你们做的还能有谁?” 他有些激动,猛地站起来双手撑着桌子沉沉的说:“别糊弄我,到底是谁?是你们两个一块干的,还是你们其中一人,还是你们对此有更好的解释?” “不只我们两个,还有其他三个同学啊!”我突然记起了一些事,一张口就从嘴里跑出来了,“我记得我走的时候,大概是七点吧,大概有还三个同学在那里等电梯,为什么怀疑他们呢?” “还有三个人?我在录像里只看到你们两个!等等……电梯?”老师突然停止了他严肃地逼问,眼睛偏向一边想了片刻又说,“哦……电梯的事你们就不用管了。” “您说有录像,我们可不可以看看那个录像呢?”李峰试探着问,不过看起来好像十分确定接下来的回答。 “不行,监控录像也是学校的财产,而且是要绝对保密的,而且它涉及到学生的隐私,所以你们不能看。” “那也就是说,”李峰有满意的推了推眼镜,“这个录像不能当做证据喽,没有证据学校又有何理由把我们开除呢?单靠生拉硬拽的猜想可不能定罪呢!” 形势似乎在顷刻间逆转了,这时马老师仰坐在他那张办公椅,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手里拿着一根烟犹豫了一会又放下来,随后戴着一张恐怖的笑脸对我们说:“好吧好吧,我可没说不给你们看就不能给警方看,” 那人想了想又说,“既然这么说了,即便摄像不能当做证据来呈上,我们还可以找到很多的证据来把你们这两个坏孩子踢出去,”他又坐起来,用那张严肃的脸与我贴着得很近,带着可怕的音调说,“无论那些‘证据’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杀意和决断,好像真的要做这样的事似的,但我并不明白,为甚么他要这样不惜一切代价把我给开除掉呢? 随后他又坐下好像在宣布什么命令似的说:“当然为人师表的我们不会轻易就这么做,我们还是很讲道理的,”他低下头来笑了一下,接着说“如果你们能保证不把这件事说出去,我就不再追究了,怎么样?” “当然、当然,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我连声答应着,刚刚的疑问仍让我耿耿于怀。 可是李峰显得有点不快,皱了皱眉头问道:“其实我更想看看那个监控录像之类的东西,哈哈哈,有电梯里边的就更……” “别跟我讨价还价,小崽子!”马老师怒吼道,上翘的白胡子好像随时都会燃起来似的,随后他漫步走过来绕着我们踱来踱去,那气势像是能把人压死的。“老子好好跟你们讲,鹤临的这类的问题多的是,搞不好你是不是想去把每个都试一下?” 这样激烈的反应,除去马义晨老师火爆脾气的原因,恐怕还另有目的,这样的怀疑在我心底越来越强烈。 李峰紧张摇了摇头说:“没,我刚才只是开玩笑的,我当然服从学校的安排啦,呵呵,呵呵呵。” “知道了就赶紧滚。”马老师背对着我们,快步走回自己的椅子前坐下。 正在我慌忙的要离开这个地狱时,我听到一个像拨开关一样的声音,随后我又听到了那个威严的嗓音。 “再等等,那个一楼拐角处的图案是你们画的么?别担心,我已经把办公室的监控录像关了,你们放心说。”他坐在办公椅上抽着烟背对着我们。 “什么图案?”李峰好奇的发问着。“是个四只脚的仙鹤吗?” 马老师吸了一口烟,等了好一会才说:“不是你们画的就好,这事与你们无关,”他顿了一顿,好像在想了想什么又接着说,“反正二基楼闹鬼也不是新鲜事了,曾经有个博士死在在那里的电梯里,这件事大概就是他的鬼魂出来作祟吧。啊,学校可不想让满是莘莘学子的鹤临大学到处传这种不好的名声,我们毕竟是唯物的啊,再说出了这种事,生源也会有影响,还会高出各种麻烦来之类的,教授们总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来搞科研啊,我希望你们能理解学校的一片苦心。” “哦。”我下意识的答应了一声,其实我并没有在想这件事的缘由,只不过想赶快离开这而已。 “明白了就滚吧。”背对着我们的马老师说完话,并带着一声香烟熄灭的声音。 我们出了门,李峰看起来还是有些愤愤不平,都让我不好找机会来向他道谢了。我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反正我是不会再去二基楼了,打死也不去了,学业和感情都够我忙的,我可不想再被鬼怪参一腿。 但我仍然无法释怀,怀疑和猜测与日俱增,我不再能在夜晚安眠入睡,因为当我每每闭上眼睛的时候,那张模糊的脸和马老师搪塞的借口就会出现在我的梦境中,每天都会如此。 也就是这样,我答应了李峰的建议加入了“奇怪怪奇研究社”。 21、录像带 现在这个时代已经很少见录像带这种东西了。 在这个见异思迁又喜新厌旧的年代,这种被时代抛弃的东西,像我们对于过去的记忆一样,总是丢弃在阴暗的角落里无人问津,黑暗和冷漠令它慢慢腐化,发霉,渐渐地从人们熟知的外形畸变成怪异恐怖的样子。 可这又怪得了谁呢,这是我们自己一手造成的。 陈神甫满怀忧伤的叹了口气,他眼前放着的就是这么一个与时代格格不入的录像带,录像带上没有署名也没有内容的相关简介,就像是在时代的沟壑上再蒙上一层薄雾般的神秘感。 陈神甫今天早起后就在学校里的小教堂门边发现了这卷带子,毫无疑问它被有意放在这里让他发现的。 陈神甫又叹了口气,似若在感怀着被遗忘的过去。他站起身,等教堂内最后一对戴着白手套的男女祷告离开后,他默默地来到教堂后自己居住的地方,拍了一拍满是灰尘的放映机,在狭小而寒冷的石室内用手电微弱的光亮来寻找着放映机的线路。 他曾经对此轻车熟路,他也曾经有一双明亮而灵动的眼睛和对这个世界满腔的热忱之心,但他现在只能无奈的翘了翘自己酸痛的腰部,试着先把屋内的电灯打亮再仔细摸索。 好在陈神甫只是个步入中年的“半老人”,他自己也总是为此庆幸不已,年轻的感觉对他来说太难得了,在教堂的生活以及和那些老家伙打交道的日子使他近乎忘了什么是青春与活力。 尽管是在盛夏,阴暗的石室里仍有些凉,陈神甫轻轻的打着了一旁的壁炉,让温柔的火光如往常一样充满了这个混着阴暗和单调的屋子。这里的日子乏味的可怕,而陈神甫觉得更可怕的是,他竟然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至少这次会有些变化吧。”他小声嘀咕道,像是在做着祷告,但却不是为他心目中的神明,而只是为了那些他生命中珍贵的人和他自己这条卑微的生命。 他打开电视,激动地把那卷带子送进放映机,像是把他在这里所有的日子送出去一样,他满怀期望的等着,他等着一个画面,等着一个答案来终结他这些日子以来在这里的苦难。 现在,他终于找到了。 不断闪着斑点的荧幕里映出来一个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画面,画面的色彩经常变化,有时鲜艳的让红色看起来都像是涌出的血,有时苍白的就如同送葬时缠绕的白绫。 画面里显示的是一个平常的卧室,摄像的角度像是放在沙发上一直拍着电视屏幕,其中画面里有一个老人背对着屏幕坐在他的电视机前,不时因干扰出现的雪花盖住了他的五官,他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遥控器,就如同陈神甫现在这样,那老人拿出了一个光碟放入电视机下面的光碟机中,焦虑的等待着一切的开始。 那老人就是陈可善,陈神甫还是认出他来了,那老人眼神里的无助,迷茫和恐惧分分秒秒的呈现在画面上。 陈神甫知道,陈可善教授比他老,而且老得多。陈可善的衰老已经让他忘记了很多东西,甚至让他失去了很多人本质的东西,所以在陈神甫眼里,陈可善只是一具仍然活着,但已经死去的行尸走肉而已。 但这次不同,陈神甫聚精会神的盯着画面里的陈可善,看着他那根干枯的手指战战兢兢地按下了开始键。 模模糊糊的屏幕里出现了一幅彩色的标题,伴随着有些单调的进行曲,整个看起来像是一个宣传旅游的节目,陈神甫像电视里的陈可善一样定睛仔细看着那副画面,慢慢的整个画面移到了一片风景秀丽的地方,接着一串显着柔和的德语介绍随着放了出来。 陈神甫大概能明白其中的意思,就算他不明白,陈可善的那台电视里下方也放着看起来很陈旧的暗黄色字幕。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亚图斯市,亚图斯市是德国中部的一座风景秀丽的城市,尽管它曾在十七世纪的三十年战争中化为一片瓦砾,但……” 电视中的陈可善按住了快进键,他边盯着屏幕,边紧张的用空闲的那只手急躁地敲打着沙发,并且不时警惕的向四周看去,好像生怕有什么东西在窥探着他似的。 接着老人好像在忍耐什么似的,走到画面拍不到的地方去——陈神甫听着脚步声猜测他是走到里屋去了。这时电视上的画面因快进的缘故而不停地上下跳动着,这时候整个录像似乎出现了什么问题,画面里的雪花和干扰声不断多了起来,突然出现的白条纹不时撕裂着录像中整个空洞的房间,并且对比度的变化越来越强烈和极端,有时候录像里那间有些孤寂凄凉的黑白色房间色调会突然变得怪异而突兀,潜藏在房间里的诡异的氛围一下子亢奋了起来。 陈神甫尽量在看清画面的基础上把眼睛离得尽可能远,他在这一片噪声中听到了一些翻箱倒柜的声音,当他正在思考陈可善教授在找什么时,录像中一脸憔悴的陈可善走了回来,又继续失望的背对着录像,坐在了沙发前。 一下子,录像里的画面又像以前那样清晰了。 画面里的陈可善按下了终止键,他的那台电视里又传来一句柔和的德语:“亚图斯大学的精神分析学科是整个大学以及整个欧洲精神分析领域的中流砥柱,其建立之初是因为一桩小事,在三十年战争后,当地幸存的居民大多收到战火的摧残而罹患精神疾病,这时来到这里的学者倾力研究并就此建立了亚图斯大学,其中最为著名的是狄特里希·冯……” 陈可善再次按下了快进键,像刚才一样不知为何的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出了录像范围,从画面的角落里可以发现他在四处搜索这什么东西,而且他的样子十分急切,翻箱倒柜的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不知是不是陈神甫的错觉,他觉得这时候电视快进中雪花似乎多了起来,而且出现了很多一瞬即逝的红色图像,快进的画面里还夹杂着很多黑色背景的东西,这让陈神甫对那个光盘里介绍的内容越来越感兴趣起来,他向电视凑了凑身,死死盯住画面里不停跳着雪花的电视机。 “滚!”画面里突然传出了一声低沉的嗓音,陈神甫吓了一跳,他很久没有听到陈可善这样愤怒的说话了,他听到录像里传来门重重关上的声音,随后,陈可善一脸狰狞的回到了电视机前,但他并没有做什么,只是有些紧张的盯着快进的画面中不时跳动的人影。 陈神甫拿起身边的遥控器不停地按着提高画面的亮度的按钮——从刚才开始他就觉得画面中的这个屋子里越来越暗了。而电视上里不断跳动着的快进画面也越来越多的出现了黑色的影像,渐渐地那些画面变得连续起来,不再掺杂着那些山水的景观,而是停留在一个看似非常古老的大堂内,就像是那个光盘的后半段都在一动不动的录制那个大堂里发生的事情一样。 那个大堂十分破败,装潢也很是陈旧,它的风格更像是解放前或者民国时期的建筑,大堂里就像陈神甫所呆的这间石室一样,几乎没有一点光亮,只能看到很多暗处的污秽和几末鲜红的条幅,只有台子上有些微弱的亮光,那幽幽的异色照在前排的老式折叠椅上,原本没人坐在那里的折叠椅上蒙着一层看不清的雾气,让人觉得好像已经被什么东西占据了一般。 画面中的陈可善深吸了一口气,按下了播放键。 画面定格在那里,背景中传来一曲悠扬的音乐声,音乐有些走调,像是着破败的大厅一样惹上了岁月的灰尘,空气中不是漂浮的烟气证明着个画面不是完全卡死在这个地方的。 这时,只见陈可善的手抖动的越来越剧烈,豆大的汗滴在他褶皱的脸上蜿蜒淌下,他有些无力的低下了头,又突然好像重新鼓起勇气般抬起头来盯着画面。 看着这一切的陈神甫觉得,这里边肯定有什么东西没有记录下来,肯定有什么录像带无法收录进去的东西,肯定是在声音和画面之外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在影响着画面里的陈可善,陈神甫大概知道一点,但他又不确定。 渐渐地,画面的色调暗了下来,背景的声音也走调的离谱,好像有谁故意把声音拖开似的,这时候,陈神甫发现画面中的礼堂内渐渐被黑暗角落里潜伏着的红色慢慢侵蚀着,那色彩好像是从深渊中涌出,被黑暗召唤而来,它们在木头椅子破烂的缝隙中像血一样涌了出来,水泥地板上的裂纹里也沾着鲜红的液体。 这时候画面里的环境似乎变得嘈杂了,即便那间破礼堂里看上去一个人也没有,但那种氛围,陈神甫自己也说不出那种感觉,各种迹象和人类本能的直觉都好像再告诉他:那间礼堂里坐满了人。 22、录像带(二) 画面中陈可善紧紧握着遥控器,他的遥控器上包裹的那层老塑料皮几乎都被他的汗液给浸透了,他紧张的看着屏幕,嘴里不知说什么的念念有词。 “他那时在想什么?”陈神甫疑惑道,“他是感动,迷茫,恐惧,还是悔恨呢?” 陈神甫打了打精神,他知道接下来看到的东西可能是他一直以来所追寻的答案。 这时候,礼堂的讲台上出现了一个人影,穿着长衫,陈神甫看不清楚那个人的相貌,只看见他脸上的五官不是像遭遇了什么外力一样错位着,然后又突然恢复原位,他飘忽在帘幕间,似乎在准备着什么,幕后的一角似乎藏着什么东西,正顺着帘幕的一角破碎的红布躺着未知的液体。 不一会儿,那个人影走到讲台中央用一种异常刺耳的声调说着:“我们来了!我们到这里来了!” 一句意义不明的话语说完后,随着出现了一阵低沉而诡异的哄笑声,接着发出一阵敲打椅背的声音。 这时候画面在一片红色的迷雾中,角落中除了黑暗外,还夹杂着墨绿与深蓝,阴影像尖刺一样突兀的逃避着昏黄朦胧的光亮,那个人脸上的五官又抖动了一下,狠狠地抓着脸,将撕裂开的碎屑用手掌托起来,接着兴奋地说:“每个人的心,肺,脑……都完蛋了!现在,他们是哪里?” 座位上传来了无数低沉的吼声,那些声音要么混杂着口水要么拖音很长,无论怎么听都不像是正常人能发出的 “皮囊!”底下的声音随着答案的公布变得高亢起来,舔舐的声音变得更清晰了。 “没皮囊,陈可善送进天上,圆外之圆,法外之法,外围之外围,陈可善,我要你到这里来!” 画面中看着影像的陈可善被点到名字时像是被发现了什么一样掩起头来,无助的高喊着:“你们不明白!你们不明白!” 这时候影像并没有停止,里面的呼号声好像听到了陈可善示弱般的求助而变得更狂躁起来,这时候从后台走上来了一个穿白衣的人。 陈神甫觉得这个人很熟悉,他穿着白色的病号服,矮小而桀骜不驯的身板怔怔的走上台前,他瞪着那双无神的双眼像摄像头看去,像是能隔着屏幕一并看到正在陈可善和又一层屏幕外的陈神甫似的。 白衣的年轻人站了一会儿,突然高亢的叫道:“走过恶魔的大厅啊,穿过绝望的回廊,眼中的星之光芒啊,我们在先人的记忆中流淌!” 又是一阵狂乱的响动,陈神甫都觉得自己身上的皮肤都在随着那样的嘶吼震颤着,不过这倒让他想起了,那个白衣的矮个子年轻人可能就是他之前在四教里看到的那个叫白斯题的学生,陈神甫微微皱了皱眉,摩挲着手中的遥控器。 这时候台上穿着长衫的人一口要掉了自己的手指,用喷涌着鲜血的断指指向天上喊着:“地狱!” 底下又是一片躁动,狂叫与高嚎此起彼伏,椅背上开始喷涌出红色的液体。 “别吵了!你们别再吵了!”画面里的陈可善仍抱着头在一片混沌的噪音中惊恐的喊叫,而影像里错乱的变换着色彩,声音却丝毫没有降低,陈神甫觉得,陈可善那时候脸一定已经因害怕扭曲的不成样子,他没有胆量关掉电视,也没有胆量从电视面前走开,一个没有胆量面对自己过去的人自然也不会有勇气去做那些事。 陈神甫关上了电视,取出录像带,他觉得已经没必要继续看了,这样骇人的景观不能使他理解那些家伙做这些事的目的,但他已经明白这卷录像带的意义是什么了,那是一种埋藏在每个人心底的一种恐惧,是一种人类无法认知的邪恶。陈神甫拿着它有些疲惫的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刚才差一点就没能坚持下去,他又叹了口气,正要准备休息时,偏巧教堂大厅里的门铃响了起来。 陈神甫不慌不忙的收拾好,拿起经书和十字架缓缓地走了出来,当他打开那扇巨大的白色木门时,映入他眼睛的是一个熟悉的人,那人穿着黑色的西服,梳着向后背的黑色长发,可两鬓却仍抵不过岁月的侵蚀而斑白了,那人用他那双不会被时间流散的锐利的目光看着陈神甫,平时沉稳冷酷的脸上此时竟有些羞愧之色,他微微低下头,尽量掩饰自己粗犷的声音说:“陈神甫,我可以进去吗?” “进来吧,马义晨老师”陈神甫使劲推开了门。 马义晨没有再说什么,阴着脸点了一下头便痛快的走了进去。 陈神甫轻轻掩上门,回过头来发现马义晨正在一片蜡烛的火光中愣愣的盯着他。 “怎么了?”陈神甫不解的问,燃起的蜡烛照亮了他的双眼,“这么晚了,您有和贵干呢?” 马义晨摇了摇头,藏在了火光的另一面说:“小陈,我也不想这么晚打扰,我只是,我只是希望我们能相互理解各自的分歧,我……我也不希望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陈神甫走过去,扬起手来拍了拍他的肩头,轻轻的说:“其实我并不在意,我也只是希望你们过得更好而已,所以……”陈神甫摊开手来,跳动的火光照亮了他的脸,投出的阴影填平了他岁月的皱纹,“所以,有何贵干呢?” “因为我要阻止他,”马义晨痛苦的吐出了这几个字,不情愿的闭上了眼睛,“我要阻止他,只有你知道该怎么做。” 陈神甫摇了摇头,避开他的眼神看着马义晨身后教堂墙壁上的十字架若有所思的说:“不,关于这个,你也知道的,只有那种唯一的方法。” “可是!”马义晨有些激动地吼了出来,“可是总会有点缓和的方法吧,毕竟他一直都是我们的朋友啊,他总会在某种程度上听我们的话的吧!” 陈神甫轻轻低下了头,带着些许伤感的平静说:“不会的,他已经变成那样的东西了,它们不会理解我们的要求的。” “妈的……” 穿着黑色西服的人脸慢慢摆向一侧,隐藏着一些不能在火光中宣泄的情感,他又慢慢地说:“陈可善那家伙总可以的吧,他和那人的关系比我们都要好的多。” 陈神甫深深吸了口气,嗅着蜡烛燃烧散发出的那象征着净化的焦香味,他抬起头看了看教堂那蒙蔽着天空的大理石穹顶,随之微微一笑,像是舍弃了什么似的,轻声地说:“不可能的,他已经忘记陈可善了,这个我很了解,即便陈可善站在他面前他也不能认出来,即便认出来,也毫无意义。” 马义晨轻叹了口气,像是把把所有的希望都吐出去了,他闭着眼睛,喃喃道:“毫无意义吗?这么多年的情义却连这么一点事情都……,还是说我们一直都不懂他?” 陈神甫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这不是你的问题,马义晨,别放在心上,变成那种东西就已经没有人性了,更何况那种东西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比起我们看着他一步步走向堕落,我们自己亲手终结掉不是更好吗?这也算是尽力朋友的一番心意吧。” “你啊,”马义晨握住那只排在肩膀上的手,那冷酷的嗓音不抵悲伤震颤的说道:“你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陈神甫靠近他身边,疑惑的盯着他的眼睛问:“不然还能怎么办呢?难道你忍心看着他这样行尸走肉般的活着,看着他在校园里游荡,去害更多的学生?,马义晨,你是保卫处的主任,我是神的仆人,我们对于他们那些学生都有……相同的责任。” “哼,他娘的学生,他娘的这些破事……”马义晨没有继续盯着神甫,而是满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我才不愿管这些,我不是干这个的,之前还有很多相似的事情,不过这些我、我不想再提了,我只想让一切……回到正轨,”马义晨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可惜我老了。” 陈神甫贴进身来,用柔和的嗓音劝解着说:“那就去做吧,现在也还来得及。” “我有心无力啊,小陈,唉,我不像年轻的时候那么冲,我自己已经变得越来越麻木,越来越没有胆量去面对这个地方了,越来越像……那些家伙,我只觉得自己很懦弱,这些年一直懦弱的逃避着这一切,逃避着‘学会’,逃避着这些不断发生的惨剧,我也会回忆起以前年轻时那些勇敢的时候,但越是这样我就越觉得自己是个畏首畏尾的懦夫,我有这样的心思,却不敢提出来,因为我不能背叛我曾经的朋友,况且我也曾是‘学会’的一员。” “别这么说,没人会把你当成外人的,”陈神甫微笑着说,“我们一直把您看做是鹤临大学必不可少的一份子,您是保卫处的主任,您会庇佑我们,您会保护那些学生们,即便您之前没有做过,我也相信您一直都在为他们着想,而且终会有一天你会这样做的。” “小陈,你说话云山雾罩啊,”马义晨疲劳的蹲下身,坐在了宣讲台凸出的台阶上,“你不能说的简单一点么,小陈,我告诉你,我自打从生下来到现在一直没像这样过,我以前那时候要么听上司的,要么听老张的,还从没像这么……迷惑过。” “你迷惑了所以才没有勇气,并不是你懦弱的缘故,每个人都会感到害怕,他们都会懦弱,而英雄之所以为英雄,就是因为他们会正视自己的懦弱。” “但这样合适吗?”马义晨抬起头来看着站在他面前穿着黑色牧师服的陈神甫,他的眼神中跳动着火光,“这样真的好吗?我马义晨尽管学识不高,但至少还重义气,这样的事我很怕……自己做不来。” “我们不做的话总会有人去做,”陈神甫蹲下身来看着他,“就像我刚才说的,你们去做的话不是正好可以尽到你们作为他朋友的义务和责任了吗?” “我才不在意这些!”马义晨想着,“或许我们可以像‘学会’那样,把他困起来,让他一直活下去,毕竟他没有恶意。” “不会的。”陈神甫摇了摇头,一脸遗憾的说,“人不是那么简单的,关于这个你比我明白,任何东西但凡能够思考便会有野心,尤其是不死的东西更危险,时间会让他变得孤高,让他变得更奇怪,更邪恶,总有一天,他会试图去触碰那之前他死也不会打破的壁垒的,马义晨先生,你要知道,时间是个可怕的东西。” “我……不想背叛朋友……但,若非此不可的话……” 马义晨坐在台阶上沉默了好久,火光映着他两鬓斑白的头发,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后,马义晨深吸一口气,像做了什么决定般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 “不送了。”陈神甫向他道别,语气里带着些遗憾。 马义晨并没有继续向外走,他停了下来,在教堂中间的走道上回过头来,他看了看陈神甫的那双眼睛,用他常用的冷漠语气问:“那家伙他,真的不记得陈可善了么?” 陈神甫难掩的笑了一下,盯着马义晨那双在蜡烛的火光下却仍十分暗淡的双眼,慢慢的说:“是的,他确实不记得了,也不认得了。” “好吧,小陈,我姑且信你一次。”说完,马义晨扬长而去,在那张干练的黑色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陈神甫关上门,他咬紧牙关,但脸上却仍不住露出狂喜的笑容,在喜悦表情里之中还藏着火光照耀下的阴影,他带着这样的心情回了石室,顺手将那卷录像带扔进了壁炉里,看着它在熊熊烈火中燃烧殆尽。 陈神甫看着吞噬着录像带黑色外壳的烈火又忍不住露出了微笑,他的眼中燃着壁炉里蠢蠢欲动的火光,一旦燃起,便不可熄灭。 23、校医院的呢喃 王子健看着血压计上的数值,饶有心事的叹了口气。 “做完了吗?”对面坐着的面容和蔼的老人点了点头,绅士般的问道。 “陈教授,一切正常,您很健康,平常别那么疲劳,多注意休息就能痊愈了。”他熟练地收起了血压表。 老人颇有风度的笑了一笑,和善的说:“平时工作忙得很,又要搞科研,又要搞学术,我还想找闲工夫来休息呢。” “您都这么大岁数了,为什么不申请退休呢?科研的累活就交给年轻人去做吧。”王子健说完后突然发觉这样问有些失礼,便又加了句:“多让年轻人锻炼锻炼嘛。” 陈教授微微点了点头,手指抹着桌子,样子看起来有些伤感,“走不开,走不开啊,学校给的这个任务没我不行啊,哈哈,这样说好像很狂妄啊。”老人爽朗的笑了下,又有些寂寞的说:“毕竟我也没有妻子儿女的顾虑,没有挂念的,一直是个单身汉呐。” “教授您这是娶了语言学为妻了嘛。”他客套的说道,“为学术奉献一生,这是我们青年人的榜样啊。” “没那么伟大,没那么伟大啦。”陈可善笑着摆了摆手,脸上却有些为难——他听到了这样的客套话就知道医生肯定有事要求他了。 王子健也发觉自己有点太心急,不过想了想这样也好,索性便试探着问:“教授您平常闲暇中有什么娱乐么,比如,看看书之类的?” 陈可善那双干枯的双手颤抖了一下,好像回想起了让他心痛的往事,他清了清嗓子,装作无所谓似的说:“很多书,搞研究能不读很多书么?”他低下头,皱着那对斑白的眉头,像是难以忍受心中无法确定的压抑般问道:“小张,你到底想问什么?” “没什么。”王子健紧张的揉着手,两眼警惕的向外四外看着,空气中弥漫着的气氛让他觉得有些凝重,他断断续续的说:“这两天医院的,校医院的事有点让人恼火。” 陈可善没有理会他转移话题的怪异感,反而越发确定了他想问的东西,但老人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放松,反而变得越来越在意,就像一颗石头落入湖中,消失在深邃的湖水里。 “出什么事了。”陈可善双手交叉,看着王子健那双游离不定的双眼问道。 “一个病人,”医生抹了抹鼻子,重重地吸了口气,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般说着,“是一个学生,好像之前因为什么事得了精神病,你知道的陈教授,校医院是不收精神疾病的患者的,我也不是心理医师,我提出过好多次转院的请求,学校都驳回了,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感觉好像学校不想让他离开这里似的,额,我不是说学校不为学生着想,我的意思是……” “我理解你的意思。”陈可善轻轻点了点头,打消了医生的顾虑,但他仍愁眉不展,像是凝集了一层不散的阴云,他平静而低沉地问:“那么,你是在抱怨学校的管理有问题是吧?” “不,问题是那个学生,”王子健浑身颤抖的叙述着,身上的皮肤都因恐怖而凹凸不平,“那个学生,很不正常,比精神病人还不正常,不,他现在到底是不是精神疾病我还不能确定。” “怎么个异常法?” 王子健焦虑的蹭了蹭嘴,眼睛看向窗户,像是寻求帮助似的说:“我也不知道,太多了,我现在想起来脑子就很乱,我不知从何说起,那家伙太奇怪了,我试着去分析,但……那些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我不知道怎么说,我……” “别着急,从头说起。”老人假作平和的劝诱着,心里却是与王子健一样焦急和压抑,他渴望得到那个他等待已久的答复,尽管他知道这个答复肯定不会让他安心。 医生喝了口水,闭上眼睛喘着粗气,像是在与什么东西搏斗一般,不一会,他舒了口气,缓缓地说道:“上周六左右,保卫部的人送过来一个学生,那时我看那个学生精神上有点不对劲,就是……特别沉闷,不仅一言不发,甚至连动都不动一下,我开始还以为他们送过来的是一具尸体呢。然后我说我们这不收精神病患,而且您也知道的,这种病一向要在学校外面治疗,可是他们就好像根本不听我的话一样,执意要把他放在这里,而且强调是个单独的房间——当然他们即使不说我也会那么做的,你想谁愿意和一个精神病人住在同一间病房啊。” “然后你就把他安置在那里了?” “嗯,毕竟我也没办法,”王子健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说:“在他们离开之后我给他做了一个全面检查,我看了,各方面都没有什么问题,而且我当时想虽然他是个精神病人,但他到现在为止情绪方面还比较稳定,不会出现伤人呀,自杀什么之类的麻烦事,于是我就很放心的把他放在那个房间了,而且每天会去检查一次,就当是例行公事。” “那然后呢?”陈可善有些期待这个故事下面的发展。 “我、我搞错了,我全想错了。”王子健懊悔的挠着头,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好像现在他自己就是那个“精神病人”似的。 “没关系,慢慢说。” 王子健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捶着头说:“那家伙根本不正常,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不正常,你知道,我们学医的见过很多‘异常’的案例和一些平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东西,但我从没见过像他那样不正常的,”,他喘着粗气,越说话便喘得越重,他的双手无力的扶着沉重的前额,指缝遮蔽了他绝望的双眼,他小声地嘟囔着,像说给自己又好像说给陈可善之外的其他人似的。 那嘴一张一合的发出微弱的声音:“那真的太可怕了,我知道您现在听着可能觉不出有什么可怕的,但,但那感觉就是这样,他的行为他的做法,他的一切表情举止都超出我活到现在,甚至活到一辈子都不曾见到,那种……恐慌,那种焦虑,那种,那种……” 老人拍了拍瑟瑟发抖的医生,冷静的说:“放心,我理解,我理解,你可以继续往下说吗?” “好的,好的,我试着慢慢把它说清楚。”,王子健看着陈可善教授点了点头,像是把他所有的希望寄托到陈教授身上一样缓缓的讲述着异常的现状:“那个学生,叫白斯题,他怎么变成这样的我不知道,他最开始在医院的几天里跟刚进来时没什么区别,坐在在病床上像个雕像似的目不转睛的看着窗外,他的朋友不多,没几个人来看他,而且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来的人也越来越少了。所以我一开始以为他只是一个因为被人疏远而发病的那种典型的抑郁症患者。其实我大概也能明白,因为那家伙根本不说话,一天嘴里除了吃饭之外几乎没发过一次声音,例行检查的时候我也跟他套过话,甚至想心理医生那样试着问过他,但他就是不张嘴,连一个字都不说。” 他淡淡的叹了头气,把旁边放的一杯早已冰凉的水送入口中,那凉意让他有些不适,他皱了皱眉,继续讲着:“ 我以为他晚上也会这么安静,但,但……他没有,有一天——大概是他来之后的第三天,那天晚上正好我值夜班,我闲来无事就打开了他那间房的监视器……” “监视器?” “额,是的,医院通常会在走廊里放监视器,不过,校医院为了防止住院的学生有个三长两短也在每个病房安装了监视器,但,您也知道,隐私的问题所以我们也就自觉地没怎么打开过,反正住校医院的都是轻微病症的也不至于……” “那你为什么要专门打开他那个房间的监视器?” 王子健沉默了一会,然后有些畏畏缩缩的说:“可能是碰巧的吧,我就打开了。” “好吧,”陈可善没有太作纠缠,继续问:“那然后呢,你看到了什么。” “啊!”王子健又把头紧紧抱住,仿佛要阻止脑袋里边的东西跑出来似的,他的脸都因为痛苦而扭曲的不像样子,他拖着颤抖的嗓音说:“ 一双眼睛,一双可怕的眼睛盯着监视器,那双眼睛感觉,怎么说呢,就像罩了一层迷雾似的深不见底,您不知道,我当时都在值班室里吓出声来了,而且那个家伙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这里,我那时感觉他是在盯着我的眼睛,就好像它知道有个家伙在那里用监视器窥视他一样,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24、校医院的呢喃(二) “然后呢?” “我关掉了屏幕,”王子健欣慰地说。“我可不会傻到大半夜去一个精神病患的病房那里去,但,即便这样那晚我还是没能睡好觉,因为我一闭眼就能看到那双死死盯着我的眼睛,我感觉就像我关了屏幕,但那双眼睛还留在那儿盯着我似的,那时我……有点心虚,现在想起来我也不知道那时为什么害怕,但那时真的让我很恐惧,就好像那对眼睛能看穿一切事物,那眼睛好像能变成一把刀子刺入我的心脏里的感觉,而且最关键的是,那人看我的时候不温不火,总让我觉得他在酝酿着什么天大的阴谋。” “之后呢?” “后来我发现那家伙会在晚上到处走动。” “走动?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就在那天之后,早上我去他病房检查,因为那天晚上的事情我有点……复杂,所以就想和他搭搭话,当然,他什么都没说,那时我背对着他,以为他还是像平常那样坐在床上悠闲地看着窗外,可是,当我回头的时候,我发现他正站在我身后,瞪着那双浑浊的双眼盯着我看。” “然后呢,他做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做,就是瞪着那双眼睛而已,我倒是吓了一大跳,我那时都觉得自己要直接坐在地上了,不过也还是碰倒了几瓶药,玻璃瓶掉在地上破掉的声音尖锐的刺耳,教授,您不知道那有多可怕,那双眼睛您不知道有多可怕,它那么混浊,那么深邃,就好像所有的颜色都混杂里边一样,我总感觉那眼睛里好像藏着什么东西,但我又不敢去看个清楚。” “为什么?” 王子健把两手摊在桌上,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怕看了之后会变成他那样。” “嗯。”陈可善点了点头。 王子健连忙解释说:“我知道这样不大合乎一个研究自然科学的人的……思想,但那时我别无他法,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东西很危险,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东西……那东西不像我们平常做的研究那样能……搞懂的。” “我知道你的顾虑,”陈教授耐心的点着头,冷静的说:“继续往下说吧,这样之后呢?他又做了什么事?” “额,老实说没什么,只是一直盯着我看而已,尽管他身体好像被石化了一样一动不动,但他的头,他的眼睛都一直追随着我,那飘摆而深邃的眼神,像是午夜里索命的幽灵那样,他模糊又浑浊瞳孔让我觉得好像掉进去就出不来似的。我觉得这不正常,这种感觉一定有问题,这个人一定有问题。” “你之前已经说过他有问题了……” “不!”王子健激动地吼了一声,连话语都带着颤抖:“这种异常的感觉跟那种不一样,跟其他的任何一种诡异的感觉都不一样,我不知道,我现在想起来好害怕,好像自己的某个本质的东西要里身体而去似的,某些很重要又决不能消失的东西,某些消失了自己会死去的东西……” “你是说……灵魂?”老人扬了扬眉,歪着头轻声问道。 “嗯,灵魂,勇气,和其他很多东西,我感觉自己都要失去了,”王子健丧气地说着,像是责备自己一般,“我甚至感觉到了绝望,您现在听起来一定觉得很可笑吧,只是这样就能让人绝望,当我当时就是不知怎么的就有这种感觉了,我想这恐怕是人类天生对于危险事物的直觉吧。” 王子健因害怕抖动的双脚在地板上噼里啪啦响个不停,陈可善本想接话,可这时他又抢过话来激动地说:“可是在那之后他就变了。” “变了?” “嗯,他不再跟以前那样像个雕像一样一动不动了,他开始走动,他开始去拿一些东西……” “走动?那你们就放任他在医院里这样走动?”老人皱了皱眉,有些疑虑的问着。 王子健反而平静的说着:“我们本来想制止他的,但那不可能,而且他的目标很简单,他只想找只笔,我们给他就是了。” “你们怎么能给他写的东西!”老人眉头紧锁,用那双闪着恼怒和不满的眼睛盯着王子健。 “这是我的失职,”王子健头垂下来,好像理解陈可善为什么发怒似的,忏悔着说:“我以为他拿到笔后能够安静一段时间,或者变得正常些,可是,可是……我没有想到。” “好吧,之后出了什么事了。” “在我给他笔之后的第二天早上,当我进到他的房间里时,我发现……”王子健痛苦的抱着额头,像是要把里边的什么东西就出来似的,“文字,涂鸦,好多涂鸦,画的整个病房都是,黑色的墨迹和怪异的符号充满了整个视野,未知的图案和密密麻麻的布局让我看一眼都觉得头脑发胀,而那家伙则在坐在那图案中间,面无表情的欣赏着这一切,哼,我想他的心情一定十分舒畅吧,那些错杂的符号盘绕在他的身边,头顶上,甚至内心里,那些东西,总觉得十分不安,就好像能杀人似的,我不明白那家伙是怎么接受这一切的,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变成这样的,还是说,这就是他心目中的理想世界?” 陈可善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像是无奈,又像是带了点伤感,他仰卧在椅子靠背上没有说一句话,本是安静的房间内又变得更加死气沉沉了。 王子健又接着说:“可是后来呢,我却被其中一个符号吸引住了,我不知是为什么被吸引住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就有那样的兴趣,我就,我就走了过去……” “看了那个符号?”有些精疲力尽的陈教授靠在椅背上无力的问着。 王子健点了点头说:“看了,而且还鬼使神差的顺着它往下看去了,我那时的感觉就好像、就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东西似的,就有一种一切皆知的感觉,好像那时我突然能够理解那家伙这种怪异的行为一样,我越往下读我就越兴奋,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从我脑袋里蹦出来似的,您知道,就像在考场上突然想出一道难题的解法,就像在朦胧迷幻中突然恍然大悟的那种兴奋感,那种……自大感。” “那你为什么没记住呢。” “我也不知道,我晕过去了,也不记得在那里读了多久,那些东西也突然全忘掉了,我醒来时只看到一片洁白的天花板,和我办公室那些又整齐又棱角分明的东西,墙壁也是洁白的,没有任何污秽和墨迹,干净的……让人安心。” “符号不会杀人的,小王,只有知识会杀人。”陈教授疲惫的揉着额头,仍在椅子上仰卧着。 “反正无论哪种人总会死,都会死,那天我醒来时是在晚上,而到了晚上那家伙也仍要到处走。” “你碰到他了?” “不是,”王子健摇了摇头,“我碰到……东西了,但不是他。” “怎么了?” “一片漆黑,一团黑影似的东西,跟白斯题的样貌身材很像,但就是一团黑影包围着,看着很是让人不安,他向我走过来,很慢,几乎每步都要等上一段时间,他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在倾诉着什么似的,我提着胆子走了过去,结果他竟然……”王子健慌乱间做了一个手势,像在撕报纸。 “什么意思?” “他、融化了。” “什么?” “他在我面前融化了,或者说是消散了,就那样化成一阵黑色而浑浊的风,一丝一缕的消失了。 陈可善看着王子健,没有说什么话。 “然后我听到很多声音,”王子健仍不断描述着,好像永远不会停下来,他现在自己恐怖的描绘中,难以自拔。“很多的声音往我耳朵里边钻,他们拉着我,扯着我的头发把我向一个地方引去,我挣脱不开,它们好像紧紧箍住我的心脏的感觉似的,我一反抗就会死,嗯,我当时就这么觉着的,我在它们的指引下走进了校医院黑暗的走廊里,知道我看见了一个女孩。” “女孩?”陈可善严肃的问着,身子不由自主的倾向医生,“她长什么样子,穿着的衣服…… 。是什么颜色的?” “我忘了,很普通的颜色吧,那个女孩估计是那个学生的什么特别的人,每天都来看望他,今天也不例外,长得、长得很漂亮。” 陈可善放松下来,示意让他继续说。 谁知王子健却支支吾吾的憋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慢吞吞的说着:“然后我把她打晕了。” “打晕了?” “嗯。” “为什么。” “我怕她看到那个同学房间里的符号会变得向我一样,我也是迫不得已。” “是……‘它们’指使你干的?” “不,”王子健摇了摇头,有些懊悔地说:“是我自己这么打算的,我不想让其他人卷入这么……离奇的事件中。” 教授赞许的点了点头问:“那然后呢,那个女孩怎么样了?” “她,不见了。”王子健拍着自己的额头,无助的看着光秃秃的墙壁,“我不知道她怎么了,不过我想她现在应该还好。” 25、校医院的呢喃(完) “嗯,她现在还好,”陈可善点了点头,又问:“那你呢,你之后被那群家伙拉到哪里去了?” “他面前。” “谁?” “他,那家伙,那个叫白斯题的人,那个不叫白斯题的人。” “你在说……哦,好吧……”陈可善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又继续问:“然后呢。” “他穿着一身病号服,我从没觉得病号服这么森然可怖,他死死地盯着我,我看到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怎么了。” “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星辰!” “什么?” “那双眼睛就好像又无数种色彩混合着似的,既绚烂又混沌,就像、就像星辰一样。” “唔……那之后呢。” “之后我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阴影走了过来,就在那家伙身后,那好像是个打着大伞的人,他的胸前别着红色的蔷薇,红的像要涌出鲜血一样。” “啊!”陈可善了然的点了点头说:“然后呢,你又看到了什么。” “我还看到了很多东西,可惜我都忘了,”王子健闭着眼睛摸着他额头的皮肤,让他觉得自己还活在世间,他说:“我醒来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白斯题的病房里那些符号都消失了,连个痕迹都没有,而白斯题同学他,他似乎痊愈了。” “痊愈了?” “嗯,我说是‘痊愈’了,但我看来,他只是忘记了那些他应该忘记的东西。”王子健有些自嘲的笑了笑,“现在他是个正常人了。‘完完全全’的正常人,和你我一样正常,活在这个我们都不理解的世界里,活在这个我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世界里,我不明白,我害怕,我实在不敢想起这样的事,我不知道这对我的研究生活有什么影响,但我又实在忍不住,我总想向别人提起,尽管这些事都让人觉得我是个不敢面对现实的精神病人一样,可,可这些就是现实,我要怎么去面对呢!” “好了,你冷静点,没关系,对于这些你不必在意,这是世间常理。”陈教授安慰着他,就像在安慰着自己一样,“王医生,每个人都有胆小的时候,英雄之所以为英雄,是因为他敢于面对自己的懦弱,你也应该这样,毕竟这种‘自以为是’的勇气和自信是我们唯一能依靠的东西了,所以说假想与痴妄是人类不可缺少的本质。” “哦……”听了他的话王子健并没有多振奋,可能是觉得太过于哲学化了,无趣的他只是站起身冷冷的说了句:“那么,谢谢您有耐心听我这些无聊的絮叨,我这就回去了。” “好吧。”老人并没有挽留,目送王医生离开了房间。 紧接着一声门闩锁死的声音重重的响起。 王子健离开后并没有走远,反而是站在门前仔细的偷听,他听到老人的屋子里一瞬间发出了好多纷杂的声音,就像陈可善终于从刚才那些麻烦事里解脱了一样,现在正在忙着做着什么自己觉得重要的事情,接着,他听到了荧幕开启声,并伴着一些他听不懂的德语录音,电子嗓音透过墙壁听起来显得有些沙哑,轻快的音乐好像在说陈可善正在看着一部旅游宣传片。 可是不一会,那个声音又重复来了一遍,接着他听到了很多完全一样的语音和音调,就像是有人把那个片段重复播放了好多遍一样。 接着电视的声音停止了,接着又是一阵杂乱的噪声,好像陈可善在焦虑的找什么似的。王子健把耳朵贴在门上,仔仔细细的听着,接着那电视机又开了,还是那个旅游的片段,一样的声音,一样的介绍词,不过这回王子健听明白了一点点,那重复的声音好像就是“付亚图斯,付亚图斯”之类的词,他不断出现,好像对于陈可善来说这个词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一样。 接着那声音又没了,又是一阵更为慌乱的噪音,好像老人正在忙着翻找着什么东西,正在聚精会神偷听的王子健突然发现,那个门推开了一个缝隙。 紧接着他看见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正愤怒的盯着他。王子健从没见过为人和善的陈可善教授露出这么狰狞的面目,就像荒原上的野兽正在驱逐侵入领地的走狗,他瞪着双目,像正克制着自己的狂躁似的从嘴里突出一个音节:“滚!” 当王子健还想为自己辩解时却发现他已经跑出了陈教授住的地方,他为自己不争气的胆量狠狠地跺了下脚,愤愤的坐在路边的台阶上,等到他想起身离开时,却发现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他转过头,看着一个国字脸戴着头盔的警卫对着他严肃地说道:“先生,请跟我们走一趟。”王子健一眼便看到了那人头盔上的符号,那规则的三角与圆圈交错的符号,一股熟悉的感觉让他毛骨悚然,当他反应过来想逃走时却为时已晚。 26、校长室的肖像 我一直尝试描绘恐怖的感觉,但都失败了,我试着通过语言、文字以及声音去诠释这种感觉,但还是觉得缺少了一些关键的东西,就像我们去体会画作中蕴含着的那虚无缥缈艺术,我们没法用另外的方式去表达,于是艺术家们便称这是画作的真谛,就像有个活生生的人藏在画里窥视着每个过往的参观者,就像是画作突然被附上了灵魂,开始变得和人类一样复杂似的,染上了善变和虚伪的气息。 校长室里便有那么一幅画,它像是要避讳校长室那高贵而繁荣的装扮似的,被孤零零的挂在了最深处,最不起眼的地方,附在一片反着亮光的黑黄色纹木之上,四周都是一些古典而优雅的装饰品,偶尔阳光会透过校长室那扇天鹅绒帘的复古式窗户投到里屋的乌木地板上,反射来的光映得桌旁镀金的纹饰熠熠生辉,但那份耀眼的光芒却永远也照不到这幅混杂着失落与混乱的肖像画上,它将永远带着它那未知的讯息隐藏在这永久的黑暗中。 王子健,一名年轻的医生,他不仅是校医院负责医疗的主任,更是校长的私人护理医师,他每天都会按固定的时间,在夕阳的陪伴下,他穿过那条熟悉的小径,行至这栋古色古香的行政楼前,然后再走过楼里满是西洋装潢的走廊,用那他双年轻的手轻轻地敲开校长室那厚重乌黑的楠木门,在满是欧洲十八世纪风格的大厅里响起阵阵低沉的响声。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过后,随着几声沉稳的脚步声,王子健整了整衣裳,黑色的木质大门缓缓打开了,张校长习惯的出来向王子健点了点头,校长是个长着络腮胡的老学者,从外表上看他是个十分细心的人,无论是斑白的胡子还是那满头的银发他都会仔细修剪好,连他那副金边圆眼镜也刻意的每天做过保养,他上身穿着黑色的马甲配着白色的衬衫,马甲的兜口里挂着闪闪发光的银制怀表,他下身则是一件笔挺的西裤,整体看上去就像是那种十九世纪戴着高帽的企业家或是实干派绅士的样子。 “是小王啊,进来吧。”张校长边冲着王子健点了点头,边用他那浑厚又带着些沧桑的嗓音说着话,他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欢喜还是悲伤,给王子健的感觉是总觉得没有什么表情,但又不同于那个面无表情的陈可善。 刚走进去王子健便被阳光晃到了眼,校长室的窗户是向阳的,而且正好在日落的时候能够照到进来的门处。张校长则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处坐了下来,正好背对阳光,这样看起来就如同光是从他的背后发出的,连他银色的发丝上都泛着黄晕。 “来吧,孩子,我们开始吧。”校长边说边向王子健招了招手,浑厚的嗓音配上背后的光芒就如同是上天所下的指示一样,他的话语一瞬间充满了神圣感,庄重的难以违抗。 王医生点了点头慢慢向他走近,他那一尘不染的白大褂上也惹上了黄昏的余痕。王子健早先以为张校长,张自笃先生的私人医生不仅能让他和校长搞好关系,还有可能凭着这层关系让他龙门一跃,跳到更高的职位上去。 可他一切都想错了,校长并没他想的那么善谈,甚至都不是很友好,在他看来,校长他好像在有意避讳着什么似的,躲在校长室里隔绝着外界,因为每次他为校长做检查时校长不仅一言不发,还经常催促王子健让他做的更快点,甚至在王子健硬着头皮开完了药方之后连茶水之类的慰问都没有就直接把他关到门外了。 校长到底在掩藏着什么?王子健不禁好奇起来,尽管好奇并不是他的性格。 直到有一天,王子健发现了校长室那永不见天日的一角里被黑暗隐藏着的油画,那幅画被完全隔绝在光鲜的世界之外,独自徘徊在暗影的枷锁之中,而张校长似乎对它异常的着迷,甚至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而且几乎每次王子健过来例行检查时,总会看到张校长站在那光与影的分界线处,痴痴地望着那幅油画。 这次也一样,张校长端起王子健特意给他配的药剂,快步向那黑暗的角落走去,直到他身上黑色的马甲与阴影的颜色融为一体,直到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和洁白的衬衫一同黯淡了下来,他开始机械的端起手中的杯子,慢慢将药物饮入口中。 “小王啊,你出去吧。”被漆黑包裹的角落里像往常一样传出了毫无感情的话语,但这次王子健决定要冒一冒险,他要在离开的时候趁机仔细看看那幅画到底画了些什么东西让校长这么入迷。 他提起医疗箱,放慢速度假装从那个角落的缺口旁走过,他轻轻地侧目观察,只要看清一眼就够,接着他就能按原来的速度离开校长室,并带着一种求知的满足感回到教务处。 但他却愣在缺口那里,他怔怔的盯着那幅画,身上的汗毛悄然耸立了起来,那幅画本该是一幅毫无特色的肖像画,画的是一个戴着像校长那样的复古式圆眼镜,穿着民国服装的人在友善的微笑着。 但不知为什么,王子健却觉得背后一阵冰凉,他不知道怎样描述那种感觉,这幅画的色彩似乎有很大问题,但他也不知道是什么问题,他觉得画中的那个人似乎正活生生的站在画里,那乌黑暗淡的眼神好像正越过校长的肩盯着自己似的,诡异的背景好像要把人吸进去一般,那件幽蓝的衣服上涂抹着着点点墨绿色的颜料,嘴角的那弯翘起,就如同幽灵在向他微笑,那笑容让他感觉冰冷可怖,那苍白的脸庞周围勾勒出模糊的边缘就像是鬼魂虚散的痕迹。 王子健的双眼紧盯着那幅画,他突然有种错觉,他觉得自己的眼神哪怕跑偏一丝就会被画中伸出来的利爪拉进去,迷失在那单调的蓝绿混杂的背景中,他总觉得这背景中隐藏着什么东西,他每次眨眼时都看出一丝轮廓,但都无法看清,但他每一次闭眼都会浮现出那人的轮廓——安详的可怕。 王子健不自觉地缓缓向后退,他每退一步,那画像中的人似乎就向外凸起一分,他每眨一次眼,画像里的人眼神就变得更加摄人心魄,更令他不安的是,画像似乎有了一些变化。 嘴,王子健猛吸一口气,画像里那人那张模糊的嘴刚才似乎动了一下。 “小王?我不是叫你走了吗。”王子健顿时猛退了一步,当他发觉是校长说的时候,他醒了醒神,快步离开了校长室。 校长室外的回廊里仍是那么典雅华贵,只是因为夜幕的降临而多了些许暗淡的色彩,可此时的王子健心里却有着难以抑制的慌乱,他无心欣赏走廊里那些典藏的中外名作,因为他的心里只有那一幅令他夜不能寐的恐怖之作,一幅赋予了冤魂恶灵的诅咒之作,他努力不去想它,但画作中的形象却频频在他脑中浮现,它总会在最深渊的噩梦中等待着他的到来。 王子健并没有回到教务处,或许他无法抑制自己不断作祟的好奇之心,也或许是因为他没有勇气独自走完剩下的路途,他行政楼的门口转了一圈,眼看着这栋外表带着古韵,内在满是西洋装潢的大楼慢慢被夜幕笼罩,等到大楼内的人陆陆续续走出后,这座学术的宫殿在黑夜中霎时变得森然可怖。 王子健知道校长早已不在楼内便怯手怯脚的走了进去,他小心的看着四周,额头上因为紧张渗出了许多汗滴,这样小偷小摸的事对他这个医学博士而言并不熟悉,月光把门口的大理石地板映成一片银白,像在黑纸上撕去的一块纸屑一样,用那不平整的边缘分隔着黑暗与光明,同时,大堂里挂着的很多画像也被这条线一并分割开了。 他小心翼翼的走在黑暗中,像在无尽的空间中摸索着,他那白大褂不时在黑暗中摇曳着,像是夜晚的行政楼里跳动着的幽灵,王子健没有胆量打开灯,他害怕除了他以外任何人或者任何东西发现他的踪迹,但他忘记了,徘徊在鹤临大学校园内的幽灵们永远窥视着那些迷失在黑暗中探求着未知的旅人们。 那些白天看起来光鲜靓丽的金石装饰在夜晚都变成了一个个潜伏在黑夜中的魔鬼,他们放着妖异的光芒,不是露出的雕塑总会领王子健心中一紧,他偷偷的摸到了校长室的门前,从兜里掏出用那把备用的钥匙缓缓地转动着门锁,直到这死寂的黑夜里突然响起了铿锵有力地撞击声,王子健便用他那双苍白的手推开了这扇厚重的黑木大门。 27、校长室的肖像(二) “兹——哑——”大门随着王子健颤动的双手缓缓移动,木板摩擦的刺耳声立刻侵占了他的耳朵,令他不禁后背一凉,这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墓地中黑色的棺木板悄然滑开时跑出来的惊叫声,王子健吞了口水,慢步走了进去。 好在那蓝色的窗帘并没有拉上,校长室里并不算是一片漆黑,月光从乌云的间隙中逃了出来,把王子健面前那扇巨大落地窗的框架投出了一条狭长的阴影,四周曾经金碧辉煌的装饰品这时也幽幽的闪着寒光。 王子健警惕的向那漆黑笼罩的地方走去,在那里,即便是微弱的月光也照耀不到,当王子健走过转角时,他停下了脚步,他发现今天下午看到的画被一片白缎子遮盖了起来,正好把这幅画盖的严严实实,王子健的心脏突然乱跳了起来,不知是兴奋还是恐惧,他这时觉得在那片白布遮盖的黑暗里,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要猛然出现一般,那片白布无论怎么看都不对劲,因为它透出了一种死者的气息,就如同太平间里盖着死者的那片白布,毕竟是做医生的,王子健对这种感觉非常熟悉。 他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他无力的拍了拍自己胸口,接着慢慢地试着接近那幅画。 他想着自己要走过去把那片布给掀开来,这样才好看那幅画,但他却发现自己走得越来越慢,心脏那个跳的越来越快,他伸出那只剧烈颤抖着的手一分一厘的靠近着那片隐藏在黑暗中的苍白画布,他听见自己的喘息声越来越重,凭经验他便知道那里藏着什么,只是他的内心无法接受,毕竟他在太平间见过太多这样的东西。 王子健脸上的汗滴从太阳穴流到耳边又顺着脸颊流到了下巴处,最后“啪”的一声在地板上黑暗和光明的分界处爆裂开来,王子健痛苦的扭动着脖子,颤抖的手让他难以用上力气,他深吸一口气,用力屏住,他那原本纤细的眉头此刻都皱成了一团,而他的那双手则是一鼓作气的向那张白布抓去。 正当那只脆弱的手正要接触那片白布时,一阵阴风不知从何处突然刮过来,吹散了王子健的头发,像是某种蛮力一般,硬生生的揭去那片苍白的帘布,顿时,狂乱的红色混杂着白色和灰色冲进了王子健的眼睛,突如其来的感官刺激把他的意识彻底撕裂开来,无与伦比的震惊和压倒性的恐惧瞬间将他脆弱的理性打的支离破碎,王子健踉跄的跌倒在地上,那一瞬间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觉得好像掉入了无尽的深渊里,一直往下掉,永远也触不到底。 他此刻愣愣的坐在地上,任凭他那件洁白的大褂被黑暗中的污垢侵染,他此刻仍不相信自己目睹了一件极为骇人的事物——那幅原本添了些许诡异的画作如今却在黑夜的映衬下显露出了本性,原本那张看起来十分渗人的脸上现在胡乱的摆放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错位的五官肆意在脸上堆砌着,边缘绽开的鲜血涂抹着整个脸庞,甚至有些东西像是把别的动物器官缝在脸上似的,露着尖牙利齿的血盆大口长在一片红黑混杂的头顶上,它喷涌的血滴下来,砸在一片从泛着鲜血的眼睛里长出来的如针尖一般的毛发上。 王子健从没见过如此丧心病狂的画作,甚至任何患上重度精神分裂病人的画都比这要正常百倍,他瘫在地上不住的颤抖着,画里那些骇人的景观像是要把他的脑子连通眼球都吸出来一样,他虚弱的作着呕,单是那心脏剧烈的跳动就已经让他汗流浃背,累不可支,他不知道到这幅画的画家是谁,如果有的话,他一定把自己的灵魂卖给了魔鬼,这是只有恶魔自己才能够懂得的邪恶艺术,王子健不知道画这幅画的人到底是何目的,他现在只是庆幸是个经验丰富的医生,所以自己刚才才没有被这些血腥而扭曲的东西吓得失去理智。 那张畸形的画作哪怕撇上一眼都会令他浑身不适,惊魂甫定王子健逃避着自己好奇的冲动,在人类本能的驱使下,他仓皇的在身边的墙上四处摸索,寻找着出去的路。 仅仅在那一瞬间,他就以为自己中了那流传在校园怪谈里的诅咒,被困死在一个四面封闭的房间里,就像是埋葬死人的棺材。 好在那些怪谈大都只是胡言乱语,王子健最终在一片混沌的思维中找到了本该显而易见的出口,气喘吁吁地他疲劳的扶着校长室一侧的木质墙上,王子健为自己刚才的疑虑荒唐的笑了笑,心想这本不过是一个校长室内的暗廊,开口地方大的显眼,怎么会出不去呢,然而伏在木墙上的那只手传来的刺痛却突然让他感到事情并不是那么想当然。 他看了看那只手,苍白的手掌混杂着四散的木屑在暗淡的月光下闪着红光,接着留下了散发着血腥味的粘稠液体,他觉得有些奇怪,张校长喜欢优雅的环境和西洋的文化,而且他为人一丝不苟,因此校长室的每一处都是精心装修过的,甚至那些处在角落里的浮雕装饰也都会被定期打上蜡,且不说满墙的木屑和倒刺从哪来,单是这粗糙的触感…… 王子健越想越不对劲,于是他用另一只手的手指在墙上小心的试探着,这时,王子健的呼吸渐渐地变得越来越沉重,他无法相信这发生在自己眼前的事实,那粗糙的手感敲击着他的心灵,他正在摸的明显是那种荒废了数十年的那种废置的木料,已经老的不成样子了,就像那些野外随意搭件的木头房子一样,那种木材根本没有经过加工过,在它们凹凸不平的表面上到处埋伏着倒刺。 “不对,校长室的墙壁绝对不是这样的,”王子健颤动的嘴唇说出了这个无可争辩的事实,心里却期望自己这样荒唐的判定被谁来打破。但事实就是事实,他不论如何也逃避不了这场恐怖游戏,王子健转过头想,“如果这里不是校长室,那这里还能是哪?” 他四处看了看,这个室内无论装饰的摆设还是布局都是校长室的风格,但都老久了二三十年的样子,那原本放在门前威风凛凛的猎犬雕像,如今却是支离破碎,那珍珠镶嵌的眼球早已变成空洞洞的双眼,眼窝旁边还染了些许红色的东西,像是雕像为哭诉自己受尽的苦痛而落下的血泪。 王子健不敢靠近那个雕像,他顺着那红色的残留向自己身后看去,落地窗锈迹斑斑的框架上镶着带着无数裂纹的玻璃片,旁边两个原本蓝色的窗帘现在变得血红,窗帘底下有很多撕碎的痕迹,像是把它生生扯断后,有把它浸在了血水之中,他侧头看了一看外边,紫色的天空上除了阴霾和涌动的乌云其他什么都没有。 王子健此刻尽管平复了心情,但诡异和突兀感仍顶在他的喉头,就像是条紧绷的弦,对外界的任何响动都会异常敏感。 他知道一定是那幅画的问题,但心有余悸的他不敢再去正视那样混沌的画作。 他想了想,“不,不行,”又像上次一样摇了摇头,他始终没有勇气再去看那张画,真是连进去那个房间都让他心惊胆战,他无奈的回过头来看了看那扇原本用乌木制成的黑色大门,王子健缓缓地走了过去,“吱——呀——”的一声推开了大门,他站在门口,听着这惊悚的声音回荡在黑暗而破败的走廊内。 走廊内也如校长室一样,本应繁华的装潢都变得破败不堪,到处都可见断裂的木板和歪斜的柱子,王子健在走廊里小心的走着,他的脚踏在腐败的木制地板上,每一步都响起“吱吱”的扭动声,让人感觉地板像是要塌下去似的。 在摸索中,王子健渐渐意识到,这里的结构与之前大不相同,本应是大厅的地方却只有个孤零零的岔路,那里面涌着一些掺杂着红色与黑色的水,看着就不干净,王子健同样也没有胆量走进去。 以往的经验在这里不适用,这是最大的问题,王子健只能任自己迷失在着陌生而恐怖的回廊中,他感觉自己掉入了一个混乱的时空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里的,更不知道脚下的路通向何方,他只能伴着脚下那生涩的“吱吱”声,硬着头皮向前走着。 等习惯了这里的黑暗后,他发现有些地方有更加奇怪的东西,就好像那是埋藏在这里沉浸了多年的秘密,他看到四周的墙壁上被人画上了许多红色的标记,那个标记是两个歪歪扭扭的三角形相互镶嵌着,三角的尖端画着些奇怪的圆圈,也是大圆套着小圆。 这些标志大小不一,有的占据了整个墙壁,而有的却只有图章这么小,但它们都红的刺目,而且零零散散的像是被人信手画上去一样,不过,这个标志不是唯一的记号,还有一些像阿拉伯数字“8”以及希腊字母欧米伽也密密麻麻的在墙上画着,同时王子健还看到,画着数字“0”的旁边还用血红的颜色标记着一个大大的问号,而且下面似乎还有些字迹,但被刻意抹去了。 28、校长室的肖像(三) 尽管他知道停在在这片满是鬼画符的墙前是件非常可怕的事,但这些符号的形状让他不忍去琢磨它们背后的含义,他仔细地端详着那被抹去的字迹,希望自己能够认清其中的一些字,他努力去参透这些数字和符号的关系,他觉得自己里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只有一步之遥。 正当王子健凑近去看时,一股扑面而来的强烈的腥臭味让他不禁后退了几步,他看着满墙猩红的符号愣住了,他对这种气味再熟悉不过——那就是人的血液,这些符号都是用人的血液画上去的! 王子健在震惊之余,一股突然升起的强烈恐怖感在他的脑海里翻滚着,在心脏里四处乱窜乱撞,像是要把它冲破开,让自己的鲜血成为它们的一员。王子健看着自己同类的血液肆意的挥洒在自己的四周,任何一个生物都难以在这样的环境里保持镇静,就算是自诩经验丰富的医师也不例外,也毕竟还是人类,他只要有人性,这样的恐怖就无法逃脱。 他有些体力不支的后退几步,无数词语在他脑海里闪过,好在他勉强撑住了,倒不至于落得和白斯题一样的下场,他看着眼前藏着污秽与鲜血的无尽的黑暗越发觉得,能在这样的环境里保持理智真的是上天的保佑。 突然,远处的黑暗里传来了一丝幽幽的响动,“咯嗒、咯嗒”的声音像是个幽影中孤单的漫步者,开始王子健还以为那是自己的幻听,但他接着发现那声音越来越近,好像隐藏在黑暗中的人正在迈着有条不紊的步调向自己走来。 他退了几步,手伏在墙上,这样以便于他聚精会神的看那弥漫着黑色的前方走廊有什么东西过来,他现在还没想好如果真遇到什么自己要怎么办,他只觉得自己的心比他那混乱的思维更难以安宁,他的左手死死地按在墙上,连墙上涂抹的血痕都被他蹭去了几分。 这时,那黑暗缭绕中发出阵阵脚步的东西开始显露端倪,像是褪去一层乌黑的画布一样,首先露出的是她的脚,那是一双鲜红的布鞋,红的像是要流到地板上一样,接着就是她的身体,一看就是妙龄女性的身材,穿着一身像古人那样式的长袍子,仍然红的扎眼,而且周围似乎若有若无的飘着红色的雾气。 王子健又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直觉告诉他,他面前走来的这人肯定不是任何“正常”的东西,对面的人能在慢步向前走着,一步一步地发出“咯嗒、咯嗒”的声音,像是要强迫他那可狂跳的心脏变得和这步调一样平静似的,他感觉自己胆怯,汗液从他的身体各出涌出来,湿润的咸液刺痛着他流着鲜血的右手,而他的左手又将墙上的红色抹去了一大片。 那人没发现王子健似的继续向前走着,渐渐地,她的头部露了出来。 “我的妈啊!”王子健惊叫了一声,震惊之余立刻把那双涂满了红色的手放到了身后,他至今也无法想象自己竟然看到这那样一张脸!或者确切的说,这根本就不是脸!那骇人的程度简直无法形容,那沾满粘液的未知之物从各处伸展开来,整个脸部的构造完全乱成一团,个个部位总是恶意的摆出人类各种难以承受的布局和形象,她那张所谓的“嘴”一开一合,带动着嘴中密密麻麻的触须,大口大口的吐着红色的氤氲,而在嘴旁围绕着的,便是以王子健医学的角度看来,像是脑部以及眼睛之类混杂在一起的东西。 可是这时,“脸”部左侧的一丛未知的尖刺丛中突然迸出了许多像复眼一样的触手,它们张狂的向外伸展开,拼了命的扭动着触须,而尾部那看似像人类的无数个大小不一的眼球中,都透着一层贪婪的光芒。 但这些出了她的脚步声外,都是无声无意的,王子健愣在那里,听着空气中不断震动的心跳声证明自己还苟存于世,心理那份窒息到极点的恐怖感则证明自己仍有幸保有人类的理智,可现在,人类对于丧失生命的恐惧感和紧张感却让他寸步难行,他甚至几度觉得自己要倒在地上,他不敢乱动,生怕一个小心自己就体力不支,他只能暂且看着其他地方,让对面的那个东西走过去,并祈祷着不会被她纠缠上。 直到现在王子健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在一瞬之间逃过了死神的镰刀,他把背后的双手用力的相互握紧,不让手心的东西露出一分一毫,他瞥了瞥那行走中的东西,那“东西”仍在有条不紊的向自己的方向走着,马上就要擦肩而过,她头上的大口连同周围的小嘴吐着红霾和恶臭的粘液,王子健忍住作呕的冲动立身站着,马上就要崩溃的理智正在他的脑内到处肆虐,只要再有一点惊吓,他便万劫不复。 “快走,快走,别回头,快走,别回头。”王子健心中焦急的默念着,就好像这样徒劳重复多次最终就一定会实现似的。 他又侧目看了看,那身扎眼的血衣正走出他的视线外,而她头部后方的一簇又黏又滑的东西也慢慢挺着蠕动的血管离开了边缘。 “好的,就这样,别回头、别回头、别回头、别回头!”王子健心中重复着一遍又遍,把双手握的更紧了。 “咯嗒、咯嗒”那声音渐渐从背后远去了,正当王子健想长舒一口气时,突然传来的一段声音使他着实吓了一跳。 那声音像是某种乐曲,开始时悠扬而静谧,但立刻却毫无症状的急转直下,变得急促而野蛮,同时音调也越发诡异起来,乐曲中夹杂着许多难以理解的音符,若说是言语,他又很朦胧,说是音调,可他又夹杂着很多清晰东西。 王子健说不出来那是什么,那就像是风一样,你感受到了它的存在,却又无法抓住,无法认清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就像他从看到那幅画到现在一样,他对此根本毫无头绪。 他从思绪中走出,无助的看着天花板,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竟然倒在了地上,而正当他想站起来时,他似乎又听到了什么东西。 “咯嗒、咯嗒”由远及近 “咯嗒——咯嗒”声音变得稍慢了些, “咯嗒、咯嗒、咯嗒、咯嗒、咯嗒、咯嗒”不知为什么节奏突然快了起来。 “咯嗒咯嗒咯嗒咯嗒咯嗒咯嗒咯嗒咯嗒咯嗒” 王子健连忙后退了几步,还未等汗滴落在地上便不容思索的拔腿就跑,伴随着他耳边催命一样的步调,他在黑暗中飞速的穿梭者,这样的逃跑不需要任何理由,也不需要任何托词,本能和感知都在驱使着他,让他奋力逃避着未知的追猎,那吞噬一切的黑暗这次终于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 他不知在黑暗里穿梭了多久,或者逃了多远,等到那追逐的声音停了下来,他便倚靠在黑暗中的墙上,由于刚才在逃跑的过程中打翻了一些看不见的容器,那些东西像是容器一样盛满了未知的液体,他蹲下来,向脚踝处摸了一摸,一股刺痛感便袭来,尤其在这黑色的环境下尤其明显。 “混账!”他愤恨的咒骂着, “混账!混账!”他接连骂了两声,绝望弥漫在黑暗包围的走廊内,在这里他连自己的双手都无法看清,只能嗅着无尽的漆黑中参杂在里面的几丝血腥味来分辨,他一瘸一拐的向前走着,尽管他无法看清道路,他的双手贴着墙壁,尽力向前蹭着走,这样走很慢,又悄无声息,但他也没办法,至少这是在体力不支又伤了脚后最省力的办法。 在这片潮湿而腐败的空气中散发着一股不详的气息,王子健尽量不去想这些东西,可他却无法抵抗黑暗的侵蚀,尤其当他感觉前面就像有个人时,他犹豫着要不要去打个招呼,但当感觉他的手正要接触时,他又作罢了。 因为他觉得那个人很熟悉,而且熟悉的不寻常。 王子健不会忘记任何自己看过的病人,这是医生天生来的直觉,这次当他准备接触时,他却摸到了一滩粘稠的东西。 此时他已经放弃了思考,他缩回手来闻了闻,果然是熟悉的血腥味,他想自己自嘲般的笑了笑,像是对他那逐渐丧失的理智告别一样,惋惜的笑了笑。 “王子健啊,王子健,绝望是什么,绝望是什么?”他在黑暗中的他喃喃自语道 “是希望的尽头啊,是像这样的尽头啊!我要怎么才能离开这个地方?”绝望的王子健痛苦的在黑暗里说着话,将那粘稠又泛着血腥味的液体涂满整张脸。 29、校长室的肖像(完) “你小心一点吧。”王子健感觉自己的远处传来了一个有些无奈又无情的声音,自己听的话他还能够听到喘息声。 王子健急切的想要睁开眼睛,但他虚弱的身体只能把沉重的眼皮慢慢抬开。 终于,他看到了光,即便是月色里留下来的那一分微微的亮光也让他的心情激动不已,他高兴地想要大声欢呼可自己却只能发出“咕……咕”的闷声。 他用余光费力的瞟了一眼自己周围的环境,这才发现他原来是躺在地上的,而站在他眼前的则是一片吞噬了大半光明的黑色帆布。 王子健仔细定睛看去,才知道那不是帆布而是个打着黑色大伞的人站在自己眼前,那人十分正式的穿着一身蓝紫相间的条纹西服,这身衣服看起来十分昂贵,只是胸前不知为何有些开了线。 他没有力气翻过身来,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都不属于自己支配了,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仰起头向上看去,只见一张被那只巨伞遮挡住半边的雪白脸庞。 “别谢我,我可不想救你的,但工作就是工作,”那张脸上朱红的嘴动了几下,这次带着冷漠的语调,“你们这样的家伙,在哪里都不会受欢迎的。” 王子健奋力的张开自己疲惫的嘴唇,配合着舌头的姿势,一张一合的说:“你……学……学会的人?” 掩藏在伞中的人没有回答,他的头在伞中微微抬起又降下,过了十多秒后,带着些气愤的语气说:“有人会来带你走的,我走了,你好自为之吧,而且我再说一遍,我真的不是特意想救你的。”说完便消失在一片黑夜里。 “我是为了……理想啊。”王子健那人歧视性的话语,无奈的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尽管这样他还是感觉安心许多,他的心脏跳得更安宁,也更冷了,后来,来了一个叫李峰的同学把他搀扶走,他这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在二基楼里。 “一开始明明是校长室,怎么会突然跑到相隔一千米外的二基楼里?”他心中悄然升起了这个疑问,但很快就不去追究了,他已经感觉太累了。 第二天,王子健照例敲开了校长室的大门,张校长仍是那样草率的招呼,然后漫不经心的做完了检查,之后又像往常一样的走到里面去看那幅画了,这时王子健一瘸一拐的走到他身旁,强忍着偷看那幅画的冲动慢慢打开了医疗箱,在他感觉差不多时小心的在校长背后唤着:“校长先生,该用药了。” “小王,给我吧。”张校长一边漫不经心的说着,一边接过药。 当王子健准备往回走时,校长突然回过身,死死地盯着王子健的双眼,眼镜下那双略微无神的瞳孔映照着王子健那张惊恐的脸。 “校长先生,”王子健颤抖着声音说,“您这是?” “我只是觉得是时候了,鹤林啊,这分隔梦想与现实的壁垒也终于要崩塌了吗……”张校长幽幽的说,还是那样平淡的口吻。 “嗯?”王子健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我想通了,”老人盯着他,用平静的口吻说着,像是在自言自语,但又好像别有它意。 “什么?” “小王啊,你明天不用来了,该回哪里回哪里。” 王子健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十分震惊,他不解的问:“为什么?” 老人抬起手来,将那瓶药稍微举高了一些,然后轻轻地松开手,像是放任其生死似的,待瓶子在地板上摔个粉碎。 “为什么要在我的药里加镇静剂?”老人仍用平静的语气问着,但却如乌云般压迫着天际,“你觉得我这样的性格还需要镇静吗?” “那、那是治疗这病必须的东西,就像是中医里必备的一、一份药。”王子健熟练地把他早已准备好的理由说了出来,尽管他紧张的有些口吃。 “别以为我是个考古学家我就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张校长表情凝重的说:“没想到他都已经用上这种手段了。” “我、我可是……” “别和我辩解说你是‘学会’的人,孩子,‘学会’是不会用这样阴险的手段的。”老人紧紧抬高了一个声调就让王子健不敢再回话。 张校长挥了挥手,像哄走那些他讨厌的东西一样又轻声的说:“走,你走吧!” 王子健灰心的点了点头,自然已经没有留恋的必要,他拿起医疗箱,一瘸一拐的向门口走去,当握住门把时,他回过头来,有些不甘的问:“校长先生,我不明白,您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您怎么知道我在那药里放了那些东西,毕竟药品是在我来这里之前配置的。” “是那幅画告诉我的,”张校长侧头望着他说,黄昏的余晖把他身上金色的配饰照的光亮,“每天你来之前,它都会告诉我,每天都是如此。” 王子健听到这句话突然有种把他问清楚的冲动,但他最终还是没能开口,他坦诚的接受了这一些,他觉得去弄清楚这些东西的来龙去脉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 他走之前又抬起头来看了看那幅画,他突然明白,那幅画的诡异之处并不只是在那忧郁的配色,更是那哀伤而彷徨的眼神摄人心魄。 后来王子健回到了我这里,我问他这次行动有没有什么收获,他闭口不答,第二天他来看望我时,我见他那双紫黑的眼圈下拿张缺少血色的嘴不停地颤抖着。 “冯先生,我的教训是,”他的嘴巴动了动,沙哑和疲惫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着。“不要去深究那些你永远也无法理解的东西。” 30、深夜档 我叫孙毅,你们最熟悉的人。我并不喜欢熬夜,不过对于一个患有失眠症的人来说,熬夜至少比在床上无聊的辗转反侧要更有意义些,在熄灯后的宿舍里本来也无事可做,因为没有网络也没法去上网与别人聊天,而做其他活动又怕吵到同学,不过,好在宿舍的大厅内有一台电视机,电视机所插的线路与寝室不同,也就是说,它过了午夜还能通电以供人消遣,尽管那台电视机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屏幕小不说,信号也不清不楚,不过在这百无聊赖的长夜中,看看无聊的深夜档也算能消磨时间。 但听说那些在深夜里仍然活动的人,总会或多或少的见识到一些灵异的事情,要么是在窗边看到趴在玻璃上的苍白面孔,要么就是在广播里听到奇怪的嘶吼声,或许那些在晚上不时传来的诡异乐曲对于他们来说也相当于陈词滥调。 我以前还很怀疑这样的事情,但终于,我也亲身体验了这样的恐怖。 那是在一个看似很平常的午夜我一边对着满是雪花的电视用手指机械的按着遥控器,我发觉自己正以一个懈怠的姿势在宿舍那满是补丁的灰黑色沙发上仰卧着,就像那些深夜看电视的人一样,睡眼惺忪的连自己在看什么都不知道,电视里的那些微小的声音更让人昏昏欲睡,但对我来说则刚好介于睡眠与清醒时的那种朦朦胧胧的状态。 慢慢的,我渐渐发现无论我转到哪个台电视都是一片模糊,像是谁在电视机前罩了层纱一样,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自己那双疲惫的双眼让眼前的一切变得难以看清,可后来我发现并不是这样,房间里的其他地方,像是那堆满了垃圾的塑料桶和满是裂纹的墙面都能看清,甚至墙皮上若有若无的水渍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唯独电视机的屏幕模模糊糊的。 这样突然而来的问题让我变得清醒了不少,我第一反应是电视机坏了,我满怀怨意的站起来,一边抱怨着学校设施的老旧,一边敲打着电视机的顶部,在午夜的宿舍里响起一阵“匡匡”的声音,像是不速之客迫切的叩门声。 按以前的经验来讲,给它敲这么一两下应该会有所好转,反正从寝室里有这个电视开始我们就通过这种方法来“维护”它的,我估计之前住在这个宿舍的那些前辈们也是这么“修理”这件东西的。敲一敲就能好,也算是这类老物件的秉性之一。 可是这回却不是那么奏效,我敲了敲,然后探回身看了看屏幕,屏幕还是那么模糊,像是里面下了很大的雾一样,我又使劲敲了敲,画面还是老样子,甚至更模糊了,不过这样的模糊似乎和一般荧屏的故障不同,一般荧屏模糊都是整个屏幕的画面无法看清,可这回的模糊好像是屏幕里有什么东西映在里面一样,就像是我们透过玻璃看别人时,玻璃上悄然映出的自己模糊的样子。 我心中突然升起一阵奇异的疑惑,以致我都不再继续敲这台老电视了,我仔细地盯着那模糊的虚影看着,那团荧屏中的雾气似乎隐约间分出了线条,好像有什么画面藏在里面似的,我走到了电视中间,越发仔细的看着它,那个线条变得越来越明显,这个隐藏在屏幕里的图像渐渐地服了上来。 我试着用遥控器换台,但仍然阻止不了那图像逐渐的变清晰,这时我心里渐渐有些害怕,且不说在深夜里突然遇到这种奇怪的事,但是那个图像里隐约描绘出来的人影呼之欲出,这很难让我不去联想到贞子之类的恐怖故事。 我一向对恐怖的东西非常着迷,任何冷僻的恐怖电影或是无人问津的恐怖小说我都能略知一二,但我对他们感兴趣的原因并不是我喜欢阴暗的艺术,而只是为了向别人炫耀自己的胆量罢了,而现在我知道,我之所以不害怕那些电影小说里的冤魂怨鬼不是因为我不怕它们,只是因为我根本就不相信它们的存在罢了。 可现在呢,我只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我尽力去告诉自己冷静下来,没什么可怕的,可这样反而让自己变得更紧张,我眼睛紧盯着屏幕里那越来越明显的画面,而自己的身体却不受控制的慢慢远离电视机,我从前倾的姿势慢慢的变成仰卧在沙发上,不断地摩擦着满是冷汗的手掌,脑子里不时地闪过那些我在恐怖片里看过的片段:那黑暗苍白,诅咒性命的诡异录像,那突然被从屏幕里伸出来的鬼手撕碎的血腥片段,还有那突然从电视里钻出的披发女鬼,我耳边仍然回响着她那凄厉的尖叫。 但我还是抱有侥幸心理,我宁愿认为这个虚影是电视的荧屏的毛病,那怪异的画面只是碰巧变成那样的,我尽力劝说自己,为自己这一刻的恐怖开脱着,而手不自觉的拿起了遥控器,死死按住了跳播键,遥控器上那通透的红点也随我的手指而在黑暗中闪耀不停。 电视画面在我的指令下不断地一个接着一个扭曲的变换着,无论是新闻里还是电视剧里面人的脸都抽象成一个奇怪的形状而结束了,中间夹杂着闪动的雪花和电磁嘶哑的声音,像是要把电视机中的世界撕裂开,连同刚才扭曲的人脸和周围的环境一同撕裂成荧屏上雪花般不断冲击着屏幕的黑白斑点。 唯独那张虚影没有任何变化,不会被扭曲,也不会消失掉,那是唯一一个在电视中不会听命于我手中的遥控器的东西,而它现在又变得越来越清晰,我甚至能看到那张脸的轮廓,甚至脸上的眼镜我都能看到,我下意识的想要关掉电视,用手指胡乱按着感觉是前段“终止键”的地方,那只拿着遥控的手因为不停地颤抖而难以瞄准电视机下那带着微弱亮光的绿色圆点,而这时那个虚影变得更加清楚,我甚至都能隐约看到那个人的五官,我双手机械的不停点击着按钮,而双眼却怔怔的看着屏幕,我不知道自己在按着哪个键也不知自己在看着什么东西,我只听见那冲击着屏幕的黑白斑点嘶叫着,像是要把它们拖入另一个世界似的,在黑暗弥漫的寝室里凄厉的嘶叫着“沙——沙”的声音。 这时,画面里着跳动着的黑白斑点慢慢被一层浮现上来的一片幽蓝所吞噬,那撕裂般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小,被一片诡异的静谧所取代,而那个人则在这片填充着好似无尽幽怨的背景中浮现出来,他戴着一只圆形的复古式眼镜,穿着民国时期的长衫像新闻播报员一样坐在一张老旧的木质桌子前,标志的五官中却藏着些神秘与不详的气息,而他那弯弯上翘的嘴角又为这幅灵异的画卷添上了深邃的一笔。 尽管强大的突兀感冲击着我的心灵,一种好奇感却幽然爬上心头,让自己莫名的冷静下来,在寝室里一片混杂在黑暗里的诡秘气息中,我缓缓地放下了遥控器,想看看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31、深夜档(二) 在这时我便感觉到自己似乎选择了什么东西,像很多人的人生一样,在面对分歧和岔路时,很多时候在默许和推诿中决定了自己今后人生的走向,我知道,从现在开始有什么东西就已经开始了,而我走的这条道路一旦在此选定就无法回头,与很多人一样。 这时,电视里那略显忧郁的人开始讲话了,他说话时带着十分夸张而极端的表情,几乎是人类难以做出的,同时他的语音语调相当奇怪,一会儿像是咿呀学语的婴儿般含糊不清的讲话,一会儿又像是发癫的疯子般粗鲁的重复着一句又一句令人难以摸清头脑的话,而一会儿又突然变得像老练的新闻主播那样用一口纯正的普通话报道着不着边际的内容。 他说了很多,但我听不出来他在说什么,那好像不是我们的语言,但仔细听却又是汉语的音韵,那人肆意吐着让人无法识别的音符,托着时长时短,像扯破的丝带般断断续续的音调,再加上时不时极为狰狞的表情,让我觉得自己好像身处在异世界中,像是在刚刚无法察觉的一瞬,自己就已经掉入通往异世界的怪圈里。 突然,画面上一个红色的阴影闪过,吓得我差点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这时候电视里的那人已经不再说话了,而是换做之前的那个微笑的表情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我死死地盯着电视屏幕,冷汗从我的两鬓悄悄流下,我清楚地记得刚刚,就在那零点几秒的时间里,有一个红色的东西停留充满了整个屏幕,我之所以知道那是个“东西”,是因为它除了鲜艳的红色外,还带着一张充斥着白色与黑色的脸。 我戒备的回头向自己的身后看去,背后除了一片点缀着幻惑的黑暗外,什么也没有,这是我看恐怖片多年养成的习惯,我知道自己并不是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勇敢,反而是这么的疑神疑鬼。我疲惫的擦了擦脸颊的汗滴,我发觉自己在喘息,连笼罩着阴影的空气中那婉转漂浮的尘埃都被我粗暴的吸进了嘴中,我就这样愣在那里,只想让平复一下受惊吓的心情,可脑子里却不断浮现着那红色妖媚的身影。 正在这时,电视里突然传来这一个嘶哑的电子音:“名单,名——认——单”那声音很粗糙,就像磁带或者任何音频录制的东西被毁坏了一样,响着尖锐的音调和恼人的杂音,尤其那不时刺耳的干扰声让我不禁汗毛直竖。 电视里仍是那个人,尽管还在不时地作着狰狞的表情,但频率低得多,他用那干涩又不断变化的电子音念着:“李,峰——,马林——林~马林,孟,孟,孟——” 他用这种奇怪的口吻念着像名单一样的东西,糟乱的金属声蹂躏着我的耳朵,但我不得不把它听完,因为我似乎听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名字,我要知道这份名单是做什么的。 “鑫!!张迪,姜承,董铭,铭菱……”他念了很长一大段名单,同时他的语音慢慢的变得正常起来,就像是真正在播报什么似的,尽管他的音调仍然不时在高亢和低沉中变换着,不过至少我能够听懂了。 在他枯燥的念完这一大串冗长的名单后,他机械式的抬起了头,那双深邃的眼镜蒙着一层不安的色彩,他沉默时带来的忧郁的气氛使屏幕背景里遮盖着些许阴影的深蓝色更加暗淡无光,黑暗侵蚀着背景上抑郁的色彩,就像现实中坐在电视机前的我一样,只能靠电视机前闪烁的微光来驱逐徘徊在身旁涌动的黑暗。 电视里的那人轻轻地伸出手来,把藏在桌子底下的那一摞名单拿出来,那黑色的封面和枯黄的纸张像是记录着某种秘术的邪典,他轻轻地把它在桌子上磕了磕,迫使那因年代久远而脱线的残页在这样反复的微力下回到那黑色的牢笼中。 随后他慢慢的放下那本书,轻的任何都听不到,他用那双阴沉的双眼看着屏幕,像是黑暗同样侵蚀进他的视线里,酝酿着某种阴谋似的,他的眼神中又带着些企盼与神秘,他回归正坐,将两只苍白的手平放在粗糙的木桌上像是要宣布什么的张开嘴来,像是要最终解释这一切奇异背后的故事,像是要为这诡异的播报说条理由,我好奇的听着,在这万籁俱寂的校舍中,黑夜最容易捕捉到那哪怕一分打破这份死寂的细微响动。 “国立鹤林研究院诚意宣布……”那人提着原本很低沉的声调,好像要公布什么重要的东西似的,那双阴沉的眼镜冥冥的盯住我,像一个巨大的枷锁死死地扣住我的心。 我凝神屏气般等待着后面的内容,自己的每一根汗毛都在这寂静的夜中敏感的竖起,感受着这里死寂徘徊的气氛,我身体向前顷去,双手交叉按在我的嘴边,等待着那好似末日后的审判。 电视里的人张开嘴,他眼角的余光闪着一丝厉色,而嘴角却又轻柔的翘起,像是个无感情的人偶般肆意的玩弄着自己的表情,终于,他干涩的喉头发出了声音,细微的像是风一样的声音,回荡在凌晨的夜空中: “……以上便是明天死者的名单。” “什……?” “砰!砰!砰!砰!”突然,宿舍的大门传来了粗暴的锤打声,在我还未来得及为刚刚的震惊感叹,它就把我的脆弱而敏感的神经生生扯断,宿舍那铁质的大门被这样粗暴的敲打激发起更加强烈的噪音,像是在半夜突然敲响的丧钟,震颤着我这被黑暗侵蚀着的心灵,那像是一只巨型的攻城锤敲击着我那早已风雨飘摇的精神堡垒。 那一瞬间我的理智和思维就像被这样的重击碎掉了一般,我也像是要去一个个把它们拾回来似的像牲畜一样趴在地上,惊恐的到处寻觅,那声音还在响着,像是个索命的凶灵,像是要去执行一个未知的诅咒,像是要将刚刚窥视到死亡秘密的人横加灭口。 我趴在沙发下,每一秒都在忍受着心脏激烈撞击胸腔的疼痛和那振聋发聩的噪音,但那声音不仅没有停歇,反而越来越大,恨不得是要生生把那扇保险门敲出个洞来,而我则像个穷途末路的丧家犬一样在一旁瑟瑟发抖,我祈祷自己平日里所做的善事能够令它回心转意,但耳边那狂暴的敲击声,似乎正在告诉我,对于前来索命的冤鬼来说,善良的性命没有比罪恶高贵几分。 不知过了多久,那声音渐渐地变小,停止了,我缓缓地松开耳朵,抱着会被鬼怪吓一跳的觉悟悄悄探出头来,我听到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楼道下去,像是厚皮靴发出的声音,我这时稍稍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看那早已布满雪花的屏幕,刹那间我忽然觉得自己刚才只是做了一个惊悚至极的噩梦而已。 即便是个梦也仍然很可疑,那份名单,那句话,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虚构出来的。那一个个名字回响在我的耳边,游荡在我的脑海中,在我辗转反侧时不断地重复着: “国立鹤林研究院……以上便是明天死者的名单!” 那诡异而纤细的声音就像阴郁的风不断在我耳边徘徊着,我在床上坐起来,用那双疲惫的手揉着自己满是汗渍的太阳穴,眼前不断浮现那一瞬间的画面。 在门敲响之前,那一刻,只存在于一瞬间,电视里的那张脸扭曲着,周围的景物像是崩塌一样布满了裂纹,木石破碎的声音连接起来竟然是首带着些节奏的音乐。 我不记得那首音乐是什么调子,因为每次想到那个场景我的耳边就总是盘绕着那句话:“国立鹤林研究院。国立鹤林研究院。”不停地重复着。 国立鹤临研究院?我明白我心底的疑惑,这个名字明显与鹤临大学有关联,而它又似乎尘封在历史中而让我们这些现代的人从未听过。 这件事情让我越想越离奇,不仅那个名字让我很在意,它与那份名单以及之后所说的话之间的关系也实在值得玩味,更何况他最后说的那句“明天死亡的名单”让人越想越觉得不安,这到底是个幽灵的诅咒,还是某个人进行的预测?或者说,是某个潜藏在鹤林的组织要进行的暗杀行动,或者只不过是广播处单单的一起恶作剧? 我马上便把最后一个否定掉了,不,这绝对不像是场恶作剧,这一切太真实了,那种宛若扼腕窒息般的恐怖,不是这样随随便便的恶作剧能够烘托的,尤其是那惊悚而急促的敲门声,他们怎么会知道我在看这样的东西?他们没有能力做这样的事,所以,绝对不是恶作剧。 我的身上又感到一分更加深入的寒冷,如果这一切不是恶作剧,不是虚伪的假象的话,那么这样的恐惧就是真实存在的,也就是说,说不定真的有人会死,名单上的那些人明天说不定真的会死去,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疲惫的倒在了床上。 “这样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我轻声的对自己说着,劝解我放弃这些天马行空的猜测,心里念着那个熟悉的名字“明天好好关注下那个名字吧,愿他平安无事。” 朦胧间我带着这样矛盾的心理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32、深夜档(完) 第二天高警官在我上课的地方找到了我,给我递来了一件我最不想听到的噩耗: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李峰在他的老家做饭时因房屋事故而当场死亡,当然,这是公安给我的通告信里写的内容,“房屋事故”这个词颇为隐晦,似乎包庇了许多幕后的阴谋般难以看透,而正当我怀着悲伤地心情拨通家里的电话时,电话那边目睹了这一切的哥哥却用一种我从未听到过的惊慌失措的嗓音向我诉说着当时的景象。从小到大,我从未听过哥哥这样撕心裂肺的喊声,那凄厉的声音不仅是悲痛,还蕴藏了更深刻的恐惧、刻骨铭心的畏惧,电话的背景中我听到哥哥的朋友们对哥哥不停说着劝解的话,但我明白,哥哥这样的恐惧不会因为一天两天,一周两周这样渺小的时间来磨平的,我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不停地在电话另一端点着头,我毕竟是他的弟弟,自然理解他此刻的心态,对于这样混乱的情况,我只需要等待。 在他毫无条理的胡言乱语中我大概明白了一些,原来李峰他不仅被倒塌的房屋砸死的,他的死法很特别,异乎寻常的快速,而且尸体也被公安以“验尸保管”的接口收走了,那时候的线索都已经被毁灭殆尽。 随后平静了一些的哥哥向我仔仔细细地说了李锋死的那天的经过:那天他正要去找高中毕业后没有工作的李峰去商量一起开个店铺之类的事,但明明只要几分钟的路途他迷失了将近几个小时都没办法抵达,最后他还是靠着一对戴着白手套的外国情侣才找到了李峰家的那间破院子。 然而,在这阳光充足的晌午,万里无云的晴空突然不知从哪里飘来一股阴霾笼罩在李峰家的上方,狂风呼啸着敲打着他家脆弱的玻璃,哥哥不顾那两个外国情侣的阻拦走过去要去敲他家的门,结果他在那扇生锈的铁门用力的敲了几下后发现整栋屋子都在剧烈的摇摆着,哥哥他有些害怕,更加剧烈的敲着门,并高喊着,让李峰从家里逃出来。 这时整栋屋子在狂风中摇晃的几乎变了形,瓦片在哥哥身边散落一地,哥哥他退了几步,他不记得那时是他自己害怕了还是被那两个人拉回来的,他只记得,房子就在那一瞬间崩塌了,哥哥向我说的时候嗓音颤抖不停,以他的描述说:“整个房子就像是被一个无形的拳头狠狠砸的稀巴烂”,后来房产局过来调查的时候,一个调查员铁青着脸向他说过“房子的结构受到了一股突然强硬的自上而下的外力而崩塌的”,那个人说完后瞪着惊恐的双眼无助的摇了摇头,哥哥说他那时候也是这样的表情,直到后来公安来调查取证时却发现很多东西都不见了,那些强行折断的木板和目击了这一切的人,还有那个调查员,都不见了,最后他们也只能用“房屋事故”这样模棱两可的词语来结案。 我听完后闭上了眼睛,悲痛与恐惧在我内心交杂着,我的右手颤抖的放下沉重的听筒,瘫在椅子上,透过窗户看着天上飘散在空中几朵挥之不去的阴云,耳边还响着哥哥那歇斯底里的声音。 “李峰他肯定是撞邪了!你看那云!一个巨大的丹顶鹤形状的云!它的四脚像熊掌一样!太邪门了!” 我回到电脑前,把电脑里存了上百部的恐怖电影全部删个一干二净,然后双手托着疲惫的额头,在混乱的思绪中回忆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我默默做着打算,今天晚上也要去看那个诡异的节目,我一定要把这个诡异的事件调查个一清二楚。 但这次我却一无所获,当我再到那一刻按下播放的按钮时,那个诡异的节目似乎永远也无法再向我播出了,它可能会向无数深夜里厮守在电视前的人们播出那段惊悚的影像,但绝对不会对我这个向亡者复仇的人再次出现。 但无论如何,我第一次觉得,恐怖也不是那么有趣的事了。 33、八号下水道 对于恐怖故事熟知的孙毅自然是知道鹤临大学有很多怪闻轶事,但这些完全只是冰山一角。每个大学的不同专业或学院都有着各自不同的怪谈传说,而鹤临大学在这方面,就更加突出。 孙毅除了在平日里听到其他专业的同学讲些众所周知的鬼故事外,每到上专业课时,教授和学生们也总是不是调侃起建筑学院“独特”的诡异传说。 “八号下水道”便是教授们最爱调侃的一个例子,像他们这种学习建筑专业的学生总是要接触一些建筑构造图之类的东西,而当他们用鹤临大学的建筑构造作例子时,无论哪个教授都会津津有味的讲起它的那些怪异特点。 听到这里,孙毅的好奇心仿佛像着了魔般燃烧起来,他曾经找过不同的教授去听同一节课,只是为了了解这其中描述的不同,平日里插科打诨的他在每次听课时都认真做着笔记,回到宿舍后就躲到僻静的角落里独自整理着这些搜集来的怪谈。 他确实搜集到了很多的东西,像二基楼怪异的布局,四教楼脆弱的结构等,甚至连整个教学楼在地图上的摆放都是一个对应的八卦阵,一座长桥把“八卦阵”与闹鬼的教学楼连接起来,像是往返于生死两界的奈何桥,而桥下淌着昏昏黑水的鸣渊湖又如同三途川一般激流暗涌。 “鹤临大学建于一片墓地之上,教学区人迹罕至,鸣渊湖又阴气极重,长桥涉水则阴湿更甚,所以学校以八卦阵来抵御邪气,不过教学区仍阴邪有余,阳正不足,四教又为荫蔽穿林阴气极盛之地,正气难入且阴邪难驱,故鬼怪横行……”焦逸才曾经这样解释说。 孙毅对这样的胡言乱语摇了摇头,他拿起手中的本子,翻回到那最熟悉的一页上,他现在那是他最早听过的“八号下水道”的怪闻,孙毅原本对它只是觉的十分有趣而已,并没有想太多,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曾经在校园里,他忘了那是在何时何地,他只记得仅仅是随意的一撇,却让他好似迷离在时间的缝隙中动弹不得,他看到那熟悉的面庞和举止,听着那曾经埋葬在过去的声音和腔调在现实中敲打着他的耳膜,那熟悉的休闲风格的装束和那无所谓的神情都让他的早已掩埋在内心悲痛的最深处的那个人浮现出来,昔日的旧影正在与两个存在于现实的人畅快的聊着天。 “李峰!他是李峰!”这个词语不断地在他脑内盘旋着,这时候他甚至觉得思维和逻辑都不那么重要了。 孙毅像根木头一般站在那里,现世的噪音在耳边徘徊着,他觉得自己像站在迷离的梦境与过去的欢欣中,他揉了揉眼,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现实的李峰让在他真切的视野内,仍在于那两个伙伴说这话。 “李峰还活着?李峰他还活着!”孙毅此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得出的结论,他甚至激动地想:“如果世间真有神存在的话,祂一定是听到了我的声音,让我美梦成真。” 当然,孙毅不可能仅凭这些就相信世界上存在神鬼,所以与此同时,一种不安的神秘感也在他激动地心中悄然弥漫,就像满载着欢乐的云霄飞车直冲入谷底一般,他在得知好友仍在世上的狂喜中必须迫使自己保持严谨和缜密的思路弄明白:“为什么李峰会在这里”。 “不,不仅是他怎么会在这里的问题。”孙毅苦恼敲了敲头,想把自己乱成一团的思路打清,“他是怎么活下来的,什么原因让他要来到这个地方,为什么没事后不告诉我们,他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难道他是被某些组织要挟,或者另有隐情?这件事疑问太多了。” 仔细分析过后的孙毅变得更加谨慎,几秒前的喜悦顿时烟消云散,孙毅忍住前去相认的冲动,尾随其后打算进一步探清他在这里的原因。 他边跟踪边思考着,鹤临大学这几天并没有转校生之类的事情,毕竟大学里转校是很少见的一种情况,就算是校方偷偷的做也一定会但论坛等学生交流的地方有个一言两语,可在这之前,孙毅这个上论坛的老人根本没有看到一条关于转校生的讨论。 孙毅悄悄地跟在李峰后面,穿过盘绕着的树木,触须从树梢垂下,遮掩了他的视线,孙毅探出头来看了看在李峰身边的人,李峰随行的那两个同伴中等身材的同学与他并排着走动,而另一个身材矮小,穿着正经的人则跟在他们身后,自始至终一言不发,边走边不时像四处张望着, 。 “太可疑了!”孙毅嘟囔道,没想到这时那个矮个子的人突然回过头来看向这边,孙毅突然一惊,迅速的躲在树干后。 那个矮个子看了一会儿之后不甘心的回过头去,继续跟在李峰的身后。 “这个人警惕心可真高啊。”孙毅心想,“看来这事不简单,李峰你到底卷入进什么不得了的事件中了?” 一直到欧姆街,李峰一直都是在和旁边的人聊着天,但这时,孙毅注意到了,李峰突然停下来,接着他的右脚缓慢的抬起,像是做给别人看一样,脚尖轻轻地敲击着井盖,他的样子像是做着什么特别的仪式一般,他身边的那两个人则在旁边习以为常般的看着他,他的样子像是在传递着某种信息。 “莫非李峰发现了我,想要凭借这样告诉我某些信息?”孙毅趴在树后猜测着,而这时李峰一行人又重新开始往前走了,孙毅上前仔细的看着这口井盖,那满是黑色纹饰的黑色圆形铁盘嵌在井口的上方,原本标记着管道类型的文字已经被岁月侵蚀的难以辨认啊,他只看见那上边写的是两个方方正正的汉字。 “两个三点水……涵洞吗?”孙毅脑子李冒出了这个词,“涵洞?这里需要这种东西?”他越想越觉得李峰刚才的动作暗藏玄机,他又四处看了看,但没发现其他李峰遗留下来的信息。 回到宿舍后的孙毅立刻翻出那个小本子,仔细读着第一页那密密麻麻的信息。 从各种怪谈看,大体上所谓的“八号下水道”仅仅是一口下水井,位于学校欧姆路的正中央,但从构造图上看,“八号下水道”根本就不存在,而且不应该存在,在学校的下水系统中,根本没有一条下水线路连接着那个下水口的,而那个下水口只是在构造图上孤零零的标出了一个标志,旁边画着一个大大的阿拉伯数字“8”。所以按一贯的思维说说,那个下水口本应是个枯井,可奇怪的是孙毅问过的那些教授和同学每个人都向他着重强调着“没有人知道这口井通向什么地方。”,甚至有其他喜欢胡思乱想的同学(大概叫焦逸才)告诉他“这口井通向冥界的深渊,鹤临大学所有的这些怪力乱神都是从这口井里出来的。” 看完后的孙毅仰在椅子上,仔细想着这上面写的和李峰这个“死而复生”事件,他的直觉告诉他,它们之间肯定有什么坚实的联系,不然为何李峰不向他传递其他的信息而只是向他展示这个。 “一口井……”孙毅闭上眼睛,他想出了无数种可能,说不定那口井便是一个通向未知之处的通道,那里或许是要挟李峰的那个组织的基地,也或许真的是一个异界的大门,把阴间的东西放出到这世界上。 亦或两者皆是。 “算了,”孙毅懈怠的站起身来,“不去亲自看看的话怎么知道。” “可是外边好热啊。”他看着窗外猛烈的阳光自言自语,脑子里渐渐回想起李峰做的那个动作,孙毅突然想试着重复着做一遍,看看这个动作到底有什么玄机。 他缓缓地抬起右脚,身体因为失去平衡而晃动了几下,孙毅把两手伸开保持平衡,然后试着用脚像印象中李峰做的那样,轻轻地敲着地板,连续发出了三下很响的声音。 “没想到声音这么大啊……”孙毅嘟囔着,又重复着做了一遍,地板上响着三声敲动的声音。 这时候他的背后突然出现了个声音说:“你……在干什么?” 孙毅惊讶的回过头来,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焦逸才正叼着烟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既像在看着一种他有生以来从未见过的新奇事物一般瞪着双眼,看的孙毅无地自容,好像自己正做着什么奇葩的动作似的,焦逸才那表情又像是明白了什么日常间习惯的事情而无奈着,过了好一会儿没再说话,只是愣愣的看着孙毅,只有嘴边的烟随他的呼吸而不时跳动着。 孙毅红着脸,小心的问:“你……这么看着我干吗?” 34、八号下水道(二) “没,”焦逸才仰起头来,眼睛看着天花板,像小孩子撒谎时的样子一样,接着又皱起眉头来看着孙毅,开玩笑似的说:“你呀,你到底在干什么……我早就跟你说让你多出门转转,你看你老窝在寝室里上网都变得奇怪了。” 他话锋一转又说:“正好这周末有个班级聚会,去爬山玩的,你去不去,要不要顺便帮我管理一下?” “不行,太热了,”孙毅瞥了一眼窗外,盘起手来问:“而且你是班长,为什么你不去干,反而要我去组织,你不会想偷懒去玩游戏吧?” 焦逸才面露难色,可嘴上还是讪笑着蹭过来对着孙毅说:“我真不是要去玩游戏,我毕竟有社团活动嘛,就是那个什么奇怪怪奇什么的。” “那个社团的人都是奇葩啊……而且你听名字那奇怪的名字,”孙毅后退了一步,抱着肩侧眼看着他,像是在看着自己之外的另一类人一样,无奈的叹着气说:“不就是灵异研究类的社团吗?名字还取这么长,简直中二嘛,而且竟然还是个正式社团,学校教务处这是怎么了!” “中二是什么意思?”焦逸才把手放在脑后假装轻松的说,“其实我也只是玩玩而已,不过那些人确实奇葩,稍稍说说话都很困难呢。” “中二就是唐吉可德综合症的意思。”孙毅用余光瞄着焦逸才,眼神里带着些许自傲,嘴角弯弯的翘了翘说:“这都不知道,大老土,平时玩的那么欢,却连这都不知道。” “谁会在意那种东西啊……”焦逸才打趣着说:“话说回来,你刚才在干什么,想让楼下的人凌晨三点来找你吗?” “什么意思?”孙毅的思维在这一瞬间被触动了一般,他好奇地问,“为什么是凌晨三点。” 焦逸才并没有注意到孙毅这一刻分外严肃的表情,仍旧不打紧的说:“啊,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了西游记而已。” “原来如此。”孙毅自言自语着,感觉刚刚像浆糊一样乱成一团的思绪现在看来似乎有点眉目了。 “李峰他说不定想让我在凌晨三点的时候在那里跟他见面。”孙毅想着,“不过这样的话就说明他刚才发现我了?” 他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猛烈地阳光,心里暗云奔涌。 “发现我却没来打招呼,想必是被人要挟了,”他心里回忆着这些事,越想越令他感到不安,“而且那群人为什么警惕性这么高,他们到底想要李峰做什么?” “况且,”他低下头想着,“仍够伪造死亡,或者让他‘死而复生’的组织,一定一个不容小觑的势力,那些家伙的目的是什么,他们要李峰有什么用。为什么李峰会来到这里,他现在还好吗?” 孙毅的右手粗暴的揉了揉自己的嘴,随即握拳抵在自己的下巴边,愤愤的轻声说着:“李峰啊李峰,你到底卷入什么事件中了?” “喂,你在干什么。”身后的声音把孙毅拉回到现实里,“别丢下现实中的我,自顾自开小差啊。” “没什么,我只是有点累。”孙毅扶着额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轻声地说:“头痛。” 焦逸才吐了口烟说:“我看你就是在寝室憋得,出去运动运动就好了,”说着他看了看表,赶快把烟掐灭了又说,“我待会儿要去打球,用不用我晚上给你带饭?” 孙毅点了点头。 “好吧好吧,”焦逸才边说边从柜子里拿出了他那个脏兮兮的羽毛球拍,球拍上的网都破得不成样子了,他把球拍拿在手里试着挥了一挥,往握把处多缠了一圈胶布又接着假装说:“我真是多问这一句,我还当你会拒绝呢。” “切。”孙毅轻嘘一声,望向了窗外。 焦逸才披上衣服,戴上帽子,喊了句:“我走啦!匡务正他们还在等我呢!”接着便夺门而出。 “再见。”孙毅在窗边嘟囔着,声音细的如蚊蝇一般。 关门声重重的响起,寝室里又回归了寂静,在这份既安宁又不祥的平静里,孙毅呼吸着熟悉的空气,计划着今天晚上自己要去做的那些他人生中最离谱的举动。 孙毅从来不标榜自己的探险精神,也不过分炫耀自己那份多余的莽撞,他心里明白,如果他真的像他自己想的那么勇敢的话,他就不会躲在这几平方米的寝室里看着那些匪夷所思,天马行空的恐怖片了,他自己明白,自己之所以不会被那些东西吓到,是因为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在他眼里都是假的,都是编造出来的。 可是现实却比他想象的要黑暗的多,就如同海角边的一片汪洋,在阳光照耀下闪的波光粼粼,璀璨的浪花让嬉戏其中的人们忘记了那黑暗包庇的深海中吞噬血肉的恶鲸凶鲨,以及游荡在它们身边的那些长相骇人,形容可怖的怪鱼异类。 孙毅现在知道,未知之海要比我们所知的各类汪洋都要更加广阔,更加深邃,更加黑暗,人类与它相比就像蜉蝣蝼蚁之于鲲鹏巨象,孙毅不知道那天晚上看到的节目是什么东西,他不知道李峰死而复生的原因,他不知道这其中背后牵扯的组织,这现实的世界都只是冰山一角,他觉得自己就好像是看到大片的阴云笼罩着他的双眼,暗云特意露出一些缝隙在其中照出微微的光亮,这份光明便是我们所看到的世界,便是笃定的“现实”里充满着幻想与欺骗的世界,而那份“真实”的世界则藏在暗云之下,黑暗之中,冰山的另一端。 想到这里,孙毅从床上爬起来,轻手轻脚的穿起衣服,他现在就要做一件他之前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他要用自己毕生的勇气去下这个艰难的决定,但他没有迟疑,他的双手坚定地扣上了衣服的扣子,像是在签订一份永世的契约一样,而他则毅然决然的在这份契约上写下“我要解开这世界上隐藏的秘密,我要救回我挚爱的朋友,我是孙毅,我要把这个普通的名字,深深的印在在世界每一处最黑暗的角落里。” 孙毅穿好衣服后,慢慢出了宿舍楼,走在在寂静的道路上,路边的树掩藏了夜晚皎洁的月光,他只能在黑暗和阴影中穿梭着,这时,一阵风从树林中吹来,窜入孙毅那单薄的衣服里,他打了个冷战,看来即便是仲夏的鹤林,午夜的风也还会带着些凄凉。 步行在夜晚的校园内,即便是平日里熟悉的景色也会变得分外陌生,交错的树枝将镂空下来的月色织成一张大网,光影不时的掠动像是盘绕其上的蜘蛛,路灯孤独的亮着,在雾气昭昭的鹤临大学里散着幽幽的光,它们为独自在黑暗中前行的旅人带来白日熟悉的景色。 孙毅觉得自己好像坠入到了一个奇怪的世界里,这里的光亮完全只为衬托黑暗而存在,而黑色与浑浊的涌动则无处不在,无时不刻不迷惑着他前进的方向,悸动的夜中仍有虫叫蛙鸣之声,但大都叫一两下就结束了,在短暂的喧闹过后留下一阵悠长的死寂。 他走一两歩,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这样他大概能知道自己的位置,孙毅知道自己现在只要穿过零号街就能到欧姆街了,他快步向前走去,周围的空气也随着他脚步振起的鼓点而变得急促起来,他知道自己可能再稍微向前走一点自己就能碰到朝思暮想的挚友,到时候所有的疑惑也终会有个确切的答案。 然而,那里除了几阵吹到身上冰凉彻骨的寒风外,他发现这什么都没有,没有早在那里恭候多时的人,也没有任何他留下的蛛丝马迹,只有一阵稍纵即逝的冷风和随风摇摆着,在光影下摆出各种怪异形状的枝叶,以及一个在黑暗中形影相吊的自己。 “怎么会这样?”话从他嗓子眼里蹦了出来,他感觉自己的泪在眼眶里滚动,脚上的力气越来越轻,孙毅跪在地上,怔怔的看着眼前那一片被黑暗包裹的萧索景象,不停地嘟囔着:“怎么会,他没在这等我吗,他的信息我解读错了吗?怎么会,怎么会?” 他失望的低下头,发现自己正跪在八号下水井的旁边,井盖牢实的嵌在粗糙的柏油路上,井盖凸起的黑色纹饰在月色的余光中闪着黝黑的亮光,错综的雕文组成一个很像大圆套着小圆的既规则又复杂的形状,像是个写满了符咒的魔法阵,中央的阿拉伯数字“8”则在月影的荫庇中,像尘封的往事一般,堆满了掩盖真相的黑色和吞噬光亮的疑云。 “沙、沙、沙”,树木随着夜风发出了悉悉邃邃的声音,像是某种东西在空气中散播开来,它不经意的碰触了路边的花草,又发出了阵阵声音,孙毅警惕的向旁边看了看,发现道路上枝叶的剪影都在不自然的晃动着,明显有什么正从他背后走过来,可他却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 35、八号下水道(完) 他小心的转过头来,看着那弥漫在路灯幽幽昏黄中的雾气,白色的轮廓被气流吹散,边缘蔓延到黑暗中渐渐使它变得透明,而在那雾气的尽头,一个细细黑影慢慢向这里移动着,孙毅看着那黑影逐渐从小变大,像是个常在夜间漫步的孤独者,他步调轻盈,像是害怕吵到这里的孤魂野鬼,而且他每一步都像是在踩着节拍,在石板路上轻轻地发出“嗒,嗒”的声音。 “那一定是李峰,”孙毅想,“看来我没猜错。” 然而这时,一声乌鸦嘶哑而粗暴的鸣叫声打破了这里稍显静谧的平静,像是突然撕裂了一幅封印着幽灵的诡异画卷一般,孙毅发觉这里原本的死寂竟有些躁动起来,他的心脏跳动的越来越快,豆大的冷汗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到地上,猫头鹰也随之啼叫了起来,那尖锐而衰落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啼哭似的,而且响声非常大,就像是猫头鹰在孙毅的耳边啼叫着一般,这样的叫声一共叫了两次就再没有听到猫头鹰的声音了,孙毅疑惑的四处看了看,他没有看到任何鸟类的痕迹,甚至任何动物的痕迹都没有,尽管周围的树枝肆意摇摆着,月光被黑暗分割的剪影也四散一地,毫无规则的变化着,因为他的感觉告诉他这些动静并不是由那些“活物”产生的,他用右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却发现那里竟安然无恙。 “风,怎么会有这样的风?”孙毅自言自语的说这话,耳边传来了凛冽的呼啸声,他下意识地用右手死死地按住了头发,尽管那风甚至连一根头发都吹不起来,孙毅怔怔的望着雾中行走的黑影,大脑里一片混乱,他甚至感到自己活在这世上二十年来的逻辑与常识都只是一种偏颇和自大。 那人影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孙毅发现那人的身材不像李峰那样高大,反而十分矮小,这不禁让他十分失望,但与此同时他又十分好奇:“到底谁会这么晚在这条僻静的小路上散步呢?” 随着那人不断接近,风声变得越来越大,呼啸的掠过他的耳边,孙毅这时能够看清那人大概的样子,那人穿着有些英伦风格的白色衬衫,头上留着齐颈短发,乍一看就像是个徘徊在夜间的白衣女子,但他后来才慢慢看清,原来他是白天和李峰在一起的那个人。 而孙毅对面的那个矮小的白衣少年却好像没有看到他一样,继续就着单调的步调向前走着,他的动作十分僵硬,身子不自然的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什么操纵着。 风声变得比刚才更大了,孙毅下意识地把双手放在前边招架着,因为那风声就像是要把整个校园一并卷走似的猛烈,而这时那个人离他只有几十米的距离,并且仍旧面向他慢慢走近。 这时孙毅看的更清楚一些,那个人表情僵硬,面色苍白,就好像他的眼前根本就没有孙毅这个人存在似的,他迈着僵硬的步子向孙毅走过来,没有任何规避的征兆,仿佛就要这样硬生生的撞上。 孙毅小心的侧过身躲了过去,而那个人则彷若无人的走了过去,这个时候孙毅注意到,那个人的右手边似乎拿着本黑皮封面的书,看起来有些年头,边缘毛糙的页脚早已泛黄,而封面上各种奇形怪状的纹饰让他忽觉背后一凉。 正巧这时,风的声音突然变得与之前不同,而且不断变化着,就在那个人擦过孙毅身边的时候,风声的频率有规律的改变,这种规律让孙毅觉得十分熟悉,他仔细的想着日常中他遇到相似的东西,终于他发现那声音就好像汽车在他面前通过时所产生的那种尖啸声。 迷惑的恐怖驱使着孙毅又跟着那个人走了几步,又在一旁站定,看着那个人继续从他身边走过,可是这时他除了听到不断增大的风声外,刚才的异样没有再次发生。 “你在干什么?”一段突如其来吼叫使孙毅吓了一跳,那声音简直像是从地狱里传来的,混杂堆叠了无数种不同人发出的声音。 孙毅以为是那个人发出的,可是他又想起来,那人刚才的嘴根本没有动一下,更何况谁会发出这样的声音呢?孙毅警惕的看向正慢慢从自己身边走过的那个矮小的人,却发现那人正在把头凑到他面前,用一双透着淡淡紫光的瞳孔紧紧地盯着他不放,像是阴间的妖怪在进食前在观察着误入异界的猎物。 孙毅吓得后退几步,他发觉那异色的瞳孔中闪着无数微微的亮光,如同遍布星辰的宇宙,而那人的瞳孔中央则像宇宙中吞噬一切的黑洞一般让人不自觉的深陷其中,连思维和理智一并吸入那深邃的漩涡中。 孙毅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被在背后的双手奋力向后面爬着,像是要找一个能够躲避的安全之境一样,可是他退得越多,那人贴的越近,直到最后孙毅的鼻尖碰触到那人冰凉的脸颊,他才因全身麻痹的恐怖感而动弹不得,孙毅感觉自己的全身像是已经死掉僵硬了一般,被眼前那深邃夺魂的双目中伸出的魔爪牢牢的控制住。 就在这时,那阵风又吹来了,比上次急促很多,像是为黑暗中的住民敦促着要紧的使命,这时他眼前的那人突然抽搐起来,肢体以及表情扭曲成一个难以置信的姿势,那狰狞的表情伴随着痛苦而呜咽的声音,就像是操纵的傀儡师在背后调整着连接着他的木偶线,而那任人摆布的玩偶则做着无用的挣扎。 那个人有抽搐了两下,痛苦的后退了一两步,之后又像是复位一样全身缓缓的回到原来走路的姿势,表情仍是原来那般阴沉而冰冷,孙毅趁这个机会爬了起来,掸了掸自己身上的土,看着那人如当初那样按着步调一步一步的走向自己远方的黑暗中,他手中那本古老的书在黑暗中闪动着诡异的亮光,像是在特意享受着黑暗中无助与绝望气氛,孙毅小心的拉开距离,看着那人在点点脚步声的烘托下,孤独的消失在欧姆路与零号路的交叉口,消失在一片昏黄交接的黑暗中。 尽管那人走远了,孙毅仍旧愣愣的看着他消失的地方,他感觉自己在一段很短的时间内遇到了太多超出常理的事情,思维的混乱让他难以集中精力,他想抬脚离开却无法调动自己的四肢,直到那阴影中侵来的一阵阵阴冷来使它混乱不堪的大脑得以暂时的冷静,他才惊恐的转过身,跌跌撞撞的离开了这弥漫着不详的地方。 那一夜孙毅没有入眠,他不停的看着自己手上记录着这些怪谈的小本子,顿时觉自己幼稚可笑。 “说什么揭开怪谈背后的秘密,其实自己根本对此一无所知。”孙毅站在窗前失望地说着。 不过,他至少还有个毫不相关的线索能让他入手,这也不算太令他感到心灰意冷。 “那本书到底是什么东西?它一定和这件事情有关。”孙毅回到书桌前在暗黄的灯光下疲劳的扶着额头,乌黑的眼圈包裹着那双松懈有有些落魄的双目。 当他看到本子上“教藏秘典”四个字时他的双眼突然变得熠熠生辉,他仔细把那篇传闻重复读了很多遍,并自己的在这页的后面写上了自己的疑点,由于夜里宿舍断网,他必须要等到早上才能使用网络检索,不过他在恍惚过后的激动心情已经让他难以入睡,他索性走了出去,在客厅里踱着步,顺便又翻看了下那个本子,然后畅快的伸了个懒腰,他看了看表,发现已经到凌晨五点了,孙毅这才悠闲走到阳台扶着栏杆,看着那冉冉升起的太阳,它那火热的光芒在地平面乍现,刺眼的光亮驱逐着鹤临大学内遍布弥漫着的黑暗,就像那普罗米修斯之火降于世间,人类再也不用凭着神明侥幸的施舍和他们偶然的仁慈来对抗黑暗与未知。 “今天,明天,以后,我一定要把这件事弄个一清二楚!”孙毅激动地许下誓言,双手紧紧按住了栏杆,“一定!” 36、恶之迹 正如孙毅所想的,那本“教藏秘典”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光从它的传言上便可猜个大概,关于它的怪谈一般都偏向与荒诞与灵异,要么传说某个学生用它不小心召唤出恶魔,要么流传说读懂它可以发现世界上一切用以诅咒的法术,这样神乎其神的传言加上先前的遭遇让孙毅很想一睹其庐山真面目,可惜这本书一如其诨名,一直被收藏在弗朗西斯教堂内严加看护,秘不示人,尽管市面上也有一些所谓的”教藏秘典“,但它们都是假托之作,只不过是些吸引人的噱头而已,其实里面写的都是风马牛不相及又十分浅薄粗糙的鬼故事,用作休闲都稍显吃力,而对于孙毅这种恐怖作品的爱好者来说,完全只是一些无用的废品。 “教堂啊。”孙毅想着“教藏秘典”这个词,在桌上若有所思的敲着手指,说起来,弗朗西斯教堂很难不引起同学们的注意,且不说一个大学校园里有一座教堂多引人注目,单是教堂的位置就在一个十分荒凉偏僻的地方就很能让人浮想联翩了,而且据说二十年前的那场怪异的凶杀案也与它关系密切,不过因为陈神甫在那之后马上就进行了修缮,今天的教堂才没有以前那恐怖凋蔽的样子,因此从那里传出来的传闻和流言大多都是神怪类的东西,很少有像一般校园里的那种恐怖血腥的怪谈。 想起这个,孙毅还有一个疑点十分困惑,既然“教藏秘典”只有一本,那个那一天遇到的凌晨走在路上的人到底是从哪里拿到这本书的? “难道是陈神甫给的?”孙毅摇了摇头,他自己都不相信这样的假设,自他入学后第一次见到陈神甫开始,他就从神甫的那双仁慈的双眼中看到了一些不容侵犯的坚定,而且陈神甫似乎很讨厌这样的事情,一向和善的他甚至会撕破脸皮禁止同学们在教堂里讲学校的怪谈,不仅如此,他还十分反感别人问他鬼怪之类的事情,每次被问及时,他那温柔眼神总是会变得犀利尖锐,舒展的眉头也会突然紧紧锁住。 “那就是偷得了?”孙毅想起那人不自然的样子,“梦游时偷得?”,尽管他自己都不相信这样离谱的结论,但这是在这个通常概念的世界上唯一略显合理的解释。 “偷?”孙毅发现这个字已经印在了他的脑子里挥之不去,他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看着玻璃上若隐若现的反射出他紫黑的眼圈和那双疲惫的眼睛,他挠了挠头,像为自己辩护般说道:“不行啊,那是犯法的。” 他心里明白,弗朗西斯教堂并不像校园里其他如行政楼,四教楼那样被保卫处封锁的密不透风,诺大的弗朗西斯教堂实际上只有陈神甫一个人住在那里,而且像那样偏僻的地方平日里都鲜有人问津,寥寥到那里的人只不过是些刚入学的新生或是“品味独特”到鹤临旅游的旅客。 孙毅有些失望的做回桌子前,看着电脑屏幕右下角跳动的qq头像,那是个叫做“未来主义研究会”的群,群里的人不多,尽管名字很奇怪但其实是个讨论鹤临大学灵异现象的讨论群,是孙毅在一天深夜上鹤临大学官方论坛“紫之星”上看到的一个莫名其妙的帖子,帖子的发帖人为空,没有头像,也没有任何信息记录,内容只是单调的写着:“想要研究鹤临大学灵异秘密的人来加这个群吧。”,一开始孙毅以为是论坛的管理员发的,可是奇怪的是过了不到几秒钟后那个贴子就不见了,不过在那之前他已经复制了那个群号。 尽管有了一个交流的地方,孙毅并不大愿意打开这个群,因为这个群里边的人如这个群的名字一样怪异,无论打字内容还是对人态度都让人感到十分不舒服,除了经常会嘲笑他这个新人之外,还总是说一些不懂的东西,即便这对于常年混迹网络的孙毅早已司空见惯,但这种不适的感觉还是他第一次遇到。 不过,这里还是有一个正常人,至少是能交流的人,而她也是让孙毅知道这个群并不只是抽风打诨的地方,那个人网名叫红红,头像完全是一片红色,连字体的颜色也是红色的,她是整个群唯一一个能和孙毅交流的人,同时也告诉了他很多关于鹤临的灵异事件。 想到这里,孙毅不情愿的点开了群,在空白的对话框里边写着:“问一下,教藏秘典这么书有人知道么?” 马上,一个叫“亡灵氏”的人回复道:“那个两块钱的原理么?” 另一个叫“死士”的人也附和着说:“傻人,博士都不知道。傻。” “码头人”也跟着说:“新人不会去多张几个脑子么,越多越好,驱役。” 孙毅看着这种无厘头的回复有些生气,而类似这种完全不搭调的话却是这个群的“主流”。 “怎么搞的,我好像在和一群神经病在聊天啊。”孙毅疲惫的托着自己的腮,他看了一下表,大概是凌晨三点左右,这说明“红红”快要上线了。 果然,没过一会儿电脑屏幕里那苍白的对话框中就引出了几个血红的小字:“橡皮擦,不要理他们,你是真的想知道关于那本书的秘密么?” 橡皮擦便是孙毅网名,孙毅看到后,兴奋地敲下了几个方方正正的墨色汉字:“是的,请你告诉我。” “这可不是什么容易理解的东西,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就好像知道孙毅在想什么似的,孙毅的手刚刚离开键盘屏幕上的红字就给出了他的回复。 “是的,”孙毅敲着,连打字的动作都变得谦卑了许多,“请务必告诉我。” “你怕还想要当官呐!”捣乱的人出现了,是一个网名叫“涅盘灵”的人,他总是喜欢发大号的繁体字,而且用让人一头雾水的话指责别人。 “说得对!”下面跟着一个叫“没人性也没人信”的人在下面附和着,但其实他只会回复这一句话,几乎每个人说完话之后他都会打这么一句。 孙毅叹了口气,疲劳的靠在椅子上转了转脖子,“红红”自刚才那句之后一直都还没回复,孙毅觉得她一定正在打很多信息来给他说明,他盯着屏幕,焦急的等待着“红红”的回复,这样的等待让他觉得都有些紧张。 在一段时间之后,正在孙毅睡眼惺忪之际,屏幕上如约的出现了那行红字,只不过那句话并不像孙毅想的那么长,而且歪歪扭扭的,像是字里行间淌着鲜血。 孙毅顿时睡意全无,他揉了揉眼,仔细的看了看那行字:“也好,告诉你也无妨,你不问我们也想跟你说的,只不过我希望是在一切过去之后,一步一步来,但这样也好,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一切过去?”孙毅的嗓子里轻声的传出带着音节的气息,像是对自己的耳语,“她在说什么事,有什么事要来了?” 还未等一头雾水的孙毅想好怎么打字回复,屏幕上霎时又出现一条亮红的字符:“你知道‘狄特里希·冯·亚图斯’这个人么?” “不知道,有什么关系么?”孙毅疑惑的问着,他隐约觉得这个名字他在哪里听过。 “他是这本书的作者,是个非常伟大的先驱,可惜最后走错了道路。”一行红字像是无法辩驳的真理那样印在了屏幕上。 “走错了道路?”尽管孙毅本想打探“教藏秘典”的信息,但多知道些其他的东西也没有坏处。 “是的,他放弃了自己的理想,而他的理想则被处在遥远东方的我们所继承。” “什么理想……”正当孙毅打着这句话时,突然屏幕上紧接着又跳出一排鲜红的字迹:“你说的那本书不叫什么‘教藏秘典’,那只是个诨名,它的真名应该是叫《恶·迹》。” 红字仍继续跳着,像是“红红”听到问题就兴奋了起来:“而且那本书不像你想的那么古老,它的着成到现在也不过一百多年。” 孙毅并没有太多历史和时间的观念,对于他来说一百年就已经算够古老的了,他更在意的是那本书的名字,那本书名字给他的感觉分外突兀,好像不应该是这类书所应有的名字。 “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尽管孙毅不知道怎么措辞,但他还是问了出来,事实上他的心里很怀疑那个人在信口胡言“我的意思是,那名字看起来很奇怪,不像是一般有年头的书应该有的名字。” “嗯,”红字孤零零的出现在了白色的对话框中,不过紧接着又出现了一行:“书名自然是我们翻译的,外文不是我们所熟知的语言,那是由安纳托利亚语和希腊语以及拉丁语的结合写成的,都只是意译,两个字分开来则是为了说明它们表达着不同的意思。” “额,希腊语和拉丁语我知道,安纳托利亚语是什么?”孙毅顺其自然的往下问。 “关于这个你不需要问我也能知道,你能查到。”像刚才一样,屏幕下飞快的出现了这几个字,像是带着教授训话的语气。 “中二病妄想狂么?”孙毅浅笑了一下,继续盯着屏幕看着,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真的相信还是只是以一种消遣的心态来看着他们的回复。 37、恶之迹(二) 孙毅没有过多理会这样细枝末节的问题,他心中有更希望了解的东西:“那么,那本书到底写了什么这么神秘。” “一种理论,不是魔法,也不是通常意义上的科学,主要的内容需要你自己去看。” “可是,”孙毅飞快地打着字。“我找不到那本书啊,即便我找到也看不懂呀。” “我们有试着翻译过,但我们并没完成它。” 孙毅听到这里便来了精神,手指在键盘上小心翼翼的打着:“能不能让我看看,即便是一部分也可以。” “抱歉,”两个殷红的字让孙毅黯然失色,像是被心仪的女孩子拒绝般的沮丧,他叹了口气,继续看着下文:“我们只有纸质版,而且被教务处保管在鹤临大学图书馆,没办法拿出来。” “教务处?” “嗯,教务处,这也就是我们没能继续翻译的原因,而且我也怕我们的成果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而被随意篡改了。” “那就是没有办法喽……”孙毅心灰意冷的嘟囔了几句,手指不甘心的挑弄着键盘上的按钮。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该不会你根本就没看过,只是骗我的吧?”他又坐起身,无力的敲下了这几个字。 沉寂了好一会之后,屏幕上又突然闪现出了几个红字:“信不信由你,你可以去教堂拿原版的《恶·迹》,这样我们就能试着给你翻译出来。” “可是,陈神甫他不会借给我的。”孙毅明知故问的打着字,尽管他知道那句话背后的意思。 “不用理会他,《恶·迹》不是那人的私有财产,《恶·迹》是种知识,既然是知识就应该散播到人类生活的每个角落中,你大可放心,你不仅不是盗窃者,反而是个破除愚昧的圣人。” “你说话好有趣。”孙毅想扯开话题,努力平息着自己心底那不断涌起的罪恶,但他又觉得不甘心,毕竟都已经到这种地步了,而且他突然觉得红红说的话也在理,明明这种书都要进图书馆的,陈神甫没必要藏着掖着,难道这么好的机会要因为自己坚守这么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托词而让自己所有的努力都功亏一篑吗? “为什么你们不自己去拿呢?”他仍带着怀疑的打着字,心里还在想刚刚的那件事,他劝说着自己没有必要为这种不确定的事情冒这么大的风险。 “因为是你问的问题,你需要找到答案,而我们不需要,你自己的愿望就要你自己来完成,”血红的字像一颗颗尖锥刺着他那颗脆弱的心,“我们不是神明,也不会施舍,人就要靠自己的努力来摆脱黑暗。” “但我怎么才能做到呢?”孙毅对这样的态度有些生气,不自觉的自己双手便开始敲了起来,而他的大脑正在观望着,默许着他将要做出的决定,“怎么……才能‘拿’到呢?” 雪白的对话栏平静了好一会儿,孙毅觉得这时“红红”肯定在大声的嘲笑着,嘲笑着自己黑暗的一面已经战胜了他原本的理智,自己已经变成他们的棋子,任其摆布。 “现在的教堂我已经不熟悉了,”很久之后,红字有跳了出来,“但我知道书本在哪个地方?” “在陈神甫的卧室嘛?”孙毅问着,心想如果真的叫自己去“拿”得话,能不能“拿”得到还要打一个问号。 “看来你已经决定了,那好……”红字似乎用着轻松的语气诉说着孙毅的堕落,“其实书不是藏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因为那家伙很讨厌这种东西,书其实是藏在礼拜堂里,大门正对着的那个十字架里。” “十字架?”孙毅脑中浮现出了它的样子,那是个让人难忘的装饰,巨大的十字镶嵌在教堂大厅的墙上,每一个进去里面第一眼看到的都会是它。 “是的,就在十字架下面的一个活板里,从左侧把它打开就能拿到了,很简单。”红字继续劝诱着他。 “好吧。”孙毅重重的敲下了这几个字,就像他做出决定时的那股子坚定般有力,“我只是去把那东西拿回来而已。” “那好后可别忘了和我们分享。”红字继续出现着,字里行间有些愉快的气氛。 “行。”孙毅虚弱的打下了这个字后疲惫的靠在椅子上,仿佛内心中善恶的争斗用尽了所有的精力。 “真的要去做吗?”孙毅疑惑的说着,像在对自己的灵魂发问,他看着窗外慢慢浮出的黎明,像是自己身处在蔚蓝的海底,周围环绕着蓝与黑的光影,他长舒一口气,让自己劳累的心在这份宁静下聊以慰藉,他看着空洞天花板,小声的自言自语道:“没想到,我竟然要去做这样的事。” “去做什么事啊,你在发什么呆?”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孙毅这才意识到原来已经到了焦逸才起床的时间了。 焦逸才是个山里出来的孩子,他仍然保持着每天早起的习惯,孙毅曾对此羡慕不已,但现在他已经不需要了。 焦逸才从上铺跳下来,习惯性的点上了一支烟,他坐在孙毅的旁边,醒了醒神,然后对他缓缓地说:“孙毅,你不会是一夜都没睡吧。” 孙毅摇了摇头,但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和乌黑的眼圈已经出卖了他。 “唉,”焦逸才叹了口气,烟气从他的嘴中缓缓推出,他又说:“你这样可不好啊,对身体不好,作息时间有规律人才能健康。” 这些话孙毅并没有往心里去,因为他一看到整日抽烟的人大谈健康生活就让他不禁发笑。 “你啊你,”看到孙毅脸上一丝嘲弄的不屑,叼着烟的焦逸才有些不耐烦的说着,“别以为我抽烟就不健康,我可是大自然的孩子。” 看着无动于衷的孙毅,焦逸才无奈的吐了个烟圈继续说:“好吧,你怎样都好,你晚上打字的声音挺吵得……不过也没影响,反正这几天我晚上都有事情,不在寝室。” “又去参加你那无聊的社团活动吗?”孙毅随便的问着,他并不像去问焦逸才晚上因为什么事而不能回到寝室,对于他来说,焦逸才的离开无疑为他提供了更多“行动”的机会,孙毅甚至已经暗自打定主意,策划好行动的时间了。 “我早上还有课,先走了。”焦逸才没有回答,熄了烟之后就匆匆忙忙的去洗漱了。 38、恶之迹(三) 终于,在那一天之后,孙毅挑了一个让他感觉稍稍心安的夜晚行动,尽管这件事简单地甚至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进行,但孙毅想把他那不断颤动的良知用夜幕遮掩起来。 僻静的小路在黑暗中比白日更添了些神秘与恐怖,孙毅悄悄地在参差不齐的石板路上走着,他的两旁尽是荒芜的草木,那些沆瀣一气的杂草随风胡乱摇摆着向外蔓延,直到被远处的黑暗吞噬。 弗朗西斯教堂静静的矗立在远处,在朦胧的夜色里偷偷的浮现出一轮幽怨的轮廓,尽管教堂在许多年前被整个翻新过,但它那份诡异与血腥仍不间断的诅咒着这片地方,使它永远也无法逃出人们的口舌,它的每一分石料都像浸入了永远也抹不去的血液,即便教堂的表面并没有多少让人不安的破落痕迹,但一不小心瞥了一眼的孙毅仍感到不寒而栗。 每每看到它孙毅都会蹦出这样一个疑问:“为什么大学里会有教堂?”,自然,教堂这种建筑在大学里是很少见到的,即便是其他像鹤临这样由西洋学堂演变过来的大学里也鲜有耳闻,孙毅只知道,这座教堂确实是在办西洋学堂的时候兴建的,而且奇怪的是由美国,英国以及西班牙等过联合修建的,在那个战火纷飞,列强们勾心斗角的年代这种合作工程确实不常见,想到这里孙毅疑惑的说:“难道信仰真的能让人抛弃政治和种族的隔阂,为同一个目标而互相帮助吗?” “不过,听说二十年前这里好像死过人,”他小声说着,像在提醒着自己一样,又像是在告慰着难以安息的灵魂,孙毅皱了皱眉,不想再考虑这样让他内心恐惧的东西,他抬起脚来小心的迈着石质的台阶继续向里面走去。 礼拜堂里面的蜡烛已经熄灭了,除了夜晚皎洁的月光投射到教堂内木质的地板上外,四处都是漆黑一片,孙毅用力的把门推得更大些,门很大,尽管是木质的也仍然很重,他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眼睛盯着前面的泛着微光的大十字架,恍惚间让他有种置身于欧洲中世纪的感觉。 孙毅的双手因为紧张而颤抖不停,他小心的伸到兜里面拿出了袖珍的手电,当他按下开关时,整个漆黑的教堂内便闪出了片泛黄的亮光,那片光亮照向了巨大的十字架,反射回来的光像是要照亮整间礼拜堂一样,那漂浮在空气中四散的尘埃和飘散的液滴也在这光芒中飞舞着。 孙毅迈着小心的步子走近了十字架,他的样子像是戏剧中常见的叛教者,他偷偷摸摸的伸出右手摸到十字架一旁的一个满是灰尘的按钮轻轻的按了下去,这时,十字架末端面向他的一个活板松动了起来,他悄悄地打开了它,像是一个寻宝者在打开一个精致且饶有年头的宝箱,他发现有一本黑紫色封面,页面泛黄的书横放在里面,就像掩藏在墙中一样,他吸了一口气,拿起那本书,却又像泄气似的马上哀叹了出来,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知道有些事一旦做了就无法再回头。 他把书放到包里,强迫着自己淡然的关上了活板,抹掉灰尘,弄好一切证明自己今晚未在这里出现过的东西,随后孙毅带着沉重的心情,像逃跑一样地飞快的离开了教堂。 “终于结束了。”他回过头来,月光照耀着他的双眼,孙毅用自己最小的声音说了句:“真是,对不起。” 就在他准备快步离开时,一个黑影突然窜到了他的面前,紧跟着一个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别跑,别拿了就想走!” 孙毅心里一惊,他从没发觉自己已经被盯上了,心想这下完了,自己都已经做到这一步,却因为自己的犹豫而前功尽弃,这时无数屈辱画面在他眼前浮现出来,都是那些被抓到后他所收到的处分,像开除,通告同学,以及那些冷漠的目光,“小偷”这个污名将会伴随他一生一世,他的名声将永远被这样玷污着,一生都无法洗清。 这样的画面在孙毅的脑子里盘旋着,在这缝隙中很多细小的声音叫嚣着,使他心藏侥幸的又迈开步子,一步,两步,迈的越来越大,跑得越来越快,妄图从这注定黑暗的结局中逃窜出去。 “别动!”那黑影在孙毅背后发着正直而坚定的声音,接着当他听到一阵如风一般敏捷而灵巧的律动时,那人的手已经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然后是一串好似经过训练过的连贯动作,使孙毅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动弹不得,他的手腕已经被一双粗糙的大手死死箍住了。 “哎呦喂,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我说。”之前黑影里的那个高挑的人在背后一边擒着孙毅的手,一边口里轻松地说着话,仿佛一切对他来说如同家常便饭。 “同学,我说个事,咱们商量商量怎么样?”那人带着亲和的口气说着,就像日常邻里之间的对话,而对于孙毅来说,无论他开出什么样的条件,被束缚双手的他都无法拒绝。 孙毅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刚才的剧烈运动让总窝在寝室的他早已累的大汗淋漓,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说:“行,你、你说吧。” “呵呵,”高挑的男子在后边笑着,笑声里竟有几分单纯的感觉,“兄弟,我看你这本书不错,能给我不?” 孙毅心里一惊,猛然间转过头来,可惜即便如此他也看不见那人的面容,他心里琢磨着:“难道还有其他人盯上了这本书,它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这时那人又发话了,是个挺起来很纯粹而简单的声音:“能给我不,给我我就把你放开,自当是咱俩都没见过。” “你要、要这书有什么用?”孙毅喘着气问着,尽管他知道那人不会说出他想要的答案“这,这可不是一般的书。”。 “用处多着哩!”那人笑着,接着说:“你快说,给不给,我还赶着回家睡觉呢!都这么晚了!” 孙毅已经放弃了挣扎,眼看所有的希望已经逝去,他低下头,无奈的说道:“我给、我给!” “那就好,咱明人不做暗事,拜拜了!”说完那人一把把孙毅手上的书夺了过来,接着两三步窜到旁边的树林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失去束缚的孙毅两腿一软,无力的跪在了地上,他抬起头看着照在他脸上那皎洁的月光,这才发觉自己刚刚的一瞬间失去了太多对于他来说十分重要的东西,困惑和悔恨在他眼圈里打着滚,而他却只能重重的叹了口气。 “路还有多远?”他自怨自艾的说,“为什么总是这么不顺利,为什么?” 他真希望这时李峰能走过来把他扶起,用他那平日里的笑话让他怀念起往日纯真的时光,或者焦逸才走到他面前,用他那天生乐天的精神和兄长般的感觉鼓舞他继续前进。 可是这里除了孙毅自己谁都没有,在这黑暗笼罩下的荒野里只有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名字,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那就是他自己。 他站了起来,掸了掸土,或许孤独给了他勇气,也或许仅仅是他体内生存的本能让他不能继续呆在这个地方,他继续在这参差不齐的石板路上走着,双手进扣在自己的胸前,像是要抓住这稍纵即逝的勇气和希望一样,用力的抓住它,攥在手心里,从此孤单而坚强的走下去。 “我不会停下来的,我要一直走下去。”孙毅对自己说着,他的声音像风一样飘渺而蜿蜒,穿过皎洁的月光,在黑暗中慢慢消逝着。 39、恶之迹(完) 第二天,一缕阳光照射在教堂镀金的十字架上,周围凋蔽而荒凉的草木仿佛被这光芒唤醒一般,都焕发出了生机,正午的教堂尽管没有熙熙攘攘的人群,但好在也不大孤单,总有稀稀疏疏的人流出入,而在这教堂旁阳光无法照耀的黑暗角落里,一对外国男女正在盘算着什么。 其中的那名男子身材高大,风度翩翩,一张英俊的欧洲脸型配上了高挑的鼻梁,显得有活力又不失威严,他穿着正统的黑色西服,里面穿着白色衬衫,打着黑领带,在这么炎热的夏天,他的手上却还带着一副白手套,他靠在教堂阴面的墙上,看着眼前踱着步的女人。 那女人也是一身一身西装打扮,只是身材十分瘦小,看着有些古灵精怪,她用那双戴着白手套的手抱在胸前,迈着步子思考着,那可爱样子就像是个故作深沉的孩童。 “所以……现在的情况似乎是,我们被人捷足先登了,”那个男子率先发话说,“书被别人偷了,很遗憾的,顺带着我们交涉的筹码没有了。” 那女人停下步子,机灵的转过身来,满脸疑惑的问:“你确定它是被‘偷’了?而不是像被‘转移’了,或是‘挪到其他位置之类的’?” “是的,伊丽莎白女士,是被‘偷’了,字面意义上的被‘偷’了。”男子淡然的回答着。 “你当真?”女子走近了些,歪着头问道。 “当真,你如果不信的话我们也可以再回教堂里分析一遍,当然,如你所见,它真的是被偷了,各种矫揉造作的伪装手法,看起来明显是个新手。”男子盘起手说道。 “真可惜,那看来我们只好换其他的办法了。”女人遗憾的说着,扭过了身子,“那个姓陈的家伙还有其他在意的东西吗?” “是陈先生,女士……”男子善意的提醒着,“很遗憾我不知道更多关于这样的事情,伊丽莎白女士,我猜测的话估计是没了,”男子摆弄着指甲,说的心不在焉,“那家伙……额,陈先生他只在乎那本书,就好像他活着的意义就是让那本书留在他身边似的,除了它估计没有什么让他在意的了,呵。” “你看你自己都说错了。”女子捉住一个漏洞调笑着说。 “我只是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感到有点紧张。”男子无奈的耸了耸肩,没有说什么。 “所以我们还要费尽心机再找到其他那家伙在意的东西才能威胁他回心转意喽!”女子一赌气,一脚踢飞了草丛中的石子,“讨厌!” “‘威胁’这个词是不准确的,女士,我们只是想和他做个交易而已,毕竟他,陈先生可是这里面最关键的人,那么就让我看看有没有更多的方法吧,天无绝人之路。”男子说着话从兜里掏出了一张地图,仍在草坪上,随后蹲下身来仔细的看着。 “看来我们要换个思路了?”女子说着,像凑热闹一样跳过来弯下身看了看地图,随后像在点甜品店里可口的蛋糕一样,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地方说:“你看你看,这里可能有我们想要的东西。” “教职工宿舍楼?无意冒犯,伊丽莎白女士,那可是教授们住的地方啊!”男人抬起头,疑惑的看着女子。 “当然,不然你觉得那本书是被谁偷了?它还能用来干什么?” “啊~”男子伸出食指,赞许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可是,恕我愚钝,伊丽莎白女士,为什么我们不去行政楼把另外一本书‘拿’回来?” “因为我怕来不及了……”女子遗憾地说,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坐在了草坪上。 “不仅来不及,”男子挑着眉,把话接下去说,“我们也不想现在就和那里发生直接冲突,是吧?” “是啊,但是照这样的发展冲突又是难免的,”女子抱着双腿,一脸困惑的看着地图说:“话说回来,更何况我也不知道这个计划怎么实施,引他过去吗?还是……” “监控怎么样?”男子用手在地图上点了点说:“在这里安装监控。” “啊,我明白了!”女子拍了拍头,恍然大悟道:“好主意!你可真不愧是个卑鄙小人。” “多谢夸奖,”男子听到这样的玩笑话后笑了笑说,“你过去一点,我好把它收起来。 女子一跃,轻盈的跳到了旁边。 “既然说到这里……那咱们就开始行动吧!”男子说着温文尔雅的收起了地图,站起身来,放到自己上衣西服的口袋里。 女子这时已经走到前面,等着与男子一起离开。 “再冒昧问一下,”跟在后边的男子说,“这个计划确实管用吗?陈先生他真的会为此动容吗?” 女子摇了摇头,苦笑着对他挤了挤眼道:“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也好,”男子点了点头说:“反正我们还有后备计划……” “只是‘稍微’麻烦一点罢了。”女子接过话,转回身来对他灿烂的笑着,仿佛一切困难在她面前都会迎刃而解。 “你觉得,杜一鸣的事呢,他的任务怎么样了?”男子跟上来问道。 “不知道,不乐观,”女子耸了耸肩说:“因为……” “因为他不大可靠对吧。”男子接下去说道,“那些‘异兄弟’没几个可靠的。” 女子应和着点了点头说:“‘异兄弟’呵,我烦死这个称谓了。” “伊丽莎白女士……”男子有些责备的提醒着,“别这么说。” “好的好的,我知道,”女子解释着说。“我只是想想而已,你总不能因为这样就告发我吧?” 男子笑着摇了摇头说:“不不,我只是善意的提醒一下。” “你对你夫人也这样刻板么?”女子有些生气的转过来仰视着那双高高在上的眼睛。“你们的生活一定很无趣。” 男子弯下身,轻轻地对眼前的女人说:“你这是在臆断,伊丽莎白女士,生活中我没有那么死板。” “哼~,但愿不是说说而已。”女子摆着手走着,就像是个热恋中的女孩在像男友使着性子。 “是吧,”男子轻轻的笑着,跟上去说:“我不说你也懂,工作就是工作。” “哼——,”女子假意叹了叹气,有些烦恼的说:“真想喝瓶可乐降降压。” “别总喝那种东西,伊丽莎白女士,对身体多不好。”说着男子掏出了钱包向小卖部走去。 “谁让暴风雨就要来了呢。”女子摆弄着领口,看着男人的背影笑容渐渐变得有些僵硬。 40、红马甲 孙毅不知自己走了多长时间才回到了宿舍楼,在他爬完五层台阶后,随着钥匙发出的零丁声响,他打开了寝室的浅绿色铁门。 房间里一片漆黑,孙毅摸索着墙壁找到了开关,在黑夜里迸出一声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校园内,唯有孙毅所在的那间宿舍里发出了幽幽的白光。 孙毅在角落里随便找个了椅子坐了下来,看着空荡荡的寝室,看来焦逸才确实因为有事晚上不会回来了。 “早知道当初就不选这种两人寝室了……”孙毅对着空气有些落寞的说着话,周围回响着空洞的声音,白炽灯也在乏味的兹兹作响,孙毅待在这空无一人的房间里,任何细微的响动他都能听得清。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孙毅回到自己的地方,打开了电脑,好在今天是双休日,学校不会断网,他至少可以在网络上度过这难熬的夜。 孙毅想到这里摇了摇头,像是要让自己从哪里的蒙蔽中变得清醒些似的,他故意摆出一副笑容,关掉了恼人的声音,点开了桌面上的网页,奢望着他能够在一片稍显欢乐的气氛里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事。 他熟练地打开了网页,挂上了qq,希望接下来的几小时内能暂时让他忘却这些日子使他愁眉不展的麻烦事,尽管他知道在这些结束之后他仍然要去面对那些难解的谜题。 然而正在他打开qq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莫名的收到了许多留言,这对于孙毅这种不善言辞、讨厌交际的人来说,一星期收到超过三条信息都能让他大吃一惊了,毕竟平日里他的qq除了一些无聊打诨的讨论群之外,很少有人主动向他搭话,在现实世界缺少朋友的他,在虚拟网络世界上也同样形影相吊。 他看向那闪动的红色图标,心里便升起了一阵不安,一方面是因为没有按约定拿到书而对自已的自责,一方面也是害怕听到一直尊敬的“红红”网友会对他说一些过分的话来伤他的心,毕竟对他来说有一个能够这样说起话来的朋友很不容易。 当孙毅还在犹豫着时,他的鼠标已经放在了右下角那一排小小的图标上,他的指针慢慢的像那闪动的图标靠近,像是在一步一步小心谨慎的靠近着,他仔细想着回应的方法,想得越多就越觉得不尽人意,那鼠标指针贴着图像,眼看着自己就要按下去看她的回话。 可是在这之前,当鼠标指在那闪动的红色头像时出现的一排说明框让孙毅霎时感到十分诧异,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榔头狠狠敲了一下般惊醒了过来。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只有“红红”一个人呼叫了他,这是他能够猜测到的,可是他没有料到的是,“红红”在这段时间里发来的信息竟然达到了几千条!孙毅看着说明框上跳动的数字,这意味着“红红”她还在不停地发着信息。 孙毅实在不敢相信这样的事情,他揉了揉眼睛,又定睛看去,说明框里那跳动的数字仍旧不断增加着,他突然有种奇怪的想法:如果他把声音打开的话,那他听到的将是连绵不绝的尖锐噪音。 这时候孙毅心里忽然有些紧张,这是人类对待怪异反常事物的警惕本能在作怪,这样的本能让他都能听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像是飘渺的远方悄然奏响的战鼓,或是遥远天边不测的惊雷。 他的手在鼠标上摩挲着,随后飞快的点击着左键,那动作像是触了电一样,这时孙毅看到一个涂满了红色的对话框在他眼前展开,方方正正的字体显得强而有力,一行一行的充斥着整个屏幕,每个回复都是一样的意思,但每秒都在重复,像在急切的催促着他一般,显示屏的闪着红光,红色的字体在光影的扭曲下就像是在滴着新鲜的血液,那些血液汇成无数血河在屏幕上翻滚着,形成无数令人眼花缭乱的图案,那些字写着: “红红 20:00:01 你的书拿回来了没有?拿回来了没有?拿回来了没? 红红 20:00:02 你的书拿回来了没有?拿回来了没有?拿回来了没? 红红 20:00:03 你的书拿回来了没有?拿回来了没有?拿回来了没? 。 。 。 红红 02:22:46 你的书拿回来了没有?拿回来了没有?拿回来了没?” 孙毅的身体一抖,那方方正正的字像一个个尖锥刺向自己的双眼,像嗜血的水蛭一样一股脑的像他的脑袋里钻去,几乎每一秒那些红色的字都在说着话,一边高喊着催促,一边吵叫着急躁与不耐烦的声音,孙毅盯着这些跳动的字体,就像是“红红”本人歇斯底里的嘶叫声,狂怒的向他责备他自身的那些罪恶与肮脏,孙毅粗鲁的喘着气,他感到自己的心脏以及所有保他活命的器官都在他的咽喉堆积着,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了喉咙。 “不用催了,我已经回来了。”孙毅这么想着,但他的双手却动弹不得,连键盘的按键都在窸窸窣窣的响着他畏惧的颤抖声,孙毅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自己的双手合实握住,而这只是为了感觉他自身是否还在这个世界上,他身上的冷汗卷着阴风让他觉得本是盛夏的午夜却冷得犹如身处在数九的隆冬。 “你回来了?”那跳动的红字终于停了下来,想看到孙毅在它眼前一样,转而浮出了这短短的一句话。 孙毅长吸了口气,不知是因为放下了心还是要为自己打气勇气,他咽了口水,眼皮迅速的上下翻动着,他的手颤抖的在键盘上,孤单的寝室里静静的响着键盘的敲击声:“我回来了,你怎么知道的?” 他又想了想,吸了口气,试探的打着:“还有,你发这么多,真的很急吗?” “书呢?”她没有理会孙毅的提问,而是直入主题。 孙毅想了想,指头带着歉意的在键盘上打着:“对不起,我没拿到,你真的很急着要用这本书吗?” “驱役,”紧接着孙毅刚刚打完的那一行,红字立刻弹上去问着:“那本书呢?” “我刚才说过了,我没拿到。”孙毅又打了遍,不安在他的心中搅动着。 “总有驱役会拿到的,你们总会拿给我的。”一行红字又醒目的跳了出来。 “驱役是什么意思?”一头雾水的孙毅紧张的打着字,他突然感到自己好像掉入了一个奇怪的世界中,从刚才开始的那种怪异感在心中不断积累着。 “就是指你们这类人。”红字简单的解答着,但这样的解答却反而带来了更多的问题。 “为什么叫‘驱役’?”孙毅耐心的打着字,强忍着自己心中翻涌的不祥感,这种感觉让他接连作呕。 “你以后自然会明白,”红字飘了上来,用那规规矩矩的字体显示着:“不叫你们‘驱役’还能叫你们什么。” 孙毅厌恶着心中不断升起的那种怪异与困惑,他感到自己就像是个被无数有识之士嘲弄的笨蛋,他们不断说出他不懂得词语借以嘲笑他浅薄的学识,他不耐烦的打着:“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词来称呼我?你们要这本书到底有什么用?你到底是什么人?” “红红”这次并没有像一贯那样迅速的回复他,而是过了许久之后才飘出一行小小红字,它写着:“与你一样,我们曾经是像你一样的人,但现在不是了。” “什么意思?你把话说的明白些!”孙毅先是不自觉的打了个冷战,但心中却升起了一股无名之火,他对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给他带来的那种更加诡异的感觉十分厌恶,那股怒火让他激动地敲着字,嘴里几乎都把它吼了出来。 “你现在太过激动,我先下了,明天晚上我会给你明确的解答。”她冷冷的回了一句,随后她的头像如突然历经数十年变迁一样的从鲜艳的红色褪色成尘埃覆盖的灰黑。 “给我说清楚!”孙毅着急的喊着,把手狠狠地拍在桌子上,像是想把这些因无厘头的诡异而惹得满腔无名之火一口气发泄出来似的。 “有病!”他又愤恨的说了一声,随后精疲力尽的靠在椅子上,他这才觉得木质靠背的椅子贴着他那被汗水浸透的衣服是那么寒冷。 他无力的抬起手来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它的时针分针都挤在一个位置,一同指向了“4” “又是凌晨四点四十,”扶着额的他小声地嘟囔着:“红红她……那个‘家伙’,每次都是这个点下。” 41、红马甲(二) 稍微安定一点的孙毅关上了电脑,疲惫的爬上床,这时候外面的天空已经有了些许亮光照了进来,他躺在床上看着空洞的天花板,心中那种诡异的感觉又渐渐浮上了心头,使他难以入眠。 “恶作剧的吧。”孙毅安慰着自己说道:“真是的,话都说不清,让人怎么放得下心。” 孙毅小声地抱怨着闭上了眼睛,尽管他眼前的黑暗中不断浮现着这些天来令他惊异的片段,那深夜播出的奇怪播报,死而复生的李峰,八号下水口前经过的路人,还有离开教堂时截住他的那个瘦高个子的男子,再加上今天跟红红的对话,他强忍着这种怪异的不适感在黑暗中翻了个身,为了让自己那颗不安的心稍微平静些,他一边害怕着他眼前浮现的那些怪异的景象,一边安慰着自己一切都会好,他相信,一切的疑问最终都会解开的,都会变得一清二楚,就像她只要闭上了眼睛自己总能睡去似的。 但今晚注定难以安眠。 “咯嗒,咯嗒。”一个细小的声音从感觉很远的地方传来,听起来很细,但很清晰,孙毅起初并不在意,但几乎马上他才想到这个声音的奇怪之处。 ——那是高跟鞋的声音,轻盈有节律的声音描绘着发声者曼妙的步态,幽幽的回声像是在说明那人漫步在阁楼中。 孙毅警惕的睁开了双眼,认真的听着声音的动向,他希望自己的这些担心仅仅只是因为神经太过紧张的缘故,他希望那声音其实只不过是某个清晨起来散步的少女或者是打扫卫生的阿姨。 可是这些堂皇的借口都无法打消孙毅心中的顾虑,那声音就是在他宿舍楼的楼道里的拾级而上,一步一步逼近着他的住处。 孙毅坐了起来,凌晨窗外昏沉的光亮让他的一侧脸颊在阴影中显得更加苍白,浅蓝色的晨光在他的丝发上反射出一丝腥红的异彩,而那扇被黑暗紧锁着的门却沾不到半点光亮。 那声音继续向上走着,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意思,她的步伐变得越来越重,回声渐渐震颤着室内漂浮着的尘埃,把他们染成通透的殷红。 孙毅紧紧地盯着一片漆黑的门,尽管他的眼里除了一块带着锁的老旧木板外什么也看不到,但他仍不放心的时刻紧盯着它,像在看着一头随时都会发作的野兽,而那黑色木板上闪闪发亮的那块饶有年头的旧锁是他现在唯一的依靠。 “咯嗒,咯嗒。”那声音已经到自己所住这一层的楼梯口了,它越来越近,孙毅越来越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声音的目标,他的手紧紧地抓住床的边框,心里的那一丝侥幸让他紧张的听着声音的动向,不敢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 鞋子踏在台阶上的声音越来越响,但节奏还是和原来没有变化,孙毅的心里萌生了一种错位的感觉,他以为自己不是那个声音的目标。 然而那个声音却在他所在的这一楼层停止了,那声音像是正在确认目标的地点而沉寂着,这时孙毅剧烈的心跳声占据了寝室里的一片死寂。 “谁?”不知从哪里鼓起勇气的孙毅开口问道,脸上肌肉的运动使他的冷汗顺着嘴边滑下。 外面没有任何回应,只听到几声轻微的响动,以及金属碰撞的叮当声响。 “你要红马甲吗?”冷不防地,外面传来一阵幽幽的话语,若是平日里的孙毅听到一定会觉得这声音温柔委婉,但他现在只会感到汗毛直竖。 那声音夹着红色的烟雾细细的钻到孙毅的耳朵里,敲打着他敏感的神经,等到他拨开迷雾反应过来时,他剧烈的摇着头,他想开口说一句“不用了。”,但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勇气发出声音,颤抖与麻痹把他使他的嗓子像冰一样冻住了。 “你需要红马甲吗?”她重复了一遍,这细微的声音顺着从门缝好似幽灵般渗了进来,孙毅的双手向后缓慢的退着,好像在寻找着最近的一处角落躲藏。 “呵呵。”一声好似鬼魅般调笑的声音传了进来,飘荡在满是氤氲的寝室内,孙毅仔细听着却并没有听到离开的声音,反而有一种分外沉重的脚步在震颤着他的耳膜。 那完全不应该是一个刚刚发出那样妖娆声音的弱女子所能产生的,那声音像是走廊上的人穿着靴子狠狠地跺着脚,那声音越来越大,像是要把空气劈裂开来。 突然,木门的锁扣突然传来一阵金属的滑动声,“他在撬锁!”孙毅的心里惊叫着,身体下意识地像黑暗处退去。 这时锁扣的响声越来越大,还未等孙毅为这锁能否会打开担心的时候,空气中响起了一阵机械撬动的声音,锁头深邃而铿锵的响动击破了孙毅心中收容绝望与无助的容器,使那消极的情感散到这满是黑暗的密室里。 孙毅惊吓着靠在墙上,他那因害怕而变得愈发笨拙的举动使金属框架的床不断发出尖细的响声,像是个走投无路的孩子发出的阵阵悲鸣。 孙毅颤抖着身躯侧头看去,只见已经脱离锁保护的门以极缓慢的速度向外开启着,在它与墙的裂开缝隙间,那块弥漫着漆黑的烟雾中闪着一个通红的光点,那红色的光点时明时暗,像是在呼吸着这让世间生命得以过活的生气。 “孙毅?”那声音传出了一种熟悉的感觉,让孙毅不由得一惊。“我小心翼翼的,还以为你没起呢!” 孙毅并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东西,他仍带着警惕稍稍探出头去,看着那通红的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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