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真】——by---作者:擂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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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母后知道了什么,是父皇知道了。”
“……皇上?他知道了什么?”
“父皇近一年来经常梦魇,经常会从噩梦中惊醒。”
般若迟疑了一下,“这个我也有所耳闻。”
“几日前,母后听到父皇在睡梦中喊我的名字,说‘你果然还是知道了,你和玲珑果然要杀朕’。”誉王惨笑道。
般若脸色骤然青白,颤声问道,“殿下是说……皇上知道了你知道自己身份的事?”
“不错。虽然不知他是如何得知的,但从那句话和如今他反常的诏令来看,只有这个解释了。”
“……”
“我与殿下行事向来隐秘,这件事皇上一定是费了许多心思去查,而且查了不止一日两日。”
“所以说我们作茧自缚。”誉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自斟自饮道,“你知道吗,我打听过了,父皇这个噩梦的由来就是从夏春翻出那个咱们嫁祸给祁王的香囊开始的。”说完又是大笑。
“……!”
“我们扔给祁王兄的火种,最后烧到了我们自己的身上。最可笑的事,这件事上我与祁王一样,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因为父皇压根不会问。”
“殿下别急,我们还能有机会……夏首尊昨日联络我,说要——”“般若,我们败了,如是而已。”誉王挥手打断了她的话,“你不必随我去封地,我在金陵给你置了一处房产,你走吧。”
“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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誉王是第二个被贬斥到封地的亲王,但他走的时候并未有百姓相送,平日与他熟稔的官吏也一个未到,一行人,三四辆马车穿过了热闹如同往昔的街道,便这样慢慢远离了金陵。
谁也想不到的是,十日后,传来了誉王的死讯。
说是带路的士兵带错了路,一行人不得不走了崎岖的山路,到了入夜的时候,誉王的马车被狼嚎声惊了马,与王妃一同跌落到山崖下,尸骨无存。
誉王的死讯传来时,景琰正在府中与蒙挚品评兵部新晋的一批官员,蒙挚见他沉默了良久,忍不住劝慰道,“此事与殿下无关。”
景琰摇摇头,“点燃船上黑火的事情,是我给沈追的线索,庆国公的案子是蔺晨派人一路护送证人……他与王妃虽不是我所杀,却也间接死在我手上。”
“他前世或许死有余辜,可这一世,他却罪不至死。”
“殿下是说,誉王马车坠崖,并非意外……难道是越贵妃?”
“那些士兵皆是庆州人,带错路实在蹊跷,而且还要走夜路。这个妇人虽然不擅权谋,可论阴险毒计却十分老道而且从不留情,就如同她当年在昭仁宫害郡主不成,便要弓箭手射杀我……越贵妃家乡在云南,庆州贴近云南,她从中找人动手脚应该不难…我应该提防的。”
“殿下……”蒙挚见他神色有异,却不知从何劝起。
景琰看着窗外,手指轻捻着自己的衣袖,“他常说自己做事狠决……可当年的他尚且放了誉王妃和她腹中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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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王入宫时神色慌张,见到越贵妃气定神闲的模样,忙屏退了身边的人,“母妃如何还能如此淡定!外面出大事了!”
“出什么大事?不过是一个人死了。”
“是景桓,誉王!他死了!”景宣慌张得直哆嗦,“母妃上次说要好好出口恶气,我就有劝过了,母妃怎么,怎么还杀了他!”
“我与皇后,你与誉王斗了这么些年,他揪出私炮房的事害惨了你,眼下总要出口恶气。”越贵妃压低了声音说道,“何况我只交代那些人怠慢一些行程,多绕道走些山路水路让他吃吃苦,谁能想到他真的这么倒霉就死了。”
“当真不是母妃下的手?”
“我急着杀他做什么。将来他到了封地上,过了几年他是生了病还是遇了贼死了,皇上看不到,也就不会太难过。现在倒好,誉王刚离京,皇上正是满心愧疚的时候,有的哭呢。”
“那,若父皇查下来,岂不会连累到母妃!”
“……他不会查的。”
“母妃何以如此说?”
“他不会的。”越贵妃阴冷地一笑,“我与他同床共枕这么多年,我太了解你的父皇了。不管这次誉王是因为什么理由被贬黜,结果都是一样:皇上对他是起了戒心的。他这一死,皇上固然伤心,却也放了心。这种心思就像是一棵古木将倒未倒,终有一日它倒在地上枯死了,你心中固然惋惜,却也放下心来,因为再也不用担心树木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忽然倒下砸伤了人了。”
越贵妃轻抚着亲子的额头,满满的得意中带着一丝自嘲一样的笑意,“看清你的父皇,他疼爱你,也止于如此。若有朝一日萧景琰对你下杀手时,他作为皇帝其实并不能庇护你什么,只能无用的哭号几声罢了。他的眼泪于我们毫无用处,只有皇位是实实在在的。如今誉王已死,你距离皇位之间,只隔着一个萧景琰,母亲就算拼上一切,也会帮你除了他。”
如同越贵妃所猜想的一样。
梁帝悲恸不已,一日未进滴水,伏案哭号,命人杀了那一行护送誉王的所有人。
又不顾誉王戴罪之身,以七珠亲王之礼下葬。
但从头至尾,他都未曾令人彻查这件疑窦重重的事,甚至当听到报告说崖下河水浅滩水流湍急,寻不到誉王和王妃尸骨之后,也只是流泪,却不曾派更多人去寻找。
誉王的死并未带起更大的波澜,对百姓来说,他只是众多不在乎他们死活的权贵中的一个,他们也不关心他的死活;而对于曾经依附于誉王的官吏来说,在誉王离开金陵的那一刻,他与死就已经没有区别了。
仅仅两个月,金陵就平静如昔。
到了秋猎时节,皇上甚至还如常的带着众人去了九安山猎宫,越贵妃陪伴在他身边巧笑解语,景琰与一众皇子也一同随行。
因为蒙挚随行,所以副统领林殊要留在宫中,守护留在皇城内的皇后与太皇太后还有一众嫔妃的安全。
景睿和豫津一到猎宫就相携着出去打猎,豫津嚷嚷着要猎回一只貂去给林殊。
他们却带回了一个满身血污的人。
“急报——!誉王,誉王率庆历军谋反,如今四万庆历军一路杀了岗哨的人,向着九安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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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因为没有童路的拼死报信,誉王未死又是出乎所有人预料之外,景琰和蒙挚得知消息时,已经兵临山下。
谁也想不到,萧景桓两世殊途,兜兜转转,却同归到九安山。
蒙挚来到梁帝所在猎宫大殿时,已经可以依稀听到山脚下叛军的喊杀声。
大殿中站满了一众王亲贵族,鸦雀无声,越贵妃紧贴着坐在梁帝身边,手指几乎绞烂了华丽的衣袖,朱色的嘴唇不停地在颤抖着。
“誉王率领四万庆历军?他哪儿来的兵,勤的又是什么王!”梁帝气得嘴唇都在发抖,冷笑了一声,“他诈死在先,如今又率兵打上来,杀了景琰杀了景宣,再杀了朕!说辞朕都替他想好了,就说动乱中朕被乱箭所杀。”
“再由皇后的诏命册立新君,名正言顺的当皇帝。妄想!!!!”
“朕的龙椅,是他萧景桓配坐得吗!”
梁帝一脚踢翻了桌案,骤然转过身来,瞪着景宣和景琰,“你们两个有什么对策?”
景宣正想着自己与景桓昔日种种嫌隙,落在他手里大概是没什么活路,被梁帝骤然问得一愣,许久才抖着声音说,“儿臣以为,可以据守猎宫,等待援军。”
梁帝大笑了一声,还未等景琰反驳,就听一旁越贵妃道,“誉王谋反,皇后必然参与其中,既然叛军从金陵方向来,想必禁军早被皇后控制住了。”
梁帝听到后来,已经没有功夫去恼怒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要死咬着皇后的越贵妃,“确实……皇后的身份足以控制禁军,只怕金陵那边的增援是指望不上了。”
最后几个字说完之后,梁帝无力的倒坐在椅子上,“金陵已经陷落了……”
景宣焦急问道,“那,我们岂不是回不去了?”
“儿臣可以从纪城调兵。”景琰低沉稳重的声音,此时如同一座岿然不动的山一样落在殿中,顿时稳住了人心。
梁帝听景琰简略的解释之后,铁青着脸色点头,“你从北坡下山,用三日时间,蒙挚,你能撑得了三日吗?”
蒙挚不禁迟疑。
这次秋猎原本就是要住在猎宫,尚且可以据险而守。
但他们这次失了先机,九安山各面都被围住,包括通往各地的要道也有人防卫。
如此一来,即使景琰能从北坡下山,要绕开大路去纪城军营要比之前更多的时间,三日能否回来都是问题。
更不要说上一世甄平黎刚等江湖高手尚在,还有霓凰郡主先一步杀死坐镇后方的徐安谟动摇了庆历军的军心,才能坚持到纪城军到来。
而这一世,山上没有运筹帷幄的梅长苏,军中没有黎刚那样的高手,也没有霓凰的支援。
一切只比上一世更加不利。
一日尚且困难,三日堪比天方夜谭。
事出紧急,蒙挚来见梁帝前并未与景琰商量过,但他此刻却必须做出回答。
他以掌击拳,大声道,“就算拼尽血肉之躯,也要将逆贼挡在殿外三日!”
他和靖王之间,并没有林殊那样只用一个眼神就能沟通的默契,但他信靖王。
因为他曾经是这天下万民的皇帝,是蒙挚的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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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梁帝走下台阶,从高湛手中拿过虎符,亲手递到景琰的手中,一旁的越贵妃张了张嘴还只叫了一句陛下,就被梁帝冷冷的瞪了一眼,“景宣就在这儿,你若有异议,朕便让他去,如何?”
越贵妃即刻跪在地上唯唯诺诺地请罪。
景琰冷眼看着越贵妃恨恨的模样,攥紧了手中兵符转身离开。
“殿下。”蒙挚跟在景琰身后,压低声音,“誉王的军队已经在山下,就算北坡峭壁没有人把手,在路口关隘的地方也一定早就布了防,您要绕过去,至少要多花一日的时间。”
“现在没这么多时间耽搁,我多带几个人,硬闯过去。”
“殿下!”
“我只是要闯过去,不与他们厮杀纠缠。”景琰一边说一边换上厚重的甲胄,“应当无事。”
“可誉王如今已经兵临山下,比上次时间要紧迫得多,最多也就两日了……我们撑不过三日。”
“也未必。”景琰整理马鞍,与战英交代了几个一同前去的名字,才转头对蒙挚说,“徐安谟早在三年前就被我参奏,被贬职到沂州去了,庆历军也在裁减赤焰军的时候一并被削减了万人,即使全部被调动也只有四万。”
“如今是秋猎,随王驾来的禁军有五千之数,比上一次要多两千。加上皇长兄两年前曾经更换了一批旧军备,其中替换下来的一些旧弩箭与投石车就屯放在猎宫之中,虽然是古旧的,但仍然能派上用场。”
“这是一张当年苏先生布防的图,你照着如今的人数添改。”景琰递过一张潦草的布阵图,显然是刚刚几笔画就。
蒙挚愣了愣,当年小殊布防时殿下应该不在山上,但随即又释然,应当是小殊之后告诉他的。
蒙挚看着上面用朱笔简单勾出来的放置投石机的地方,连连点头,“有了这些守城的兵械,或许可以多撑上半日,不,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