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真】——by---作者:擂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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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眠不休的奔袭了三日,又是率部一场恶战,到了梁帝面前该说该做的也不能出分毫错漏,这一切做完,当年的自己尚且困顿不堪,更不要说现在这副少了几年军中锻炼又伤过一次的身体。
林殊贴在景琰身边,见他咬着牙一步步走得平稳,却几乎只靠着一口气撑着意识,心中实在担心,在众目睽睽之下却连搀扶一把都不能。
到了下山路口,林殊见他上马时身形摇晃,忙上去扶,却被他用力甩开。
“萧景琰!你发的什么脾气!”林殊气急又担心,只能压低声音吼道。
景琰一愣。
二十年的帝位和漫长的没有林殊的一世,让他已经习惯了在别人面前用冰冷和孤傲隐藏住一切情绪。
在林殊面前,那颗被自己亲手葬在帝座上的心,会挣扎着跳动。
为那些他以为早就忘记的,属于十九岁的萧景琰的感情。
刚才推开林殊,并不是生气,他甚至忘记了两人此刻已经绝交。
林殊有很多朋友,之所以把景琰当做最好的朋友,除了自小相伴的情分,更多的是因为景琰有能力和林殊并肩而行。
可现在自己只不过是奔袭三日之后打了一仗就如此虚弱不堪,而反观同样驰援九安山的林殊也大战了一日一夜,却仍然未露疲态。
——只能说是带着孩子气的负气和一些不想让林殊察觉到的自卑罢了。
林殊黑着脸看着景琰骑上了马,然后自己也一勒马缰翻身上马,紧紧贴坐在景琰身后。
两人挤在一匹马上,原本残留在盔甲上的秋夜寒意被这一贴近挤得干干净净,景琰愣了片刻才从背后的暖意中回过神来,“……胡闹!”
“这两个字我自小都听腻了。”林殊气还是不顺,硬着声音梗着脖子说,“再说了,靖王殿下,你骑的是我的马。”
“……!”刚才上马时全都在注意着不要摔下来,哪里还顾得了是谁的马。
景琰想下马时被身后的人揽住腰拦了一把,林殊拍了一下坐骑,“走了!”
白马听到林殊的声音后便晃了晃脑袋打了个响鼻,也不顾景琰手中还紧勒着的缰绳,迈开蹄子稳稳的往山下去了。
两人小时经常共乘一骑,后来长大到了军中历练的时候,哪个受了伤,另一个就和他骑在一匹马上照顾。
可他们如今该是陌路之人。
“放心天黑着呢没人细看,再说下山的一路上都是我手下的人在看守,什么话都不会传到陛下耳朵里去的。”
“……”
林殊不知道他生的什么气,却也不能放着他不管,只能继续跟着他走。
从前都是他金陵一霸让别人吃瘪,什么时候自己憋过一肚子气,真是越想越不甘心。
两人走走停停,虽是山路,日行千里的良驹却行得平稳,林殊也不必持着缰绳,就专心的提防着四周的是否有叛军的动静,又怕景琰坠马,便用两只手虚扶着景琰的腰。
几日来景琰都在强撑着清明,眼下在昏暗的山路间,背后又是林殊的气息,让他即刻安心了下来,倦意席卷而来,就这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林殊正暗叹着这人怎么穿上盔甲还这么瘦的时候,手中忽然一重,景琰向后倒在了他身上。
林殊吓了一跳,看到景琰只是太过疲累昏睡过去才放下心来,便由着他倚靠在自己身上睡着,把他手中的缰绳接了过来,轻声对白马说道,“走慢些,景琰睡着了。”
————
总算回到山下的营帐中,景琰一直在昏睡,即使在林殊把他抱下马送回榻上都没有醒来。
等候在军帐中的列战英忙让靖王府随行来的大夫查看了一下,说些微的发热应该是手臂上的刀伤和奔波所致,睡一下应该就没大事了。
“殿下确实必须休息了,可是战场的清点和叛逃兵士的名单……”
“让他休息吧,我去。”
因为刺客一事,战英对林殊的怒意未消,他虽知道林殊不会害殿下,却也拿不准他会帮多少,在和祁王利益冲突时又会作何选择,故而皱着眉质疑,“你去?”
“纪城军中也有半数是我赤焰军旧部,不用景琰亲去我也使唤得动,何况清点战场的活他们都熟得很,误不了事。等清点完了再叫醒他就好。”林殊起身对战英说,“不过你还是要跟着我去。”
战英了然地点头,“这是自然,你我是奉了殿下的命令代为点查的。”
林殊坐在榻边,给景琰喂了小半杯水,才对守在帐外的飞流说,“替我看好景琰。”
“……替……”飞流偏着头想了想,要在水牛受伤生病的时候好好看着他,这话蔺晨也交代过好几遍的,于是疑惑的说,“替蔺晨哥哥?”
林殊此时已经和列战英走出去几步了,听了这话重重地跺着步子又折了回来,捏着飞流的脸往他嘴里塞了颗甜果子,强调道,“是替我!”
秋天山林里的果子最是香甜,飞流对着他的“林苏”哥哥开心地重重点头,“替苏哥哥!”
如今只要听到梅或者苏字就不高兴的林殊气得瞪圆了眼睛,“是替我!!”
“……”实在听不下去的列战英咳嗽了两声,扭头走了。
[琅琊榜]一世真【三十五】(殊琰)
献王这次被吓得不轻,加上殿中阴冷,刚从内殿中走出来就病了。
梁帝知道后冷哼了一声,一屋子的老头子没病,他倒是先病了,满殿的数他娇贵。之后再也不提,连御医是不是去看过都没再过问。
越贵妃此刻却没心情守着生病的儿子,她满心都在另一件事上。
虎符。
如今那可以号令天下兵马的虎符仍然在靖王手中,而刚才也不知梁帝是不是忘了,并没有找他要还。
若靖王迟迟不还,那可能就是要和梁帝讲条件了。
而他最有可能开出的条件便是一直空悬的储位。
越贵妃急白了一张脸,眼下景宣势弱,靖王就像是一座耸入云端的高峰一样挡在面前,可只要除掉了他,自己的儿子面前的,就是一条坦途了。
可她明白,自己或者可以拼上这些年的苦心经营除去一个皇子,却断然不敢用同样的手段除去一个太子。
一旦景琰立储,就再无回天的可能了。
所以她狼狈的到了梁帝那里,用尽手段费尽唇舌,她很清楚这样会招来梁帝的怒意,但她更加知道,萧选这个人的猜疑之心是不会消除的,因为他不够优秀,所以他看不得比自己优秀的人拥有权力,更见不得他们拥有兵马。
在梁帝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得难看的时候,景琰身边的副将求见。
“纪城军除去蒙挚奉令带走的五万人马,其余已经完成战场清理和叛军残余的搜捕,殿下命末将送还兵符。”
梁帝狠狠的瞪了越贵妃一眼,声音也软了下来,“……景琰呢,怎么不亲自来?”
“殿下清点完战场回到营帐就昏过去了。”
不得不杀誉王,此刻正是痛心至极的梁帝听到景琰病倒,顿时急得站了起来。
列战英见状忙道,“已经叫了随军的大夫看过,说是漏夜行军淋了秋雨着凉加上外伤所致,用过药应该已经无碍了。”
“你们部下怎么当差事的!”梁帝怒叱了一句,叫了高湛进来,“叫御医去给他好好看看,就用朕随行带的那些药,景琰这孩子,受了苦就自己忍着,谁都不说!”
高湛应了一声,用余光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列战英和坐在一旁银牙咬碎的越贵妃,俯身去了。
————
回到金陵之后,誉王被秘密押送到了天牢,进了那间皇子才有权住的寒字号牢房。
对外称,誉王萧景桓在四月前就死在去封地的路上,皇后念在她错信谗言不过是受夏江等奸人蒙蔽,只收去凤印幽拘宫中。
逃犯夏江谎证逆犯身份,蒙蔽皇后,拉拢京中誉王旧部意图谋反,罪不可赦,现正在全力缉捕归案。经由刑部查证,悬镜司其他诸人并不知情,故而圣上开恩不与株连。其职由掌镜使夏冬暂代。
梁帝给了萧景桓他能给的一切,便没再去见他。
在赐死的旨意上盖上大印之后,梁帝长长的吐了口气,几乎在这一呼一吸之间就迅速苍老了下去。
景琰跟着宣旨官进了天牢,站在远远的暗处看着,他只是来给自己的五哥送行,却不想和他说话。
誉王的结局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唯一的不同是誉王妃已经死在了山崖之下,她腹中也并没有誉王的骨肉,萧景桓已经没有什么需要祈求梁帝的了,所以他安静地在天牢中等到了他父亲钦赐的那一杯毒酒。
或者他本来曾经有很多话想要问梁帝,可后来在知道了父皇想杀死自己之后,这些问题的答案就都不重要了。
萧景桓不等宣旨官读完赐死的诏书,就迫不及待的夺过了酒壶,将一壶毒酒都仰头喝下。他想到奈何桥头还在等着自己的蓝瑾,等不及要喝那杯酒。
那间寒字号的牢房,这是这一世祁王兄不曾待过的地方,但它仍然沾上了皇子的血。
景琰隐隐希望过,梁帝可以放誉王一条生路,毕竟他对皇权的执念并不像昔年时那么深,如果没有他给自己,给梁帝种下的那个心魔,也许他真的可以保全自己的一世荣华。可若梁帝真的这么做了,他又会忍不住问,同是爱子,为何梁帝要执意要杀死当年的祁王兄。
尽管他知道这一世的萧景禹还活着,可那种失去了至亲和挚友之后一无所有的悲伤和恐惧,却仍然清晰鲜明地刻在他这副并未经历过死别的血肉身躯之中。
他记得他回朝后知道一切时恸哭的日夜,记得他驰马到在空无一人的林府外下马时摔跪在地上,地上砂石嵌入血肉的疼痛,记得梅长苏手指的冰凉温度,记得他坐在龙椅上,每次提起朱笔时那仿佛压着祁王兄手掌的重量。
从天牢中走出来的时候,林殊在外面等他。
两人之间隔着漫天的雪。
他想到了儿时他和林殊两人在雪地里翻滚玩闹,又想到了梅长苏冒着大雪来劝说他时的模样。
一场雪,隔着两世人。
————
夏江和誉王离开之后,一些宫里的旧面孔忽然就消失了,有的病了,有的死了,宫中颇为安静了一段时日,随后又重新回复到了原来的模样。
宫中为了迎回静妃正在重新修整芷萝宫,宫人也都添置了一批,越贵妃宫里也跟着要了一批新杂役。
萧景琰就像是暗夜中一把随时会出鞘的利刃,等感受到架在颈间的寒意时就已经晚了——甚至在身死的时候,都看不到持刀人的样貌。
虽不知道他如何做到的,但越贵妃直觉中,或者她执拗的认为,祁王和誉王的失势都与靖王有着关系。
所以为了景宣,为了生存,萧景琰都是必须除去的阻碍。
没什么值得犹豫的了。
好在宫里近来多了很多新面孔,那些她找来的人扮成宫人往来进出就方便了很多。
越贵妃能想到的都是和下毒或者暗害有关,比起那些要精心谋划环环相扣的计策,这种办法虽然愚蠢,却防不胜防,所以反而有效。
尤其是对付靖王那种认为有铠甲和凛然正气就能抵挡一切的人。
这么想着的越贵妃送出了第一份大礼。
可下毒的宫人就这么有去无回。
她等了许久都不见动静,再派人去查的时候,那人仿佛从人间消失了一样,杳无踪迹。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小心度过了三五日,见一切风平浪静,靖王也一切如常,没有兴师问罪的模样,就松了口气。
也许那婢女只是太胆小,害怕事情败露,便自己逃了。
于是过了几日,她又故技重施,这次派了一个太监,小心的在御赐的衣物里埋了一根毒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