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ectateur》——by作者：第五媚

利威尔沉默，我这才想起他的洁癖，“抱歉，是我太唐突。”
“怎么，后悔了？和我在一起是你自己的选择。”利威尔抓住我衣领的手用力了些，我望着他深邃此刻却被月色洗练温和的双瞳，感到脸在发烧。他这话，是算答应我了么……
“您说什么？”我试探地问，原以为他会回我一句神经病或神情冰冷地说他不喜欢我，因此在听到回答的一刻，我几乎怀疑自己的听力。
“再拒绝的话，你这小鬼又去做令人头疼的事……勉强和你在一起吧。”
我愣了一下，清楚地听见自己心脏停止运行的声音。

Chapter 23

漫卷的雪屑纷纷扬扬，钻入领口立刻化为冰冷的雾气，濡湿着紊乱破碎的呼吸。马蹄轻踏在酥软的积雪上发出吱呀的低微回声，踏破一幅碎琼乱玉。
记得童年的时候每到雪天，母亲都会做香甜温热的点心，浇着滚烫的糖汁热气腾腾地端上桌来，我总会急急地抓起几个塞进兜里，然后和三笠奔出门去叫艾尔敏一起玩雪。我们堆起一堆看不出形状的物体，三笠说是狮子，艾尔敏却说是圣诞老人，然后三笠抓起一把雪就往艾尔敏头上丢去。这样的情景到了后来总会演变成三个人的恶战，每个人回去都满身是雪，少不了被父母骂。
“兵长，”我转过头去看着身边表情冰冷的英俊男人，无法掩盖脸上因回忆而绽出的灿烂笑容，“您喜欢下雪吗？”
“啧。”利威尔冷哼一声，“无聊。”
他童年的雪天，一定是在饥饿寒冷以及无尽的恐惧之中度过的。一个连睡梦之中都紧握着拳头的男人，难以想象他曾经历的会是怎样的生存绝境。
相对安全的巨木之森支撑起了坚固的屏障，无数苍天的巨树擎天而起，苍青的颜色被银白雪花轻盈地覆盖，构筑成一片童话般唯美温柔的幻境，令人联想到消失许多年的圣诞节。
行进的步伐也因此变慢，我偷瞄一眼利威尔发现他还是认真地直视前方，迅速从身边的树枝上抓下一把雪，“利威尔兵长！”
趁他转头的瞬间，我把手里的雪团抛出去，他来不及躲闪，雪团在领口炸开，粘在脖颈和下巴上。我拼命忍住笑，这样放下架子的利威尔是我从前连想一下都觉得不可能出现的。利威尔顿了顿，伸手折断旁边一根堆满雪的树枝，“小鬼，找死吗。”
无数冰凉的雪砸在我身上，我抹了一把脸，从自己斗篷上抓起一把雪回敬对方，然后一甩马鞭，飞快地奔逃而去，“兵长，来追我啊——”
原谅我出生得太晚，不能参与你那些痛苦的过去。可是从现在起，我会把从前的，现在的，将来的一切快乐的回忆全部补给你，将从前你无法体会的一切幸福完完整整补给你。这样，即便有一天我死去，还是能在你心中留下一个模糊单薄的影子吧？
我不要求太多，只要一个模糊的影子就好。
“逊死了。冷不冷？”利威尔拂去肩上残留的雪块，皱着眉问道。我没有形象地甩甩头发，满头雪花飞扬，牙关打颤吐字不清，“不冷……”
“耽误很久了，得加快速度才行。”他脱下自己的斗篷扔给我，然后加快了速度，只留给我一个与以往一般坚定的背影，“出了巨木之森，也许还会有单独活动的巨人，不要放松警惕。”
“是！”我以响亮的声音应答。
……
意识渐渐清晰，眼前闪烁而过某些熟悉的画面。
我看见熟悉的办公室，夏佐为熟睡的利威尔盖上毯子。自由日国王的演说仪式，那肃穆矗立的自由之翼纪念碑。利威尔从王宫归来，一脸厌恶地换下崭新的黑色军装。入夜，他缓步绕过街道，街角那家有着显眼招牌的巨人咖啡厅已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家老旧的酒吧。利威尔坐在吧台边点了一杯白兰地。然后是微笑节，从修长手指中挣脱的那鲜艳的红色气球。
一切进行得都那样理所当然，这个时代有人本不该出现。
阳光镀上桌上的镜框，微微泛黄的利威尔班合照上消失了一张戴着眼镜夸张的笑脸。
……
希干希纳区的城门已经破败不堪，由于荒无人烟，昔日威严庄重的门边生满了荒草。厚重的积雪完全覆盖了道路，只有一堆堆废墟的轮廓凸起有如坟冢。雪可以掩盖废墟，再次踩上故乡土地时那种痛彻心扉的心绪却分毫不减，甚至更加强烈。
我紧握住拳头，利威尔的马在我身旁停下，墨色发丝遮住眯起的眼瞳，“艾伦，你还能找到你家的位置么？”
我瞥见他瞳孔那满载着信任的神情，低下头去，“我试试吧。”
我起身下马，在漫天风雪之中闭上眼睛。耳旁冰冷砭骨的风在怒吼在肆虐，正如同多年前我坐在温暖的屋内，隔着窗子看到的那一边。
三个孩子嬉戏打闹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闪一闪，就仿佛还在昨日一般清晰。
这时忽然有手握住我的手。那双手触感说不上好，修长却有些坚硬粗糙，只有握住的那一刻你才能体会到它惊人的杀戮的力量。“不要回忆噩梦里的那一天，用心去想那条你已经走过无数遍的路，就像是在外面玩累了回家一样自然。”
我闭紧双眼，恍惚中耳畔的风雪都消失不见，点心香甜的味道钻入鼻孔，有女人温柔的喊声，“艾伦——”
接着女人的面庞也渐渐清晰，美丽的含着笑的柔和脸孔，熟悉得似乎一伸手就可以触到。
“艾伦，又跑去哪里鬼混了。点心刚做好，饿了吧？”
我试探地迈出第一步，坚硬的靴底踏碎雪花发出轻响。
前方不远处是驻屯兵团的总部，那里的大叔们总喜欢喝着酒猜拳，因为酒家就在不远处的转角。再前面是成衣店，我和母亲还有三笠来过一次，女孩子就是麻烦，看到衣服就走不动路。在前方是条狭窄的巷子，经常有混混出没……再前面……
“艾伦，点心要凉了哦。”女人的呼唤愈发清晰，带着幸福的笑意。
我不自觉加快了脚步，像是以往无数次做的一样，脚下的积雪发出愈来愈快的嘎吱声响。
“我们要快一点，我妈好像生气了。”我回头告诉被我拉着的人，然后像以往那样，伸手推开我家的门。
母亲穿着长裙的身影还在厨房忙活，听见开门的声响愉快地回过头，“艾伦，你带了朋友？快进来坐，外面很冷。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