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作者:风流书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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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看对眼儿了?能叫九殿下看对眼儿,必然是夏启朝头一个!薛望京感慨万千,赵玉松却恨之欲狂。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攀附上九皇子的好处,他随意抬抬手就能捧你上天,弹弹指却又可以将你打落深渊。
赵家二房正是靠赵玉松与九皇子的关系才逐渐在京中站稳脚跟且蒸蒸日上,若换成有姝得了九皇子青眼,二房现有的一切早晚都是大房的。不,不能让那种情况发生!
当赵玉松陷入焦虑时,有姝已无可奈何地扶住九皇子,一步一步挪下楼。方才还健步如飞的九皇子,现在像断了腿的伤残,整个人趴在少年肩头,做出疼痛难忍的表情。有姝矮了他整整一个头,将人搬到医馆时已汗流浃背,左手却还死死捏着那串糖葫芦,不舍放开。
九皇子暗觉好笑,却将此事记在心中,打算回去后让御厨仔细研究糖葫芦的做法,各种果子各种糖浆均试一遍,好拿出来引逗这贪吃的小子。
有姝忙不迭舔掉快融化的麦芽糖,并不知道有人正盯着自己粉红的舌尖,目中冒火。
第46章 画皮
医馆的坐堂大夫从没见过这等阵仗。定国公府世子和赵丞相的嫡孙在前开路,后面呼啦啦跟着一帮勋贵子弟,中间围着两名十六七岁的少年,一个满头大汗地搀扶,一个行走不便,面露痛苦,仿似得了什么重病。
他整日在此处候诊,来来往往见的人多了,也算颇有眼力,顿时紧张起来。薛世子和赵公子可都是九殿下的伴读,且这些人里还夹着几个面白无须的太监,难道受伤的人是九殿下?
我的娘哎!今儿个怎会如此倒霉?观九殿下那疼痛难忍、寸步难行的模样,定是病得极重,来不及赶回宫才往自己这里跑,若自己治不好他,那可是要砍头的!思及此,大夫只觉心惊肉跳,站起身时打了几个哆嗦,恨不能纳头便拜,顺便求求这尊菩萨到别的地儿去。
刚要张口,扶人的少年已指着九殿下衣摆,言道,“大夫,给他看看,他这儿被烫伤了。”话落伸出舌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舔着糖葫芦,态度十分悠闲。
大夫闻听此言猛然泻出一口气,心道烫伤?竟然只是烫伤?那为何九殿下看着像断了腿一样,便是坐下也浑身瘫软,一只手需得死死摁着少年肩膀,仿佛这样才能压抑住痛苦。
他不大相信少年的话,却也没那个胆子敢把九殿下拒之门外,连忙跪下去撩殿下衣摆,想看看伤处。
九皇子最厌恶旁人近身,一脚将他踹开,指着有姝道,“你来帮本王看。”
有姝把人送到就觉得没自己什么事儿了,正兀自舔着糖葫芦,闻听这话瞪圆眼睛指指自己,表情非常疑惑。
“说你呢,还愣着作甚,赶紧帮殿下看看!”近侍快步上前推了少年一把。旁人都快急死了,这人怎么还有心思吃东西?若非九殿下脾气执拗,不喜外人碰触,连他们这些贴身太监也要保持三尺以上的距离,他早就扑过去了!
上次殿下只不过发热三天,东宫侍从就杖毙半数,今儿若烫伤严重,谁也讨不了好。
有姝被推得踉跄,差点摔入九皇子怀中,所幸及时抓住椅背,这才避免直接坐到他伤口上。两人面颊贴得极近,似乎能闻见彼此呼出的气息,一个带着熟悉的龙涎香,一个带着熟悉的麦芽糖,甜蜜蜜,热乎乎,令人醺醺欲醉。九皇子差点就沉迷其中无可自拔,对上少年略显惊恐不安的眼眸才堪堪回神,一把将他摁坐在自己身边,对着近侍便一个窝心腿踹过去,“不过一个奴才,也敢对贵人动手,谁给你的胆子?”完全忘了此刻的自己正假装伤残,动作比方才利索几百倍。
还不是九殿下您给的胆子?众人心中腹诽,却不敢直言。满上京的人都知道九殿下行事最为张狂,连带的,他身边的仆役也都高人一等,随意呵斥宫妃已属平常,便是一品大员也敢呛几声。推搡某个名不见经传的贵族公子哥儿不过是顺手施为而已,便是心中再不忿也得打落牙齿和血吞,谁让九殿下护短呢?
但现在,谁亲谁疏,谁里谁外,谁是他的短处,已很明显,竟不是打小伺候他的心腹太监,而是才见面不足一个时辰的少年。薛望京等人心中倍感惊异,且对少年刮目相看,赵玉松却暗暗咬紧牙关。
那近侍被踹出去三丈远,趴在地上断断续续呻吟,好似伤得极重。九皇子却连看一眼也觉厌烦,摆手道,“回去后便让他收拾收拾滚出东宫,本王身边不留没眼力见的东西。”
随行侍卫拱手应诺,把人抬出去时深深看了少年一眼。能被殿下如此另眼相待,这人究竟有什么魔力?所谓的没眼力见,大约就是对少年不敬吧?殿下这是在变相地告知他们,这位赵小公子已在他羽翼之下,除了他自己,谁也碰不得。
有姝也觉得惊诧极了,鼓着圆圆的眼睛上下打量主子。主子转世以后果然与上一辈子完全不同,性格变得如此暴戾恣睢,竟与当初的太子有些相像。按理来说他这辈子成长环境十分优越,且没遭受过任何风雨,亦有父母疼爱保护,性格应该更为温和仁善才对。难道是被宠坏了?
有姝莫名觉得有趣,不禁勾了勾唇角。便是主子性格大变,他也从不怀疑九皇子并非他的转世。自己能从六百年后来到大夏,且成为赵有姝,主子变成九皇子也没什么稀奇。重要的是他们的生命还能得到延续,亦能在无尽岁月中蓦然相见于人海,这难道不是一件极美的事?
九皇子仿佛发现什么了不得的玩意儿,死死盯着少年,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好半天才面红耳赤地道,“你,你竟然有酒窝!”笑起来可爱极了,令他的心也跟着震颤,恨不能将之拉入怀中戳一戳,舔一舔,看看是不是软得像米糕,又甜得像蜜糖。
有姝捂住腮帮子,表情古怪。有酒窝的人满大街都是,为何主子却像从未见过一般?难道宫里的人都不长酒窝?
两人相互对视,气氛亲密而又古怪。有近侍作为前车之鉴,旁人自然不敢打扰,待有姝为了掩饰尴尬微微撇开头,并开始舔糖葫芦时,薛望京才迟疑道,“殿下,您这腿还治不治?”不治咱就走吧,看您之前踹人那股狠劲儿,也不像伤得很重的模样。
最后这句话他没敢说,转头去看有姝,彬彬有礼道,“赵小公子,劳烦您帮殿下看看腿伤,若是起泡了得赶紧处理一下,否则会感染。”
古代的医疗水平十分低下,感冒发烧都能要人命,更何况是伤口感染。有姝心中一紧,连忙弯腰去撩主子衣摆,又想将他靴子脱掉,裤腿卷起,却因右手拿着糖葫芦,一时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黏黏糊糊一长串,摆在桌上怕脏了,插又没地儿插,叫他扔掉,他能跟你急红眼。看见少年因为一串糖葫芦手忙脚乱、转来转去的情景,不少人暗暗发笑,尤其是薛望京,背转身去耸着肩膀,明显在强憋,却又坏心地不肯伸出援手。
“没地儿放就扔了吧,难道一串糖葫芦能比九殿下的伤势更重要?”赵玉松沉声呵斥,也不说帮堂弟拿一拿,盖因那麦芽糖已经融化,顺着棍子流到少年指尖,看着十分粘腻恶心。
与此同时,九皇子柔声开口,“给本王吧,本王帮你拿。”话落极为阴森地瞥了赵玉松一眼。他之前并未多想,如今回过味儿来才察觉到这兄弟俩的关系似乎十分不睦,否则赵玉松不会屡屡在自己面前诋毁有姝,竟叫他们差一点就错过!
若非薛望京提出捉弄有姝,若非他最近百无聊赖正想找个乐子,他定然不屑搭理那等趋炎附势的小人。而有姝只不过随父亲回京述职,考评期一过又会离京,说不定两三年后便会成婚,从此妻妾成群,儿女满堂。哪还有他什么事儿?
思及此,九皇子流了满头满脸的冷汗,心中更是惶惶不定,后怕不已,一时间对薛望京感激不尽,一时又对赵玉松恨入骨髓!很快,他又想起,因为赵玉松的诋毁之言,他此前对有姝印象极坏,在他推门而入之前,似乎,似乎还说了什么极其伤人的话?
九皇子努力回忆,越加紧张尴尬。他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讽刺有姝哗众取宠、心思龌龊。他竟会用“龌龊”这两个字来形容似雾气一般空灵的少年?该死!当真是猪油蒙了心,亦或者脑子进水了!
赵玉松,本王与你什么仇什么怨?你要如此毁本王?今年已经十七,很快就要成为夏启储君的九皇子殿下,首次尝到挫败的滋味,更深深体会到想把一个人活剥的愤怒。
但在此之前,他必须把误会解释清楚,否则有姝会如何想他?难怪他一见自己就满脸委屈,还十分拘谨害怕。
九皇子在内心天人交战,有姝已自动自发地将糖葫芦递过去,一点儿也没察觉到这样做是何等胆大妄为。他看似与主子分别了六百多年,但在记忆中却只是八九月光景,长年培养出来的亲密和默契,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消失。
九皇子接过糖葫芦,半点也不嫌弃麦芽糖粘手。事实上,能为少年做些什么,哪怕是最微末的小事,他亦觉得十分满足,就仿佛他前世亏欠了少年,今生必然要还一样。
这二人理所当然地互动,在旁人看来却十分古怪且纳罕。九皇子患有严重的洁症,哪会帮陌生人拿糖串子?且还是快融化的,舔过无数回,沾满唾液的糖串子。他对少年就那么喜欢?喜欢到不分彼此的程度?
薛望京盯着蹲在地上,为殿下脱鞋卷裤腿的少年,小声道,“苍寂兄(赵玉松的字),你这小堂弟什么来路?之前是否与殿下见过?便是一见如故,也不能‘故’到这种地步啊!”
别人或许有可能,但此事发生在桀骜不群、乖僻邪谬的九殿下身上,实在是不可想象。这其中必定还有什么渊源。
赵玉松也被突如其来的异变弄得十分不快。他本想让有姝知难而退,顺便拿住他一个笑柄,哪料九皇子见了他竟似蜜蜂见了花朵,一反常态地往上黏。有姝没与九皇子相处过,可能感受不深,他们这些跟随九皇子十多年的老人却只觉眼界大开,不可置信。
“我也不知其中内情。”他摇摇手中的玉骨香扇,虽极力掩饰,目中依然流露出几分阴沉。一旦有姝与九殿下关系变得深厚,他之前贬损有姝那些话必会成为九殿下心中的刺,欲拔之后快。故此,他不能让二人继续相处下去。
赵玉松一面收起骨扇,一面在脑海中思考对策,而有姝已轻轻撩起主子裤腿,查看伤势。
“怎会伤得这样重?”不等有姝说话,薛望京已快步上前,语气焦急。方才九殿下狠踹了几脚,看着十分生龙活虎,他还以为他是装的,哪料竟比预想要严重得多,不但烫红一大片,还起了几个硕大的晶亮的水泡,别说摸一摸,看着都替他疼。
有姝也很意外,眉头不知不觉皱成一团。在研究所的时候,他专门从事后勤工作,料理伤口这种事自然也是熟门熟路。不等大夫开腔,他已撩起袖子,徐徐说道,“烫出这样大的水泡,必须用针戳一个小洞,把积液放出来,这样好得快。”
“谁,谁来戳?”大夫牙齿咯咯咯地颤上了。别说让他拿针去戳九殿下,便是替殿下把把脉也会吓丢魂儿。他有位师兄在太医院当值,听说最难伺候的就是这位主儿,常常因为头疼脑热的小毛病就把太医打得半死。
有姝奇怪地看他一眼,说道,“自然是我来戳,你去准备烫伤膏,待会儿要抹的。”伺候主子习惯了,便是过了六百多年,他还一时间转不过弯儿来,大包大揽地把活儿弄到自己身上。
大夫长出口气,连忙去找烫伤膏。有姝则洗干净双手,又挑了一根长度合适的银针放在烛火上炙烤。
赵玉松见他果然不肯放过这个拍马屁的机会,心中便冷笑开了。倒是薛望京,对少年印象已大为改观。少年眼眸中的担忧与关切可不是随意装出来的,不但九殿下与他一见如故,他对九殿下的感情亦十分深厚。这两人若果真是第一次见的话,那只能归结为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