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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作者:风流书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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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一路很清净,不用听旁人感恩戴德或谄媚讨好的话。有姝虽然性格开朗很多,但本质还是喜静。他拿出一块干粮,坐在河边的大石头上慢慢啃,阎罗王站在他身边举目远眺,不知所想。
    车夫取出旱烟,点燃了吧嗒吧嗒地抽,神情很是惬意,“小后生,你是上京赶考的秀才?”
    “不,我去京城办事。”“赵有姝”乃神童,十八稚龄就中了状元,有姝接管身体大半年,现在也才二十岁不到,比绝大部分秀才还年轻,难怪车夫误会。
    “去办事啊。你是遂昌本地人?”
    有姝向来不会撒谎,能说的就说,不能说的隐去,“我不是本地人,在遂昌暂居。”
    “那你看看咱们遂昌与外地有什么不同?”听说是外地人,车夫来劲儿了,得意洋洋地开口。
    “似乎没什么不同?”有姝没在大庸国生活过,哪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车夫急了,指着不远处的官道,“这你都看不出来?你瞅瞅咱这路,是不是特别平坦宽阔?告诉你,这次洪涝,南方绝大部分的州府都被冲毁,至如今还堆满泥沙,一片狼藉,百姓要吃的没吃的,要住的没住的,过得可惨。唯独咱们丽水,咱们遂昌,屁事没有。洪水刚过,小赵县令就亲自带领咱们重建家园,把屋子盖好了,堤坝修缮了,道路填平了,良种播下去已经发芽了,哪儿哪儿都是欣欣向荣,生机无限啊!过了咱们遂昌的地界你再去看,那简直是人间炼狱,旁的不提,官道简直是千疮百孔,沟壑难平,与遂昌大为不同!咱们遂昌的百姓就是有福,摊上小赵县令这样的好官,要我说,全大庸国的县令加起来,也比不上咱们小赵县令一根手指头!”
    有姝被车夫夸得面红耳赤,又见阎罗王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听着,还不时瞥自己一眼,越发感到羞耻,只得把脸埋进大饼里悉悉索索地啃。
    车夫是小赵县令的忠实拥趸,把小赵县令的丰功伟绩来来回回说了无数遍,末了才叹息道,“听说皇上很看重咱们小赵县令,已经下旨召他回京。他是好人,理当得到好报,咱们自然希望他越走越远,但真要说实话,咱们舍不得啊!他要是走了,咱们就像少了主心骨一样,整天没着没落的,心里怕得很。”
    见车夫说着说着竟哭起来,有姝连忙把干粮放到一边,宽慰道,“别怕,听说新任丽水府知府也是一位好官。以后的生活还会更好的。”
    “嗐,我知道新任知府是谁,原来在河东府当过同知。”车夫摆手,“他的确是好官,清正廉洁,但他未必有咱们小赵县令的能力。咱们小赵县令那是走一步看百步,他的种种布置你今儿看来觉得莫名其妙,明儿才知道他料事如神。他不但文章写得花团锦簇,还精通算数、土木、天文、地理,断案几乎不用审,一眼就能看出谁是谁非……”
    听闻车夫又开始来回讲述自己判案那些事,有姝脸颊通红,尴尬不已。若是只有他们两个,夸一夸也没什么,但阎罗王还在这里,总觉得不大自在。他窘迫之下掉了半张大饼,顺着岩石咕噜咕噜滚进河里,引来许多鱼儿啃食。他眼珠子一亮,提议到,“河里有鱼,不如咱们抓几条烤来吃吧?”
    车夫许久没吃过荤腥,立刻被吸引过去,“成,秋天的鱼儿正肥美。我车上没带钓具,就用草藤现编一个网兜吧。”
    有姝生存技能满点,自然也会编织渔网,就扯了草藤与他分工合作,这才算消停下来。唯独阎罗王觉得意犹未尽,默默叹了口气。不知为什么,他很喜欢听旁人追捧小赵县令,尤其喜欢看他被人拥戴时脸颊红润,眸光璀璨,唇角含笑的模样。任谁也不知道,真正的小赵县令远比他们口中描述的更优秀千万倍。
    不过,他认真做某一件事时,姿态也十分迷人,恰如此刻。阎罗王坐到小赵县令身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在藤蔓中来回穿梭的手指。
    有姝与车夫飞快编完网兜,又在底部扔了些干粮,然后放进水里,等着鱼儿自己往里钻。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打渔的人多了还是怎的,鱼儿非常警醒,只在外面来回转悠,并不上套。
    有姝原本只是随口一说,见鱼儿膘肥体壮,肚子溜圆,看上去十分鲜美,馋虫也就上来了,隔一会儿就去瞅瞅,隔一会儿就去瞅瞅,表情很是急迫。
    “我说小后生,你别总是跑去看啊,会把鱼儿都吓走的。”车夫无奈劝阻。
    有姝只得坐下干等,不时揉揉肚子。阎罗王见他这副馋相,顿时暗笑不已,本打算略施法术把鱼赶进网兜,转念又改了主意。用法力固然省事,但也悄无声息,小赵县令如何能知道是自己帮了他?
    做好人不留名显然不是他的风格,他之所以护送小赵县令上京,图的不正是他的感激,他的喜爱,他的亲近吗?思及此,他挽起裤腿,下到河里撵鱼。
    有姝本还想不明白阎罗王怎么好端端地跳下去了,待他弯腰把鱼儿赶过来才知,他竟是在帮自己张罗午饭,心里霎时满满涨涨,感动不已。因为在他看来,对方是不知道自己能看见他的,也就是说,他默默帮助着自己,却不图回报。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人呢?有姝傻乎乎地暗忖,然后弯了弯大眼睛,表情很是窃喜。
    神明不是用眼睛来观察四周,而是依靠神识。故而有姝自以为背对着阎罗王便可以展露真实情绪,实则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监视之内。见他开怀,阎罗王也就越发卖力,很快把河里最肥美的鱼一网打尽。
    一刻钟后,待那车夫去拉渔网,里面已经满得塞不下了,而且个顶个的活蹦乱跳,掉落在草丛里时发出清脆响亮的劈啪声,十分喜人。
    “好家伙,便是那些专门靠打渔吃饭的人,也没咱们捞得多!”车夫喜滋滋地感叹。
    “吃不完的放在车里,到了下一个小镇拿去卖,还能赚些回去的路费。”有姝挑出一条大鱼,用匕首麻溜地刮鱼鳞。他不能向真正的功臣道谢,心里十分惭愧。
    一无所知的车夫连忙摆手,“这鱼是咱们两个一块儿抓的,要卖钱也得一块儿分。小赵县令要是知道咱们遂昌人出了远门就爱占便宜,该感到面上无光了。”
    怎么啥事都能扯到我身上去啊?有姝颇感无奈,只得点头。阎罗王亦目中含笑。两人一鬼凑在一块儿烤鱼,气氛十分和乐。
    恰在此时,不远处驶来几辆华丽的马车,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领着一名身材婀娜、长相娇艳的女子,在丫鬟的搀扶下踉跄走到岸边,准备稍事休整。一群仆从浩浩荡荡跟随,有的铺垫子,有的生火,有的撑伞遮阳,还有的取出食盒一一摆放,看上去派头十足。
    车夫频频侧目,显然对那女子不避男女的行为颇有微词。有姝却视而不见,把自己的鱼吃完了就挑了一条最肥美的,架在火上慢慢烤制。他厨艺本就超凡,随身还带着各种调料,洒了一点孜然下去,河岸两边全是浓香扑鼻。
    中年男子伸长脖子看了看,又耸着鼻头闻了闻,大声喊道,“哎,你那条鱼烤好了就给本员外送过来,本员外给你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买一条鱼,这无疑是天价,若是个普通人,早颠颠儿地答应了,有姝却摆手拒绝,“不卖!”
    “那你要多少银子?”中年男子以为对方想讹诈,不免露出轻蔑的表情。女子也翻着白眼,嗤笑一声。
    “我之所以在天灾中活下来,得亏阎罗王大恩大德放我一马,这鱼我是准备祭给阎罗王的,你吃不得。想吃你自己烤。”有姝不想惹事,让车夫送了一条活鱼过去。他不能明着感谢那位看不见的朋友,找个借口给他送祭品还不行吗?
    是的,他已经单方面认定阎罗王是自己的朋友了。他从来没交过朋友,生命中除了父母与主子,并没有其他人留下过痕迹。友情是什么滋味,他从不曾体验过,所以有些新鲜,又有些期待。
    中年男子听说是烧给死人的,脸色立刻黑了,摆手道,“滚滚滚,活鱼本员外也不要了!晦气!”
    女子娇嗔,“老爷,咱们走远一点儿吧,怪可怕的。”
    一群仆役连忙上前收拾东西,搬到远处去坐。周围终于清静了,车夫这才举起大拇指,低声道,“小后生,不愧是读书人,脑子就是灵活,三言两语就把那地主老财吓走了!”
    有姝也不辩解,继续认真烤鱼。
    阎罗王心情大悦,极想把小赵县令摁进怀里好好揉搓一番,却不得不暂时按捺。他原本想揭破他有阴阳眼的事实,但现在看来却是不必。这种“你不知道我知道你能看见我”的游戏实在是太新鲜有趣,令他渐渐上瘾,乐此不疲。
    有姝烤好鱼,按照上古的祭奠之法进行参拜,然后投入火中。火焰舔舐鱼肉,发出吱吱声响,不过半刻钟就已烧成灰烬。
    车夫看得目瞪口呆,呢喃道,“你还真的是献给阎王爷的啊?火也不大啊,怎么眨眼就烧没了呢?难道阎王爷真能收到不成?”
    收没收到,用眼角余光一瞥就知道了。有姝抿着嘴,一派闲适,心里却颇为欢喜。只见高大男子正举着用木棍串好的烤鱼,不知该从哪儿下嘴。他咬了一口鱼腹,慢慢咀嚼吞咽,然后凑过去,低声道,“多谢。”
    浑厚嗓音在有姝耳蜗里打旋,然后往每一个毛孔里钻,令他手脚发软,心尖发颤。不能点头,不能答应,不能翘嘴,不能弯眼!他一再告诫自己才没露出破绽,末了不着痕迹地松口气。
    阎罗王直勾勾地盯着他,哪能发现不了他绯红的耳尖和遍布脖颈的鸡皮疙瘩,还有他比平时更为璀璨濡湿的眼眸。这幅模样,明显不是因为害怕,而是羞涩,逗弄小赵县令果然妙趣无穷。
    阎罗王边吃边暗笑不已,越发觉得这一趟来对了。
    两拨人休整完毕,因要赶到下一个小镇过夜,便相继出发。地主的马车虽然速度比牛车快,但箱笼多,负担重,反而渐渐落在有姝后面。有姝半靠在车壁上,正翻看一本游记。阎罗王斜倚在他身边,下巴磕在他肩头,一起阅览。
    他可以由实化虚,又由虚化实,故而并没有什么重量,只是让人略感森寒罢了。但有姝已经把他当作密友,很快也就坦然承受,心中还颇感新鲜有趣。他刻意放缓阅读速度,生怕对方看不完,待要翻页时就用指尖撩起下一页,见他往后瞅就翻过去,往前看就再翻回来,然后悄悄挤一挤小酒窝。
    阎罗王哪里是在看书,根本是在看小赵县令。对方自以为做得很隐蔽,实则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在他的神识监控之内。越是与小赵县令相处,他就越是难以自持,几乎每一个瞬间都能拿出来反复回味,暗生欢喜。
    世上怎会有如此有趣的人呢?他时常这样想,然后忍俊不禁。
    当两人自以为彼此不知道,却又暗暗享受时,牛车驶入一片密林,再往前就出了丽水府地界。车夫露出紧张的神色,盖因州府交界之地往往是盗匪横行之所,两边的官府都不想管,推来推去也就养出许多匪窝。
    正当车夫想提醒东家注意安全时,树林里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树上、草堆里、路两旁,忽然冒出许多拿着弓箭、砍刀的彪形大汉,喝道,“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下车下车,打劫来了!”
    后面的土地老财也同样被团团围住,正探出脑袋求饶。
    有姝早已把多余的银两藏在挖空的车轱辘内,包裹里除了几两碎银,几件衣裳,什么都没有。他见阎罗王站在车辕上盯视盗匪,指尖隐现黑光,这才明白他跟了自己一路,原是为了护送自己上京。
    想来也是,虽然新皇开始整顿吏治,但以前那些落草为寇的乡民还未招安,这一路若不雇佣镖师,轻则财失人伤,重则魂断黄泉,若无人护送,定然九死一生。有姝心中感激,眼睛就透出些许水光,看上去颇为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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